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如七篇(有序)
元子常自愧不如孩孺,不如宵寐,又不如病,又不如醉,有思慮不如靜而閑,有喜愛不如忘其情,及其甚也,不如草木。此意多是於元子者,或曰:“訂如是,不如則不如也,不如如者止於此乎?元子於是系之於人事,纟寅之於此喻,始為《七不如》,不如之義始極也。
○第一
元子以為人之毒也,毒於鄉、毒於國,毒於鳥獸、毒於草木,不如毒茯形、毒其命,毒其姻戚、毒其家族者爾。於戲!毒可頌也乎哉?毒有甚焉,何如?
○第二
元子以為人之媚也,媚於時、媚於君、媚於朋友、媚於鄉縣不如媚於廄、媚於室、媚於市肆、媚於道路者爾。於戲!媚可頌也乎哉?媚有甚焉,何如?
○第三
無子以為人之詐也,詐於忠、詐於信、詐於仁義、詐於正直,不如詐於愚、詐於弱、詐於貧賤、詐於退讓者爾。於戲!詐可頌也乎哉?詐有甚焉,何如?
○第四
元子以為人之惑也,惑於邪、惑於佞、惑於奸惡、惑於兇暴,不如惑於狂、惑於誕、惑於玩弄、惑於諧戲者爾。於戲!惑可頌也乎哉?惑有甚焉,何如?
○第五
元子以為人之貪也,貪於權、貪於位、貪於取求、貪於聚積,不如貪於德、貪於道、貪於閑和、貪於靜順者爾。於戲!貪可頌也乎哉?貪有甚焉,何如?
○第六
元子以為人之溺也,溺於聲、溺於色、溺於圓曲、溺於妖妄,不如溺於仁、溺於讓、溺於方直、溺於忠信者爾。於戲!溺可頌了乎哉?溺有甚焉,何如?
○第七
元子以為人之忍也,忍於毒、忍於媚、忍於詐惑、忍於貪溺,不如忍於貧、忍於苦、忍於棄污、忍於病廢者爾。於戲!忍可頌也乎哉?忍有甚焉,何如?
○訂古五篇(有序)
天寶癸巳,元子作《訂古》,訂古前世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道。於戲!上古失之,中古亂之,至於近世,有空極兇惡者矣。或曰:“欲如之何?對曰:“將如之何?吾且聞之訂之、嗟之傷之、泣而恨之而已也。”
○第一
吾觀君臣之間,且有猜忌而聞,且有猜忌而聞疑懼,其由禪讓革代之道誤也,故後世有劫篡廢放之惡興焉。嗚呼!即有孤弱,將安托哉?即有功業,將安保哉?
○第二
吾觀父子之際,且有悲感而聞痛恨,其由聽讒受亂之意惑也,故後世有幽毒囚殺之患起焉。嗚呼!即有深慈,將安興哉?即有至孝,將安訴哉?
○第三
吾觀兄弟之中,且有斗爭而間殘忍,其由分國異家之教薄也,故後世有陰謀誅戮之害生焉。嗚呼!即有友悌,將安用哉?即有恭順,將安全哉?
○第四
吾觀夫婦之道,且有冤怨而聞嫌妒,其由耽淫惑亂之情多也,故後世有滅身忘家之禍發焉。嗚呼!即有信義,將安及哉?媽有柔順,將安守哉?
○第五
吾觀朋友之義,且有邪詐而聞忌患,其由趨勢近利之心甚也,故後世有窮兇極害之刑生焉。嗚呼!即有節分,將安與哉?即有方正,將安容哉?
○自述三篇(有序)
天寶庚寅,元子初習靜於商馀。人聞之非,非曰:“此狂者也”,見則茫然。無幾,人聞之是,是曰:“此學者也”,見則猗然,及三年,人聞之參,參曰:“此隱者也”,見則崖然,有惑而問曰:“子其隱乎?”曰:“吾豈隱者邪?愚者也。窮而然爾。”或者不喻,遂為《述時命》以辯之,先曾為《述居》一篇,因刊而次之,總命曰《自述》。
○述時
昔隋氏逆天地之道,絕生人之命,使怨痛之聲,滿於四海。四海之內,隋人未老,隋社未安,而隋國已亡。何哉?奢淫、暴虐、昏惑而已。人苦之,上訴皇天。皇天有命於我國家,六葉於茲。高皇至勤,文皇至明,身鑒隋室,不敢滿溢,清儉之深,聽察之至,仁惠之極,泱泱洋洋,為萬代則。圣皇承之,不言而化,四十馀年,天下太平,禮樂化於戎夷,慈惠及於草木。雖奴隸齒類,亦能誦周公、孔父之書,說陶唐、虞、夏之道。至於歌頌謳吟,婦人童子,皆紓性情,美辭韻,指詠時物,與絲竹諧會,綺羅當稱。況世貴之士、博學君子,其文學聲望,安得不顯聞於當時也哉?故冠冕之士傾當時大利,軒車之士富當時大農。由此知官不勝人,逸於司領。使秩次不能損,又休罷以抑之,尚駢肩累趾,受任不暇。予愚愚者,亦嘗預焉。日覺抵塞厭於無用,乃以因慕古人,清和蘊純,周周仲仲,愈然全真,上全忠孝,下盡仁信,內順元化,外矣太和足矣。如戚促蚩諸封蒙遏滅,暮為朝貴,心所不喜,亦由金可,不可使為污腐;水可濁,不可使為塵糞然已。鄙語曰:“愚者似直,弱者似仁。”予殆有之,夫復何疑?
○述命
元子嘗問命於清惠先生,先生曰:“子欲知命不如平心,平心不如忘情。”喏曰:“幸先生教之。”先生曰:“,夫平心能正是非,忘情能滅有無。子何先焉?”曰:“請先忘情。”先生曰:“子見草木乎?子見天地乎?草木無心也,天地無情也,而四時自化,雨露自均,根柢自深,枝干自茂。如是,天地豈丑授而成哉?草木豈憂求而生哉?人之命也,亦由是矣。若夭若壽,若貴若賤,烏可強哉?不可強也。不可強也,不如忘情,忘情當學草木,嗚呼上皇!強化天下,天下化之,養之以道德,道德偽薄,天下亦從而偽薄。嗚呼後王!急濟天下,天下從之,救之以權宜,權宜侈惡。天下變從而侈惡,故赴貪徇紛急之風,以至於今。圣賢者兢兢然,猶傷命性;愚惑者然,遂忘家國。其由不審不通,丑授憂求而已。子不喻乎?”
○述居
天寶庚寅,元子得商馀之山。山東有谷曰馀中谷,東有山曰少馀山。谷中有田,可耕藝者三數夫,(一夫百畝);有泉停浸,可畦稻者數十畝。泉東南合肥溪,溪源在少馀山下。溪流出谷,與水合匯於氵蚩。將成所居,故人李才聞而來會,乃嘆曰:“吾未始知夫子之所至焉,今知之矣。吾聞在貧思富,在賤思貴,人之常情也。圣賢所有然,而知貧賤不可茍免,富貴不可茍取。上順時命,乘道御和;下守虛澹,修已推分。稱君子者,始不忝乎?乃相與占山泉,辟榛莽,依山腹,近泉源,始為亭廡,始作堂宇,因而習靜,適自保閑。夫人生於世,如行長道,所行有極,而道無窮,奔走不停,夫然何適?予當乘時和,望年豐,耕藝山田,兼備藥石,與兄弟承歡於膝下,與朋友和樂於琴酒,寥然順命,不為物累,變自得之,分在於此也。
○元魯縣墓表
天寶十三年,元子從兄前魯縣大夫德秀卒,元子哭之哀。門人叔盈問曰:“夫子哭從兄也哀,不亦過乎禮歟?”對曰:“汝知禮之過,而不知情之至。”叔盈退謂其徒曰:“夫子之哭元大夫也,兼師友之分,亦過矣。”元子聞之,召叔盈謂曰:“吾誠哀過,汝所云也。元大夫弱無所固,壯無所專,老無所存,死無所馀,此非人情。人情所耽溺喜愛,似可惡者,大夫無之。如戒如懼,如憎如惡,此其無情,此非有心,士君子知焉不知也?吾今之哀,汝知之焉而不知也?”嗚呼元大夫!生六十馀年而卒,未嘗識婦人而視錦繡,不頌之,何以誡荒淫侈靡之徒也哉?未嘗求足而言利、茍辭而便色,不頌之,何以誡貪猥佞媚之徒也哉?未嘗主十畝之地、十尺之舍、十歲之童,不頌之,何以誡占田千夫、室宇千桂、家童百指之徒也哉?未嘗早布帛而衣、具五味而食,不頌之,何以誡綺紈粱肉之徒也哉?於戲!吾以元大夫德行,遺來世清獨君子、方直之士也歟!
○左黃州表
乾元己亥,贊善大夫左振出為黃州刺史。下車,黃人歌曰:“我欲逃鄉里,我欲去墳墓。左公今既來,誰忍棄之去?”於戲!天下兵興,今七年矣,淮河之北,千里荒草。自關已東,海濱之南,屯兵百萬不勝征稅,豈獨黃人能使其人忍不去者?誰曰不可頌乎?後一歲,黃人又歌曰:“吾鄉有鬼巫,惑人人不知。天子正尊信,左公能殺之。”於戲!近年以來,以陰陽變怪將鬼神之道,罔上惑下,得尊重於當時者,日見斯人。黃之巫女,亦以妖妄得蒙恩澤,朝廷不問,州縣惟其意。公忿而殺之,則彼可誅戮,豈獨巫女?如左公者,誰曰不可頌乎?三拜遷侍御史,判金州刺史。將去黃,人多去國,故為黃人作表。如左氏世系、左公歷官,及黃之門生、故吏與巫女事,則南陽左公能悉記之。
○哀邱表
乾元庚子,元子理兵於有泌之南。泌南至德丁酉為陷邑,乾元己亥為境上,殺傷勞苦,言可極耶?街郭亂骨,如古屠肆,夜間收而藏之,命曰哀邱。或曰:“次山之命哀邱也,哀生人將盡而亂骨不藏者乎?哀壯勇已死而名跡不顯者乎?”對曰:“非也。吾哀凡人不能絕貪爭毒亂之心、守正和仁讓之分,至令吾有哀邱之怨歟!”
○呂公表
上元二年,置南都於荊州,為江陵府,使舊相東平呂公為江陵尹兼御史大夫,分峽中、湖南及武陵、灃陽巴陵凡一十七州為荊南節度觀察使。公理荊南三年,年五十一,薨於官。嚕呼!使公年壽之不將也,天其未厭兵革、不愛蒼生歟?公明不盡人之私,惠不取人之愛,威不致人之懼,令不求人之犯,正不形人之僻,直不指人之恥,故名不異俗,跡不矯時,內含端明,外與常規,其大雅君子全於終始者邪!公所以進退其身,人不知其道;公所以再在臺衡,人不知其德。頌元化者,誰與頌乎?於戲!公將用於人,而不見其用;人將得於公,而公忘其所得乎?結等跡參名業,嘗在幕下,將紀盛德,示於來世,故刻金石,留於此邦。
○惠公禪居表
樊水二百馀里,有涌溪。入溪八九里,有蛇山之陽,是惠公禪居。禪師以無情待人之有情,以有為全已之無欲,各因其性分,莫不與善。知人困窮,喻使耕織;因人災患,勸守仁信。故閭里相化,恥為弋釣,日勤種植。不五六年,沮澤有溝塍,荒皋有阡陌,桑果竹園,如伊洛間。所以愛禪師者,無全行,無全道,豈能及此?鄉人欲增修塔廟,托禪師以求福,禪師亦隨人之意而制造焉。直門臨溪,廣堂背山,庭列雙臺,修廓夏寒,松竹蒼蒼,周流清泉,岑嶺復抱,眾山回旋,斯亦曠絕之殊境矣。吾以所疑咨於禪師,禪師曰:“我恐人忘善,以事誘人,及人將善,固不以事為累。”吾以所惑咨於禪師,禪師曰:“公若以惑相問,我亦惑於問焉。公若無惑,我亦何對?”於戲!吾漫浪者也,焉能盡禪師之意乎?縣大夫孟彥深、王文淵,識名顯當世,必能盡禪師之意,故命之作贊。贊曰:
圣者忘讜,達人化心。惠公之妙,無得而尋。如山出云,如水涵月。惠公得之,演用不竭。無情之化,可洽群。將引天下,同於涌溪。
○夏侯岳州表
癸犯歲,岳州刺史夏侯公沒於私家。門人弟子,愛思不忘,愿旌遺德,將顯來世。會予詔許優閑,家於樊上,故為公作表。庚子中,公鎮岳州,予時為尚書郎,在荊南幕府,嘗因廉問到公之州。其時天下兵興,已六七年矣,人疲州小,比太平時力役百倍。公能清正寬恕,靜以理之,故其人安和而服悅,為當時法則。及公罷歸州里,公家與吾相鄰,見公在州里,與山野童孺,與當道辭色均。若語是非得喪,語夭壽哀樂,戀意澹然。吾是以知道勝於內者,物莫能撓,德充於外者,事不能誘。公之所至,其獨有乎?於戲!公既壽而貴,保家全歸,於今之世,誰不榮羨!至於公之世嗣與公官,則本縣大夫李公狀著之矣。
○舜祠表
有唐乙巳歲,使持節道州諸軍事守道州刺史元結,以虞舜葬於蒼梧九疑之山,在我封內,是故申明前詔,立祠於州西之山南,已而刻石為表。於戲!孔氏作《虞書》,明大舜德及生人之至,則大舜於生人,宜以類乎天地;生人奉大舜,宜萬世而不厭。考大舜南巡之年,時已一百一十二歲矣。自中國至蒼梧亦幾有萬里。蒼梧山谷,深險可懼,帝竟入而不回。至今山下之人,不知帝居之宮、帝葬之陵。嗚呼!在有虞氏之世,人民可奪其君耶?人民於大舜,能忘而不思耶?何為來而不歸?何故死於其山?吾實惑而作表。來者游於此邦,登乎九疑誰能不惑也歟。
○崔潭州表
乙巳歲,潭州刺史崔去官,州人衡州司功參軍鄭氵利為鄉人某等請余為崔公作表。公前在灃州,謠頌之聲,達於朝廷,裒異之詔,與人為程。及領此州在今日,能使孤寡老弱無悲憂,單貧困窮安其秀,富豪強家無利害,賈人就食之類,各得其業,職役供給,不匱人而當於有司。若非清廉而信,正直而仁,則不能。至於觀察御史中丞孟公奏課又第一,會國家以犬戎為虞,未即徵拜,使蒼生正而去其庥蔭,使蒼生正渴而敝其清源。時艱道遠,州人等不得詣闕冤訴,且欲刻石立表,以彰盛德。嗚呼!刺史有土官也,千里之內,品形之屬,不亦多乎?豈可令兇豎暴類、貪夫奸黨,以貨權家,而至此官?如崔公者,豈獨真刺史耶?鄭氵利之為,豈茍媚其君而私於州里耶?蓋懼清廉正直之道溺於時俗,君子遺愛之心不顯來世,故采其意而已矣。
○張處士表
永泰丙午中,處士張秀卒。於戲!嘗驗古人將老死巖谷遠跡時世者,不必其心皆好山林。若非介直方正與時世不合,必識高行獨與時世不合。不然,則剛褊傲逸與時世不合。彼若遭逢不容,則身不足以為禍,將家族以隨之,至於傷污毀辱,何足說者!故使之矯然絕世,逃其不容,直為逸民,竟為退士,枕石飲水,終身而已。當時之君,欲以祿位招之;有土之官,欲以厚禮處之。彼惦記具抗絕而去,時之見能如此,所以尤高尚焉。嗚呼處士!與時不合者耶?而未能矯然絕世,遭以禮法相檢不見容,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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