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村原不過是個十來戶人家的小地方,當年華老爹的老爹靠著祖傳的木匠手藝,帶著壯丁趁農閑外出賺外快。將外快發展華村,引來周邊散戶的加入。在把擔子交給華老爹的時候,村里已有六十多戶人家了。青出于藍,華老爹掌村三十余年,如今華村已經增至兩百多戶,如此規模,已經大得不像個村了。只是上面為了搞特色,依然將其編制為村。美其名曰:天下第一村。
我來到華村的時候,華老爹才退休不久。
老爹退下來以后便深居簡出,最遠不過是去村口乘涼。
那天我來到村口,老爹就在乘涼。老爹笑著問:年輕人打何處來?我答:打來處來。老爹又問:那往何處去?我答:去處便在腳下。老爹再問:來此處所為何事?我說等人。老爹說他也在等人。我說我也許要等一輩子。而老爹閉上眼睛說他已經等了一輩子了。還勸我不要做傻事。時間寶貴,不能浪費。我說:你不懂。老爹眼也不睜地說:年輕人做事,一半是為情,一半是為名。感覺為一個人等上一輩子看上去很癡情,卻不想這事多么痛苦和無益的事。自以為腦門上有個“王”字就很風光,卻不看見后腦勺上還有個“八”。
當時我并不知道他是退休領導,自然也不知道他口才一流。我發現我說不過他,于是不再理他繼續往村里走。之后就遇見了華一朵。那年她十六歲,正值花季。那天正值立春,那時正值清晨。也就是說,我見到她的那第一面是她一生中最光鮮亮麗的時刻。那一刻我甚至忘記了二味,而這一忘,之后很久都沒有把她想起來。
之所以那一個照面對我有這么大的觸動、之所以說她那一刻最漂亮,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那一刻她沒有穿衣服,美妙的身材被我一覽無遺。
華村的規模很大,規格也很高。發展到了一定高度,便具備了一些平常村莊沒有的設施。如酒肆、如客棧;又如商鋪、如當鋪;還如賭坊、如妓院;不知道發展的太好,到底好不好,而我正是深受其害。
只怪我不識字,我怎會想到在這世界上、這村里有女子澡堂這么個東西。
登時我感到口干舌燥,不置可否。心里似煮了一鍋螞蟻,蟻潮爭瀯。剛爬到一半卻又落了下去,翻騰幾下又涌了上來。這是雄性動物最原始的沖動,盡管我從未受過任何這方面的教育,但心里卻有一種欲望在煽動我。我難以自制:搏了!我向前走了幾步,華一朵發現了我,驚聲尖叫讓我一下子清醒了。我后悔剛剛的“搏了!”。可業已來不及了,因為我已經勃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要搏什么,更不明白我在勃什么?
我茫然地跪在祠堂,村民們一致認為我應該去浸豬籠。他們罵我流氓,恬不知恥、惡貫滿盈、喪盡天良。我一言不發,因為我根本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心里卻負上了深深的罪惡感。
后來女的不罵了,男的卻依然不肯罷休。話語里盡是鄙夷,眼神中盡是羨慕。
女的都在勸華一朵。年紀大點的說:莫要哭,那淫賊已經抓住了,他也沒碰你,到時候將他浸了豬籠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中年婦女是這么說的:是呀,女孩子家清白重要,到時候你要嚴懲那淫賊,最好先挖他眼珠。輪到年輕女人時,就這么說了:挖眼珠還算便宜他了,女孩子清白最重要。那淫賊就算死了,朵朵到底是被看到了。還未嫁人就被看光了,以后...唉!
我轉過頭看華一朵時,她正拿著一把剪刀,我第一反應是她要殺我,再看看又感覺是要自殺。一群人上前勸阻,有的哭,有的笑。大家抓住她的手,有的推,有的拉。
千鈞一發之際,村長來了。村長的爹也跟著來了。
這小伙子不是壞人,其中肯定有誤會。華老爹說這話時語氣異常堅定,讓人感覺我似乎是他認識了多年的朋友。就這樣一句話,事情就算過去了。在這些人當中,遵循一個潛規則,年紀大的都是長老。長老的話要聽,何況是華老爹。
老爹帶著我走街串巷,好讓我和大伙混個臉熟——其實我在村里已經是婦孺皆知了。他還教我認字,當時我對老爹這莫名的熱情很不解,有時想想都會害怕。很久以后,我們聊到這件事時,老爹才道出了緣由:
當初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也發生過一次和你進村時一樣的情況。不過我是村長的兒子,所以大伙沒有追究。那天你說你在等一個人時,我感到很親切,我知道等一個人的心情。我似乎不再孤獨了,因為有人陪我一起等了,所以我不能讓你死。
我聽完感到有些別扭,這就像是有一個人掉進了井里沒人救,后來又一個掉下來,摔斷了腿,前一個人努力救活了他,只是為了讓他陪自己。這樣心里才平衡,這樣才不虧,世界上的傻子并不是只有自己。
老爹說那話時嚴肅異常。他提到我也在等一個人,我卻想不起來我在等誰了。這個問題就這樣困擾了我十年。
老爹問我有什么手藝可以討生計。我說我會洗菜、切菜。老爹搖頭說那不是手藝,庖丁學徒干的,沒有工錢,沒有出息。老爹要我學木匠手藝,因為他家祖傳的就是木匠手藝。我說沒興趣不學,但是被鎮壓了。莫名其妙從自愿學習變成了義務制教學,他一定要教我,而且我一定要學。后來我才知道不是庖丁沒有出息,而是老爹只會木匠手藝。當自己會的東西有用時,很多不會的東西自然都變得沒用了。老爹認為木匠是好的,說以后木匠一定會變成最厲害的行業,甚至改變世界。果然,后來木匠界出了很多名人。最有名氣的可能就是那一位‘上帝’了。
在學木匠手藝期間,我認識了一個小叫花。
剛到華村不久,我每天都在村尾處幫建給自己住的小屋。那天在小歇時,幾個一起幫忙的小伙在人家院子的矮墻上追逐嬉戲。其中一個不慎落下摔斷了腿。
年輕人。我搖頭說。
是啊,年紀大的一下就摔死了。我回頭一看,是個小乞丐。就這句話,我便看出了他不俗,看到人家摔斷了腿而不動惻隱,夠狠;思考問題與眾不同,這人有朝一日能成大事。
事實的確如此,后來一場災難毀滅了華村。村里人幾乎死絕。小叫花存活了下來。后來他在別的地方做起了木匠,生意做得很大,終成一代大師,他自稱公輸班,意思就是魯公輸的跟班。
我成了小華亭的設計者,其中緣由是大伙在爭論亭子的設計時,我給予了中肯的意見。大伙建造亭子的緣由則是因為華老爹六十大壽將至,卻害了一場病。
老爹年紀大了睡覺雖如其他老人一般有時有晌、雷打不動,但一旦入睡卻也是雷打不動。那日午后老爹在村口的樹下乘涼午休,誰知一場大雨突來,等家里人趕到村口,老爹已被淋病,老人家一場傷風下來消瘦不少。
大伙趁老爹大壽,便要聯合為老爹蓋個涼亭遮陽避雨。
可是大伙意見建議并不統一。有的主張奢華,要對得起天下第一村的名號;有的要簡約,濃縮精華。設計的圖紙人手一份,沒一張是一樣的。十天過去了,資金早早到位,可一點進展都沒有。此時我腦海中一幅藍圖漸漸清晰,眾人聽罷我的建議,均統一由我主設計。
老爹大壽當天,全村都去給老爹拜壽,并請老爹為亭子起名,老爹哈哈大笑,寫下三個大字:小華亭。
小華亭由十個亭子組成。引河水至此,開鑿一人工小湖。九個屬亭立于湖上,湖心是個小丘,由開河挪出的沙土堆成。湖心小丘上便是主亭,主亭名曰太極亭,其余九個分別取名:兩儀、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十方。各由小橋相接,每一亭都別具特色。
小華亭成了華村的一大景色,華老爹口下批評大伙浪費,心里還是喜歡的。此后天天上主亭飲茶休閑。主亭位置高,拾級而上,村里村外一覽無遺,小丘上移栽了大片草地和幾棵松柏,小華十亭成了天下一絕。
從那時候起便聘書不絕,我紅極一時。當時離大鵬酒樓出事不足一年,我不敢用“六味”這個名字,只告訴別人的我本名:魯公輸。當時我對木頭生了興趣,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可以飛的木頭鳥。后來災難暴發,小叫花以為我死了,便帶著我的“遺物”離開了村子,借我名號做起了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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