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家之載選舉,不解年經事緯之法,率以進士、舉人、貢生、武選,各分門類;又以進士冠首,而舉貢以次編于后。于是一人之由貢獲舉而成進士者,先見進士科年,再搜鄉舉時代,終篇而始明其入貢年甲焉;于事為倒置,而文豈非復沓乎?間有經緯而作表者,又于旁行斜上之中,注其事實。以列傳之體而作年表,乃元人撰《遼》、《金史》之弊法,虛占行幅,而又混眉目,不識何所取乎此也。
史之有表,乃列傳之敘目。名列于表,而傳無其人者,乃無德可稱,而書事從略者也。其有立傳而不出于表音,事有可紀,而用特書之例也。今撰志者,選舉、職官之下,往往雜書一二事實。至其人之生平大節,又用總括大略,編于人物名宦條中,然后更取傳志全篇,載于藝文之內,此云詳見某項,彼云已列某條,一人之事,復見疊出。而能作表者,亦不免于表名之下,更注有傳之文,何其擾而不精之甚歟?
表有有經緯者,亦有不可以經緯者。如永清歲貢,嘉靖以前,不可稽年甲者七十七人,載之無格可歸,刪之于理未愜,則列敘其名于嘉靖選舉之前,殿于正德選舉之末;是《春秋》歸余于終,而《易》卦終于《未濟》之義也。
史遷《三代世表》,于夏泄而下,無可經緯,則列敘而不復縱橫其體,是亦古法之可通者矣。
永清縣志士族表序例方志之表士族,蓋出古法,非創例也。《周官》小史:“奠系世,辨昭穆。”杜子春注:“系世若諸侯、卿大夫系本之屬”是也。《書》曰:“平章百姓。”鄭康成曰:“百姓謂群臣之父子兄弟。”平章乃辨別而章明之也。
先王錫土分姓,所以尊人治而明倫敘者,莫不由此。故欲協和萬邦,必先平章百姓,典綦重矣。
士亦民也,詳上族而略民姓,亦猶行古之道也。《周官》鄉大夫“以歲時登夫家之眾寡”,三年以大比興一鄉之賢能。夫民賤而士貴,故夫家眾寡,僅登其數;而賢能為卿大夫者,乃詳世系之牒;是世系之牒,重于戶口之書,其明征也。近代方志,無不詳書戶口,而世系之載,闃爾無聞,亦失所以重輕之義矣。
夫合人而為家,合家而為國,合國而為天下。天下之大,由合人多家始也。家不可以悉數,是以貴世族焉。夫以世族率齊民,以州縣領世族,以司府領州縣,以部院領司府,則執簡馭繁,天下可以運于掌也。孟子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也,有世臣之謂也。”州縣之書,茍能部次世族,因以達于司府部院,則倫敘有所聯,而治化有所屬矣。今修志者,往往留連故跡,附會桑梓,而譜牒之輯闕然,是則所謂重喬木而輕世家矣。
譜牒掌之于官,則事有統會,人有著籍,而天下大勢可以均平也。今大江以南,人文稱盛,習尚或近浮華。私門譜牒,往往附會名賢,侈陳德業,其失則誣。大河以北,風俗簡樸,其人率多椎魯無文。譜牒之學,闕焉不備,往往子孫不志高曾名字。間有所錄,荒略難稽,其失則陋。夫何地無人,何人無祖,而偏誣偏陋,流弊至于如是之甚者?譜牒不掌于官,而史權無統之故也。
或謂古人重世家,而其后流弊,至于爭門第。魏晉而后,王、謝、崔、盧,動以流品相傾軋;而門戶風聲,賢者亦不免于存軒輊,何可為訓耶?此非然也。吏部選格,州郡中正,不當執門閥而定銓衡,斯為得矣。若其譜牒,掌于曹郎令史,則固所以防散佚而杜偽托,初非有弊也。且郎吏掌其譜系,而吏部登其俊良,則清門巨族,無賢可以出長,無能可以出治者,將激勵而爭于自見矣。是亦鼓舞賢才之一道也。
史遷世表,但紀三五之淵源;而《春秋》氏族,僅存杜預之世譜,于是史家不知氏族矣。歐陽《宰相世系》,似有得于知幾之寓言。《史通。書志》篇。欲立氏族志,然意存商榷,非劉本旨。第鄧州韓氏,不為宰相,以退之之故,而著于篇,是亦創例而不純者也。魏收《官氏》與鄭樵《氏族》,則但紀姓氏源流,不為條列支系。是史家之表系世,僅見于歐陽。而后人又不為宗法,毋亦有鑒于歐陽之為例不純乎?竊惟網羅一代,典籍浩繁,所貴持大體,而明斷足以決去取,乃為不刊之典爾。世系不必盡律以宰相,而一朝右族,聲望與國相終始者,纂次為表,篇帙亦自無多也。標題但署為世族,又何至于為例不純歟?劉歆曰:“與其過而廢也,毋寧過而存之。”其是之謂矣。
正史既存大體,而部府州縣之志,以漸加詳焉。所謂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州縣博收,乃所以備正史之約取也。或曰:州縣有大小,而陋邑未必盡可備譜系。則一縣之內,固已有士有民矣;民可計戶口,而士自不虞無系也。
或又曰:生員以上,皆曰士矣。文獻大邦,懼其不可勝收也。是則量其地之盛衰,而加寬嚴焉。或以舉貢為律。或以進士為律,至于部府之志,則或以官至五品或至三品者為律,亦自不患其蕪也。夫志之載事,如鑒之示影也。徑寸之鑒,體具而微;盈尺以上,形之舒展亦稱是矣,未有至于窮而無所置其影者也。
州縣之志,盡勒譜牒矣,官人取士之祖貫可稽檢也,爭為人后之獄訟可平反也,私門不經之紀載可勘正也,官府譜牒之訛誤譜牒之在官者。可借讎也。借私家之譜較官譜,借他縣之譜較本縣,皆可也。清濁流品可分也,姻睦孝友可勸也。凡所以助化理而惠士民者,于此可得其要略焉。
先王錫土分姓,以地著人,何嘗以人著地哉?封建罷,而人不土著矣。
然六朝郡望,問謝而知為陽夏,問崔而知為清河,是則人戶以籍為定,而坊表都里,不為虛設也。至于梅里、鄭鄉,則又人倫之望,而鄉里以人為隱顯者也。是以氏族之表,一以所居之鄉里為次焉。
先城中,一縣所主之地也。次東,次南,而后西鄉焉,北則無而闕之,記其實也。城內先北街而后南街,方位北上而南下,城中方位有定者也。四鄉先東南而后西北,《禹貢》先青、兗,次揚、荊,而殿梁、雍之指也。然亦不為定例,就一縣之形勢,無不可也。
凡為士者,皆得立表,而無譜系者闕之。子孫無為士者不入,而昆弟則非士亦書,所以定其行次也。為人后者,錄于所后之下,不復詳其所生;志文從略,家譜自可詳也。寥寥數人,亦與入譜;先世失考,亦著于篇。蓋私書易失,官譜易存,急為錄之,庶后來可以詳定,茲所謂先示之例焉耳。
私譜自敘官階封贈,論謬甚多。如同知通判稱分府,守備稱守府,猶徇流俗所稱也。錦衣千戶則稱冠帶將軍,或御前將軍,或稱金吾,則鄙倍已甚,使人不解果為何官也。今并與較明更正。又譜中多稱省祭官者,不解是何名號,今仍之,而不入總計官數云。
永清縣志輿地圖序例史部要義,本紀為經,而諸體為緯。有文辭者,曰書,曰傳;無文辭者,曰表,曰圖。虛實相資,詳略互見,庶幾可以無遺憾矣。昔司馬氏創定百三十篇,但知本周譜而作表,不知溯夏鼎而為圖,遂使古人之世次年月,可以推求,而前世之形勢名象,無能蹤跡。此則學《春秋》而得其譜歷之義,未知溯《易象》而得其圖書之通也。夫列傳之需表而整齊,猶書志之待圖而明顯也。先儒嘗謂表團而列傳不得不繁,殊不知其圖闕而書志不得不冗也。嗚呼!馬、班以來,二千年矣,曾無創其例者,此則窮源竟委,深為百三十篇惜矣。
鄭樵《圖譜》之略,自謂獨得之學;此特為奢錄書目,表章部次之法爾,其實史部鴻裁,兼收博采,并存家學,以備遺忘,樵亦未能見及此也。且如《通志》,紀傳悉仍古人,反表為譜,改志稱略,體亦可為備矣。如何但知收錄圖譜之目,而不知自創圖體,以補前史之所無;以此而傲漢、唐諸儒所不得聞,寧不愧歟?又樵錄圖譜,自謂部次,專則易存,分則易失,其說似矣。然今按以樵之部目,依檢前代之圖,其流亡散失,正復與前不甚相遠。
然則專家之學,不可不入史氏鴻編,非僅區區著于部錄,便能保使無失也。
司馬遷有表,而周譜遺法,至今猶存;任宏錄圖,鄭樵云:任宏校兵書,有書有圖,其法可謂善矣,而漢家儀制,魏晉已不可考;則爭于著錄之功小,創定史體之功大,其理易明也。
史不立表,而世次年月,猶可補綴于文辭;史不立圖,而形狀名象,必不可旁求于文字。此耳治目治之所以不同,而圖之要義,所以更甚于表也。
古人口耳之學,有非文字所能著者,貴其心領而神會也。至于圖象之學,又非口耳之所能授者,貴其目擊而道存也。以鄭康成之學,而憑文字以求,則娑尊詁為鳳舞。至于鑿背之犧既出,而王肅之義長矣。以孔穎達之學,而就文義以解,江源出自岷山;至金沙之道既通,而《緬志》之流遠矣。此無他,一則困于三代圖亡,一則困于班固《地理》無圖學也。《地理志》自班固始,故專責之。雖有好學深思之士,讀史而不見其圖,未免冥行而擿埴矣。
唐、宋州郡之書,多以圖經為號,而地理統圖,起于蕭何之收圖籍。是圖之存于古者,代有其書,而特以史部不收,則其力不能孤行于千古也。且其為體也,無文辭可以誦習,非纂輯可以約收;事存專家之學,業非文士所能;史部不與編摩,則再傳而失其本矣。且如《三輔黃圖》、《元和圖志》,今俱存書亡圖,是豈一朝一夕故耶?蓋古無鐫木印書,圖學難以摩畫;而竹帛之體繁重,則又難家有其編。馬、班專門之學,不為裁定其體,而后人溯流忘源,宜其相率而不為也。解經多舛,而讀史如迷,凡以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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