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適（一）

　　適字達夫，滄洲渤海人。舉有道科中第，累拜左拾遺，轉監察御史。元宗西狩，適間道及帝於河池，遷御史，擢諫議大夫，累除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廣德元年召為刑部侍郎，轉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永泰元年卒，贈禮部尚書，謚曰忠。

　　○蒼鷹賦

　　坤靈繁毓，萬象周流；綜群物之眾夥，懿羽族之齊侔。俱含識與哺啄，終愧容於爽鳩；散以瑤光之彩，來自鐘巖之邱。周官以司寇比德，漢氏以將軍作儔。鉤成利觜，電轉奇眸；蒼姿疊色，元距聯。至於長楊大獵，云夢時；寒光送曉，霜氣橫秋。頓平原而亙弋，截洞壑以張罘；野霧初霽，朝陽尚早。於是排空漢，飛絕島；奮之鼓之，載擊載討。凌紫氣而蔽日，下平皋而覆草。歸鴻失四飛之路，狡兔亡三窟之道。夫品匯之功，用之非器；至於表德，頗亦豐致。仙莫過龍，駿莫過驥；鵬垂天以圖南，劍斷甲以稱利。夫其庶類之呈能，未若茲禽之為鷙。固得緗牒再演，史臣攸記。逐彼鳥雀，然明之對國僑；擊於殿上，要離之讎慶忌。且般樂之游，君子未適；禽荒是戒，哲王盛績。太康洛之表，已驚不還；李斯上蔡之門，情何更溺？覽二君之喪道，每觀事其如惕。幸免射於高墉，愿摶風而上擊。

　　○奉和李泰和鶻賦（有序）

　　天寶初，有自滑臺奉太守李公《鶻賦》以垂示。適越在草野，才無能為，尚懷知音，遂作《鶻賦》，其辭曰：

　　夫何鶻之為用？置之則已，縱之無匹。懷果斷之沈潛，任情性之敏疾。頭小而銳，氣雄而逸；貌耿介以凌霜，目精明而點漆。想像遼遠，孤貞深密；將必取而乃回，若受詞而無失。當白帝之用事，下青霄而委質；乃順節而勃然，因指縱而挺出。嚴冬欲雪，蔓草初焚；野莽蕩而風緊，天崢嶸而日曛。忿頑兔之狡伏，恥高鳥之成群。始滅沒而略地，忽升騰而云；翻決裂以電擊，皆披靡而星分。奔走者折脅而絕ㄕ，鳴噪者血灑而毛紛。雖百中而自我，終一呼而在君。夫其左右更進，縱橫發跡；埽窟穴之凌兢，振荊榛之淅瀝。翕六翮以直上，交雙指以迅擊；合連弩之慶機，類鳴<骨孝>之破的。豁爾胸臆，伊何凌厲以爽朗？曾莫蠆芥，豈虞夷險之怵惕？觀獲多不有，得用非媒；歷閶闔以肅穆，翊鉤陳以環回。幸耀光於狩，承翦拂於樓臺；望鳳沼而輕舉，紛羽族以驚猜。路杳杳而何向？云茫茫而不開，鶯出谷而徒爾，鶴乘軒而何哉？彼懷毅勇軻而棄關而徘徊？爾乃顧恩有地，戀主多情；念層空而不去，托虛室而無驚。雅節表於能讓，義心激於效誠。勢愈高而下急，體彌重而飛輕。戢羽翼以受命，若肝膽之必呈；嗟日月之云邁，猶羈麻而見嬰。別有橫大海而徑度，順長風而一寫；投足眇於巖巔，脫身逸於弋者。冰落落以凝閉，雪皚皚而飄灑；諒堅銳之時然，寧苦寒以求舍。匪聚食以祈滿，聊擊群以自假；比元豹之潛形，同幽人之在野。矧其升巢絕壁，獨立危條；心修忽於萬里，思超遙於九霄。豈外物之能慕，曷凡禽之見邀？未知鴛鷺之所以，孰與夫鵬之逍遙云爾哉！

　　○東征賦

　　歲在甲申，秋窮季月，高子游梁復久，方適楚以超忽。望君門之悠哉！，微先容以效拙；姑不隱而不仕，宜漂淪而播越。出東苑而遂行，沿濁河而茲始；感隋皇之敗德，劃平原而為此。西馳洛，東并淮；地豁山開，川流波委。六宮景從，千官邐迤，龍舟錦帆，照耀乎數千里。大駕將去，群盜日起。尸位者卷舌而偷生，直諫者解頤而後死。寄腹心於梟獍，任手足於蛇虺；既垂弒於匹夫，尚興疑於愛子。豈不為窮力役於征戰，務淫逸於奢侈？六軍悲牧野之師，萬姓哭遼陽之鬼；嗟顛覆於曩日，指年代於流水。唯見長亭之煙火，悲曠野之荊杞。至ガ縣之舊邑，懷蕭相之高風。既屈節於主吏，每歸誠於沛公；始俱起於天下，乃從定於關中。推金帛於他人，挹圖籍於我躬；按山川之險阻，救天地於屯蒙。嘉盈俸以增邑，方指縱而建功；納邵平以防患，舉曹參而告終。經洛城而永望，想譙郡而銷憂；慨魏武之雄圖，終大濟於橫流。用兵戈以威四海，挾天子而令諸侯；乃擅命以誅伏，徒矯讜以安劉。吾始未知夫逆順，胡寧比於殷周？下符離之西偏，臨彭城之高岸；連山郁其漭蕩，分大澤乎渺漫。憶昔天未厭禍，項氏叛渙；解齊歸楚，自蕭擊漢。天地無色，風潰亂；憫君王之坎軻，混士卒以奔散。茍炎運之克昌，豈人生之涂炭？次靈壁之逆旅，面垓下之遺墟；嗟魯公之慷慨，聞楚聲而悒於。歌拔山涕Д，竊霸圖而莫居；擯亞父之何甚，悲虞姬之有馀。出重圍而狼狽，至陰陵以躊躇；顧天亡以自負，雖身死兮焉如？

　　登夏邱以寓目，對蒲隧而愁子；聞取慮之斯在，微長直而舍諸。宿徐縣之回津，惟偃王之舊域；方以小而事大，豈無位而有德？彼皆昏暴以喪邦，伊何仁義而亡國？高延陵之掛劍，慕班彪之職；沛水之悠悠，俯婁林之紆直。即日河滸，依然泗上；山川土地，耳目清曠。眺睢源之呀豁，倚楚關之雄壯；掛輕席於中流，順長風在破浪。過盱眙之邑屋，傷義帝之波蕩；嘆三戶之亡秦，知萬人以離項。越龜山而訪泊，入漁浦而待潮；鴻雁飛兮木葉下，楚歌悲兮雨瀟蕭。霜封野樹，冰凍寒苗；岸草無色，蘆花自飄。幸息肩於人事，愿投跡於漁樵；思魏闕而天遠，向秦川而路遙。候鳴雞以進帆，趨亂流以爭迅；縱孤舟於浩大，撫垂堂以誡慎。遵枉渚於淮陰，徵昔賢於韓信。衣王孫之寄食，嘉漂母之無慍；鄙亭長之不仁，乃晨炊而嗇吝。忽從龍以獲騁，遂擒豹以自奮；破全趙有奇謀，稱假齊以益振。幸辭通以感惠，俄結而謀釁；當處約而心亨，曷持盈而不順。陵赤岸之迢遞，棹白流之紆馀；歷山陽之村野，投襄賁之邑居。人多耆艾，俗喜觀漁；連葭葦於郊甸，雜汀洲於里閭。感百川之朝宗，彌結念於歸歟。日杲杲以麗天，云飄飄以卷舒。魯放情而蹈海，孔永嘆於乘桴。遇坎則止，吾今不知其所如！

　　○謝封邱縣尉表

　　臣適言：臣田野賤品，生逢圣時，得與昆蟲，俱г雨露。常謂老死林藪，不識闕庭，豈期巖穴久空，弓旌未已，賢才畢用，搜訪仍勤，見堯舜之為心，荷乾坤之善貸。臣藝業無取，謬當推薦，自天有命，追赴上京，曾未浹旬，又拜臣職。顧慚虛受，實懼曠官，捧日無階，戴天何報？臣已於正衙辭訖，即以今日赴官。無任犬馬之志，謹奉表陳謝以聞。臣適誠惶誠恐頓首頓首。

　　○謝上彭州刺史表

　　臣某言，伏奉圣恩，授臣鼓州刺史。寵光自天，喜懼交集。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本野人，匪求名達，始自一尉，曾未卞年，北使河湟，南出江漢。奉上皇非常之遇，蒙陛下特達之恩，累登諫司，頻歷憲腐。比逆亂侵軼，淮楚震驚，遂兼節制之權，空忝腹心之寄。銜命感激，思效駑駘，敢竭公忠，動無回避。而智不周物，才難適時，俄塵圣聽，果速官謗，實謂斧可待，流竄在茲。陛下宏覆載之恩，明日月之鑒，始拜宮尹，今列藩條。雨露之恩，更г枯朽；陽和之氣，忽振沈埋。天高聽卑，牙獨何幸！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聞忠臣事君，雖死無貳，臣今未死，敢忘至公！伏惟陛下哀臣愚蒙，矜臣方直，臣雖在遠，若近天顏。臣以今月七日到所部上訖，宣布德音，草木增氣，敷陳睿澤，黎庶昭蘇。無任悃款屏營之至，謹附驛奉表陳謝以聞。臣某誠惶誠恐死罪死罪，謹言。

　　○謝上劍南節度使表

　　臣某言：受從事裝運刻先禮樂，剖符攬轡，是委腹心。方將總領諸侯，整訓戎旅，分二《南》之名器，創七德之籌謀。君無虛授，臣無虛受，授受之際，任用匪輕。況全蜀奧區，非賢勿守，方面重寄，擇善而從。顧臣庸愚，豈合祗拜？遠奉恩制，不敢逡巡，即以二月二日上訖。天威在顏，風俗思變，飲冰食蘗，策朽磨銅。臣往在淮陽，已無臀效，出臨彭蜀，又乏循良，雖圣恩不移，而微臣益懼。謹當宣揚皇化，鎮撫，蕃蠻，訓率吏兵，翦除夷獠，庶冀毫發，增益山邱。陛下慎擇任人，朝廷多士，伏愿更徵英彥，俾付西南，許臣暮年，歸侍丹闕。臣子之懇，君父之慈，天高聽卑，下情上達。軍府多事，稅賦方殷，臣今逐便指，乘間式遏。救蒼生之疲弊，寬陛下之憂勤，乃臣丹誠，縷縷於夙夜。無任忄空款之至，謹遣洋州司馬攝參謀臣路球謹奉表陳謝以聞。

　　○謝上淮南節度使表

　　流布圣澤，江淮益深，扇揚皇風，草木增色。伏惟陛下大明照臨，純孝撫御。漢主事親之日，爰總六師；軒后垂衣之辰，再清四海。猶以京華尚阻，國步暫艱，運黃石之神謀，推赤心於人腹。臣器非管、樂，殊孔明之自比；識謝孫、吳，異山濤之暗合。豈意圣私超等，榮寵薦臻，拔自周行，重寄方面？以時危而注意，竊愧非才；因國難以捐軀，顧為定分。即當訓練將卒，緝綏黎轆，外以平賊為心，內以安人為務。庶使殄滅兇丑，舞詠時邕，報明主知臣之恩，成微臣許國之節。

　　○賀安祿山死表

　　臣某言：臣得河南道及諸州牒，皆言逆賊安祿山苦痛而死，手足俱落，眼鼻殘壞。臣聞負天者天誅，負神者神怒，其道甚著，今乃克彰。臣某誠歡誠喜頓首頓首。逆賊孤負圣朝，造作氛，嘯聚吠堯之犬，倚賴射天之矢，殘酷生靈，斯亦至矣！臣恨不得血賊於萬戟，肉賊於三軍，空隨率土之歡，遠奉九霄之慶。即當總統將士，憑恃威靈，驅未盡之犬羊，覆已亡之巢穴。無任踴躍慶快之至，謹遣攝判官李翥奉表陳賀以聞。

　　○賀收城表

　　臣某言：閏正月十六日，中使郭羅至，伏奉敕書，示臣圣略，收復洛，掃殄兇徒。臣某手之足之，載欣載躍。臣聞天不假易，將而必誅，守在四夷，難逃一面。頃者逆胡稔惡，竊據中都，欲驅犬羊，敢肆蠆毒。碎首於雷霆之下，竄跡於城社之中，猶貯殘魂，擬收馀燼。陛下澤深覆載，功濟艱難神武必止於干戈，寰區大拯於涂炭。好生惡殺，誠屢發於宸心；走獸奔禽，盡已罹於綱目。使風一變，日月增輝，巨海絕其揚波，妖氛化為和氣。臣忝司戎律，累奉德音，昭宣睿謀，底寧縣疲乏，天下幸甚！豈獨方隅？無任慶快之至，謹遣洋州司馬員外同正員攝參謀臣路球奉表陳賀以聞，牙某言。

　　○賀斬逆賊徐知道表

　　臣苛言：臣聞人臣無將，將必誅之。逆賊前成都少尹兼侍御史、偽稱成都尹兼侍御史中丞劍南節度使徐知道，中官攜養，莫知姓族，熒惑主司，叨竊憲臺。不能輸瀝肝膽，以答休明，而懷挾奸邪，嘯聚同惡，傾竭府庫，涂炭黎。遂為槍，瓷行蠆毒，杜塞劍道，擁遏朝經，部署兇殘，統領州縣。曾未數日，蕩壞一隅，郊原已空，市井如掃。臣與邛南鄰境，左右葉心，積聚軍糧應接師旅。以今月二十三日大破賊眾，同惡翻然，共殺知道。大軍慶怏，云物改容，百姓欣歡，景色相賀。此皆社稷昭應，神靈保持。伏惟皇帝陛下一德動天，無遠不屆，兵戈向戢，華夏克寧。布蕭王之赤心，竭臣子之丹款，妖氛聚而皆盡，郡國危而更安。高視百王，能事斯畢。臣忝守藩翰，罹此艱虞，睹天地之廓清，與飛動之咸若。無任跳動踴躍之至，謹奉表陳賀以聞。

　　○請入奏表

　　右，自徐知道作亂，軍府略空，救弊扶傷，事資安輯。臣夙夜陳力，起處不遑。伏以二陵攀號，臣未修壤奠；萬方有主，臣未睹天顏。犬馬之誠，不勝懇款。候士卒稍練，蕃夷漸寧，特望圣恩，許臣入奏。謹錄奏聞，伏聽敕旨，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