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所謂人生是個圓,這是指:在你生命結束時,能安靜地圈上一個心態圓滿的句號。
以感慨號結尾的人生雖然強烈,但缺乏平靜美;然而,最悲情的還要算是句號圈不圓滿,筆觸反倒直延而下,然后斷開,之后,又心有不甘地加補上一點,如此這般,形成為一個可怕的問號——這是一部充滿了疑慮的人生。
292、光線(之本身)是一回事,而被反射后的光線又是另一回事(莫奈語)。我們每日每時每分每秒在經歷的生活是一回事,而留存於記憶中的它們的細節又是另一回事。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思覺觸感物。它們間的不同就如一個再愛再渴望能親近她的孩子的母親都無法替代她的孩子去生活去感受的道理是一樣的。
我們生活的世界就是一張由原光與反光,現實與記憶交錯結構出來的極為精致復雜的巨網。而我們的小說創作又怎么能回避(或者說不去正視)這么一種事實呢?
293、什么叫家庭暴力?什么才是完整意義上的家庭暴力?傷害肉體當然是一種暴力,哪精神迫害呢?所不同的是:一樣有形,一樣無形。一般來說,男人具有的往往是對女人的身體施以暴力的體能優勢,而女人則具備某種可以利用其耐力與隱晦的性別特長來對男人施以曠日持久的精神虐待的能量。而一個被丈夫暴虐其體的女人和一個被妻子折磨於靈的男人,后者很可能比前者更難以忍受,更有一種言達不清的靈魂上的焦灼與痛苦。
不恥於口不等于不存在。應該說,這是由現代文明所催生出來的另一類社會與家庭暴力;當代作家理應對此現象加以關注并能在其作品中作出相應的文學詮釋。
294、作家常常會通過“白癡”或“低能者”的眼睛來透視世界或通過其心理折射來展示作家的意識流的創作手法(如福克納筆下的人物班吉和《塵埃落定》中的“我”)。原因是:白癡的意識流才是最真實,最自然,也是最能貼近意識流動之原始軌跡的。而一位作家在達至其天才創作的臨界狀態時,他本身就離“白癡”或某類精神病患者的神智狀態不遠了。
所謂天才瘋子差一線或者就是這個理兒,差別只在于一個是知之所為一個是不知之所為罷了。
295、有關一部(篇)小說作品的篇名與內容在小說家頭腦中產生、醞釀與成熟之次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是一門長期以來就一直困惑著小說理論家們甚至還有小說家本人的課題。
各有各說。我的說法是:它們是互纏互攀著地同時誕生和成長起來的。何理言之?
在一部小說作品產生的太虛期,一切都還在昏暗之中,一切都還渾沌未開。“上帝之靈運行在水面上”(《圣經》語),這只是一種情緒的潛行,情緒愈變愈強烈,終于形成了一個核心。于是作者日常生活中的所見所聞,各種人物的舉止、語言和行為,各式場景的氛圍細節都向著那個核心凝聚而去。作品產生的第一天就這樣來到了:上帝說要有光;上帝又說要有天和地,于是便有了小說標題的天空和在它籠罩之下的人物情節與場景的大地。而上帝看著,覺的這一切都很好,很有序,他很滿意。
小說的篇題與其故事內容的天穹和大地就是這樣拉開和形成的。
296、還是忍不住要對小說《立交人生》(即:《長夜半生》)的創作構思說多幾句:兩個人,兩對夫妻,兩個時代,兩座城市,兩條道路(無論是具體的還是抽象的),兩種人生,兩個切面,兩重意境……
總之“二”是該小說的基因和基數。因為“人”,就是以一撇一捺的兩筆所組成。而中國古典哲學的基礎理論就是二儀象。可見,“二”的哲理涵量無窮。
“二”是你站在今天的立點上,分別向昨天和明天投以無限伸展之目光的一種情緒狀態。
297、天才離瘋子有多遠?很近。近似午夜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與凌晨零時零一分零一秒的相間距。以十二點整為中線,它們屬于兩種截然不同的時空概念。一個是極有價值的生命存在,而另一個呢?毫無價值。他們不同就不同在從星期一進入到星期二的那條時空界線在瞬刻間被跨越了。
298、結尾,尤其是一部長篇小說的結尾部份往往會成為作者下部作品的一種預表。秋收了,這是一粒種子,它收藏進了你的一切的文學遺傳基因,無論是健康的還是病態的。憑藉著它,作家的下一部作品將在第二個多雨的創作春季來臨時再度爆芽抽技。
299、長篇小說(尤其是長篇虛構小說)作者的創作過程往往都存在一個窄途漸寬,還是寬途漸窄的問題。也就是說:是虎頭蛇尾呢還是別有洞天?而這,恰恰又是體現小說作者長篇創作能力與潛質的某一項最具標桿性的指數。
此話甚解?
小說剛一開頭,作者雄心勃勃,摩拳擦掌,似乎不弄出他部《紅樓夢》或《戰爭與和平》來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但結果呢?結果是隨著創作的深入而舉步維艱起來,創作之途似乎愈走愈崎嶇愈泥濘愈曲折,而心也愈彷徨,神也愈煥散,感覺也愈迷惘起來。仿佛像是個走進了一片原始森林的人跡罕至的縱深地帶而又忘了備帶指南針的旅人一般。此刻創作者的全部希望只剩下了能草草了結,早早尋找到一條出路離去,就算是對人對己對那部已動了工但還罷不了手的作品的一個交待了。而在如此一種情緒籠罩之下的作者,別說《紅樓夢》,就連一部能稍成體統的作品也恐怕難以完成其縫制工序。
但也有另一類逆向型的作家。他們在進入作品時的心態是平靜的,是可有可無的,甚至是無意識的(至少說是弱意識的);既缺乏精明精確的按排與打算,當然更不會懷有什么宏圖大志凌云抱負之類。他們只是想寫寫,嘗試一下感覺梳理與表達的方法與手段。但寫著寫著就意氣風發起來,走著走著就精神抖擻起來。他們的想像力是經不起撩撥的,一旦撩撥,就會變得一瀉千里,不可收拾。他們的內心永遠存在著一架對美對藝術追求與表現的定向儀。他們是屬于那種愈難愈渴望上,愈具有挑戰性就愈能激發其思考本能的作家。就這樣,當他們仍在敘述中的故事還奔跑在鐵軌上時,當他們還有千言萬語仍沒說完說清說明白之時,就驀地剎住了他們的那列想像力的火車頭。而這樣一部小說的結尾能不給人以一種蕩氣回腸之感?一燈遠去,但它那能洞穿千年黑隧光澤萬代的藝術能量將永存。
300、有這樣一個公式:
記實文學—→歷史(或歷史人物)小說—→虛構小說(寫實主義)—→一種純粹意義上的虛構小說(即意識流或類意識流小說)。
還有一個相對應的物理公式:
牛頓力學定律(適用于實用的物質世界)—→狹義相對論—→(拓廣了思維空間的)廣義相對論—→量子引力學。
一部達到了“量子引力學”這一理念層次上的虛構小說實質已經成為了一部純思維主導的小說了,它已完全脫離了情節主導的傳統小說的敘事模式。而一腳踏入了原始森林的探險者其實已沒有了回頭的余地,他的生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披荊斬棘向前行,為了最終能在森林的另一頭找到一個通往廣闊天地的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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