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相信一片草葉所需費的工程不會少于星星,
一只螞蟻、一粒沙和一個鷦鷯的卵都是同樣地完美,
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種精工的制作,
藤蔓四延的黑毒可以裝飾天堂里的華屋。
我手掌上一個極小的關節可以使所有的機器都顯得渺小可憐!
母牛低頭嚙草的樣子超越了任何的石像,
一個小鼠的神奇足夠使千千萬萬的異教徒吃驚。
我看出我是和片麻石、煤、蘚苔、水果、谷粒、可食的菜根混合在一起,
并且全身裝飾著飛鳥和走獸,
雖然有很好的理由遠離了過去的一切,
但需要的時候我又可以將任何東西召來。
逃跑或畏怯是徒然的,
火成巖噴出了千年的烈火來反對我接近是徒然的,
爬蟲退縮到它的灰質的硬殼下面去是徒然的,
事物遠離開我并顯出各種不同的形狀是徒然的,
海洋停留在巖洞中,大的怪物愜臥在低處是徒然的,
鷹雕背負著青天翱翔是徒然的,
蝮蛇在藤蔓和木材中間溜過是徒然的,
麋鹿居住在樹林的深處是徒然的,
尖嘴的海燕向北飄浮到拉布多是徒然的,
我快速地跟隨著,我升到了絕巖上的罅隙中的巢穴。
32
我想我能和動物在一起生活,它們是這樣的平靜,這樣的自足,
我站立著觀察它們很久很久。
它們并不對它們的處境牢騷煩惱,
它們并不在黑夜中清醒地躺著為它們自己的罪過哭泣,
它們并不爭論著它們對于上帝的職責使我感到厭惡,
沒有一個不滿足,沒有一個因熱中于私有財產而發狂,
沒有一個對另一個或生活在幾千年以前的一個同類叩頭,
在整個地球上沒有一個是有特別的尊嚴或愁苦不樂。
它們表明它們和我的關系是如此,我完全接受
它們讓我看到我自己的證據,
它們以它們自己所具有的特性作為明證。
我奇怪它們從何處得到這些證據,
是否在荒古以前我也走過那條道路,因疏忽失落了它們?
那時,現在和將來我一直在前進,
一直在很快地收集著并表示出更多的東西,
數量無限,包羅無窮,其中也有些和這相似的,
對于那些使我想到過去的東西我也并不排斥,
在這里我挑選了我所愛的一個,現在且和他如同兄弟一樣地再向前行。
一匹碩大健美的雄馬,精神抖擻,欣然接受我的愛撫,
前額豐隆,兩耳之間距離廣闊,
四肢粗壯而柔順,長尾拂地,
兩眼里充滿了狂放的光輝,兩耳輪廓鮮明,溫和地轉動著。
我騎上了它的背部的時候,它大張著它的鼻孔,
我騎著它跑了一圈,它健壯的四肢快樂得微顫
雄馬喲,我只使用你一分鐘,就將你拋棄了,
我自己原跑得更快,為什么還需要你代步?
即使我站著或坐在這里也會比你更快。
33
空間和時間喲!以前我所猜想的東西,現在已完全證實,
那就是當我在草地上閑游時所猜想的,
當我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時所猜想的,
以及我在慘淡的晨星照耀著的海邊上徘徊時所猜想的。
我的纜索和沙囊離開了我,我的手肘放在???/p>
我環繞著起伏的山巖,手掌遮蓋著各洲的大陸,
我現在隨著我的幻想在前進。
在城市的方形屋子的旁邊,——在小木屋里,與采代木材的人一起露宿,
沿著有車轍的老路,沿著干涸的溪谷和沙床,
除去那塊洋蔥地的雜草,
或是鋤好那胡蘿卜和防風草的田畦,橫過草原,在林中行走,
探查礦山,挖掘金礦,在新買的地上環種著樹木,
灼熱的沙直燒烙到腳踝,我把我的小船拖下淺
水河里,在那里,豹子在頭上的懸巖邊來回地走著,
在那里,羚羊獰惡地回身向著獵人,
在那里,煉蛇在一座巖石上曬著它的柔軟的身體,
在那里,水獺在吞食著游魚,
在那里,鱷魚披著堅甲在港口熟眠,
在那里,黑熊在尋覓著樹根和野蜜,
在那里,海獺以它的鏟形尾巴擊打著泥土;
在生長著的甜菜的上空,
在開著黃花的棉田的上空,
在低濕田地中的水稻上空,
在尖頂的農舍上空,以及它附近由水溝沖來的成堆垃圾和細流上空,
在西方的柿子樹的上空,
在長葉子的玉蜀黍上空,
在美麗的開著藍花的亞麻的上空,
在充滿了低吟和營營聲的白色和棕色的蕎麥的上空,
在隨風搖蕩看的濃綠色裸麥的上空;
攀登大山,我自己小心地爬上,握持著低椏的細瘦的小枝,
行走過長滿青草、樹葉輕拂著的小徑,
那里鵪鶉在麥田與樹林之間鳴叫,
那里蝙蝠在七月的黃昏中飛翔,那里巨大的金甲蟲在黑夜中降落,
那里溪水從老樹根涌出流到草地上去,
那里牛群站著聳動著它們的皮毛趕走蒼蠅,
那里奶酪布懸掛在廚房里,
那里薪架放在爐板上,
那里蛛網結在屋角的花束間,
那里鐵錘打擊著,印刷機回轉著卷紙筒,
那里人心以可怕的慘痛在肋骨下面跳動著,
那里梨形的氣球高高地浮起來了,(我自己也隨著氣球上升,安詳地注視著下面,)
那里救生船用活套拖拽著行進,
那里高熱在孵化著沙窠里的淡綠色的鳥卵。
那里母鯨攜帶著她的小鯨在游泳并從不遠離它,
那里汽船尾后拖著濃長的黑煙,
那里鯊魚的大鰭如黑色木板一樣地劃著水,
那里燒剩了一半的雙桅帆船在不知名的海上飄浮,
那里蚌殼已在她的泥滑的船艙上生長,
那里死者在艙底腐爛了,
那里繁星的國旗高舉在聯隊的前面;
沿著長伸著的島嶼到了曼哈頓,
在尼亞加拉下面,瀑布如面紗一樣掛在我的臉上,
在門階上,在門外的硬木的踏腳臺上,
在跑馬場上,或者野餐,或者跳舞,或者痛快地玩著棒球,
在單身者的狂歡會上,嬉戲笑諺、狂舞、飲酒、歡樂,
在磨房中嘗著棕黃的麥芽汁的甜味,用麥稈吮吸著甜汁,
在蘋果收成的時節我找到一個鮮紅的果子就要親吻一次,
在隊伍中,在海濱游玩的時候,在聯誼會,在剝玉米會和修建房子的時候;
那里反舌鳥清越地發出咽瞅聲,高叫、低吟,
那里十草堆聳立在禾場上,那里麥稈散亂著,
那里快要生育的母牛在小茅屋中靜待,
那里公牛在執行雄性職務,
那里種馬在追覓母馬,那里公雞趴在母雞的背上,
那里小犢在嚼食樹葉,那里鵝群一口一口地呷著食物,
那里落日的影子,長長地拖在無邊的荒漠的草原上,
那里水牛群滿山遍野爬行,
那里蜂烏放射出美麗的閃光,那里長春的天鵝的頸子彎曲著回轉著,
那里笑鷗在海邊上急走,那里它笑著近于人類的笑,
那里花園中的蜂房排列在半為深草隱沒的灰色的木架上,
那里頸帶花紋的鵬鴿環列棲息在地上,只露出它們的頭來,
那里四輪的喪車進入了墓地的圓形的大門,
那里冬天的餓狼在雪堆和結著冰柱的樹林中嗥叫,
那里有著黃色羽冠的蒼鷺深夜飛到水澤的邊緣捕食蝦蟹,
那里游泳者和潛水者激起水花使炎午透出清涼,
那里紡織娘在井邊胡桃樹上制造她的半音階的牧歌;
走過長滿胡瓜和西瓜的銀色網脈的葉于的小道,
走過鹽漬的或橙黃色的三地,或錐形的機樹下,
走過健身房,走過有著慢幕的酒吧間,走過官府和公共場所的大禮堂;
喜愛本地人,喜愛外地人,喜愛新知和舊友,
喜愛美麗的女人,也喜愛面貌平常的女人,
喜愛摘下了頭巾委婉地談講著的江湖女人,
喜愛粉刷得潔白的教堂里面的唱詩班的調子,
喜愛出著汗的美以美會牧師的至誠的言語,
露天布道會給了我深刻的印象;
整個上午觀覽著百老匯商店的櫥窗,將我的鼻尖壓在很厚的玻璃窗上,
當天下午仰面望著天空,或者在小巷中或者沿著海邊漫游,
我的左臂和右臂圍繞著兩個朋友的腰肢,我在他們中間,
和沉默的黑面頰的移民孩子一同回到家里,(天晚時他在我后面騎著馬,)
在遠離居人的地方研究獸蹄和鹿皮鞋的痕跡,
在醫院的病床旁邊把檸檬汁遞給一個熱渴的病當一切都沉寂了的時候,
緊靠著死人的棺木伴著一支蠟燭守望著,
旅行到每一個口岸去做買賣,去冒險,
和現代人一起忙亂著,如別人一樣熱情而激動,
怒視我所仇恨的人,我在一種瘋狂的心情中準備將他刺殺,
半夜里孤獨地呆在我的后院里,我的思想暫時離開了我,
步行在古代猶大的小山上,美麗而溫和的上帝在我的身旁,
飛快地穿過了空間,飛快地行過了天空,走過了星群,
飛快地在七個衛星和大圓環中穿行,這圓環的直徑約有八萬英里,
飛快地和有尾的流星一道游行,如同其他的流星一樣拋擲火球,
帶著肚里懷抱著滿月母親的新月,
震動著、快樂著、計劃著、愛戀著、小心謹慎著、逡巡著、出沒著,
我成天成夜地走著這樣的路途。
我訪問諸天的果園,看見過那里的一切出產。
看見過百萬兆成熟的果實,看見過百萬兆生青的果實。
我飛著一種流動的吞沒了一切的靈魂的飛翔,
我所走的道路超過鉛錘所能測量的深度。
我任意拿取一切物質和非物質的東西,
沒有一個守衛者能阻止我,沒有一種法律能禁止我。
我只要把我的船停泊片刻,
我的使者們就不斷出去巡邏,或者把他們探查所得帶給我。
我到北極獵取白熊和海豹,執著一根長桿我跳過隘口,攀附著易脆的藍色的冰山。
我走上前桅頂,
深夜我在桅樓守望處守望,
我們航過了北冰洋,那里有著充足的光亮。
透過澄明的空氣,我圍繞著奇異的美景閑蕩,
很大的冰塊從我的身邊經過,
我也從它們的身邊經過,各方面的風景都是通明透亮的,
遠處可以看見白頭的山頂,我讓我的幻想到那里去,
我們來到不久我們就要參加戰斗的大戰場,
我們從軍營外巨大的哨棚前經過,我們小心地躡著腳走過去,
或者我們從郊外進到了某座巨大的荒廢了的城池,
倒塌了的磚石和建筑比地球上所有現存的城池還更多。
我是一個自由的士兵,我在進犯者的營火旁露宿,
我從床榻上將新郎趕走,我自己和新娘住在一起。
我整夜緊緊地摟抱著她。
我的呼聲是妻子的呼聲,是在樓梯欄桿旁邊的尖叫,
他們給我帶來了丈夫的滴著水的淹死了的身體。
我明白英雄們的宏偉的心胸,
現時代和一切時代的勇敢,
我明白船主是怎樣地看著人群擁擠的無舵的遇難輪船,
死神在暴風雨中上下追逐著它,
他是如何地緊緊地把持著,一寸也不后退,白天黑夜都一樣的忠誠。
并且在船板上用粉筆大大地寫著:別灰心!我們不會離開你們!
他如何跟隨著他們,和他們一起掙扎著,三日三夜仍然不舍棄它,
他如何終于救出了這飄流的人群,
我明白了衣服寬松的細瘦婦人們從準備好了的墳墓旁邊用小船載走時是什么樣子。
我明白了沉默的面似老人的嬰兒們、被拯救了的病人和尖嘴的沒有刮胡子的人們是什么樣子,
我吞下這一切,它們的味道很好,我十分歡喜它們,它們成為我的,
我就是那個船主,我就是受苦的人,我當時就在那里。
殉道者的蔑視和沉著,
古時候的母親,作為女巫被判處死刑,用于柴燒著,她的孩子們在旁邊望著,
奔跑得力竭了的、被追趕著的奴隸,斜倚在籬邊,喘著氣,遍身流著汗。
殺人的獵槍和于彈,像針刺在腿上和頸上似的一陣一陣的劇痛,
我感覺到所有的這一切,我便是這一切。
我便是被追趕著的奴隸,猛狗的咬,使我退縮,
死與絕望抓住了我,射擊手一下又一下地放著槍,
我緊抓著籬邊的橫木,我的血液滴流著,
我跌落在野草和石堆上,
騎馬的人踢著不愿意前進的馬匹逼近來了,
在我的迷糊的耳邊嘲罵著,用馬鞭子猛烈地敲著我的頭。
苦惱乃是我的服裝的一次變換,
我不問受傷者有著何種感覺,我自己已成為受傷者,
當我倚在手杖上觀察著,我的創傷更使我痛楚。
我是被壓傷的消防隊員,胸骨已粉碎了,
倒塌的墻壁的瓦礫堆埋葬了我,
我呼吸著熱氣和煙霧,我聽著同伴們長聲的叫
我聽著遠處他們的又子和火鏟的聲響,
他們已經把梁木拿開,他們輕輕地將我舉起來。
我穿著紅汗衫躺在黑夜的空氣中,為著我的緣故出現了普遍的靜默,
我終于毫無痛苦,精疲力竭地躺著,并不怎樣感到不快活。
圍繞著我的是蒼白而美麗的臉面,他們已從頭上脫下了他們的救人帽,
膜拜著的群眾隨著火炬的光輝漸漸消失。
遙遠的和死亡了的復蘇了,
他們如日號一樣指示著,或者如我的兩手一樣轉動著,我自己便是鐘表。
我是一個老炮手,我講述我在要塞上的轟擊,
我又在那里了。
又是長久不絕的鼓聲,
又是進攻的大炮和臼炮,
又是炮聲莊我傾聽著的耳朵的反應。
我參加進去,我見到和聽到了一切,
叫喊、詛咒、咆哮、對于擊中目的的炮彈的贊揚,
救護車緩慢地過去,一路留著血跡,
工人們在廢墟中搜尋東西,努力做著絕對心要的修補,
炮彈落下,穿過破裂的屋頂,一個扇形的爆炸,
肢體、人頭、沙石、木頭、鐵片發著響飛向空中。
又是我垂死的將軍的嘴在咯咯作聲,他暴怒地揮青他的手,
血污的嘴喘著氣說:別關心我——關心著——戰壕!
34
現在我要講述我青年時候在得克薩斯所知道的事情,
?。ㄎ也恢v阿拉摩的陷落,
沒有一個人逃出來講述阿拉摩陷落時的情況,
在阿拉摩的一百五十個人都停止了呼吸,)
這是關于四百一十二個青年被殘酷謀殺的故事。
他們敗退時在一塊空地上用他們的行李建筑了短墻,
他們從以九倍的兵力圍攻著的敵人中先取得了
九百個的代價,他們的團長受傷了,他們的彈藥用完了,
他們交涉著要光榮投誠,取得簽字文書,解除了武裝,作為戰俘退走。
他們是整個游騎兵的光榮。
騎馬、放槍、唱歌、飲食、求愛,都要數第一,
高大、強橫、慷慨、英俊、驕做和熱情,長著胡子,皮膚曬得黝黑,穿著獵人的輕裝,
沒有一個人過了三十歲。
在第二個星期日的早晨,他們被帶到曠場上槍
殺了,那正是美麗的夏天的早晨,
這件事大約是五點鐘開始,到八點鐘的時候完畢。
沒有一個遵命下跪,
有的瘋狂無助地向前撞擊,有的直挺挺地站著,
有幾個人即刻倒下了,射中了太陽穴或心臟,生者和死者都倒臥在一起,
殘廢和四肢不全者在泥土里蠕動著,新來者看
見他們在那里,
有幾個半死的人企圖爬開。
但他們終于被刺刀殺死,被槍托打死,
一個不到十七歲的青年緊扭著他的劊子手,直到另外兩個人來救走他,
三個人的衣服都被撕碎,滿身染著這個孩子的血。
十一點鐘開始焚燒這些人的尸體,
這便是四百一十二個青年人被殺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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