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獨孤及（十）

　　○唐故亳州刺史鄭公故夫人河南獨孤氏墓版文

　　夫人，河南洛陽人也。其先劉氏，出自沛獻王輔，其裔孫因山命氏，中復姓劉。自獻王十九世至齊行臺尚書令永業，始復為獨孤氏。自臨川至潁川郡長史府君，六葉明德，疲乏炳於世。夫人潁川府君長女，性聰異有志尚。寬仁慈順，加之以明，柔而不惑，儉必中禮。歸鄭氏，生二男二女而寡。男始孩女未齔，鞠而育之，導之義方。長男曰季華，次曰子華，既長，皆敦說詩禮，被服文行，時人稱夫人善誘善教。乾元三年，因洛陽再擾，隨子北征。就泰二年某日，終於鉅鹿郡，享年若干。嗚呼！仁而宜壽，慈儉宜福，二者反是，為善者惑焉。初夫人少因有行，思歸寧而不得，晚值多故，去邦族而無復，由是終身有遠父母兄弟之痛焉。臨終顧其子：葬我必於先大夫之垅。季華等泣奉遺旨，大歷三年歲在戊申，以夫人之喪至自鉅鹿。冬十一月庚寅，反葬洛陽龍門潁川府君塋兆之側，夫人之志也。及敢書伯姊之德，銘諸墓石云。

　　○唐故河南府法曹參軍張公墓表

　　有唐逸士吳郡張從師，沖和純粹，辯博宏達，卓犖好古，儻蕩逸群。言不近名，惟代耕是謀；貞不絕俗，以忘機為心。秀才高第，起家臨濮縣尉，歷馮翊、伊闕二縣主簿，乾元元年拜監察御史。御史中丞鄭炅（一作）之擁旄濟江，辟為從事，轉河南府法曹參軍。凡歷官五政，享年五十八。忘懷樂道，終始以之，攘臂於爵祿聲利、得喪虧盈之間，如浮無心、野鶴獨立。形全神全，身與化俱。上無二年八月辛卯，終於吳郡私第。其孤惟儉、惟靜，能稟訓，弱歲皆精左氏、谷梁《春秋》。藐爾在疚，零丁何怙？季弟秘書省正字曰：從申，乃茹天倫之哀，謀及卜筮。以是歲九月二十八日，權窆於虎邱山之西原，禮也。初公祖損之，隋大業中進士甲科，位至侍御史、尚書水部郎。損之生烈考氵宏，（一作法）以碩學麗藻，名動京師，亦舉進士，自監察御史為會稽令。文雅之慶，施於後昆，故擢秀才而衣繡衣者，及公三葉，君子以為榮。少好黃老，且修禪慧，晚節持六經微言，以遺三子，三圣之學，不墜於地，君子以為博。詼諧不羈，頡頏傲世，視轉冕纓紱如塵埃，必也臨事能斷，義形於色，推賢進善，不進不止，君子以為達。當伊川啟戎，歷陽為魚，公力窘身陷者至於再，涵泳沸鼎，揭厲橫流，而跡無緇磷，憂患不能及，君子以為智。宜享黃發而升青，天胡降兇，殲我仁人？嗚呼先生！往無返期。談藪清風，詞林逸韻，墨池真草，三事永絕。凡今友朋，可勝痛乎？恐後代邱隴將平，川澤相失，求遺跡者，莫知德音之所始，乃志之於石，就為靈表。

　　○唐故朝散大夫潁川郡和史贈秘書監河南獨孤公靈表

　　公諱某，其先劉氏，出自漢世祖光武皇帝之裔。世祖生沛獻王輔輔生王定，定生節王正。正生長子廣，嗣王位；次子е，仕漢為洛陽令。е生穆，穆生進伯，為度遼將軍擊匈奴，兵少援不至，戰敗，為單于所獲，遷居獨孤山下。生尸利，單于加以谷蠡王之位，號獨孤部。尸利生烏和，烏和生二子。長曰去卑，為右賢王。建安中，獻帝自長安東歸，有李亻、郭汜之亂右賢王率其部衛車駕還洛，遂徙許，復歸國。卒，次弟猛代立，生嗣論。嗣論生路孤，路孤生眷，眷生羅辰，從魏文帝遷都洛陽，遂為司州洛陽人。始以其部為氏，用勛伐錫爵永安公，位征東將軍定州刺史。征東生萬齡，官至遷尉，謚曰貞。廷尉生稽，字延平，善左右射，學究金匱之奧。魏世祖初，從平滑臺，以功授散騎常侍，歷守冀、守、相三州。時新定律令，慎選廷尉，徵公拜焉。再世為法官，俱以廉平不苛顯名，當時榮之。加鎮東將軍，薨謚曰文。鎮東生歸，辯聰而才，又為鎮東，薨贈太尉。太尉生冀，字希顏，以博學侍講東宮，歷安南將軍定州刺史，贈司徒。司徒生永業，以文武兼備，佐齊王入洛定鄴，都督幽、洛二州，由行臺尚書令升司徒，對臨川郡王，語在《齊史》。臨川王生子佳，在齊為勁努將軍，在周為儀同三司，在隋守清遠（一作懷朔）鎮，握節死難，贈并州刺史。并州生義順，武德中歷戶部侍郎、尚書左丞、光祿大夫，封洛南郡公。洛南生左千牛備身諱元慶，公之祖也。千牛生朝散大夫，封少財郡公，洛南生左千牛備身諱元慶，公之祖也。千牛生朝散大夫定州長史諱思陳，公之父也。二十三葉之德善，鐘其人（一作仁）於公。

　　公剛方廉清，貞信宏寬，德厚性和，與四時氣侔。非天下之直道不行，非先王之法言未嘗言。當出處去就之間，非抑與不茍求；與朋友交，非同道不茍合。至守王事，臨大節，非其正，雖臨大兵不懼。恪德危行，居易中立，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讀書觀忠孝大略，不索隱賾；屬詞止乎禮義，不止詠情性而已。太極元年，詔舉文可以經邦國者，宣勞使源乾曜以公充賦。時對策者數百人，公與榮陽鄭少微特冠科首，起家拜同州陽縣尉。歲滿，授好尉，開元十四年，元宗初登封泰山，注意二千石令長以煦嫗下民，授公益州溫江令。公治縣如治家，明不至察，威不至猛，去煩苛繳繞之政，施德信刑禮以訓齊之。溫江人飲公之化，逋者復，疲者悅，善者勸，不善者知恥。益州刺史張敬忠以狀聞，詔授監察御史，轉殿中侍御史。會權臣惡直，斥去不附已者，貶公廬州長史。明年，惡直者罷位，公稍移武功令，未到官病免。二十三年除寧州司馬，二十八年遷潁川郡長史。初公為御史，學潮以直忤吏部侍郎李林甫。是時林甫當國，常欲騁憾於我，而五府三署，每有高選，群公皆昌言，稱公全才，且各以臧文竊位自引，由是得免於咎。然十年再遷，而位不離郡佐。或勸公卑其道，可以取容於世。公曰：“可卑非吾道也。屈伸天也，非人也。人其如予何？”天寶元年加朝散大夫。二年七（一作二）月七日，寢疾終於位，春秋五十七。位不尊，壽不遐，志不行，善不報，其直虛語，守道者相吊以為痛。是歲八月，殯於郡東。至德二年歲次丁酉十月十四日，權遷窆於洛陽龍門山西岡。大歷四年五月十三日，詔贈秘書監。命卿之位，錫於身後，嗚呼哀哉！

　　夫人河南陽人也，薛國長孫覽之元孫，咸陽縣丞諱頓府君之女，左金吾將軍諱子哲認君之妹。稟天元物，生知孝慈，含德之厚，與坤體合。執笄助祭，四十馀載，人莫見夫人喜怒之容。躬勤順承，動葉禮經，宗族以睦，長幼以序，無言無數，化成於家。公之加命服也，夫人對封邱縣君。汜等既孤，夫人棄采蘋之度，修釋氏教，受正觀法於長老比邱尼上方。服勤一年，得四念，處三昧，視去諸結，猶棄涕氵垂。至德二年，隨子東征。明年歲在戊戌七月二十四日，終於會稽，享壽六十有四。八月某日，權殯於雷門之南。汜巨及正等遭天不吊，無恃無怙，以世故坎Б，不克遷者十一年矣。欲報顧復，天胡有極？今年問宅兆於前都水使者張系，系卜甘泉東伊水西甘泉鄉之原吉。謹以歲次己酉秋七月壬千，遷公夫人靈坐合安厝於此原。猶懼陵谷世人之不我期也，故不敢不志，扌文血勒石，以貽後嗣。

　　○唐故尚書祠員外郎贈陜州刺史裴公行狀

　　曾祖仁基，隋光祿大人行左光祿大夫，皇朝贈使持節都督原州諸實業界事原州刺史，謚曰忠。祖行儉，皇朝銀青光祿大夫禮部尚書聞喜縣開國公，贈太尉揚州大都督，謚曰獻。父光庭，皇朝光祿大夫行侍中兼吏部尚書正平縣開國男，贈太師，謚曰忠獻。終州聞喜縣崇，慶鄉太平里裴稹年若干行狀：

　　公天姿英拔，德宇宏曠，禺昂公器，磊高節，武庫森戟，玉山照人。起家以門，調補千牛備身，歷太子通事舍人、太常寺主簿。是時萬邦方，獻公當國，天子垂衣穆清，以有天下。而袞職之闕，疇咨之府，公入則竭力，出則匪躬。外詢輿人，以備過庭之問；陰薦多士，用宏審官之選。既而濟濟俊，爛盈東閣，邦之得賢，於斯為盛。畫一之詩作，而嘉魚之頌興，公之干蠱也。轉京兆府司錄參軍。輦轂之大，綱轄之劇，牒訴浩穰，文墨填委。公游刃馀地，而大卻斯批，若綱在條，而眾目不紊。談笑之隙，簿領肅如，論者知逸驥之足，方自此始。開元二十一年，忠獻公捐館，煢然在疚，哀越乎禮。人執事者丑正作福，怙寵匿怨，乃因喪乘釁，將逞憾於我。言之如簧，上亦投杼，公乃銜恤進牘，斗閽抗憤，危言自明，至誠旁感。由是宗┙垂祉，高天聽回，恩方照微，神亦悔禍。卒令臧孫有加等之葬，公業有不忘之嘆，公之克家也。服闋授起居郎，載筆丹墀，書法不隱。開元二十四年，三庶人罪廢，事出宮闈，變生飛語。時壽王以母寵子愛，議者頗有奪宗之嫌，道路憫默，朝野疑懼。公乃從容請間，慷慨獻諫，上述新城之殷鑒，下陳戾園之元龜。謂興亡之由，在廢立之地，天子感悟，改容以謝。因詔以給事中授公，公曰：“陛下絕招諫之路，為日固久。今臣一言而荷殊寵，則言者眾矣，何以錫之？”上善其敏而多其讓，乃止不拜。尋除尚書社嘀咕員外郎。恪居禮闈，休問惟穆，宏濟之略，因為已任。於時紳高議，方以青期公，不吊昊天，降此短歷。開元二十九年某月日，薨於私第，春秋若干。

　　君子謂公貂蟬之葉、瑚璉之器，壽不及黃，名不登明堂，天其未亡狐趙之勛、成宣之德也。非昌其身，必大於後，果介繁祉，有才子四人。長曰倩，尚書駕部員外郎兼殿中侍御史江西道租庸鹽鐵等使；次曰儆，尚書司勛員外郎兼殿中侍御史、參中軍元帥雍王軍事；次曰倚，殿中侍御史試守萬年縣令；季曰侑，太原府榆次縣尉。構廈環材，切玉利器，價敵三虎，族擬八王，朝廷裒之，方倚以成務。元年春建辰月，肆大眚，命有司錄勛追舊，於是詔贈公諫議大夫。猶以禮未超倫，位不充德，秋八月下詔曰：“贈諫議大夫裴某，操履貞純，器能溫敏，素推雅望，嘗踐清班。志業屈於當時，風猷悲於既往。顧其允嗣，久在周行。雖禮及前修，已申追遠；而恩г後命，宜有贈榮。俾高列岳之班，更表重泉之飾。可贈使持節陜州刺史。”禮也。公天機超邁，雅有大略，氣直而溫，性擾而毅，貞可士中，善足救物。外坦蕩豪舉，朗然不羈；內敦敏純固，忠而能力。至若輕死重義，貴身賤名，視錢帛如糞土，戲公卿若草芥。其於履危機，臨大節，則氣冠賁育，勁侔風霜，未嘗以得喪夷險，蠆芥於胞臆。《詩》云“昭明有融，高朗令終”，公實有焉。謂宜荷天之休，俾熾而大，龍泉未試，隙駟先往。天乎斯才，而有斯壽！今寵優八命，澤及九原，已申追遠之恩，請遵易名之典。寶應二年某月日，故吏某官某謹上。

　　○為吏部李侍郎祭李中丞文

　　某年月日，某官某乙，謹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於故蘇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贈吏部侍郎李公之靈：嗚呼！天以純粹鍾美於公，孝友慈惠，公廉貞直，事君以忠，臨節有勇，可以師表鄉黨、儀刑紳。宜荷百祿，乃朋三壽，孰司物化，曾莫輔德？諸公不死，公獨返真官不過八命，年未逾六十。豈五藥乖養，九藏失節，以及此乎？將修短之域，窮達之數，止於是乎？前期幽報，如所修乎？俯觀生前，亦有恨乎？昔公出入臺閣，勤勞王事，馳驅使車，周旋天下，克已奉職，一何正也！姑蘇之役，奸幸構攤，公秉義勇，誅其渠魁。海寇圍逼，勾吳震駭，公率羸師，克翦大敵。奇謀生於死地，貞節見於孤城。夫豈惡生？誓無奪志。臨危致命，一何壯也！濯纓來朝，祗若王命，三府高議，方以黃散咨公，天乎無知，不從人欲。旅櫬委於空館，妻孥恨於遠道。其來也駟馬朱︶，其往也孤彗丹。天子興悼，臺臣雪泣，情鍾我輩，哀可既乎？某乙等義惟寮友，季卿等屬忝宗族。歡愛如昨，書札猶新，伸眉未幾，交臂忽失。形骸留此，魂魄何之？鳴琴潺潺，若在耳。前路冥寞，良游無期，靈之來兮，歆此薄酹。尚饗！

　　○為元相祭嚴尚書文

　　年月日，某官某乙，謹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於典門侍尚書御史大夫嚴公之靈：嗚呼！天惟匪忱，才不必壽，冉耕斯疾，顏回短命，吉兇兆聯，凡圣共惑。惟公藏質，見於芳年，菌蠢九葩，磊千丈。頃賞戮力當代，以智開物，若發硎之刃決云切泥。長安浩穰，憲綱疏漏，天子命公，尹就執法。能秉直道，以張皇綱，盜奔訟清，周月報政。巴蜀亟擾，上為旰食，公之攸徂，亂亦遄已。昆夷授首，邛飲化，乃加冢卯，為天喉舌。謂當任極臺鉉，壽如岡陵，青可攀，白日忽暮。嗟來桑扈，溘與化往，孰云夫君，而有斯命？蘭春敗，大壑夜的俳君興哀，吾誰為慟？昔公先中書，以道消讒勝，不踐袞職，公復算屈短歷，卒無相印。蒼生孤望，前後同悲。曩子論交，於予投分，形接意敵，聲應事感。俱涉世故，累荷寵榮，予忝臺司，公亦亞相。大駕東狩，獲陪屬車，各負羈紲，同盾牧圉。誠節見於多難，交態彰於困蒙，愿言悉心，共獎王室。鎮蜀之役，南北頗限，猶易前期，未嗟少別。別未艾也，死生間之，夙昔歡愛，今反為悲。真宰何人？壽夭誰司？善而無報，天豈予欺？憶昨攸往，火旗電輜；今也來斯，白馬龍而。鯉書遂絕，雞黍無期，惜無寶劍，掛君松枝。旨酒一壺，幽明此辭。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