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祭相里造文

　　年月日，舒州刺史獨(dú)孤及，敬以清酌之奠，敬祭於河南少尹贈禮部侍郎相時公之靈：嗚呼！往歲嘗與公度論死生變化，豈不知身與萬物悉當(dāng)歸無？猶謂不惑於道者，可以不奪其算。豈圖論猶在耳、目未及瞬，而公度之身，復(fù)為異物？益知觀化而怛，自古皆妄，而哀來從中，妄豈易遣？嗚呼公度！有志有文，量足韜世，善可救物。宰、賜言語，冉、季政事，古莫兩大，系公兼之。伊昔密薦可否，廷折兇佞，京師童兒，亦知公名。其後江人杭人，頌德不暇，洛表耆老，人參而蘇。秉公論者，無賢不肖，孰不謂公，致君致身，方自此始。奈何吉未會也，兇問隨之？天下悼惜，士友凄欷。況某投分於策名之始，并命於剖符之列，久要不忘平生，實惟公度是望。同心同病，我身子身也，子與化往，奈我心何？名跡留為故事，話言存乎耳目，惟音形眇忽，無前斯可望。每一念至，哀填胸臆，往矣公度，去我何之？勿言一樽，永無共持，倘肯顧饗，表公我思。尚饗！

　　○祭滁州李庶子文

　　年月日，常州刺史獨(dú)孤及，謹(jǐn)清酌嘉蔬之奠，敬祭於故右庶子滁州刺史揚(yáng)州大都督府司馬兼侍御史隴西李長夫之靈：嗚呼！才與上壽并者，吾不得見之矣，得見中壽者斯可矣。嗚呼長夫！曾未半之，官不展才，事不如志，奄謝昭世，溘歸黃泉，雖欲茹哀，哀可茹乎？追惟長夫，行茂神俊，韋愛友睦，諒直仁勇。卓犖夸邁，英明曠達(dá)，文武志略，邦家必聞。為州治行，成百城之最；詩賦歌事，窮六義之美。休聲喧於里巷，佳句被於管弦，璋令問，中外注耳。謂當(dāng)入拜九卿，出分四岳，萬人所望，一旦中止，行路悼惜，豈直同心者之心！滄州長挹之談，玉溪獨(dú)往之興，竟迫身世，永孤愿言，儻魂而有知，當(dāng)飲痛泉下。往歲滁城之會，俱未以少另為戚，臨歧道舊，坎坎鼓我，酒酣氣振，言盡歡甚，孰知此際，以是永訣。今萬事如昨，書札猶新，惟故人音容，不可復(fù)見。悲莫悲兮生另離，況長往之別乎？王事拘限，莫由執(zhí)紼，卮酒豆肉，後會無期。彼蒼悠悠，逝者何之？長夫長夫，魂兮來斯！尚饗！

　　○祭亡妻博陵郡君文

　　維大歷八年二月十五日，檢校司封郎中兼舒州刺史獨(dú)孤及，謹(jǐn)以清酌菜果之奠，祭於故博陵郡君之靈：嗚呼！及顧惟鄙薄，謬忝好合，采蘩助祭，歲時未幾。執(zhí)手偕老，昊天遽奪，齊體苦晚，遺跡太早。猶未知壽域有涯，短長已臻其極耶？將及薄祜速，宜為淑明所棄耶？屋壁掛存，琴瑟響絕，修法勸義，今將疇依。日月有時，龜筮告協(xié)，將涉故路，於先塋。及為印綬所拘，不獲親自封樹，豈虞此別，死生間之？往歲方舟偕來，今也單青獨(dú)歸，郊圻一慟，心骨可絕。頃者萬事，無非去塵，變化茫茫，往矣何道？今也卮酒，將抒永別。尚饗！

　　○祭吳塘神祈雨文

　　某年月日，朝散大夫檢校司封郎中兼舒州刺史獨(dú)孤及，謹(jǐn)以清酌之奠，敢昭告於吳塘神之靈：山作靈鎮(zhèn)，神實司之；人作神主，及實尸之。神非人罔以薦馨香，人非神罔以降福祥。馨香不薦，伊人之尤；福祥不降，亦神之羞。及剖符為邦，今二年矣，制節(jié)謹(jǐn)度，不敢怠遑，庶無罪悔，以奉祀。祀未豐潔，政或頗類，實及之責(zé)，非人之愆，惟神之，俾大有年。今盛夏旱蒸，五稼將祜，田訴號，靡知其辜。神明豈不降鑒下土，油然為云，沛然作雨，使萬人歡康，百谷阜滋，灑我公田，遂及我私，我京我庾，維萬維億？豈伊人粒，神亦血食？眾心禺禺，非歲曷望？望之濟(jì)否，惟神所相。尚饗！

　　○土龍文

　　陽驕陰伏，女魃作孽，孟夏不雨，至於是月。后土將乾，百谷恐竭，天道下濟(jì)，龍德正中。宜甘其雨，亦祥其風(fēng)，曰歲與時，俾和而豐。胡然屯膏，物乃殄瘁，民用艱食，神將乏祀。豈天不仁？豈龍不智？盍正直以自輔，憫漢于下土？詔列缺使舉火，命商羊以鼓舞，翁兮為云，霖兮為雨，滲我王土而毛之，取我黍稷而膏之。俾爾稼如茨，俾爾穗如坻，實廩實藏，為盛為粢。無貽龍羞，俾神我欺。尚饗！

　　○祭ヴ山文

　　某年月日，朝散大夫檢校司封郎中兼舒州刺史充當(dāng)州團(tuán)練守捉使賜紫獨(dú)孤及，奉敕以清酌之奠，敢昭告於ヴ山神之靈：頃緣亢陽不雨，粢勱將敗，敢以人欲，乞靈於神。謂必，遄賜介福，俄以浹日，未蒙降衷。潤楚不徵，觸石無望，稼穡盡瘁，澗溪將竭。豈有悔怒，將為毒？不然，何闐我以旱，使滌滌至此？今元元怨咨，皇帝旰食，下罪已之詔，崇群神之祀，將以敬恭之懇，邀福於明神。神其沛然回慮，驟降以雨使枯苗復(fù)生，饑者得食，上以應(yīng)圣主乾乾之心，下以副萬人禺禺之望。是人性命，與神存亡。敢漢太牢少牢、剛鬣翰音之薦，以為明祀，以報純嘏？若猶陽固陰蓄，蘊(yùn)沖如初，神則不明，人將保賴？亦當(dāng)徹惟馨之奠，寢嚴(yán)之儀。祭禮興廢，在此一雨，敢因陳告，庶無神羞。尚饗！

　　○為李亙祭纛文

　　年月日，都統(tǒng)江淮之南節(jié)度觀察處置等使戶部尚書李亙，謹(jǐn)以少牢之奠，敬祭於六纛之神：天地不仁，神明無親，惟正是與，若響之答。敢有象恭滔天，構(gòu)釁稱亂，國有明罰，神其舍諸？賊臣劉展，假寵多難，敢包狼心，竊發(fā)蠆毒，將敷虐於我上下神祗，使東溟揚(yáng)波、群動昏墊。皇帝震怒，按劍授鉞，命我上將，底天之伐。於是有虎牙鷹揚(yáng)之臣、蛇矛犀渠之群，橫行而東。我伐用張，月羽云旗，以先啟行。方將歷潯陽，下南陵，收京口，掃建業(yè)，梟獍以釁鼓，封鯨鯢為就觀，俾萬里浪破、三象霧廓。今以令月吉日，整駕即路，是用邀福於爾有神，惟神降衷，尚弼予志。敢告我靡旗，無纟圭驂，無汰，無僨車，命五將護(hù)野、萬靈并轂。令天地氛，望風(fēng)掃除；魑魅魍魎，罔不率俾，莫我敢遏。為神祗羞，尚饗！

　　○吊道堇文（并序）

　　辛丑歲大旱，三吳饑甚，人相食。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為之空虛，而存者無食，亡者無棺殯悲哀之送。大抵雖其父母妻子，亦啖其肉而棄其骸於田野，由是道路積骨，相支撐枕藉者，彌二千里。春秋已來不書，或謂懸官處師旅饑饉之弊，宜穰災(zāi)於未然，既將不時賑恤，又苦之以杼軸，故及是。及以為不然，當(dāng)陽九之厄，孤陽錯而災(zāi)降，天也非人也。於是延陵包佶，作《道堇文》，蓋《小雅?漢》之流。及亦斐然獻(xiàn)吊，且告之運(yùn)命云：

　　八風(fēng)不和，六氣不均。上天疾威，大厲薦臻。俾災(zāi)流行，殄殲斯人。北自淮沂，達(dá)於海隅。札瘥天昏，亦既毒。匪蹈密綱，匪罹萑蒲。饑饉降喪，淪胥以鋪。人生寄世，孰非遠(yuǎn)客？嗟爾賦命，天年逼迫。生不糊其口，死不掩其骼。曠野茫茫，僵尸累累。髑髏崢嶸，如堆如坻。里閭無煙，雞犬去之。死非漁產(chǎn)所，鬼其餒而。水陷歷陽，貴賤同之。秦坑趙卒，內(nèi)填長平，實天不傭，謂禍莫京。爾復(fù)胡為，無磁命并？將夭閼之，則如勿生。司殺之柄，孰云孔明？伊昔太古，上元之世，天無鞠兇，物無疵厲。父不喪子，兄不哭弟。亦有華胥，民壽千年。陰陽常和，玉燭常然。彼何人斯，而生斯時？圣人既興，大盜亦隨。外戶反閉，賢愚相欺。我先王乃作五兵，固不得已而用之。堯舜既歿，揖讓不傳。黃鉞白旄，謂之應(yīng)天。德乃下衰，干戈相連。陽九襖興，災(zāi)纟廛兇年。鳥皆夜鳴，人失其全。食盡力疲，守死道邊。不自予後，不自爾先。萬世一時，運(yùn)有固然。帝在法宮，清問下民。青旗鸞略，時令惟新。葉風(fēng)和布，天下皆春。樂往莫及，委骸窮塵。命不可問，嗚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