或謂掌故之書,各守專官,連床架屋,書志之體所不能該,是以存之《會典》、《會要》,而史志別具心裁焉。此亦不可謂之知言也?!吨芄佟窋佉淮缶V,而儀禮三千,不聞全入春官;《司馬法》六篇,不聞全入夏官。
然存宗伯司馬之職掌,而禮兵要義,可以指掌而談也。且如馬作《天官》,而太初歷象,不盡見于篇籍也;班著《藝文》,而劉歆《七略》,不盡存其論說也。史家約取掌故,以為學者之要刪,其與專門成書,不可一律求詳,亦其勢也。既不求詳,而又無綱紀以統攝之,則是散漫而無法也。以散漫無法之文,而欲部次一代之典章,宜乎難矣!
或謂求掌故于令史,而以吏、戶、兵、刑為綱領,則紀、表、圖、書之體,不可復分也。如選舉之表,當入吏書,河道之圖,當入工書,充類之盡,則一志但存六書而已矣,何以復分諸體也?此亦不可謂之知言也。古人著書,各有義類;義類既分,不可強合也。司馬氏本周譜而作表,然譜歷之書,掌之太史,而旁行斜上之體,不聞雜入六典之中。蓋圖、譜各有專書,而書、志一體,專重典章與制度,自宜一代人官為統紀耳。非謂專門別為體例之作,皆雜其中,乃稱隱括也。且如六藝皆周官所掌,而《易》不載于太卜,《詩》不載于太師,然三《易》之名,未嘗不見于太卜,而四《詩》之目,則又未嘗不著于太師也,是其義矣。
六卿聯事,交互見功,前人所以有冬官散在五典之疑也。州縣因地制宜,尤無一成之法,如丁口為戶房所領,而編戶煙冊,乃屬刑房。以煙冊非賦丁,而立意在詰奸也。武生、武舉隸兵部,而承辦乃在禮房。以生員不分文武,皆在學校,而學校通于貢舉也。分合詳略之間,求其所以然者而考之,何莫非學問耶?
永清縣志政略序例近代志家,以人物為綱,而名宦、鄉賢、流寓諸條,標分為目,其例蓋創于元、明之一統志。而部、府、州、縣之國別為書,亦用統志類纂之法,可謂失其體矣。夫人物之不當類纂,義例詳于例傳首篇;名宦之不當收于人物,則未達乎著述體裁,而因昧于權衡義理者也。古者侯封世治,列國自具春秋,羊舌肝《晉春秋》,墨子所引《燕春秋》。則君臨封內,元年但奉王正而已。至封建罷而郡縣守令承奉詔條,萬里之外,亦如畿內守土之官,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馬、班《循吏》之傳,所以與時為升降也。若夫正史而外,州部專書,古有作者,義例非無可繹。梁元帝有《丹陽尹傳》。
《隋志》凡十卷。賀氏有《會稽太守贊》,《唐志》凡二卷。唐人有《成都幕府記》,《唐志》凡二卷,起貞元,訖咸通。皆取蒞是邦者,著其名跡。
其書別出,初不與《廣陵烈士傳》、華隔撰,見《隋志》?!稌荣t傳》、謝承撰,見《隋志》。《益部耆舊傳》陳壽撰,見《隋志》。猥雜登書。是則棠陰長吏,與夫梓里名流,初非類附云龍,固亦事同風馬者也。敘次名宦,不可與鄉賢同為列傳,非第客主異形,抑亦詳略殊體也。長吏官于斯土,取其有以作此一方,興利除弊,遺德在民,即當尸而祝之。否則學類顏、曾,行同連、惠,于縣無補,志筆不能越境而書,亦其理也。如其未仕之前,鄉評未允,去官之后,晚節不終,茍為一時循良,便紀一方善政。吳起殺妻,而效奏西河,于志不當追既往也;黃霸為相,而譽減穎川,于志不逆其將來也。以政為重,而他事皆在所輕,豈與斯土之人,原始要終,而編為列傳者,可同其體制歟?
舊志于職官條下,備書政跡,而名宦僅占虛篇,惟于姓名之下,注云事已詳前而已。是不但賓主倒置,抑亦未辨于褒貶去取,全失《春秋》之據事直書也。夫選舉為人物之綱目,猶職官為名宦之綱目也。選舉職官之不計賢否,猶名宦人物之不計崇卑,例不相侔,而義實相資也。選舉有表而列傳無名,與職官有表面政略無志,觀者依檢先后,責實循名,語無褒貶而意具抑揚,豈不可為后起者勸耶?
列傳之體縟而文,政略之體直而簡,非載筆有殊致,蓋事理有宜然也。
列傳包羅巨細,品藻人物,有類從如族,有分部如井,變化不拘,《易》之象也;敷道陳謨,《書》之質也;抑揚詠嘆,《詩》之旨也;繁曲委折,《禮》之倫也;比事屬辭,《春秋》之本義也。具人倫之鑒,盡事物之理,懷千古之志,擷經傳之腴,發為文章,不可方物。故馬、班之才,不盡于本紀、表、志,而盡于列傳也。至于政略之體,義取謹嚴,意存補救,時世拘于先后,紀述要于經綸。蓋將峻潔其體,可以臨蒞邦人,冠冕列傳,經緯錯綜,主在樞紐,是固難為文士言也。
古人有經無緯之書,大抵名之以略。裴子野取沈約《宋書》,而編年稱略,亦其例也。而劉知幾譏裴氏之書名略,而文不免繁,斯亦未達于古人之旨。《黃石》、《淮南》,《黃石公三略》、《淮南子。要略》。諸子之篇也。張溫、魚豢,張溫《三史略》、魚豢《典略》。史冊之文也。其中亦有謨略之意,何嘗盡取節文為義歟?
循吏之跡,難于志鄉賢也。治有賞罰,賞罰出而恩怨生,人言之不齊,其難一也。事有廢興,廢興異而難易殊,今昔之互視,其難二也。官有去留,非若鄉人之子姓具在,則跡遠者易湮,其難三也。循吏悃愊無華,巧宦善于緣飾,去思之碑,半是愧辭,頌祝之言,難證實跡,其難四也。擢當要路,載筆不敢直道;移治鄰封,瞻顧豈遂無情?其難五也。世法本多顧忌,人情成敗論才,偶遭掛誤彈章,便謂其人不善,其難六也。舊志紀載無法,風塵金石易湮,縱能粗舉大凡,歲月首趾莫考,其難七也。知其難,而不敢不即聞見以存其涯略,所以窮于無可如何,而益致其慎爾。
列傳首標姓名,次敘官閥,史文一定之例也。政略以官標首,非惟賓主之理宜然,抑亦顧名思義之旨,不可忽爾。舊志以知縣縣丞之屬,分類編次,不以歷官先后為序,非政略之意,故無足責也。
永清縣志列傳序例傳者對經之稱,所以轉授訓估,演繹義蘊,不得已而筆之于書者也。左氏匯萃寶書,詳具《春秋》終始,而司馬氏以人別為篇,標傳稱列,所由名矣。經旨簡嚴,而傳文華美,于是文人沿流忘源,相率而撰無經之傳,則唐、宋文集之中,所以紛紛多傳體也。近人有謂文人不作史官,于分不得撰傳。
夫以繹經之題,逐末遺本,折以法度,彼實無辭。而乃稱說史官,罪其越俎,使彼反唇相譏,以謂公、谷非魯太史,何以亦有傳文?則其人當無說以自解也。且使身為史官,未有本紀,豈遽可以為列傳耶?此傳例之不可不明者也。
無經之傳,文人之集也;無傳之經,方州之志也。文集失之艷而誣,方志失之短而俗矣。自獲麟絕筆以來,史官不知百國寶書之義。州郡掌故,名曰圖經,歷世既久,圖亡而經孤,傳體不詳,其書遂成瓠落矣。樂史《寰宇記》,襲用《元和志》體,而名勝故跡,略存于點綴。其后元、明《一統志》,遂以人物、列女、名宦、流寓諸目,與山川、祠墓,分類相次焉。此則地理專門,略具類纂之意,以供詞章家之應時取給爾,初不以是為重輕者也。閻若璩欲去《一統志》之人物門,此說似是。其實此等亦自無傷,古人亦不盡廢也。蓋此等處,原不關正史體裁也。州縣之志,本具一國之史裁,而撰述者轉用一統類纂之標目,豈曰博收以備國史之約取乎?
列傳之有題目,蓋事重于人,如《儒林》、《循吏》之篇,初不為施、孟、梁邱、龔、黃、卓、魯諸人而設也。其余人類之不同,奚翅什百倍徒而千萬?必欲盡以二字為標題,夫子亦云方人,我則不暇矣。歐陽《五代》一史,盡人皆署其品目,豈所語于《春秋》經世,圣人所以議而不斷哉?方州之志,刪取事略,區類以編,觀者索然,如窺點鬼之簿。至于名賢、列女,別有狀志傳銘,又為分裂篇章,別著藝文之下。于是無可奈何,但增子注,此云詳見某卷,彼云已列某條,復見疊出,使人披閱為勞,不識何故而好為自擾也。此又志家列傳之不可不深長思者也。
近代之人,據所見聞,編次列傳,固其宜也。伊古有人,已詳前史,錄其史傳正文,無所更易,抑亦馬、班遞相刪述,而不肯擅作聰明之旨也。雖然,列史作傳,一書之中,互為詳略,觀者可以周覽而知也。是以《陳余傳》中,并詳張耳之跡,管晏政事,備于太公之篇,其明驗也。今既裁史以入志,猶仍列傳原文,而不采史文之互見,是何以異于鍥彼舟痕,而求我故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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