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志田賦書序例自畫土制貢,創于夏書;任土授職,載師物地事及授地職。詳于《周禮》;而田賦之書,專司之掌,有由來矣。班氏約取《洪范》八政,裁為《食貨》之篇,后史相仍,著為圭臬。然而司農圖籍,會稽簿錄,填委架閣,不可勝窮,于是酌取一代之中,以為定制。其有沿革大凡,盈縮總計,略存史氏要刪,計臣章奏,使讀者觀書可以自得,則亦其勢然也。若李吉甫、韋處厚所為《國計》之簿,李吉甫《元和國計簿》十卷,韋處厚《太和國計》二十卷,丁謂、田況所為《會計》之錄,丁謂《景德會計錄》六卷,田況《皇祐會計錄》六卷,則仿《周官》司會所貳,書契版圖之制也。杜佑、宋白之《通典》,王溥、章得象之《會要》,則掌故匯編;其中首重食貨,義取綜核,事該古今;至于麻縷之徽,銖兩之細,不復委折求盡也。趙過均田之議,李翱《平賦》之書,則公牘私論,各抒所見;惟以一時利病,求所折衷,非復史氏記實之法也。夫令史簿錄,猥瑣無文,不能傳世行遠;文學掌故,博綜大要,莫能深鑒隱微。此田賦之所以難明,而成書之所以難覯者也。古者財賦之事,征于司徒,載師屬大司徒,會于太宰。司會屬太宰。太宰制三十年為通九式,均節九賦,自祭祀賓客之大。以至芻秣匪頒之細,俱有定數,以其所出,準之以其所入。雖欲于定式之外,多取于民,其道無由。此財賦所以貴簿正之法也。自唐變租庸調而為兩稅,明又變兩稅而為一條鞭法,勢趨簡便,令無苛擾,亦度時揆勢,可謂得所權宜者矣。然而存留供億諸費,土貢方物等目,金差募運之資,總括畢輸,便于民間,使無紛擾,可也。有司文牘,令史簿籍,自當具錄舊有款目,明著功令所以并省之由,然后折以時之法度。庶幾計司職守,與編戶齊民,皆曉然于制有變更,數無增損也。文移日趨簡省,而案牘久遠無征:但存當時總括之數,不為條列諸科:則遇禁網稍弛,官吏不飭于法,或至增飾名目,抑配均輸,以為合于古者惟正之貢,孰從而議其非制耶?
夫變法所以便民,而吏或緣法以為奸,文案之功,或不能備,圖史所以為經國之典也。然而一代浩繁,史官之籍,有所不勝。獨州縣志書,方隅有限,可以條別諸目,瑣屑無遺,庶以補國史之力之所不給也。自有明以來,外志紀載,率皆猥陋無法。至于田賦之事,以謂吏胥簿籍,總無當于文章巨麗之觀,遂據見行案牘,一例通編,不復考究古今,深求原委;譬彼玉厄無當,誰能賞其華美者乎?明代條鞭之法,定于嘉靖之年,而和州舊志今可考者,亦自嘉靖中易鸞《州志》而止。當時正值初更章程,而州志即用新法,盡削舊條,遂使唐人兩稅以來沿革莫考,惜哉!又私門論議,官府文移,有關田賦利病,自當采入本書;如班書敘次晁錯《貴粟》之奏入《食貨志》,賈讓《治河》之策入《溝洫志》,庶使事顯文明,學歸有用。否則裁入本人列傳,便人參互考求,亦趙充國《屯田》諸議之成法也。近代志家類皆截去文詞,別編為藝文志;而本門事實,及本人行業,轉使擴落無材。豈志目大書專門,特標義例,積成卷軸,乃等于匏瓜之懸,仰而不食者耶?康誥舊志,略窺此風。后來秉筆諸家,毅然刪去,一面至再,無復挽回,可為太息者也!
今自易《志》以前,其有遺者,不可追已;自易《志》以后,具錄顛未,編次為書。其康誥《均田》之議,實有當于田賦利病;他若州中有關田賦之文,皆采錄之,次于諸條之后;兼或采入列傳,互相發明,疑者闕之。后之覽者,或有取于斯焉。
和州志藝文書序例《易》曰:“上古結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夫文字之原,古人所以為治法也。三代之盛,法具于書,書守之官。
天下之術業,皆出于宮師之掌故,道藝于此焉齊,德行于此焉通,天下所以以同文為治。而《周官》六篇,皆古人所以即守官而存師法者也。不為官司職業所存,是為非法,雖孔子盲禮,必訪柱下之藏是也。三代而后,文字不隸于職司,于是官府章程,師儒習業,分而為二,以致人自為書,家自為說。
蓋泛濫而出于百司掌故之外者,遂紛然矣。六經皆屬掌故,如《易》藏太卜,《詩》在太師之類。書既散在天下,無所統宗,于是著錄部次之法,出而治之,亦勢之所不容已。然自有著錄以來,學者視為紀數簿籍,求能推究同文為治,而存六典識職之遺者,惟劉向、劉歆所為《七略》、《別錄》之書而已。故其分別九流,論次諸子,必云出于古者某官之掌,其流而為某家之學,失而為某事之敝,條宣究極,隱括無遺。學者茍能循流而溯源,雖曲藝小數,诐辭邪說,皆可返而通乎大道:而治其說者,亦得以自辨其力之至與不至焉。
有其守之,莫或流也;有其趨之,莫或歧也。言語文章,胥歸識職,則師法可復,而古學可興,豈不盛哉?韓氏愈曰:“辨古書之正偽,昭昭然若黑白分。”盂子曰:“诐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孔子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夫欲辨古書之正偽,以幾于知言,兒于多聞擇善,則必深明官師之掌,而后悉流別之故,竟未流之失;是劉氏著錄,所以為學術絕續之幾也。不能究官師之掌,將無以條流別之故,而因以不知末流之失;則天下學術,無所宗師。“生心發政,作政害事”,孟子言之,斷斷如也。然而涉獵之士,方且炫博綜之才;索隱之功,方且矜隅墟之見,以為區區著錄之文,校讎之業,可以有裨于文事,噫!其惑也。
六典亡而為《七略》,是官失其守也;《七略》亡而為四部,是師失其傳也。《周官》之籍富矣,保章天文,職方地理,虞衡理物,巫祝交神。各守成書以布治法,即各精其業以傳學術,不特師氏、保氏所謂六藝《詩》、《書》之文也。司空篇亡,劉歆取《考工記》補之;非補之也,考工當為司空官屬,其所謂記,即冬官之典籍。猶《儀禮》十七篇,為春官之典籍;《司馬法》百五十篇,為夏官之典籍;皆幸而獲傳后世者也。當日典籍具存,而三百六十之篇,即以官秩為之部次,文章安得散也?衰周而后,官制不行,而書籍散亡,千百之中,存十一矣。就十一之僅存,而欲復三百六十之部次,非鑿則漏,勢有難行,故不得已而裁為《七略》爾。其云蓋出古者某官之掌,蓋之為言,猶疑辭也:欲人深思,而曠然自得于官師掌故之原也。故曰,六典亡而為《七略》,官失其守也。雖然,官師失業,處士著書,雖曰法無統紀,要其本旨,皆欲推其所學,可以見于當世施行。其文雖連綴,而指趨可約也;其說雖譎詭,而駁雜不出也。故老莊、申韓、名墨、縱橫,漢初諸儒猶有治其業者,是師傳未失之明驗也。師傳未亡,則文字必有所本;凡有所本,無不出于古人官守,劉氏所以易于條其別也。魏晉之間,專門之學漸亡,文章之士,以著作為榮華,詩賦、章表、銘箴、頌誄,因事結構。命意各殊,其旨非儒非墨,其言時離時合,衷而次之,謂之文集。流別之不可分者一也。
文章無本,斯求助于詞采;纂組經傳,摘抉子史,譬醫師之聚毒,以待應時取給;選青妃紫,不主一家,謂之類書。流別之不可分者二也。學術既無專門,斯讀書不能精一,刪略諸家,取便省覽,其始不過備一時之捷給,未嘗有意留青,繼乃積漸相沿,后學傳為津逮。分之則其本書具在,合之則非一家之言,紛然雜出,謂之書鈔。流別之不可分者三也。會心不足,求之文貌,指摘句調工拙;品節官商抑揚;俗師小儒,奉為模楷,裁節經傳,摘比詞章,一例丹鉛,謂之評選,流別之不可分者四也。凡此四者,并由師法不立,學無專門,末俗支離,不知古人大體,下流所趨,實繁且熾。其書既不能悉付丙丁,惟有強編甲乙。而欲執《七略》之舊法,部末世之文章,比于枘鑿方圓,豈能有合?故曰,《七略》流而為四部,是師失其傳也。若謂史籍浩繁,《春秋》附庸,蔚成大國;《七略》以太史公列春秋家,至二十一史,不得不別立史部。名墨寥落,小宗支別,再世失傳;名家者流,墨家者流,寥寥數家者,后代不復有其書矣。以謂《七略》之勢,不得不變而為四部,是又淺之乎論著錄之道者矣。
聞以部次治書籍,未聞以書籍亂部次者也。漢初諸子百家,浩無統攝,官《禮》之意亡矣。劉氏承西京之敝,而能推究古者官師合一之故,著為條貫,以溯其源,則治之未嘗不精也。魏、晉之間,文集類書,無所統系,魏文帝撰徐、陳、應、劉之文,都為一集,摯虞作《文章流別集》,集之始也,魏文帝作《皇覽》,類書之始也。專門傳授之業微矣。而荀、李諸家,荀勖、李充。不能推究《七略》源流;至于王、阮諸家,王儉、阮孝緒。相去逾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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