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獨孤及（八）

　　○唐故特進太子少保鄭國李公墓志銘

　　少保諱遵，皇唐太祖景帝七世孫也。祖瑜，鄭州刺史，追贈太常卿。烈考日暈，官至太仆，贈太子太師揚州都督。公聰朗奇偉，豪邁曠達，率性忠孝，臨節有勇。開元十年初仕，天寶六年出守，始於淄川，歷濟南、汝南。以剛明蒞眾，所居政肅，民受其賜，生為立祠。十四年秋九月，由執金吾為彭原郡守。明年，長安覆沒，元宗遜於南京。便橋之役，我師敗績，自新平屬之五原，二千石皆反為賊守，莫有勤王者。肅宗以馀騎十數，次於彭原。公頓首迎謁，且憤且喜，因獻衣服鞍馬，泣問大計。乃悉發倉庫，募敢死士，獲九百人，公自誓眾扈蹕而北。翌日，師次臨涇，又北至於平原。收攜貳逆命者，斬之以殉，破其馀黨，進幸靈武。旬日之間，有眾至數萬王師遂張。於時法駕播越，神器無主。公與裴冕等率群臣勸進，陳天意，上尊號，以定民志。上乃即皇帝位，拜公尚書工部侍郎，領宗正卿。乘輿南旋，公卦鄭伯。舊京始復，公典營建，社稷宗廟，園陵壇單，罔不畢修，百工咸若。乾元二年，論功行封，策為鄭國公，定食實封二百戶，加特進工部尚書，宗正如故。上每拜公相，命將帥，建妃后，公悉參焉。渥澤滂沱，羔雁盈門，家有陸生之橐，樂兼魏絳之賜。中興宗臣，荷寵莫二。會箱子輔國泄省中語，且諷公卿舉已為相，公不從，密陳其奸。明年，肅宗崩，公由太子少傳貶袁州刺史，竟為盜贈，且讒勝故也。寶應二年拜鴻臚，尋復加太子少保。貶永州司馬。大歷二年七月某日，薨於永州，春秋若干。夫人盧氏，斬春郡長史諭之子。以副笄宜室，封范陽郡夫人。而偕老愆愿，先公十二歲而歿。大歷三年夏五月庚申，合葬於萬安山北原，禮也。惟公宣力殷憂之際，克扶艱難之業，忘身衛上，忠之至者。及居職任事，知無不為。永泰之後，以列侯朝請，則放志達生，以親其身，再處左官，皆非其罪。知公者謂公進因策勛，退不附邪，善無近名，直而忘懷，斯可謂之達矣。有四子，謂、誦、、諤，愿書其先人之勛烈，使後嗣子孫得酌而觀之。於是公母弟秘書少監日勛，謂及忝佐典三禮，宜知先王先公之昭穆，故命及為志。其詞曰：

　　貞松之姿，匪寒不知。公之清規，見於國危。抗憤忠勤，發民濟師。戮力扶義，天步乃夷。奄有滎波，遂荒鄭封。帝曰俞往，汝作共工。澤流於家，慶積恩重。門羅軒蓋，賜有歌鐘。再謫湘源，謂當後笑。遂游岱宗，天實不吊。寂寞舊館，凄涼江徼。琢石朱戶，ゼ其光曜。

　　○唐故衢州司士參軍李府君墓志銘

　　公諱濤，皇唐太祖景皇帝六代孫也。曾祖道立，嘗典陜、濟、陳三州刺史，封高平郡王。祖景淑，畢國公。父仲康，官至尚書王客郎中、楚州刺史。世秉懿德，為公族領袖，語在皇室譜。公純孝忠厚，貞信廉讓。直而遜，明而晦，樸而不固，靜而應物。克已復禮，時然後言，策名居官，清畏人知。弱歲好學，篤志經術，專《戴氏禮》。晚節耽《太史公書》，酌百代之典故，以輔儒道。以經明行修，宗正寺舉第一。初仕許州臨潁縣主簿，歷宋州宋城縣尉，皆以恭寬信惠，聞於千室。議黜陟幽明者，謂公文行吏事，宜登三臺。會河朔軍興，避地江表，相國崔渙，承詔署衢州司士參軍。於時五府辟召之權，移於兵間，務茍進者，多由徑而致顯位。公儉德正志，安貞俟時，未嘗以得喪夷險、芥蒂方寸，視榮辱晏如也，論者高之。乾元二年某月日，寢疾終於揚州，春秋若干。某月日，權窆於衢州。嗚呼！仁可以師表縉紳，而無貴仕；禮可以軌范風俗，而不遐壽。中用休績，卷而未形，溘焉化往，使善人相吊。嗚呼哀哉！公歿後十有二載，從父弟涵，以宗室柱石為御史大夫，按節江東。痛仁兄生不登公侯卿大夫之位，歿不備逾月外姻至之禮，遂茹哀筮日，減月俸以庀喪具。由是大歷九年夏四月二十七日，公長子居介及居佐、居敬、居易，奉公之青柩歸葬於洛陽先使君夫人宅兆之側。凡今孝乎惟孝友於兄弟者，於此乎觀禮。及謂知公者宜莫若懿親，今將以無愧之詞，申報幽路，故作銘以刊之於石。其詞曰：

　　天地方否，君子安卑。世道既夷，隙駒莫追。仁而不壽，才既無施。積善必慶，天何余欺？裳帷，氵斥江絕淮。蒼蒼故山，玉樹斯埋。死喪之威，兄弟孔懷。令德家風，與天壤偕。

　　○前左驍衛兵曹參軍河南獨孤公故夫人韋氏墓志

　　夫人諱某，字某。楚王交傅孟裔孫，唐許州司馬皎曾孫，渭南主簿懿之孫，袞州金鄉縣尉商伯季女，秘書省著作郎睦州刺史亻贊之妹。其先自彭城郡徙京兆，從丞相賢後九世至本州大中正穆，始有東西眷之號。二十五世至徵士，居魏周二供，出不降志，處不隨俗，時人號為逍遙公，夫人之七世祖也。逍遙公，夫人之七世祖也，逍遙公生民部尚書建安公世恭，建安生上大將軍宋州刺史仁祚，將軍生給事中旅，即許州之禰也。夫以四言之遺直，一經之遺烈，十徵之高風，焯於古今，宜其秉哲垂懿，百人工不隕。地之華，望之崇，與春秋之唐、杜、范氏，漢晉之袁、楊、王、謝侔其熾，大矣哉！三十八葉之明德茂祉，降衷於夫人，故孝慈貞儉，溫惠淑慎，文敏好禮。三者皆天機生知，不待師訓而至。廣德二年夏六月歸於我，衣服飲食，躬自菲薄，夙夜戒敬，致孝於荇菜。接娣姒以謙雙幼賤以敬，敦善勸義，恕不知而矜不能，喜怒未嘗見於容止也。其德禮所化，宗族以睦，獐知讓。生一子，四歲而天，大歷四年夏六月癸丑，再孕不育。乙犯，歿於舒州，春秋若干。仁厚而不福，德備而不壽，是天不惠於我家也。向使錫厥永年，正家承筐，宜爾子孫，百祿是享，非夫人曷歸？啟手足之日，長幼號兆，外姻、內姻、親疏，皆行哭失聲也，宜哉！是歲九月甲申，以青衤炎裳帷遷於洛陽。十一月丁巳，安宅兆於舅姑先塋之西南隅。恐時逝事遷，景行不貽於後，故刊石以志卒葬，且謹而日之。

　　○殤子韋八墓志

　　殤子河南獨孤氏，小字韋八。以其弱而未名也，故以字稱。北齊司空行臺尚書令臨川郡王七代孫，有唐安南郡長史府君之曾孫，潁川郡長史府君之孫，左驍衛兵曹參軍公之元子，秘書省著作郎京兆韋亻贊之甥。生有奇表，溫明聰秀，覃︳於保姆傅婢之手，嶷然異於凡童。氣閑體和，取與必時，諸父諸姑每謂：“興我家者，必此兒也。”賓客之至者，看玉人不暇。倘假以壽命，則成器致位，未易度也，不幸多病。大歷六年歲次辛亥十二月二十二日，天於舒州，壽止五歲三十甲子。長幼忱毒，六姻悼惜。嗚呼！天將不昌我後裔乎？不然，曷使此孩不至於成歟？大歷八年夏四月十六日，以其喪歸洛陽，於王父母宅兆之側。其仲父銜涕書其始終，記於墓云。

　　○唐故潁川郡長史贈秘書監獨孤公第三子忄登墓志

　　唐天寶元年歲次壬午，潁川郡長史府君第三子曰忄登寢疾卒於潁川。致協二載冬十月四日，權窆於洛陽龍門之西山焉。至大歷四年五月十有二君秘書監。是歲七月十有一日壬午遷宅兆於壽安祖塋甘朱鄉之原，以君之喪葬於塋之左，禮也。君沈毅出於天成，幼年性即果斷，岸然不可以屈撓。資稟潁悟，過目成育，若出之素得，兼之好學不倦，朝夕無廢時。弱歲專於《左氏春秋》，晰疑洞義，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若列之指掌。尤工於畫，尤善音律。圖書之奧。靡不深游而趣洽，氫為之即得其理。意氣倜儻，達節，不欲以細行竊名。志氣方遠，未仕，不幸多病，年方二十二而歿。嗚呼！修短之經，圣人罕論，同塵顏冉，茹恨何言？嗚呼！

　　○唐太府少卿兼萬州刺史賀若公故夫人河南郡君元氏墓志銘

　　夫人諱某，魏景穆皇帝九代孫也。祖諱某，皇朝贈太子少保。父諱某，克荷前烈，不幸早世。夫人在孕而孤，鞠育於叔父相國潁川公。天機聰明，生右仁孝，被服法度，綜習文史。年十四，嫁河南賀若。積功勞，剖符為郡，夫人輔佐，以副笄宜室。能睦其族，且勸以義，而風藻禮范，儀刑閨門。晚節厭離心垢，嚴持禪誦，而道機未宏，壽量有極。永泰元年三月某日，終於渠州，享年若干。嗚呼！以夫人之柔明孝慈，溫惠淑茂，況承景穆之馀裕、少保之貽則。季斧頭國，良人專城，河潤澤及，福綏宜遠。胡弗眉壽，鐘是短歷？潁川公之慟，其可既乎？大歷二年二月二十二日，反葬於就兆縣之某原。宜列景行，貽於彤史。恐陵岸或遷，音徽將沫，故月而日之，銘諸堅石，蓋猶父之志也。其詞曰：

　　人亦有言，天祚明德。吁嗟邦媛，未偕壽域。家節既成，蕙芽方植。仁而無報，為善者惑。夜臺超忽，神斯冥默。貞石有磷，德音罔極。

　　○唐新平長公主故季女姜氏墓志銘

　　乙巳歲四月二十六日，有唐新平長公主季女姜氏卒於京師昊天觀。五月六日，葬於某原。長公主嘆季女姿度榮茂，溫惠淑慎，能修女師之訓，動中禮范。其曾祖柔遠，位至尚書地官侍郎。祖皎，以勛舊歷太常秘書，剖符封楚。其父慶初，能踐修祖考之耿光，嗣爵舊國，復居太常。元宗其外王父也，肅宗其舅也，天池波瀾，澤潤本根。謂德鍾下，錫祉與壽，腚君子家室，且貽芳於彤管，乃未笄而天，命也夫！嗚呼！窈窕專柔，含德而未形，雖當《鵲巢》、《小星》、《采蘩》、《殷雷》之德，今已矣失，史氏蔑由記之矣。長公主之慟，其庸可及乎？故月而日之，銘諸堅石焉。其詞曰：

　　思孌季女，生於公族，稟懿德兮。天世其祿，不遐其福，胡不淑兮。鼓殤同躅，數不可續，哀靡極兮。

　　○唐前楚州司馬河南獨孤公故夫人博陵崔氏墓志銘

　　夫人諱某，博陵安平人也。曾祖恭禮國朝駙馬都尉、延齊易三州刺史，封博陵郡男。祖興宗，饒州長史。考雋，亳州臨渙縣丞。夫人少孤，在家以純孝稱。既笄，莊明而賢，柔順有識。年若干，歸於獨孤氏。奉蘋藻，供祭祀，事長撫幼，糾合宗族。敬恭而誠，孝愛備至，動必由禮，非法度未嘗踐也。生子四人，教之以義方，夙夜貞勵，家道以正。娣姒服其義，親戚稱其慈，天不降衷於我。大歷八年十一月某日，享年若干，歿於壽州。少長行哭，六姻涕泗，傷夫人有宜室之美、勸義之明，而司命奪其長算，使德與壽反。嗚呼哀哉！明年十一月日，公使長男，奉夫人之喪，返葬京師某原先塋之側，禮也。刊石以志，庶德不朽。其銘曰：

　　夫人之德，柔明淑慎。從夫以禮，承筐以順。奉若家節，率由彝訓。遐福是期，溘至何迅？謂仁者壽，天寶不信。同塵彭殤，歸根大運。於以刊石，永播淑聞。

　　○唐司直博陵崔公故夫人趙郡李氏墓志銘

　　夫人諱某，趙郡人也。皇朝德州將陵縣令之長女。天生柔懿，齠齔知禮。年十六，歸於崔氏，丕承宗祀，虔恭中饋。謙敬恭儉，貞固淑溫，閨門化之，宗族以睦。生一子，年十一而殤。有女四人：長女夭於襁褓；次女行之有效范陽盧履純；第三女適河南獨孤及，年若干旱世；少女適樂安蔣鎮。皆柔明好禮，淑慎有德，掀起度勸義，雖造次不違仁，實夫人之教訓也。輔佐君子三十有九年，夙夜靡違，家道以正。向使神祈正直，天報德善，宜登期頤，與君子偕老。嗚呼不造，春秋五十四而歿。凡所顧復，太半道夭，撤琴瑟之日，無兒主祭。德與事反，哀有何極！嗚呼哀哉！是歲十月某日，卜宅兆於某山某原，追紀往行，以志幽石，禮也。及忝婚姻之故，常瞻清懿，逝歿相尋，報德靡及，敢不備書實錄，斯於不朽。其詞云：

　　莊敬柔順，婦行之極。抑抑夫人，秉是懿德。衿ひ為戒，蘋藻惟職。四始之美，六姻是式。仁而必報，當躋壽域。天實匪忱，古今同惑。變化忽恍，音徽冥默。頭號遺范，是效是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