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長篇與中短篇的根本不同在于:一部成功的長篇是繞不過去的,文學批評繞不過去,文學史繞不過去,甚至人類文化遺產的清點單填寫也繞它不過去。
長篇小說是座山,你必須要翻越過它,而后才能重新上路。於是,它的存在就不得不被承認了。
332、……於是,我便漸漸地走上那種沒有愛情,也缺乏友情,甚至也不需要任何旁人來聽我傾訴與我交流,互暖感情的日子。這是一種漂白去了一切情感的孤獨……
我開始理解張愛玲了:老年了的她,獨居在紐約的一所公寓里,與世隔絕,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
哪她的小說呢?她的那些幻想出來的小說世界呢?它們在老年了的她的心中仍然五彩繽紛嗎?仍然鮮活可信嗎?仍然寶貴如生命之本身嗎?還是它們也一樣的在漸漸蒼白下去,冷卻下去了呢?這是個謎,是個伴隨著作家的離去而成為了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
333、在機械學上,有一種叫作“偏心輪”的部件,它的功用是帶動一臂連桿,從而使整臺機器恒處于一種協(xié)調而又優(yōu)雅的運作狀態(tài)之中。
從旁者的角度觀之,這是一種奇特的運行模式,帶點歪打正著,但又恰到好處;其功能與運作上的精確性與互補性都是妙不可言的。
?。ㄌ摌嫞┬≌f之於(真實的)生活就是這么一只“偏心輪”。
334、從現代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魯迅筆下的祥林嫂罹患的正是一種焦慮病癥(抑郁癥);而陀斯托耶夫斯基筆下的拉斯科利尼科夫也一樣。只是一個比另一個的病情更重,因而患者的舉態(tài)行為也就去得更遠罷了??梢姡徊績?yōu)秀小說中的傳世人物從來就是個蕓蕓人族中的異數;對這類極端人物存在的關注便是對人性的關注,便是對整個人類心理生態(tài)的關注。這與大熊貓不是因為稀少或者瀕臨滅絕便不再值得生物學家們去化精力作出關注和保護的道理是一致的:挽救大熊貓生存的價值不僅僅是對大自然生物鏈中的一環(huán)如何作出搶救的問題,更在于能對整條生物鏈的形成與進化作出一種無與倫比的描述和詮釋——對異數小說人物的刻劃意義也一樣。
335、絕不要以為長篇作品(小說)由於篇幅的關系就必定可以找到對其語言及結構作出某種消減、壓縮或者改動的可能——這是個理解上的誤區(qū)。
仔細推敲,其實,長篇小說的每一章每一節(jié)每一段每一句乃至每一個字眼的使用都是很有講究的,是不可增減或替代的。這樣的長篇,才是一部好長篇。一部經得起時間洗刷和讀者思索考驗的長篇。
這里有兩點須得到進一步闡明:
一、表達同一個意思,作者會發(fā)覺就在那同一刻(或幾乎是同一刻),進入他腦海中來語句結構,詞匯選擇就有一大堆,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了起來。這是件好事,是一個進入創(chuàng)作成熟期的作家經常會遇到的“麻煩事兒”。於是,他便擁有了能對這些思緒進行梳理的種種可能性。有了能在表述方式上加以斟酌、比較、推敲、篩選的多款可行性。而他的終極選定又必然會落在了那件最適合他思想表達的語言外套上。找到與他全篇結構特色,文本風格最和諧最協(xié)調的哪句話,那個字,那段表達和那套語言與思路的灌鑄模具。而只要是經過思考蒸餾后留存下來的那個選擇,一般來說,都是最合理的。
二、同樣的一個故事,用一個長篇或一個(極)短篇都一樣可以表達出色,涵蓋完整。就像你生活中的某次赴宴:你可以很簡單地表述為“這是一次很精彩的晚宴”或對整場宴會的菜肴之色澤、風味以及赴宴的各式人等的外貌、舉態(tài)、交談以及情狀都作出一一描述的兩種可能性同時存在。這是兩種不同的表述流程,盡管它們都能到達同一個表述的終點。
可見,長與短,簡與繁都可能是文學的——當然也都可能不是。它們之間是不存在任何藝術涵量和價值等級之差別的。
336、作家余華從《細雨中呼喚》到《兄弟》的創(chuàng)作所經歷的是一條特征明顯,自高雅向庸俗,自藝術向功利的轉變之途。這種轉變的速度,程度以及結果與世俗對其作品的利益允諾成正比,而又與永恒對它們的價值認同成反比。
337、抑郁癥是什么?什么是抑郁癥?這是一條心理瘺管。(假如還是一條盲管的話,則危險性更大),形成於一種特殊的生存地貌和水土的條件之下。一旦形成,任何慰藉的藥力都很難抵達。它需要的是一種揭露,一種將其心理炎癥的內層加以暴露的外科手術。對其病狀內核的揭露愈徹底,則治療效果愈佳。
小說家(無論是自剖還是他剖)有時充當的就是這么樣的一位外科醫(yī)生。
338、司湯達說:一部小說就是一面行走於大街上的鏡子。
這是一面魔鏡:照出了各式人等面目的同時也照見了他們的靈魂——當然那后半截話是我添補上去的。
339、凡文學(藝術)作品都不可能沒有缺點,乃至缺陷的。(再說了,所謂“缺點”,也是因人而異的。在某些人眼中的“缺點”,恰恰是另一些人眼中的“亮點”)因為,這是人的作品,不是神的。缺點恰好是作品動人凡性的美妙表達。
表面上毫無瑕疵,無從挑剔的作品不是真實的作品,其被隱匿了的虛假性昭然若揭。這是一種經語言涂料反復刷新后的表象,與作品整體心理與情理結構上存在著的某種散漫而又巨大的缺陷遙相呼應。
340、詞與詞的使用是有著很大的差別的。比如說:生活與活著。前者是主動詞后者是自動詞,(假如還有一個“被動詞”的話,那可能叫“過活”)。再有,前者可以作“及物”動詞來理解,即:去“生”一種“活”。而后者,自然就是不及物了,是自生自滅自行自止的。
在語言的使用上,小說家為了達至某種艱澀的表達目標,往往會盡他所能地在其精準度上加以探索和深究,於是,單詞的那種日常凡性便得到了精梳、精煉和精解;有一種升華效應產生了,它們被發(fā)掘出了完全新一層的語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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