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劉秩

　　秩字祚卿，贈(zèng)工部尚書子元子。開元末由憲部員外郎除隴西司馬。至德初遷給事中，出為閬州刺史，貶撫州長史，卒。

　　○貨泉議

　　臣伏奉今月二十一日敕，欲不禁鑄錢，更令百僚詳議可否者。夫錢之興，某來尚矣，將以平輕重而權(quán)本末。齊桓得其術(shù)而國以霸，周景失其道而人用弊。考諸載籍，國之興衰，實(shí)系於是。陛下思變古以濟(jì)今，欲反經(jīng)以合道，而不即改作，詢之芻蕘，臣雖蠢愚，敢不薦其聞見？古者以珠玉為上幣，黃金為中幣，刀布為下幣。管仲曰：“夫三幣，握之則非有補(bǔ)於暖也，舍之則非有損於飽也。”先王以守財(cái)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有常，故與之在君，奪之在君，富之在君，貧之在君。是以人戴君如日月，親君如父母，用此術(shù)也，是為人主之權(quán)。今之錢，即古之下幣也。陛下若舍之任人，則上無以御下，下無以事上，其不可一也。夫物賤則傷農(nóng)，錢輕則傷賈，故善為國者，觀物之貴賤、錢之輕得，夫物重則錢輕，錢輕由乎物多。多則作法收之使少，少則重；重則作法布之使多，多則輕。輕重之本，必由乎？是，奈何而假於人？其不可二也。夫鑄錢不雜以銅鐵則無利，雜以鉛鐵則惡，惡不重禁之，不足以懲息。且方今塞其私鑄之路，人猶冒死以犯之，況啟其源而欲人之從令乎？輥設(shè)陷而誘之入，其不可三也。夫許人鑄錢，無利則人不鑄，有利則人去南畝者眾；去南畝者眾，則草不墾；草不墾，又鄰於寒餒，其不可四也。夫人富溢則不可以賞勸，貧餒則不可以威禁，故法令不行，人之不理，皆由貧富之不齊也。若許其鑄錢，則貧者必不能為，臣恐貧者彌貧而服役於富室，富室乘之而益恣，昔漢文帝之時(shí)，吳氵鼻諸侯也，富埒天子；鄧通大夫也，財(cái)侔王者，此皆鑄錢之所致也。必欲許其私鑄，是與人利權(quán)而舍其柄，其不可五也。

　　陛下必以錢重而傷本，工費(fèi)而利寡，則臣愿言其失，以效愚計(jì)。夫錢重者，由人日滋於前，而爐不加於舊。又公錢重，與銅之賈頗等，故盜鑄者破重錢以為輕錢。錢輕禁寬則行，錢重禁嚴(yán)則止，止則棄矣，此錢之所以少也。夫鑄錢用不者，在乎銅貴，錢輕采用者眾。夫銅以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陛下何不禁於人？禁於人則銅無所用，銅無所用則銅益賤，賤則錢之用給矣。夫銅不布下，則盜銅者無因而鑄；無因而鑄，則公錢不破。人不犯死刑，錢又日增，必復(fù)利矣。是一舉而四美兼也，惟陛下熟察之，謹(jǐn)議。

　　○選舉論

　　王者官人，必視國之要，杜諸戶，一其門，安平則尊經(jīng)術(shù)之士，盈余則貴介胄之臣。夏殷周選士必於庠序，非其道者，莫得仕進(jìn)，是以誘人也無二，其應(yīng)之者變一。及周之末，諸侯異政，取人多方。故商鞅患之，說秦孝公曰：“利出一孔者王，利出二孔者強(qiáng)，利出三孔者弱。”于是下令，非戰(zhàn)非農(nóng)，不得爵位，秦卒以是并吞六國。漢室干戈以定禍亂，貴尚淳質(zhì)，高后舉孝悌力田，文景守而不變，故下有常業(yè)，而朝稱多士。及孝武察孝廉，置五經(jīng)博士弟子，雖門閥二三，而未失道德也。逮至晚歲，務(wù)立功名，銳意四夷，故權(quán)譎之謀設(shè)，荊楚之士進(jìn)。軍旅相繼，官有秒足，是以聚斂計(jì)料之政生，設(shè)險(xiǎn)興利之臣起。番系、嚴(yán)熊羆等經(jīng)營作渠，以通漕運(yùn)；東郭偃孔僅建鹽鐵諸利策，富者冒爵射官，免刑除罪。公用彌多，而為官者徇私，上下并求，百姓不堪元刂弊，故巧法慘急之臣進(jìn)，而見知廢格之法作。杜周減宣之屬，以峻文決理貴；而王溫舒之徒，以鷹擊敢殺彰。而法先王之術(shù)，習(xí)俎豆之容者，無所任用。由是精通秀潁之士學(xué)；游於學(xué)者，率章句之儒也。是以昭帝之時(shí)，霍光問人疾苦，不本之於太常諸生，徵天下賢良文學(xué)以訪之，是常道不足以取人也。至於東漢，光武好學(xué)，不能施之於政，乃躬自講經(jīng)。肅宗以後，時(shí)或祖效，尊重儒術(shù)，不達(dá)其意，而酌其文，三公尚書，雖用經(jīng)術(shù)之士，而不行經(jīng)術(shù)之道。是以元、成以降，迄於東漢，慷慨通方之士，寡廉隅立節(jié)之徒眾。無何，漢氏失馭，曹魏僭竊，中正取士，權(quán)歸著姓，雖可以鎮(zhèn)伏庶，非尚賢之術(shù)。蓋尊尊之道，於時(shí)圣人不出，賢哲無位，詩道大作，怨曠之端也。洎乎晉宋齊梁，遞相祖習(xí)，其風(fēng)彌盛。舍學(xué)問，尚文章，小仁義，大放誕，談莊周、老聃之說，誦《楚詞》、《文選》之言。六經(jīng)九流，時(shí)曾閱目；百家三史，罕聞於耳。撮群抄以為學(xué)，總眾詩以為資，謂善賦者廊廟之人，雕蟲者臺鼎之器。下以此自負(fù)，上以此選材，上下相蒙，持此為業(yè)，雖名重於當(dāng)時(shí)，而不達(dá)於從政。故曰取人之道，可以敦化。《周書》曰：“以言取人，人竭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取人之道，不可不慎也。

　　原夫詩賦之意，所以達(dá)下情，所以諷君上，上下情通，而天下亂者，未之有也。近之作者，先文後理，詞冶不雅，既不關(guān)於諷刺，又不足以見情，蓋失其本，又何為乎？隋氏罷中正，舉選不本鄉(xiāng)曲，故里閭無豪族，井邑?zé)o衣冠。人不土著，萃處京畿；士不飾行，人弱而愚。夫古者以勛賞功，以才蒞職。以才蒞職，是以職與人宜；近則以職賞功，是以官與人乖。古者計(jì)人而貢士，計(jì)吏而用人，故士無不官，官無乏吏。近則官倍於古，士十於官，求官者又十於士，故士無官，（後魏羽林士今萬騎軍功是也）；官乏祿，吏擾人。古者王畿千里，千里之外，封建諸侯。諸侯之吏，自卿以降，各自舉任。當(dāng)乎漢室，除保傅將相，馀盡專之，州縣佐史，則皆牧守選辟。夫公卿者，主相之所任也；甸外之官吏者，又諸侯牧守之事也。然則主司之所選者，獨(dú)甸內(nèi)之吏，公卿府之屬耳，豈不寡哉？所選既寡，則焉得不精？近則有封建而無國邑，五服之內(nèi)，政決王朝，一命免拜，必歸吏部，按名授職猶不能遣，何暇采訪賢良、搜核行能耶？時(shí)皆共嗤其失，而不知二氧化碳之所以，故備詳之。

　　又曰：夫官有大小，材有短和萇者任之以大官，短者任之以小職。職與人相宜，而功與事并理，是以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yōu)，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近之任官，共選之也略，其使之也備。一人之身，職無不蒞，若委游夏以政事，責(zé)冉季以文學(xué)也，何其謬歟？故人失其長，官失其理。是以三代之制上，家有代業(yè)，國有代官。孔子曰：“醫(yī)不三世，不服其藥。”史墨曰：“古之為官，代守其業(yè)，朝夕思之。一朝失業(yè)，死則及焉。”是知業(yè)不代習(xí)，則其事不精，此周之所以得人也。昔羲氏、和氏掌天地，劉氏代擾龍，籍氏、代司史，庾氏庫氏代司出納，制氏代司鑄鐘，即其事也。後代以代卿執(zhí)柄，益私門，卑公室，齊奪於田氏，魯弱於三家。革代卿之失，而不復(fù)代業(yè)之制，醫(yī)工筮數(shù)，其道浸微，蓋為此也。故老子曰：“圣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不善用人者，譬若使驥捕鼠，令鷹守肉。驥之捕鼠，終不可獲，而千里之功廢矣。鷹之守肉，死有馀罪，而攫撮之效沒矣。夫裁徑尺之帛，刻方寸之木，不任左右，必求良工者，裁帛制木，非左右之所能故也。徑尺之帛，方寸之木，薄物也，非良工不能裁之，況帝王之佐，經(jīng)國之任，可不審擇其人乎？故構(gòu)大廈者，先擇木然後揀材；理國家者，先擇佐然後守人。大匠構(gòu)屋，必以大材為楝梁，小材為榱桷。茍有所中，尺寸之木無棄，此善理木者也。

　　○考課論

　　昔周公使伯禽理魯，三年而後報(bào)政。周公曰：“何遲？伯禽曰：“變其理、易其俗，難所以遲。”太公理於齊，三月而後報(bào)政。周公曰：“何疾？”曰：“因其俗、簡其禮，易，所以速。”故孔子論之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由是而言，勞不甚者理不極，功不積者澤不深。故堯舜三年而考，三考而黜陟，所以能盡其智術(shù)也。近古人情敦ζ，未淳乎堯舜；禮正樂和，未愈於虞夏；官賢吏能，未稱於殷周。或一年而考，或四考黜陟，或比年而巡狩，或歲時(shí)便遷，或旬月升擢令長。今日既上，明日部內(nèi)有犯名義者，即坐之，不其速歟？

　　☆李峴

　　峴，吳王屬孫。以門蔭入仕，累遷京兆尹。至德初封梁國公。乾元二年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為蜀州刺史。代宗即位，入為禮部尚書兼宗正卿，拜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罷為太子詹事，尋遷吏部尚書，出為衢州刺史。永泰二年卒，年五十八。

　　○請宥陷賊官寮奏

　　夫法有首有從，情有重有輕，若一概處死，恐非陛下含宏之義，又失國家惟新之典。且羯胡亂常，狂寇凌據(jù)，二京全陷，萬乘南巡，各顧其生，衣冠蕩覆。或陛下親戚，勛舊子孫，責(zé)之以死，恐乖仁恕。昔者明王用刑，殲厥渠魁，脅從罔治，況河北殘寇，今尚未平。茍容漏綱，適開自新之路；若盡行誅，是堅(jiān)叛逆之心。誰人更肯歸順？困獸猶門，況數(shù)萬人乎？崔器、呂，皆守文之吏，不識大體，殊無變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