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到雷聲漸漸地沉息下去……

　　等到雷聲漸漸地沉息下去時，他才辨出了電話線那一頭的說話人的聲音，這是秀姑，她正在抽泣！斷斷續續的字從她哽咽著的喉嚨口中擠出來：“……少爺，老爺，他……他……”

　　“他怎么啦？他怎么啦？”

　　“他……他……”

　　正之“砰”地一聲摔下電話筒，他不愿，也不用再聽下去了。他向大門口跑去，一溜煙地脫滑下了防盜鏈來。

　　“正之，你去哪里？”披著衣服的樂美從房內奔出來。

　　“去醫院！”

　　“不行，外面太冷，……”

　　但正之已拉開了大門，當他一腳踩上了外走廊中冰冷的磨石水泥地上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赤著腳的，他回轉頭去，樂美已奔到了他的面前，她把她手中提著的一雙軟皮拖鞋扔在了他的面前?！拔胰ヌ婺隳靡路?，穿上了再走。”

　　“不！不行了！這是最后的機會……”他重復著那句話，頭也不回向電梯門的方向跑去。

　　“那你等一等我，我去抱天眉……”

　　但他并沒有等她。他觸亮了電梯鈕，深夜的空電梯迅速地升到了他的面前，裂開門來。他一步竄入梯箱中，不顧一切地按下了底層的指示鈕，電梯隨即閉上了門，下沉而去。

　　一連串拖著皮鞋的跑步聲在空蕩蕩的大堂中共鳴起了一種“嗡嗡”的回聲，睡眼惺忪的護衛員慌忙從警衛小間里奔出來，他見到的是穿著一身條子睡衣的正之正向他跑過來，他驚異極了，“李先生，這么晚了……”

　　正之連朝他看一眼的動作也沒有，他從那人的邊上擦過，向著大廈的大門口奔去。他在大門的外露門廊間剎住了腳步，在他幾英尺的前面，便已是瓢潑大雨所組成的茫茫的雨簾了。他用一只手掌圈成了傳聲筒套在口邊，他的另一條手臂高高地揮動起來：“TAXI！TAXI！（的士！的士！）”

　　在云景道上的雨霧中穿梭著的車輛中有一輛開始向他這邊駛過來，這是一輛車頂上亮著一盞耀眼白燈的出租車。它的強光的車頭燈穿透過雨簾向著他這邊射過來，把那一方像一塊孤島似地突出在暴雨中的門廊刷成了一片雪亮，小島上站著一個穿著睡衣褲的揮手者。

　　汽車在門廊邊“吱”地一聲剎住，雨水濺潑上來，濕透了他的褲腿和拖鞋，但他絲毫沒有寒冷感。后座的門自動地打開了，他鉆了進去；但就在這時候，大廈的大廳中傳來了樂美的叫喊聲：“等一等，正之！等一等！……”車門便開放在暴雨中等待著，直到抱著天眉的樂美也鉆進了車廂中之后才閉上。

　　睡眼朦朧的小天眉，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媽咪，去邊度??？……媽咪——我冷……”樂美并沒有回答，她只是用羊毛毯將女兒裹得更緊一些，然后再把她的頭在自己的胸脯上貼得更牢一點。

　　的士司機也沒有立即發動汽車，他驚奇地回轉頭來望著這一家三口：一個穿著睡衣的男人，一個蓬頭散發的女人外加一個很明顯地是從睡夢中被撥醒過來的小孩?！罢垎枺壬?，要去邊度？”

　　“?。俊闭@才如夢初醒，“去醫院！快，去養和醫院！快！快！快！愈快愈好?。?！”他向司機發狂似地吼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