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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四部(8)

  皮埃爾在這一夜久久不能入睡;他在臥室內來回走動著,忽而皺緊眉頭,深入思考什么為難的事情,突然聳動雙肩,渾身打戰,時而又露出幸福的微笑。

  他想到了安德烈公爵,想到了娜塔莎,想到了他們的愛情,他時而嫉妒她的過去,時而為此責備自己,時而又為此而原諒自己。已經是早上六點鐘了,他仍然一直在臥室內來回踱著步。

  “呶,到底該怎么辦才好;非這樣辦不行嗎?到底怎么辦才好呢?!就是說,應當這樣辦。”他自言自語地說,于是匆匆脫去衣服,上床睡了,他感到幸福和激動,無憂無慮。

  “既不管這種幸福多么奇特,也不管這種幸福多么不可能,為了和她結為夫婦,我都要竭盡自己的全力去做?!彼匝宰哉Z道。

  皮埃爾早在幾天之前就決定星期五動身去彼得堡。他在星期四早上醒來時,薩韋利伊奇進來向他請示收拾行李的事。

  “怎么,去彼得堡?彼得堡是什么?誰在彼得堡?”他不由自由地問道,雖然他是在問自己。“噢,是的,好像是好久以前,還在這件事尚未發生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么的確打算過要去一趟彼得堡,”他回憶道。“到底是為了什么呢?或許我要去。他是一個多好的人,多細心,把一切事情都記得那么清楚,”他望著薩韋利伊奇那蒼老的臉,“他的微笑多么愉快!”他想。

  “薩韋利伊奇,你怎么一點都不想自由呢?”皮埃爾問。

  “大人,我為什么要自由?老伯爵在世的時候——愿他升入天堂,現在和您生活,侍候您,從未受到虐待。”

  “那,你的孩子們呢?”

  “孩子們都還過得去,大人;跟上這樣的主人是可以活下去的?!?/p>

  “可是,我的繼承人會怎么樣呢?”皮埃爾說?!拔彝蝗唤Y婚了……要知道這是很可能的事情。”他不由得微笑著補充說道。

  “我斗膽說一句:這是好事,大人?!?/p>

  “他把這件事想得那么容易?!逼ぐ栂??!八恢肋@件事有多么可怕,有多么危險。太早或者太晚……可怕!”

  “您還有什么吩咐?明天是否動身?”薩韋利伊奇問。

  “沒有什么了,我要推遲一點。我到時候再告訴你。你原諒我給你添麻煩了,”皮埃爾說,他望著薩韋利伊奇的笑臉,想道:“可是多么奇怪,他竟然還不知道,現在談不上什么彼得堡,他還不知道,當務之急是對那件事做出決斷?;蛟S,他確已知道,而只是佯裝做不知道罷了。要跟他說一下嗎?他是怎樣想的呢?”皮埃爾想。“算了,以后再說吧?!?/p>

  吃早飯的時候,皮埃爾告訴公爵小姐,他昨天在瑪麗亞公爵小姐那兒遇見了——你猜猜看——誰?遇見了娜塔莎?羅斯托娃!

  公爵小姐聽后的神情顯露出,她看不出來這個消息比皮埃爾見到安娜?謝苗諾夫娜時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您認識她嗎?”皮埃爾問。

  “我見到公爵小姐了,”她回答道,“我聽說過,有人給她和小羅斯托夫做媒呢。這對羅斯托夫家可是一件大好事,聽說,他們完全破產了?!?/p>

  “不,您認識羅斯托娃嗎?”

  “我那時只是聽到了這件事,真可惜。”

  “對的,她現在還不明白,或者是佯裝不知道,”皮埃爾這樣想,“最好也不告訴她?!?/p>

  公爵小姐同樣也為皮埃爾準備了路上用的食品。

  “他們全都那么厚道,”皮埃爾想,“對于他們來說,這些事情大概不會有多大的興趣,然而他們卻都做了,大家都是為了我;真令人吃驚?!?/p>

  這一天,警察局長也來見皮埃爾,請他派人到多棱宮去領回今天就要發還給原主的東西。

  “這個人也是這樣,”皮埃爾望著警察局長的臉想道?!岸嗝纯蓯邸⒍嗝雌恋能姽?,多么善良!現今還管這種小事情。還有人說他不廉潔,貪圖享受。真是一派胡言!可是,他為什么不貪圖享受?他就是那樣教育出來的。所有的人都是那樣干的。他在看我時,微笑著,顯得那么善良,那么令人愉快?!?/p>

  皮埃爾去瑪麗亞公爵小姐家吃午飯。

  他乘車馳過大街,街道兩旁是被大火焚毀的房屋,這些廢墟的美令他十分驚奇。房屋的煙囪、斷壁殘垣,在被大火焚燒過的市區內延伸著,相互遮掩著,此情此景,簡直是萊茵河和羅馬大劇場的遺跡活生生地再現于眼前。他所遇見的馬車夫們、乘客們、做木框架的木匠們、女商販和店老板們,所有這些人,都表現得很歡快,容光煥發,他們都瞧著皮埃爾,仿佛在說:“瞧,這就是他呀!那就讓我們看看會有什么結果吧?!?/p>

  在走進瑪麗亞公爵小姐家的時候,皮埃爾甚至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懷疑自己在昨天是不是真的到這里來過;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過娜塔莎,并且和她談過話。“或許是自己的虛幻的夢覺吧,有可能我進屋去之后什么人都見不到?!钡牵斔€沒有來得及走進房間的時候,在一瞬間失去了自主,他全副身心都感覺到,她在那里。她是在那里,她仍然著一身帶軟褶的黑色布拉吉,她和昨天梳著完全相同的發型,然而,她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假如他在昨天進來時,她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那他絕不可能在任何一瞬間能夠不把她認出來。

  她差不多仍舊是她在孩提時和在后來成為安德烈公爵的未婚妻時地所記得的那個樣子。她的眼睛里總是忽閃著一種歡快的、探詢的目光;她的臉上總是顯露出溫柔的和一種奇特而又頑皮的神情。

  皮埃爾吃過午飯之后,原打算要坐上一個晚上的;但是瑪麗亞公爵小姐要去做晚禱,皮埃爾就跟她們一道去了。

  第二天皮埃爾很早就來了。吃罷午飯過后,度過了整個晚上。雖然瑪麗亞公爵小姐和娜塔莎對她們的客人很明顯是歡迎的;雖然皮埃爾的全部生活的情趣現在都集中在這個家庭里,但是,臨近黃昏時,他們已經把所有要談的話都交談過了,他們談論的話題不斷地從一件瑣屑的事情跳到另一件瑣屑的事情上,而且談話也常常中斷。這天晚上皮埃爾一直坐到很晚,以致于瑪麗亞公爵小姐和娜塔莎不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明顯,她們期待著皮埃爾是不是能夠早點離開。皮埃爾已經看出了這一點,但是他不能離開。他的心情感到沉重、局促不安,依舊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因為他不能站起來,不能離開。

  瑪麗亞公爵小姐不知道這種狀況還要持續多久,她第一個站起來,聲明自己頭痛,起身告辭了。

  “那么,你明天動身去彼得堡?”她說。

  “不了,我不去了,”皮埃爾以驚奇的神情,好像抱屈似的急急忙忙地聲明。“不去了,去得堡?明天;我還不打算辭行,我還要來看一下有沒有什么事需要我去辦的,”他站在瑪麗亞公爵小姐面前說,他的臉漲得通紅,卻并不離開。

  娜塔莎把手伸給他,然后走出了房間?,旣悂喒粜〗銋s相反,她非但不離開,反而坐進圈椅里,她那忽閃忽閃的、深沉的目光嚴肅地、凝神地注視著皮埃爾。很明顯,她在此之前曾明顯表露出來的困倦。現在已經完全一掃而空了。她深深地長嘆一聲,似乎準備和他作一次長談。

  娜塔莎一離開房間,皮埃爾的驚慌不定和尷尬表情立刻完全消失了,而代之以一種急切的、興奮的心情。他連忙把一張扶手椅移到瑪麗亞公爵小姐身邊。

  “是的,我想對您說,”他好像是對她的話作出的回答,又好像是對她的眼神作出的回答,他說,“公爵小姐,幫幫我的忙吧,我應當怎么辦呢?我還能有希望嗎?公爵小姐,我的朋友,您聽我說呀。我全都明白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知道,現在還不能談到這個問題。但是,我要做她的兄長。不是,我所指的不是這個……我不想,不可能……”

  他頓了一頓,用雙手揉了揉眼睛,搓了一下臉。

  “可真是啊,是這樣的,”他繼續說道,很明顯,他在盡力控制住自己,盡可能地把話說得有條有理?!拔易约阂稽c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愛上了她的。然而,我只愛她一個人,我這一生也只愛她一個人,沒有她,就很難設想我將怎樣活下去。在目前,我還沒有決定向她求婚,但是,一想到或許有一天她可能成為我的妻子,而我一旦失去了這個機會……機會,是多么可怕。請告訴我,我能有希望嗎?請告訴我,我要怎么辦才好,親愛的公爵小姐。”他說,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后,因為她沒有作出回答,他就碰了一下她的手。

  “我正在考慮您對我說過的話呢,”瑪麗亞公爵小姐回答道?!拔乙獙δf的是這樣的,您是對的,您現在就向她表示愛情……”公爵小姐停住嘴。她想說,現在向她表示愛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因為最近三天來她看出娜塔莎突然變了,假如皮埃爾現在向她傾吐愛慕之情,娜塔莎不但不會感到遭受屈辱,而且她正希望這樣呢。

  “現在向她表示……不行。”瑪麗亞公爵小姐終于說。

  “那我到底應該怎么辦呢?”

  “您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吧,”瑪麗亞公爵小姐說,“我知道……”

  皮埃爾直盯盯地望著瑪麗亞公爵小姐的眼睛。

  “好吧,好吧……”他說。

  “我知道她愛……她會愛您的?!爆旣悂喒粜〗慵m正了自己的話。

  她的這些話還沒有說完,皮埃爾就跳了起來,驚惶不定地抓住瑪麗亞公爵小姐的手。

  “您為什么這樣想?您認為我有希望嗎?您認為?!

  ……”

  “是的,我認為是這樣,”瑪麗亞公爵小姐說,“您給她的父母親寫封信。您就交給我吧。我將在適當的時候告訴她。我祝愿這件事能圓滿成功,我的內心已經感覺到,這件事一定能成功。”

  “不,這件事不可能成功!我多幸福啊!但是,這件事不可能成功……我多幸福??!不,不可能成功!”皮埃爾吻著瑪麗亞公爵小姐的手,說道。

  “您到彼得堡去吧;這樣更好些。我給您寫信?!彼f。

  “去彼得堡?去那里?很好,我一定去。那我明天還可能再來嗎?”

  第二天,皮埃爾來辭行。娜塔莎不像前幾天那樣活潑;但是,在這一天,皮埃爾有時看一下娜塔莎的眼睛,他覺得,他自己正在融化,無論是他,或者是她,都不再存在了,只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半y道這是真的嗎?不,這不可能。”他自言自語道,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姿勢,每一句話,都使他的心充滿了歡樂的激情。

  當他向她告別的時候,他握住她那瘦瘦的、纖細的手,他不由自主地把她的手久久地握在自己手中。

  “難道這手、這臉,這雙眼睛,所有這與自己不相同的所有女性美的珍寶,這一切都將永遠屬于我,就像是我對我自己的一切那樣習以為常?不,這不可能!……”

  “再見,伯爵,”她大聲對他說,“我一定等待著您?!彼值吐曆a了一句。

  就是這樣一句普通的話,以及在說這句話時的那種眼神和臉上的表情,都成了皮埃爾在以后的兩個月里無窮無盡的回憶、釋念和對幸福的向往。“我一定等待著您……是的,是的,她怎么說來著?是的,我一定等待著您。啊,我是多么幸福??!這是怎么搞的,我多幸福!”皮埃爾自言自語道。

  ————————————

  皮埃爾現在的心情,與他在向海倫求婚時的處境雖然相似,但心情卻完全不同。

  他從來不愿意重復他當時帶著一種病態的羞愧心情對海倫說出的那些話,他不會對自己說:“哎呀,我為什么不說這一點,為什么,為什么我當時說‘我愛您’?”相反,他現在重復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既不添加一個字,也不減少一個字,在他頭腦中像過電影似的,詳細地回顧了她的表情和她的微笑,他現在所想的只是不停地重復。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好還是壞,連一絲一毫懷疑的影子也不存在了。只有一團可怕的疑云不時在頭腦中掠過。所有這一切莫非是在做夢吧?瑪麗亞公爵小姐沒有弄錯了吧?我是不是太自負,或者是太自信了呢?我有信心;可是突然之間說不定會發生這種事:瑪麗亞公爵小姐告訴了她,她一定會微微一笑,回答她說:“真是太奇怪了!他多半是弄錯了。難道他不知道他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嘛!可是我呢?……我則完全不同,我是另一種人,高尚的人?!?/p>

  只有這團疑云常常在他的腦海中掠過,他現在也還沒有制定任何計劃。他似乎覺得眼前的這個幸福是那么不可思議,然而,他只要能夠得到它,往后就不再會有什么事了,一切都圓滿告終了。

  一種令人喜悅的、意外的瘋狂支配著皮埃爾,而這種喜悅和瘋狂是他從前不認為自己也會有的。人生的全部意義,不僅對于他一個人,而是對整個世界來說,他覺得只在于他的愛情,只在于她能不能愛他,有時候,他覺得所有的人所忙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為他們的未來的幸福而奔忙。有時候,他又覺得,所有的人都同他一樣高興,只不過他們盡力掩飾這種高興,假裝他們的興趣在其他方面罷了。他把人們的一言一行都看作是對他的幸福所作的暗示。他經常以他那意味深長的自己感到幸福的目光和微笑(似乎他們之間已有默契),使遇見他的人感到吃驚。但是,當他明白了人家可能尚不知道他的幸福的時候,他就十分可憐他們,并且想對他們加以解釋,他們所忙碌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種不值得注意的無足輕重的一些小事罷了。

  當人們建議他出來做點事,或者當人們討論某種公共的、國家的事情和戰爭時;人們認為某件事這樣或那樣的結局將決定大家的幸福的時候,他總是以一種溫和的、同情的微笑聆聽著,并且發表一些奇談怪論,使同他說話的人感到驚奇。皮埃爾覺得,那些懂得生命的真正意義的人,也就是懂得他的感情的人,以及那些顯然不懂得這一點的人,——在這一時期里,所有的人,他覺得都被他的光輝感情照得通體透亮,不管遇見什么人,他立刻毫不費力地從他們身上看出一切好的值得愛的東西來。

  他在處理亡妻的事務和一些文件的時候,除了惋惜她已經永遠不可能知道他現在所知道的幸福之外,對亡妻竟然沒有絲毫懷念之情。瓦西里公爵現在由于已經謀得一個新官職和獲得了幾枚勛章,特別驕傲,而在皮埃爾的心目中,他只不過是一個令人感動的、善良的、可憐的老頭子。

  皮埃爾在后來經常回憶在這一段時間里幸福的狂熱。他認為,在這一段時間里所形成的對人們和對環境的一切見解,永遠都是正確的。他后來不僅不放棄這些對人和對事物的觀點,而且恰恰相反,每當在他的內心產生某種懷疑和產生矛盾的時候,他總是要求助于在那段狂熱時期所形成的看法,而這個觀點永遠都被證明是正確的。

  “可能,”他想,“我在當時的確顯得有點稀奇和古怪;然而,當時我并不像從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狂熱。正相反,我在當時卻比任何時候都更聰明,更能夠看清楚一切事情,只要是在生活中值得了解的一切,全都了解了,因為……當時我是幸福的?!?/p>

  皮埃爾的狂熱就在于,他不像以往那樣,一定要在他所愛的人身上發現被他稱之為人所應當具有的優秀品質的時候,才愛他們,而現在他的內心充滿了愛,他在無緣無故地愛人們的時候,他總能找到值得他愛他們的無可爭辯的理由。

  ——————————————————

  自從皮埃爾走后的那第一個晚上,當娜塔莎帶著一種快樂的、譏諷的微笑對瑪麗亞公爵小姐說,他真的像是剛從浴室內走出來一樣,穿著常禮服,頭發剪得短短的,從這一刻起,在娜塔莎的心中卻有某一種隱蔽的,甚至連她自己本身也莫明其妙的,又難以克制的東西蘇醒了。

  所有的一切:面孔、腳步、目光、聲音——她的所有的一切,突然間都完全改變了。就連她自身也感到意外的東西——生命的力量以及對幸福的渴望,都浮升到表面上來了,而且渴望予以滿足。從第一天晚上起,娜塔莎好像把她自己以往的所有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她從此之后,沒有一次埋怨過自己的處境,她對過去哪怕是一個字也從不提及,她已經不害怕制訂未來的美好的計劃了。她很難得談到皮埃爾,每當瑪麗亞公爵小姐提起他時,在她的眼睛里久已熄滅了的那種亮光又重新燃燒起來了,她的嘴唇咧著獨特的微笑。

  在娜塔莎身上所發生的變化最初使瑪麗亞公爵小姐感到吃驚;但當她明白了這種變化的意義時,這一變化使她感到痛心。“難道她對我哥哥的愛情就那么淡漠,這樣快就把他給忘掉了?!碑敩旣悂喒粜〗悛氉砸蝗嗽阝舛饶人l生的這種改變時,她在內心里這樣想。但是,當她和娜塔莎在一起的時候,她并不生的氣,也不責備她。在娜塔莎身上洋溢著的一種復蘇的生命力,十分明顯地,是無法遏止的,對于瑪麗亞公爵小姐來說,卻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以致使她在娜塔莎的面前覺得她沒有任何權利哪怕是只在內心里去責怪她。

  娜塔莎以全部身心和所有的真誠沉湎于這一新的感情之中,她并不想掩飾它,她現在沒有悲哀,而只有高興和快樂。

  那天夜間,當瑪麗亞公爵小姐和皮埃爾談過話之后回自己的房間時,娜塔莎在房門口迎著她。

  “他說了?是嗎?他說了?”她翻來覆去地說道。娜塔莎臉上露出歡喜的、同時又是怪可憐的、為這種歡喜請求原諒的表情。

  “我原本想在門口聽的;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告訴我?!?/p>

  對于娜塔莎看她的那種眼神,盡管瑪麗亞公爵小姐已經非常理解,已經非常感動;盡管娜塔莎那激動的樣子確實令人同情;然而,娜塔莎所說的話,在最初的一剎那間仍然使瑪麗亞公爵小姐感到屈辱。她想起了哥哥,想起了他的愛情。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她不能不這樣,”瑪麗亞公爵小姐想;于是她帶著憂郁的、有幾分嚴肅的表情,把皮埃爾對她說的話全都告訴了娜塔莎。聽說皮埃爾要動身去彼得堡;娜塔莎吃了一驚。

  “去彼得堡!”她重復說,似乎沒有聽懂似的。但是當她一看瑪麗亞公爵小姐臉上憂郁的神情,就猜到了她難過的原因,她突然哭了起來?!艾旣?,”她說,“告訴我,我應當怎么辦:我生怕會做出傻事來;你告訴我該怎么辦我就怎么辦;告訴我吧……”

  “你愛他嗎?”

  “愛。”娜塔莎細聲說。

  “那你哭什么?我為你高興?!爆旣悂喒粜〗阏f,由于她流了淚,她已經原諒了娜塔莎的快樂了。

  “這不會很快了,總有這么一天。你想一想,我做了他的妻子,你嫁給尼古拉,那該是多幸福啊!”

  “娜塔莎,我不是求你別談這個嗎?咱們只談你的事?!?/p>

  她們沉默了一會兒。

  “不過他為什么要去彼得堡!”娜塔莎說,她連忙自己作出了回答:“不,不,應該去……瑪麗,你說是嗎?應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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