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適（二）

　　○為東平薛太守進王氏瑞詩表

　　臣某言，符瑞之興，實由王政；歌詩之作，本自《國風》。伏見范陽盧某母瑯琊王氏，性合希夷，體於靜默，精微道本，馳騖元關，帝通天地之心，豫紀休徵之盛。去景龍二載，撰《天寶回文詩》，凡八百一十二字。循環有數，若寒暑之遞遷；應變無窮，謂陰陽之莫測。誡其子曰：“吾沒之後，爾密記之。當逢大道之朝，必遇非常之主，則真圖之帛，便可上言。君親之義不違，犬馬之誠斯在。”臣早識其子，常與臣言，星霜屢移，書奏仍闕。以歲月悠遠，旨趣幽微，沈吟取耳目之前，倏忽應禎祥之後。伏惟皇帝陛下乘道御極，至圣興化，參日月之并明，一乾坤而同德。梯航萬里，爭飲淳和之風；臣妾四夷，盡歸仁壽之域。今陛下務於道，道可盡乎；法於天，天寶長久。是知與道齊運，比天同休，無疆之休，乃在茲矣！則王氏之美，其可替乎？章句粲然，所謂沒而不朽者也。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昔漢幸甘泉，且昧神君之語；周窮轍跡，徒稱王母之謠。豈若迥出名言，高懸響像，應皇王之丕命，運宮商於景福？且夫靈芝嘉禾，草木之瑞者；黃龍丹雀，禽獸之瑞者。猶能光揚帝載，標榜頌聲，方之真圖，彼未為得。特望編之史策，列在樂章，則陛下先於天而聽於人也。臣才術淺劣，謬忝藩垣，曾微涓塵，以答萬一。恒馳比極，每切子牟之戀；遙奉南山，愿效封人之祝。

　　○陳潼關敗亡形勢疏

　　仆射哥舒翰，忠義感激，臣頗知之，然疾病沈頓，智力俱竭。監軍李大宜，與將士緬甸為香火，使倡婦彈箜篌、琵琶，以相娛樂，樗蒲飲酒，不恤軍務。蕃軍及秦隴武士，盛夏五六月，於赤日之中，食倉米飯，且猶不足，欲其勇戰，安可得乎？故有望敵散亡，臨陣翻動，萬全之地，一朝而失。南陽之軍，魯炅、何履光、趙國珍各皆持節，監軍等數人更相用事，寧有是戰？而能必勝哉！，臣與國忠固爭，終不見納。陛下因此履巴山劍閣之險，西幸蜀中，避其蠆毒，未足為恥也。

　　○請罷東川節度使疏

　　劍南雖名東西兩川，其實一道，自邛關、黎、雅，界於南蠻也。茂州而西，經羌中，至平戎數城，界於吐蕃也。臨邊小郡，各舉軍戒，并取給於劍南。其運糧戍，以全蜀之力，兼山南佐之，而猶不舉。今梓、遂、果、閬等八州，分為東川節度，歲月之計，西川不可得而參也。而嘉陵比為夷獠所陷，今雖小定，瘡痍未平。又一年已來，耕織都廢，而衣食之業，皆貨易於成都，則其人不可得而役明矣。今可稅賦者，成都、彭、蜀、漢州也。又以四州殘敝，當他十州之重役，其於終久，不亦至艱！又言利者穿鑿萬端，皆取之百姓。應差科者，自朝至暮，案牘千重，官吏相承，懼干罪譴。或責益滋。欲無流亡，理不可得。比日關中米貴，而衣冠士庶，頗亦出城。山南、劍南，道路相望，村坊市肆，與蜀人雜居。其升合斗儲，皆求於蜀人矣。且田土疆界，蓋亦有涯賦稅差科，乃無涯矣？為蜀人之計，不亦難哉！

　　今所界吐蕃城保需疲於蜀人，不過平戎已西數城矣。邈在窮山之末，運糧於束馬之路，坐甲於無人之鄉。以戎狄言之，不足以利戎狄；以國家言之，不足以廣土宇。奈何以險阻彈刃之地，而困於全蜀太平之人哉？恐非今日之急務也。國家若將已戍之地不可廢，已鎮之兵不可收，當宜卻停東川，并力從事，猶恐狼狽，安可仰於成都、彭、蜀、漢四州哉？慮乖圣朝洗蕩關東、掃清逆亂之意也。儻蜀人復擾，豈不貽陛下之憂？昔公孫宏愿罷西南夷、臨海專事朔方，賈捐之請棄珠以寧中土，儻言政本，匪一朝一夕，臣愚望罷東川節度以一劍南，西山不急之城，稍以減削，則事無窮頓，庶免倒懸。陛下若以微臣所陳，有裨萬一，下宰相廷議，降公踞在臣，定其損益，與劍南節度終始處置。

　　○後漢賊臣董卓廟議

　　昔漢祚陵夷，桓、靈棄德，宦官用事，國步多艱，宗杜有綴旒之危，宰臣非補袞之具。董卓地兼形勝，手握兵鈐，顛而不扶，禍則先唱。興晉陽之甲，君側未除；入洛陽之宮，臣節如掃。至乃發掘園寢，逼辱妃嬪。太后之崩，豈稱天命！宏農之廢，孰謂人心？敢諷朝廷，以自尊貴；大肆剽虜，以極誅求。焚燒都邑，馳突放橫。衣冠凍餒，倚死墻壁之間；兆庶困窮，生涂草莽之上。於是天地憤怒，鬼神號哭。而山東義旗，攘袂爭起，連州跨郡，皆以誅卓為名。故兵挫於孫堅，氣奪於袁紹。僭擬與服，黨助奸邪，驅蹙東人，脅帝西幸。淫刑以逞，有湯鑊之甚，要之糜爛，刳剔異端。乃謂漢鼎可移，塢方盛，殊不知禍盈惡稔，未或不亡。故神贊允誠，天假布手，母妻屠戮，種族無留。懸首燃臍，遺臭萬代，骨肉灰燼，不其快哉！今狄道之人，不慚卓之不臣，而務其為鬼。茍斯鬼足尚，則漢莽可得面神，晉敦可得而廟，桓元父子，可享於江鄉，樂朱弟兄，可祀於朔上。嗟乎！仁賢之魄，寂寞於邱陵；義烈之魂，沈埋於泉壤。何馨香之氣，而用於暴悖之鬼哉？適竊奉吹噓，庇身戎幕。每承馀論，飽識公忠之言；不遠下風，盡知仁義之本。昨忝高會，敬受德音，今具賊臣之事，悉以條上。謹按《尚書》，王者望秩天地之神祗，諸侯祭境內之山川，亂臣不言，淫祀無取。則董卓之廟，義當焚毀。

　　○送竇侍御知河西和糴還京序

　　天子務西州之實，歲糴億計，何始於貴取，而終以耗稱，俾邊兵受寒，戰馬多瘦。免域中之稅，鑄海上之山，江淮之人，蓋奔命矣。豈財賦之地，抑以從來，將利害之鄉，猶有所闕？廟堂精思其故，表竇公自憲闈而董之，開釋叢脞之病。發軍鹵莽之極，政之大者，不其然與？今農夫力於必登，廉賈知夫踴賤，嗚戲！若惟斯之義，以見天下之兵。我幕府涼公勤勞王家，常用此疲乏，干戈所適，戎狄相吊，宜哉！八月既望，公於是領錢谷之要，歸奏朝廷。副節制郎中裴公、軍司馬員外李公，追臺閣之舊游，惜軒車之遠別，席樓船於池上，泛云物於城下。胡琴羌笛，繚繞隈奧；舞羅ㄚ裝，映帶洲渚。醉後歡甚，東日瞻，（一作東林日高）語歧路於樽前，指京華於天杪。有若司直崔公之逸韻，嘉其廷評數賢之間作，適忝斯人之後，敢拜首而序云。

　　○皇甫冉集序

　　皇甫冉補闕自抉桂禮闈，遂為高格。往以世道艱虞，避地江外，每文章一至朝廷，作者變色。於詞場為先輩，推錢郎為伯仲，誰家勝負，或逐鹿中原。如“果熟任霜封，籬疏從水度，又露收新稼，迎寒葺舊廬，又燕知社日辭巢去，菊為重陽冒雨開，”可以雄視潘、張，平揖沈、謝。又《巫山詩》終篇皆麗。自晉、宋、齊、梁、陳、周、隋已來，采掇者無數，而補闕獨獲驪珠，使前賢失步，後輩卻立。自非天假，何以迨斯？恨長轡，未騁，而芳蘭早凋，悲夫！

　　○陳留郡上源新驛記

　　《周官》：行夫掌邦國傅遽之事，施於政者，蓋有章焉。皇唐之興，盛於古制。自京師四極，經啟十道，道列以亭，亭實以駟。而亭惟三十里，駟有上中下。豐屋美食，供億是為，人跡所窮，帝命流洽。用之遠者，莫若於斯矣。伊陳留雄稱山東，聲英海內，昌大囂庶；有梁魏之遺跡，風煙兩河之眇，襟帶九州之半。洎皇華軺傳，夷使駿奔，出關而馳，南向北戶，山川水陸之役，兆於是矣。故上源所置，與其難哉！居里之沖，瀕河之陽，地形湫隘，館次卑狹，巽在堤下，面於劇旁，走庭以隅，建步終坎，車靡方駕，騎無并鞭，其郁閉有如此者！

　　壬辰歲，太守元公連率河南之三載也。堯治四岳而神人理，漢詔八使而風俗清。舉德推賢，事高典策，革已成之弊，持獨斷之明。迨茲郵亭，俯視頹朽，何逼側蹇淺，不稱其聲？將圓鼎新，豈曰仍舊？顧謂長史李公曰：“夫開釋故實，發揮制度，不有攸居者，誰其允協？今奏計闕前，先甲而往，小大之務，公其領之。”申命錄事參軍馮元掌曰：“維操繩墨者蓋用於正；蘊廉慎者，俾臨於財。公以正身，用財均力，紀綱相佐，善莫大焉。”復命浚儀令裴勝曰：“公之為縣也，簡易於理，訓迪其源，秉清白之一門，據忠信之馀地。夫忠以創物，清而守官，立言有程，指使而可。”於是北吞里室，人以利遷也；南豁路旅，事無茍免也。合土以峻墉，攻木以高戶，楝宇相翼，群材如生。茲所謂動乃有經，徐而不費。於戲！久於否者，宜以改作；本於功者，終乎永貞。則亭之成焉，我方訪王公澄清之妝也。公時膺邁德，天與大才，屬梁宋不登，朝廷旰食，求瘼之重，不其然歟？用能官去比政，人無菜色，百城偃於迅風，萬象納於明鏡。乃因寮吏，慨然於茲亭曰：“且夫木石之新者，而猶可觀；況人而自新，孰不觀者？”又曰：“《傳》不云乎？‘啟塞從時’，用之善者。而今而後，吾以無事為事焉。”君子是以知郵亭之可嘉，而我公之清凈無窮也。末吏不敏，紀於貞石云。

　　○樊少府廳師子贊

　　百獸至猛，莫如師子。紺眼星懸，赤尾焰起。銅爪鐵甲，鋸牙鑿齒。顧犀象則百隊山ㄣ，看熊羆，是千群野死。以此言威，威可知矣。仙尉樊公，寫其象於中廳。昆侖卻ㄏ而屋壁欲動，虎豹膽懾而訟庭已空。隔簾飛霜，颯颯兮滿院生風。於是乎師子為百獸之長，遂識樊公為百夫之雄。

　　○繡阿育王像贊（并序）

　　阿育王繡像，竇氏女奉為亡妣太夫人蘇氏所建也。嗚呼！有以蓬首操行，柴立孝思，仰昊天之茫茫，對高堂而泣血。女之孝矣，將感於神明；婦之義矣，可施於王化。故能塵垢明鏡，住持青蓮，永明宿因，獨見諸凈。以為霜雪風雨之思，胡寧以報親？功德莊嚴之深，冀以益吾親矣。乃自方丈之室，沛然廣大之愿。彩翠鮮秀，光華可掬，運夫心眼之靈，盡如相好之美。瞻仰圍繞，涕淚是悲俾像教之勿墜，如佛身之有在。夫莫大者孝也，不泯者善也；惟孝與善，可以導達幽冥。則我太夫人宜歸凈土矣！嗚呼！孝之至也，感人無窮，乃為贊曰：

　　佛不可見兮法變難知，惟我莊嚴兮本乎？孝思，儻幽冥兮昭乎？景福，彼凈土者可得而歸之。

　　○還京次睢陽祭張巡許遠文

　　維乾元元年五月日，太子詹事御史中丞高適，謹以清酌之奠，敬祭於故御史中丞張、許二公之靈：中丞體質貞正，才掩群豪，詩書自負，州縣徒勞。惆悵雄筆，辛勤寶刀，時平位下，世亂節高。賊臣通逆，四海驚騷，兩河震恐，千里嗷嗷。投袂灑泣，據鞍郁陶，全譙入宋，收梓捍曹，心系魏闕，志清武牢。帝曰：“嗟爾！龍光豹韜，憲臺戎幕，持斧擁旄。”嗚呼！予亦忝竊，統茲介胄，俄奉短書，至夔狂寇。裹糧訓卒，達曙通晝，軍乃促程，書亦封奏。遂發し勇，俾駁鳥獸，將無止心，兵亦死斗。賊黨頻蹙，我師旋漏，十城相望，百里不求。紜紜嘯聚，兵鋒亦湊，積薪為梁，決岸成竇。嗚呼！當此虎敵，豈無強鄰？常時肝膽，今日越秦。堅守半歲，絕糧數旬，柿椽秣馬，煮紙飼人。病不暇拯，歿無全身，煎熬甲胄，啄嚙膠筋。慷慨艱險，凄涼苦辛。嗚呼！我辭淮楚，將赴伊洛，途出茲邦，悲纏舊郭。邑里灰燼，城池墟落，何九拒之崢嶸，皆二賢之制作！聲蓋天壤，氣橫遼廓，讓死爭先，臨危靡卻。嗚呼！（闕）天亦難論，萬夫開壁，一旅才存。衰贏既竭，力弱相吞，陷阱織路，梯沖棧門。土壕水合，木柵電屯，居即其敵，突無其奔。煙劍戟，逼側紛昏，與求生而害義，寧抗節以埋魂。嗚呼！悖逆殲潰，干戈將止，海岳澄清，朝廷郅理。封功列爵，懷黃拖紫，傷哉二賢，不預於此。嗚呼孀婦，伶俜愛子，追贈方榮，賞延茲始。寂寂梁苑，悠悠睢水，黃蒿連接，白骨填委。思壯志於冥寞，問遺莆於荊杞。列祭空城，一悲永矣！

　　☆皇甫惟明

　　惟明，天寶元年官隴右節度使。

　　○上龍馬奏

　　龍支縣人庫狄孝義，有馬生龍駒。經九旬有九日，身有鱗而不生毛。臣就簡視，時有慶云五色，遙覆馬上，久而不散。伏望宣付史官，以光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