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第三部（5）

　　二十二日中午，皮埃爾沿著泥濘的打滑的道路向山上走，他看著自己的腳，又看看那崎嶇的山道。他偶而看一眼他周圍熟悉的人群，然后又看那雙腳，全都是他所熟悉的。那條雪青色的哈叭狗快活地沿著路邊跑。有時，為了證明它的敏捷和滿足，它提起一只后腿，用三條腿跳，然后又用四條腿跑，狂吠著向棲在死尸上的烏鴉奔去。哈叭狗比在莫斯科時更快活，更光滑圓潤。沿途到處都是各種動物的陳尸爛肉——從人的到馬的，不同程度腐爛了的肉；狼不敢走近有行人的道路兩旁，而狗可以任意大嚼大吃。

　　雨從早上下起，眼看就要轉(zhuǎn)晴，雨停了一陣，又下起來了，比先前還下得大，道路已經(jīng)濕透，水順著車轍流成了道道水溝。

　　皮埃爾一邊走一邊向兩旁張望，每走三步就彎起一根手指頭。他內(nèi)心在嘀咕“下呀，下呀，再下大點！”

　　他覺得他什么都不想，但是，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他的靈魂卻在想一件重要的和令人欣慰的東西。這是他昨天和卡拉塔耶夫的談話中得出來的最奧妙的精神收獲。

　　在他們昨天的宿營地，皮埃爾在一堆快要燃燒完了的火堆旁覺得很冷，他站起身走到最近的一堆燃燒得較旺的火堆旁邊。普拉東坐在火堆旁邊，用他的大衣像法衣一樣連頭裹了起來，他用動人的、愉快的、然而卻是微弱的、病人的聲音向士兵們講述著一個早已為皮埃爾熟悉的故事。下半夜，這通常是卡拉塔耶夫瘧疾發(fā)作過后特別活躍的時候。皮埃爾走近火堆，聽見普拉東微弱、病態(tài)的聲音，看見他那被火光照亮了的可憐的臉，他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被刺痛了。他對這個人的同情使他吃驚，他想走開，但是沒有另外的火堆可去，于是皮埃爾極力不看普拉東，在火堆旁坐了下來。

　　“你身體好嗎？”他問道。

　　“身體？如果我們埋怨病，上帝就不會把死神賜給我們?！?/p>

　　卡拉塔耶夫說，他又接著講述那個已講開了頭的故事。

　　“……我說，我的老弟，”普拉東繼續(xù)說，他那蒼白、憔悴的臉上帶著笑容，眼睛里含著奇異的、喜悅的光亮，“我說，我的老弟……”

　　皮埃爾早就熟知這個故事，卡拉塔耶夫單獨對他一個人至少講過六次，而每次講述這個故事時總是懷著奇特的、喜悅的感情。然而，無論皮埃爾對這個故事已經(jīng)多么熟悉，他現(xiàn)在聽起來，仍然覺得新鮮，卡拉塔耶夫講述這個故事時所表現(xiàn)出的安詳和出自內(nèi)心的喜悅，感染著皮埃爾。這個故事是講一個老商人，他和全家人都循規(guī)蹈矩，信奉上帝，有一次他和一個富商結(jié)伴到馬卡里去所發(fā)生的事情。

　　他們倆住進(jìn)一家客店，兩個人都躺下睡了，第二天早晨發(fā)現(xiàn)那個富商被人殺害并劫走了財物。在老商人的枕頭下面找到一把上面染著血跡的刀子。這個老商人遭到審判，挨了鞭打，撕破了鼻孔，——按照規(guī)矩要做的都做到了，——卡拉塔耶夫說——然后他就被流放，去做苦工。

　　“就是這樣，我的老弟（卡拉塔耶夫講到這里，皮埃爾就來了），這件事一晃過去了十多年，那個老頭在勞動營服苦役，他規(guī)規(guī)矩矩，一件壞事也不做，他只乞求上帝賜他一死。嘿！一天夜里，犯人們聚在一起，就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那個老頭也在其中。他們談?wù)撟约簽槭裁词苓@份罪，是怎樣得罪了上帝的。有一個說他殺過一個人，另一個說，他害死兩條人命，還有一個說他是縱火，再有一個說他是逃亡者，什么罪也沒有。接著大家問那個老頭，“老人家你又是為了什么遭這個罪呢？”“我嘛，小兄弟們，我是為我自己的也是為別人的罪過才遭這個罪的，我沒有殺過一個人，沒有拿過別人一點東西，我還時常幫助窮人。親愛的小兄弟們，我是個商人，我有很多財產(chǎn)?！彼@樣從頭到尾地詳詳細(xì)細(xì)地把經(jīng)過對大家講了一遍。“我不為自己難過，這是上帝的旨意，不過只有一點，”他說，“我老伴和孩子太可憐了?！敝v到這里，老人哭了。碰巧，在這群犯人中有一個人，就是這個人殺死了那個商人。“老人家，”那個人說，“那件事發(fā)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時間？哪一個月？”他問及所有情況，他的心被刺痛了。他就像這個樣子走到老人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老人腳下?！袄先思?，”他說，“你是因為我才遭的這份罪，弟兄們，他說的都是真的，弟兄們，老人家沒有罪，他是冤枉了的，那件事情是我干的，那把刀是我趁你睡著了塞到你枕頭下面的。原諒我吧，老人家?！彼f，“看在上帝的份上，原諒我吧?！?/p>

　　卡拉塔耶夫停住嘴，他凝視著火光，露出欣喜的笑容，撥了一下火。

　　——“那個老頭說，上帝會饒恕你的，我們所有的人對上帝都有罪，我是為我自己的罪過才遭受這份罪?！彼蘖?，淚流滿面。你們想不到吧，善良的人們，”卡拉塔耶夫說，他露出喜悅的笑容，眼睛閃著愈益明亮的光彩，好像他剛剛所講述的故事里面，包含有一種最有魅力、最有意義的東西。

　　“你們真想不到，親愛的朋友們，這個殺人兇手向當(dāng)局自首了。他說，‘我害過六條人命，我是兇手，但是最使我難過的是那位老人，不能再讓他為了我的緣故而遭罪。當(dāng)局記錄下供詞，發(fā)了公文，一切都照章辦理。那地方很遠(yuǎn)，一審再審，一道道公文，一層層上報，終于到了沙皇手中，沙皇的命令來了：無罪釋放，發(fā)還沒收的財產(chǎn)。公文下來了，到處找那老頭。那個無辜的老頭在哪里呢？”卡拉塔耶夫的下巴在打顫?！系垡呀?jīng)饒恕了他——他死了。你看，事情就這樣，親愛的朋友們。”卡拉塔耶夫結(jié)束道，他微笑著，默默地凝視著遠(yuǎn)方，停了很久。

　　這時，皮埃爾模模糊糊，充滿了歡快，這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本身，而是它那神秘的意義，是卡拉塔耶夫講這個故事時，他那如癡如醉的神態(tài)和這種如癡如醉的神秘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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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就各位！”突然間喊出一聲口令。

　　在俘虜和押送隊中發(fā)生了一陣騷動，似乎期待著一種快樂而莊嚴(yán)的事情。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口令聲，從俘虜隊的左邊來了一隊騎著駿馬，軍容整肅的騎兵。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這是每當(dāng)最高當(dāng)局的大人物駕臨時人們常有的表情。俘虜們被趕到一邊，擠成一團(tuán)。押送隊的士兵們集合列隊。

　　“皇帝！皇帝！元帥！”一隊剽悍的后衛(wèi)騎兵剛駛過，接著就有一輛由兩匹灰馬并駕的四輪轎形車咕咕隆隆地駛過。皮埃爾瞥見一個儀態(tài)端莊白胖胖的，頭戴三角帽的人的臉。這是一位元帥。元帥向皮埃爾那引人注目的粗壯軀體看了一眼。從元帥緊鎖雙眉和立即掉過臉去的表情，皮埃爾看出了有一種同情和有意把這種同情掩飾住的表情。

　　那個管理軍隊的將軍，滿臉通紅，神色驚慌，鞭打著他騎的那匹瘦馬，在馬車后面奔跑著。有九個軍官聚在一塊，一些士兵站在他們周圍。所有人的表情既興奮又緊張。

　　“他說什么？他說什么？”皮埃爾聽見人們問。

　　在元帥經(jīng)過時，俘虜們擠在一堆，皮埃爾看到了從早上起還沒有看到過的卡拉塔耶夫。卡拉塔耶夫穿著窄小的軍大衣，靠著一株樺樹坐著。他臉上，除了昨天講述那個無辜受罪的老人的故事時所表現(xiàn)的歡喜神情外，還露出寧靜、莊嚴(yán)的表現(xiàn)。

　　卡拉塔耶夫睜著他那溫和的、滿含淚水的眼睛望著皮埃爾。顯然是希望他能走近點，以便對他說點什么。但是，皮埃爾為自身的處境所擔(dān)心，他佯裝沒有看見，急忙走開了。

　　當(dāng)俘虜又啟程的時候，皮埃爾回頭看了一眼，卡拉塔耶夫坐在路邊的樺樹旁，兩個法國人站在旁邊在說什么。皮埃爾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瘸一瘸地向山坡上走去。

　　從后面卡拉塔耶夫坐著的地方，傳來一聲槍響。皮埃爾聽得十分清楚，就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他尚未計算出到達(dá)斯摩棱斯克還有多少站，這是在那個元帥經(jīng)過之前就開始計算了。于是他又開始計算。有兩個法國士兵從皮埃爾身旁跑過，其中一個提著一支還在冒煙的槍。他們倆臉色蒼白，其中一個怯生生地看了皮埃爾一眼，他們的表情和皮埃爾曾見過的那個行刑的年輕士兵的表情一樣。皮埃爾看一眼那個士兵，想起了三天前他在火堆旁烤襯衫，把襯衫烤糊了，他們?yōu)榇诉€嘲笑過他。

　　在他后面，在卡拉塔耶夫坐過的那個地方，那條狗在哀嗥?！坝薮赖男笊剖裁?？”皮埃爾想。

　　皮埃爾和同行的同伴們一樣，都沒有回頭看那發(fā)出槍聲和后來狗叫的地方，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嚴(yán)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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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需物資、俘虜兵和元帥的輜重隊都駐扎在沙姆舍沃村。大家都圍坐在火堆旁。皮埃爾走近火堆，吃了些烤馬肉，背著火躺下身子，立刻就睡著了。他又像在波羅底諾戰(zhàn)役后在莫扎伊斯克那樣睡著了。

　　現(xiàn)實的事件又和夢境結(jié)合在一起，又有一個人，是他自己呢，還是另一個人，對他談思想，甚至就是在莫扎伊斯克對他所談的那些思想。

　　“生命是一切。生命是上帝。一切都在變化和運(yùn)動，這個運(yùn)動就是上帝。只要有生命，就有感應(yīng)神靈的快樂。熱愛生命就是熱愛上帝?！?/p>

　　比所有一切都更困難和更幸福的是，在苦難中，在無辜的苦難中，熱愛這個生命。

　　“卡拉塔耶夫！”皮埃爾想起了他。

　　皮埃爾突然像過電影似的在腦子里出現(xiàn)了一位他早已遺忘的、在瑞士教過他地理課的、仁慈的老教師?！暗纫坏?。”那個老者說，他給皮埃爾看一個天球儀。這是一個活動的，晃動的，沒有一定比例的圓球。圓球表面是密密麻麻、彼此緊挨著的點點。這些點點都在運(yùn)動著，不斷變換位置，時而幾個合成一個，時而一個分成若干個。每一個點都極力擴(kuò)張，搶占最大空間，而別的點也極力擴(kuò)張，排擠它，有時消滅它，有時和它合在一起。

　　“這就是生命?！崩辖處熣f。

　　“這是多么簡單明了，”皮埃爾想?！拔以趺聪惹熬筒恢滥?。”

　　“上帝在那中間，每一個點點都在擴(kuò)大，以便最大限度地反映它自身。它生長，匯合，緊縮，從表面上消失，沉入深淵，又浮上來。這就是他，就是卡拉塔耶夫，你看，他擴(kuò)散開來了，又消失了?！愣昧?，我的孩子?！?/p>

　　教師說。

　　“你明白了，該死的。”一個聲音喊道，于是皮埃爾醒了。

　　他欠身坐了起來?；鸲雅赃叾字粋€法國人，他推開一個俘虜，拿一根穿著肉的通條，放在火上烘烤。他卷著袖筒，兩手青筋暴突，長滿茸毛，皮膚發(fā)紅，手指短粗，他靈活地轉(zhuǎn)動著通條。他緊鎖雙眉，褐色面孔陰沉沉的，在通紅的炭火的光亮中清晰可見。

　　“他反正一樣……是個土匪，沒錯！”他迅速轉(zhuǎn)過身子對身后的一個士兵說。

　　那個士兵轉(zhuǎn)動著通條，冷冷地向皮埃爾瞥了一眼。皮埃爾轉(zhuǎn)過臉去，向黑暗中看去。有一個俘虜，就是被法國人推開的那個人，坐在火邊用手拍打著什么。皮埃爾湊近一看，認(rèn)出了那只雪青的小狗，它搖著尾巴坐在那個士兵身旁。

　　“啊，你來啦？”皮埃爾說，“啊，普拉東……”他還沒有把剛開了頭的話說完。

　　突然間，如煙往事在腦際涌現(xiàn)出來：有普拉東坐在樹下投來的目光，有那個地方傳來的槍聲，狗的叫聲，兩個法國人從他身旁跑過去時帶有犯罪的面部表情，那支還在冒煙的槍，想起在這個宿營地永遠(yuǎn)也見不著的卡拉塔耶夫，他正要弄清楚卡拉塔耶夫是否已被打死，但是，就在這一剎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想起他和一個美麗的波蘭姑娘在他在基輔的住宅陽臺上度過的那個夏夜。皮埃爾沒有把這一天的回憶都聯(lián)系起來，再從其中作出結(jié)論，他閉上眼，于是夏天的自然風(fēng)光和對游泳以及對流動的液體球的回憶混合在一起，于是他沉入水中，水淹過了他的頭頂。

　　日出之前，他被巨大的密急的槍聲和吶喊聲驚醒。法國人從他身旁跑過。

　　“哥薩克！”一個法國人喊叫道，一分鐘后，皮埃爾周圍都是俄國人。

　　皮埃爾有好一陣子沒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聽見周圍同伴們歡喜的哭泣聲。

　　“弟兄們！我的親人們，親愛的！”那些老兵邊哭邊喊叫著擁抱哥薩克和驃騎兵。驃騎兵和哥薩克圍著俘虜們，給的給衣服，給的給靴子，給的給面包，皮埃爾坐在他們當(dāng)中，放聲大哭，激動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緊緊擁抱第一個走到他面前的士兵，一邊哭，一邊狂吻著。

　　多洛霍夫站在一所已倒塌的房屋的大門旁邊，已繳了械的法國人從他面前走過。那些法國人為剛剛發(fā)生的這一切而激動，相互間大聲議論著；當(dāng)他們從多洛霍夫面前走過時，他們看見他用馬鞭抽打著靴子，以冷峻的目光在注視他們時，他們不再吭聲了。另一邊站著一個多洛霍夫部的哥薩克在清點俘虜人數(shù)。每數(shù)到一百就在門上劃個記號。

　　“多少了？”多洛霍夫問數(shù)俘虜?shù)母缢_克。

　　“二百了。”那個哥薩克回答道。

　　“快走，快走?！倍嗦寤舴虿蛔〉卣f，這是他從法國人那里學(xué)來的話。他的目光一碰到俘虜?shù)哪抗鈺r，眼睛就突然爆發(fā)出殘酷的光芒。

　　幾個哥薩克抬著彼佳?羅斯托夫的尸體向在花園內(nèi)已挖好的墓穴走去，杰尼索夫脫下帽子，陰沉著臉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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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十月二十八以后，大地開始上凍。法國軍隊潰逃的境遇更加悲慘：有的被凍死，有的在火堆旁烤死。而皇帝、總督和公爵們身穿皮衣，駕著馬車，攜帶搶來的財物，繼續(xù)往前趕路；但是法國軍隊自從莫斯科撤退后就一直潰不成軍。這種現(xiàn)象一直沒有絲毫變化。

　　從莫斯科到維亞濟(jì)馬，法軍原有七萬三千人（不包括近衛(wèi)軍，他們除了搶劫，在整個戰(zhàn)爭中什么事情也不干），現(xiàn)在只剩下三萬六千人了（在戰(zhàn)爭中陣亡的約五千人）。這是第一階段的數(shù)字，以后的數(shù)字完全可以用算術(shù)計算出來了。

　　從莫斯科到維亞濟(jì)馬，從維亞濟(jì)馬到斯摩棱斯克，從斯摩棱斯克到別列濟(jì)納，從別列濟(jì)納到維也納，法軍就是按照上述比例減員和毀滅的，法軍的減員和毀滅與天氣寒冷的程度、追擊、道路阻障以及一切其他的條件無關(guān)。到達(dá)維亞濟(jì)馬后，原先分三路縱隊行進(jìn)的法軍，已縮成一團(tuán)，就這樣一直走到最后。貝蒂埃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章（眾所周知，這些官員報告軍隊狀況，與真實情況相距甚遠(yuǎn)了）。他寫道：

　　“我有責(zé)任向陛下報告，這三天我在各軍團(tuán)行軍中所見到的情況，這些軍團(tuán)已潰不成軍，軍旗下只有四分之一的士兵，余者四散奔逃，去尋找食物或逃避執(zhí)行軍務(wù)。都想早日趕到斯摩棱斯克，以便能獲得喘息的機(jī)會。

　　這幾天許多士兵把槍支彈藥扔掉。不論陛下今后如何打算，我們都必須在斯摩棱斯克進(jìn)行休整，應(yīng)當(dāng)清除徒步的騎兵、徒手的士兵，不必要的輜重以及與目前兵力不相適應(yīng)的炮兵用品。軍隊需要補(bǔ)充給養(yǎng)和休息。由于饑餓和勞累，士兵們已精疲力盡，最近幾天有許多士兵死于行軍途中和宿營地。這種情況繼續(xù)在惡化，如不迅速采取補(bǔ)救措施，一旦發(fā)生戰(zhàn)斗，我們手中將沒有可用之兵。

　　十一月九日，離斯摩棱斯克三十俄里。

　　法國人蜂擁進(jìn)入他們看作是天堂的斯摩棱斯克之后，為了奪得食物，互相殘殺或搶劫自己的倉庫。把什么都搶光之后，又繼續(xù)奔逃。

　　法國人一味向前奔逃，他們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可憐，天才的拿破侖比別人知道得更少，因為沒有人給他下指令。但是他和他周圍的人依然保持慣例：下命令，發(fā)公函，寫報告，下每日報表彼此稱呼：“陛下、賢弟、埃克木爾王、那不勒斯王等等。所有這些都是廢紙一堆，因為已不可能辦到，他們雖然以陛下、殿下和賢弟相稱，但是已經(jīng)意識到，由于作惡多端，現(xiàn)在正得到報應(yīng)，已經(jīng)成為可憐蟲。他們偽裝得很關(guān)心軍隊，其實每個人心里都只有自己，只想能逃出一條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