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柳渾

　　渾字夷曠，一字惟深，本名載，襄州人。天寶初進士，累除衢州司馬，棄官隱武寧山。召拜監(jiān)察御史，除殿中侍御史。大歷中累遷尚書右丞。貞元元年遷兵部侍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五年卒，年七十五，謚曰貞。

　　○請禁田季羔貨宅奏

　　故尚書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行旌表門閭，京城隋朝舊第，季羔一家而已。今被堂侄伯強進狀，請貨宅召市人馬，以討吐蕃。一開此門，恐滋不帶。討賊自有國計，豈資僥幸之徒？且毀棄義門，虧損風(fēng)教。望少責(zé)罰，亦可懲勸。

　　☆柳識

　　識字方明，代宗朝官左拾遺。

　　○為潤州太守賀赦表

　　臣某言：臣聞元氣氤氳，生成道達；圣王教化，恩煦流行。自昔仁壽之時，皆同寬大之典。伏見五月二十九日恩制，昭洗庶獄，廓清萬，億兆欣戴，人神葉心。臣苛中賀。伏惟寶應(yīng)元圣文下皇帝陛下體元立極，至德提運，俗阜和平之理，天垂景福之祥。故得年谷大豐，五兵不用，倉廩既實，禮義興行。此以道合（一作洽）羲軒，功格天地。陛下圣德之至，勞謙恤隱，猶慮淳風(fēng)未溥，罹咎或多，務(wù)寬典刑，以廣覆載。當一陰始生，盛陽用事，言念冒犯慘酷幽閉囹圄，降元猷渙汗之恩，贊朱明長養(yǎng)之氣，而使省躬者自新有路，懷生者得遂其情。柘朽重沐陽和，云煙助為喜色，元元感戴，皆見圣明，（一作慈）。遇此昌時，生靈何幸？臣忝庶職字人，不任忭舞欣躍之至。

　　○草堂記

　　海昏縣東北一二里有澄陂。就泰初，檢校左司郎中蘭陵蕭公置草堂於陂上，偶然疏鑿，從其易也。虛楹東向，清曠十里，傍有古樹密竹，一如籬落。澄漪風(fēng)篁，終日不厭，非出非處，優(yōu)游中疲乏，於茲三年矣。柴筱為門，蔬圃取給，怡愉色充，止足於斯。士君子皆仰其清達也，清而多愛，達而彌約。曩昔持憲，仁德恤刑，進退之道，道皆可勸。予學(xué)史者也，得而紀述，思簡予天下之士。往歲天子自鳳翔歸於上都，大兵之後，秦人陷法抵冒者眾，疑似詿誤者倍之。皇綱初振，國典未一，公職在畿甸，位卑才露，京尹器之，委以決獄，惟刑之恤，上簡帝心。向三年，遷以持憲，歷臺三院，折獄如初，或如絲棼，因我繩直，蓋亦多矣。不其才難，未止於此。當此之時，寇逆雖卻，而猶金方播氣，事多陰勝。公仁勇中發(fā)，忘危與眾，前後按乎？舊獄，察色見情，疑似當刑，口伏心怨，果斷出之者數(shù)百人。去其智是飾非，盤根難狀，為無辜之害者，亦十數(shù)人。持憲如此，仁乎至哉！向使生全愛養(yǎng)之心，不備乎？陰陽運用之才，則視人殘傷，空嘆息而已，焉能密綱之中，多所濟活？昔有有生全之功，高門待封者，欲人行之，所以彰其善意也；知止足者，委順志之，所以晦其善也。其意不同，同歸於德；其德雖異，觀各有宜。《詩》曰：“愷悌君子，人之父母。”此之謂也。予家於修江之上十年矣。茲地阻遠，兵戈不至，而猶日見乎罷人貨鬻之怨，時聞乎豺狼凌肆之殘。春對乎凄風(fēng)苦雨之音，秋經(jīng)乎炎燠札瘥之氣。又見野有此，當益感嘆而已。大歷二年正月七日，左拾遺柳識述。

　　○新修四皓廟記

　　國之所以病者，在乎名分差，賞罰謬，賤妨貴，孽代宗，河決樹顛，可拱而俟。夫圣人作則，必建皇極敘彝倫，植禮為務(wù)，坦順為路，使尊有定位，下無覦心。《春秋》垂子貴母貴之文、年鈞之說，侄娣審於左右，文質(zhì)殊其後先。等威著明，條貫纖悉，選師保以教之，設(shè)疑丞而輔之。春誦夏弦，一物三善。故寡妻，文王之所以正家道也；抗法伯禽，周公之所以致頌聲也。昔申后黜而小弁賦，子朝寵而王室亂。獻公從筮，晉祀如纟延，楚建遇讒，芊姓累棋。列於格言，垂作殷鑒。漢高皇帝提三尺劍，奮布衣，夷秦翦項，南面而帝。及乎疏孝惠王，本根一搖，海內(nèi)失望。向使安車空駕，羽翼不來，蹈金寒離之蹤，成母愛子抱之計，四百之祚，岌乎殆哉！非四公之高名，不能割漢祖肌膚之愛；非留侯之奇策，不能振大賢金玉之音。然而顯晦異宜，語默殊用。涂山玉帛，有櫛風(fēng)沐雨之勞；陋巷簡瓢，無被纓冠之責(zé)。兼濟獨善，相與背馳，唯四先生兩有之矣。往者明祠頹壞，靡有孑遺，太傅兼中書令許國公爰命經(jīng)營，不日而就。楝宇甚美，神形若生，如裁兔鹿之書，似指狼羊之喻。松涼桂燠，云白霞丹，坐視天倪，時聞地籟。公秀發(fā)人瑞，雍容國楨，本於忠孝，文以禮樂，每絕編而嗜學(xué)，常吐哺以迎賓。至於戡定之懋勛，廉察之殊政，則銘於彝器，藏在史官。宜有如季文子者請之，太史克者詩之，非昧者所宜造次道也。公以為四先生避秦亂，逃漢祿，而所立利澤，如揭日朋。彼佩金印，乘朱軒，食萬鍾，潤九里，而括囊避事，全軀保孥。聞四賢之風(fēng)，可以有立志矣。故公之飾是廟也，見圣王固本之制焉，有詩人《伐檀》之志焉，豈特燭耀巖穴、旌賁隱淪而已？

　　○琴會記

　　君子之座，必左琴右書，雅好閱古，古亦置於舟車也。大歷六年，浙西觀察使蘇州刺史兼祗命朝於京闕。春正月，夕次朱方，刺史樊公稱江月當軒，愿以卮酒侑勝。居無何，贊皇公弦琴，樊公和之。演操相應(yīng)，澄清撫綏，遞為伯牙，更為子期。琴動人靜，琴酣酒醒，清聲向月，春風(fēng)猶寒，是夜覺暖。罷宴之后，贊皇顧潤州曰：“見明珠者始賤魚目，知雅樂者方鄙鄭聲。自樸散為器，真意在琴。與眾樂同出於虛，獨能致靜；同韻五音，獨能多感；同名為樂，獨偶圣賢。是宜稱德，切近於道。昔堯以美利利於天下，曲名始暢，自舜禹至於夫子不止。且聲著哀思，當戚自陳。其後居常玩之，和理所措。若然者，寧襲陶公真意空拍而已？豈襲胡笳巧麗，異域悲聲？我有山水桐音，寶而持之，古操則為，其馀未暇。”是知贊皇所好，無非訓(xùn)典，似有道而猶重之若此，況乃真有道之士乎？輒紀述所論，貽諸達者。

　　○茅山白鶴廟記

　　茅山，舊句曲也。《本記》云：“內(nèi)有靈府，空通五岳。其外山形似七，因名為句曲。”有軒轅鼎湖之後，世多近智，漸ウ真有。故金闕玉清大圣至神之事，真靈時闡於人間，以彰道妙。則漢元帝世有茅君，積襲道德，來受仙任，游內(nèi)統(tǒng)外，澤加幽顯。邦人瞻戴，因改為茅山。元教既溥，二弟亦此山得道。三峰是三君駐云鶴之所，備詳傳記。至明帝永平二年，詔敕修崇茯廟，後代相承，罔敢或替。我國家統(tǒng)承真胄，崇奉至教。天寶七載五月十三日，於山之西偏制置祠宇，度道士三人，以修時醮，列在祀典。夫廟享功備，顯然殊致。以道而言，則天地之外，亦有覆載；陰陽之外，亦有生化。斯用虛而有象，運而無形。蓋顯為皇王師范，道之形器也；隱為真靈變化，道之精微也。體雖隱顯，心則感通，有無交暢，化乃大備。初真人既受羽節(jié)，留二弟於句曲而謂之曰：“吾今去便有局任，不得數(shù)相往來。要當三月十八日、十二月二日邀師攜友以來游，盼有好道者，待我於是乎？吾自當科之，有以相教。”則法之本也，內(nèi)習(xí)精真沖寂，外行廉清仁惠。每歲春冬，綿有數(shù)千人，潔誠洗念，來朝此山。自漢至今，宇宙間潛修精感，轉(zhuǎn)相化誘，其可勝紀乎？若然者，我真人元功圣德，陰■妙用，豈言能盡歟？夫?qū)W道則所見無有不忘，得疲乏則所忘無有不在，多泯跡於常，或標靈引類，不顯定一理，始曰無方之用，孰知終極。是知對人情忘受存，慈勸不已，益見道之至也。真人昔交輕舉，俯視六合，虛徐翔翱，於是彩云自異靈鶴自至者，亦如天之運行。日月為照，星辰為曜，則日月星辰，為天地光大之用，天豈有之，自是真富也，采云靈鶴，為真圣虛之用。圣豈待之？自是真貴也。世之賢士，高位濟俗，乃無意於車輿；道之真仙，孕元育化，寧有意於云鶴？廟者，亦如人思召伯而愛甘棠也。道士容行、延生、法成、韋崇等，經(jīng)營修奉，歲月久矣，愿刻金石，以志於山。唐大歷十三年太歲戊午三月十八日記。

　　○茅山紫陽觀元靜先生碑

　　道門華陽，亦儒門洙泗，蓋元化振於此也。白日登，有西漢茅氏兄弟；隱景遁化，有東晉許氏一門。襲明沖用，以闡道風(fēng)，有梁貞白先生、唐元靜先生。開元中，元宗禮請尊師而問理化，對曰：“《道德經(jīng)》，君王之師也。昔漢文帝行其言，仁壽天下。”次問金鼎，對曰：“道德公也，輕舉公中私也，時見其私。圣人存教若求生，徇欲則似系風(fēng)。”上悅，因加元靜之號。無保，固以疾辭，東還句曲。先生諱含光，本姓宏，則天諱宏，改為李氏。考孝威，州里號貞隱先生。家本醇儒，廣陵人也。夫性與道妙，則真是運無。古之學(xué)者，離有得有，不外觀馳景，而內(nèi)觀馳心；不遠思化金，而近思化欲。今之學(xué)者，多見反是。若乃行於真理，然襲擊觀妙，先示正性，發(fā)明宗元，則元靜其人也。年十三，辭家奉道。端視清受，慈向蠢動，ウ室之中，如對君親。時人見之，性情皆斂。幼工篆隸，或稱過父，一聞此議，終身不書。所撰《仙學(xué)傳記》，闕遺備載。又論二元異同，著《真經(jīng)》及《本草音義》，而皆精詳祛惑，窮理於學(xué)，如鐘蘊聲。其後師事華蓋峰司馬君，云篆寶書，傾囊傳授，既而目之曰：“真玉清之客。”抱虛無而行功者，與道不窮；托幽阜而滅跡者，於德亦淺。承之自遠，宜且救人。於是引後學(xué)升堂，稟元訓(xùn)也。先生元氣不散，瑤圖虛映，達靈已久，晦曜為常。動非用開，靜非默閉，當吹萬之會，若得一之初。應(yīng)跡可名，常道不可名也。群蒙求我，豈勞言說？孕育至化，虛融一心。心一變至於學(xué)，學(xué)一變至於道，同淑氣自來，得之不見。所以摳衣而進，無有遠邇，仰范元和，茂資全性者，若秋芳之依層、夏潦之會通川也。先生忘情於身，而慈於人，咨詢羅馬授其意。嘗令章壇閉院，醮火擇薪，精微誠敬，率皆此類。曩者天書繼至，務(wù)欲酋尊崇，公卿祈請，信無虛月，卒使元門之中，轉(zhuǎn)見真璞。持慈儉之寶，歸羲黃之風(fēng)，至矣哉！我?guī)熃桃病４髿v上年冬十一月，顧謂入室弟子韋景昭、孟湛然曰：“吾將順化。”神氣恬然，若坐忘長往，時年八十七。靈云降室，執(zhí)簡如生。據(jù)《真經(jīng)》，斯乃秉化自由、仙階深妙者也。門人等以為醴泉之味，飲者始知；我?guī)熤溃瑢W(xué)久方見。愿敘真宗，以示於後，忝曾游道，敢述元風(fēng)。銘曰：

　　古有強名，元精希夷。黃帝遺之，先生得之。縱心而往，與一相隨，真性所容，太無同規(guī)。日行仙路，不語到時。人言萬靈，我見常姿。元宗仰止，徵就京師。紫極徒貴，白不知。遐方後學(xué)，來往怡怡。空有多門，真精自持。委順而去，人焉能窺？元科秘訣，本有冥期。大歷七年八月十四日建。

　　○吊夷齊文

　　洪河之東兮，首陽穹崇；側(cè)聞孤竹二子，昔也餒在其中，偕隱胡為？得仁而死。青苔古木，蒼云秋水，魂兮來何依兮去何止？掇澗之毛，薦精誠而已。初先生鴻逸中州，鸞伏西山；顧薇蕨之離離，歌唐虞之不還。謂易暴兮文武，謂墨兮胡顏？時一叱兮忘饑，若有誚兮千巖之間，豈不以冠弊在於上，履新居於下？且曰一人之正位，孰知三圣之純嘏？讓周之意，不其然乎？是以知先生所恤者偏矣。當昔夷羊在牧，商綱解結(jié)；乾道息，坤維絕。鯨吞噬兮鬼妖孽，王奮厥武。天意若曰覆昏暴，資哲；於是三老歸而八百會，一戎衣而九有截。況乎旗錫黃鳥，命赤烏；俾荷鉅橋之施，俾伸麥里之辜。故能山立雨集，電掃風(fēng)驅(qū)。及下車也，五刃不礪於武庫，九駿伏轅於文途；雖二士不食，而兆人其蘇。既而溥天率土，咸為周人。吁嗟先生！逃將何臻？萬姓歸仰兮，獨郁乎方寸；六合莽蕩兮，終於一身。雖忤時而過周，固哎心而惻殷，氫不食其食，求仁得仁。然蠣一端，事各其志。若皆旁通以阜厥躬，應(yīng)物以濟其利，則焉有貞節(jié)之規(guī)、各親之事？靈乎靈乎！雖非與道而保生，可勖為臣之不二。

　　○許先生潁陽祠庭獻酹文

　　壬辰歲夏四月，客有自洛東游，至先生遺廟，而潁水古風(fēng)，舊山巋然。追懷古蹤，慕羨至道，以時酒敬酹於靈。既酌既拜，獻乎言曰：

　　天清既能久，地靜不能朽。先生清靜，天地全性。出於胚渾，入於鴻。云游鳥遷，蓊郁和風(fēng)。當時帝道已半，滋章欲深。大樸散於人，未散於山林。乃有巢父，杳冥同心。堯齋公器，退然見推。遇圣相感，不得不知。耳雖濯於清流，道終播於無為。所為春膏時蒸，朽葉自滋。先生含德，唐堯發(fā)之。潁陽之仁德日大，天下之祿利日卑。且圣王所重者名器，至人所重者感通。推以大名，義同讓終。道自為功。任應(yīng)會之偶然，生垂後之清風(fēng)。人登云嶺，多憶箕潁，猗歟先生，山水齊名。茲焉遺廟，厲古芬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