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溫暖多雨的秋日。頭頂上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天邊,都是一片混沌。一忽兒像是下大霧,突然間又下起傾盆大雨。
杰尼索夫騎在一匹精瘦、兩肋下陷的良種馬上,雨水從他戴的羊皮帽和披的氈斗篷上流淌下來。他和他的馬一樣,歪著頭,抿著耳朵,被瓢潑大雨打得皺起眉頭,急切地注視著前方。他那長滿又短又黑的濃須的瘦削的面龐,顯露出滿面怒容。
杰尼索夫身旁是哥薩克一等上尉——杰尼索夫的助手,他也戴著羊皮帽,披著氈斗篷,騎的是一匹碩壯的頓河馬。
第三個是一等上尉洛瓦伊斯基,他也戴皮帽,著氈斗篷,身材修長,身子像一塊平板似的平平整整,面孔白皙,頭發淡黃,眼睛細而明亮,臉上的表情和騎馬的姿勢一樣安詳,表現得怡然自得。雖然說不出馬和騎馬的人有什么特點,但是只要看一眼哥薩克一等上尉和杰尼索夫這兩個人,就可以看出,杰尼索夫渾身濕漉漉,樣子怪別扭的,他只是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再瞧一下那個哥薩克一等上尉,他像平時一樣安詳、鎮定自若,好像他不是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而是人和馬融成一體,是一種力量倍增的典型。
在他們稍前一點的地方,走著一個頭戴白色小帽,身著灰色長衫的渾身濕透了的農民向導。
在他們身后,一個著藏青色法國軍大衣的軍官騎著一匹瘦小的、尾巴和鬃毛很長、嘴唇磨出了血的吉爾吉斯馬。
和他們并排行進的是一個驃騎兵,坐在驃騎兵身后的是一個穿著破爛的法國軍裝,頭戴藍色小帽的少年。這個少年用凍得通紅的雙手抓住驃騎兵,不停地搓動手腳取暖,他驚恐地四下張望,這就是早晨俘虜的法國小鼓手。
在后面,沿著狹窄的、泡著水的泥濘的林間小道,三三兩兩地行走著驃騎兵、再后面是哥薩克們,有的披著氈斗篷,有的穿著法國軍大衣,有的頭上頂著馬被。那些馬,不論是栗色的還是火紅色的,因為被雨淋濕,都變成烏黑色的了。那些馬脖子上的鬃毛被淋濕而粘在一起,馬脖子變得很細。馬的身上蒸發著熱氣。衣服、馬鞍、韁繩——全都被大雨淋得透濕而變得滑溜溜的,地上和落葉也是如此。人們縮著頸項騎在馬背上,盡可能紋絲不動,使自己身上暖和一點,同時不再讓水流到坐鞍下面,不再從兩膝和脖子后面流進體內。在拉得很長的哥薩克隊伍中間,有兩輛套著法國馬和帶馬鞍的哥薩克馬的大車在樹樁和枯枝上顛簸著,車轍積滿了水,大車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響。
杰尼索夫的坐騎為了繞過一個水洼,向旁邊一拐,他的膝蓋碰在一棵樹上。
“唉,活見鬼!”杰尼索夫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他咬著牙,接連抽了三四下鞭子,濺了自己和同伴們一身的泥。杰尼索夫心情不好;由于雨也由于餓(從早晨起誰也沒有吃過東西),更主要的,是由于到現在還沒有多洛霍夫的消息,而派去捉“舌頭”的人也還沒有回來。
“很難再會有像今天這樣的偷襲機會了。要自己單獨去干,又太危險,如果推延到第二天,那又會讓某一個大游擊隊從自己鼻子底下把即將到手的戰利品搶走?!苯苣崴鞣蛞贿呄耄贿叢煌5刈⒁曋斑?,他切盼能見到多洛霍夫派來的人。
杰尼索夫撥轉馬頭,在可以遠眺右前方的地方,停了下來。
“有個騎馬的人?!彼f。
哥薩克一等上尉朝杰尼索夫所指的方向望去。
“有兩個騎馬的人——一個軍官,一個哥薩克。但是難以肯定是少校本人?!备缢_克一等上尉說,他總愛用哥薩克們聽不懂的詞句。
兩個騎馬者駛下山坡就看不見了,過幾分鐘又出現了。前面那個軍官被大雨淋得像落湯雞一樣,他把褲腿卷到膝蓋以上,不住地揮動馬鞭,抽打已十分疲乏的坐騎,疾駛而來。在他身后是一個哥薩克,他站在馬鐙子上,一溜小跑。這是一個年輕的軍官,小伙子有一張寬闊、紅潤的臉龐,有一雙愉快、靈活的眼睛,他馳近杰尼索夫,遞上一封濕淋淋的信。
“將軍送來的,”那個軍官說,“請原諒,不很干……”
杰尼索夫皺著眉頭,他接過信,立即拆開。
在杰尼索夫看信的時候,軍官對一等上尉說“都說危險,危險,”他指了指那個哥薩克接著道,“其實,我和科馬羅夫,都有準備,每人都有兩支手槍……,這是什么人?”他看見那個法國小鼓手時,問道,“是俘虜?你們已經打了一仗了?我可以和他談一下嗎?”
“羅斯托夫!彼佳!”杰尼索夫匆忙看過信,大聲叫道“你怎么不早點說你是誰?”杰尼索夫含笑轉向那個軍官并把手伸了過去。
這個軍官是彼佳?羅斯托夫。
彼佳一路上都在琢磨,在見到杰尼索夫時,怎樣才能使自己像一個大人,像一個軍官的樣子,同時還要不露出過去曾經相識。但當杰尼索夫對他一笑,彼佳立刻欣喜得漲紅了臉,精神煥發,把準備好的擺出一付軍官的架子忘得一干二凈,他開始講述,他怎樣從法國人旁邊走過,他在接受任務時是如何高興,他參加了那次維亞濟馬戰斗,并且立了戰功。
“好,我見到你很高興?!苯苣崴鞣虼驍嗔怂脑?,臉上又顯露出焦慮。
“米哈依爾?費奧克利特奇,”他對哥薩克一等上尉說,“這又是那個德國人送來的。他(指的是彼佳)是他的部下。”杰尼索夫向哥薩克一等上尉講述了剛才收到的信的內容:那個德國將軍再一次提出聯合襲擊運輸隊的要求。“如果我們明天不把它拿下來,他就會在我們的鼻子底下搶奪過去。”他肯定地說。
在杰尼索夫和哥薩克一等上尉說話的時候,彼佳由于杰尼索夫的冷漠腔調而感到難堪,他以為是因為他軍容不整,他便悄悄地從大衣底下整理了一下卷上去的褲腿,竭力保持一個軍人的姿式。
“閣下有什么指示?”他對杰尼索夫說,行了一個舉手禮,又試圖做出原先準備好的,要作出像一個副官見到將軍的樣子,“我是不是應當留在閣下這里?”
“指示?……”杰尼索夫若有所思地說,“你能留到明天嗎?”
“是,聽從吩咐……我可以留在您的部下嘍?”彼佳大聲說。
“可是將軍究竟是怎樣吩咐你的——立即返回吧?”杰尼索夫問道。彼佳臉紅了。
“他什么也沒吩咐。我想,是可以的吧?——”他帶著詢問的口氣說。
“那好吧。”杰尼索夫說。接著他就作出如下部署:派一隊到林中小屋歇營地;派那個騎吉爾吉斯馬的軍官(他履行副官職務,去尋找多洛霍夫,弄清楚他現在何處,能否在當晚趕到;杰尼索夫本人帶領哥薩克一等上尉和彼佳到靠近沙姆舍沃村的森林的邊緣,以便偵察清楚,明天怎樣從那里去襲擊法軍駐地。
“喂,胡子。”他對那個農民向導說,“帶我們去沙姆舍沃。”
杰尼索夫、彼佳和哥薩克一等上尉,還有幾個跟隨的哥薩克和一個押著俘虜的驃騎兵,一行人馬向左拐過一道山溝,向森林邊緣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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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不過下起霧,樹枝上還在滴著水珠。杰尼索夫、哥薩克一等上尉和彼佳,默默地跟著那個頭戴尖頂帽的農民,他穿著樹皮鞋,邁著八字步,踏著被雨水淋濕的樹葉,悄聲地帶領他們往森林邊走去。
他走上一道斜坡,停了一下,張望四周,然后朝一處樹木稀疏的地方走過去,在一株葉子還沒有掉落的大橡樹下站住了,神秘地對他們招手。
杰尼索夫一行人走了過去。從農民向導站的地方可以看見法國人。一出森林,斜坡上是一塊黑麥地。在右邊。在一條陡峭的山谷對面,有一個小村子,村里有一所屋頂已坍塌的地主的住宅。在小村子里,在地主的住宅里,在整個山坡上,在花園里,在水井和池塘邊,在從橋頭到村莊二百米上坡的大道上,透過飄忽的大霧,可以看見成群結隊的人??梢郧宄芈犚娪梅嵌砹_斯語言吆喝用力拉車上坡的馬,可以聽見他們互相呼應的聲音。
“把俘虜帶過來?!苯苣崴鞣虻吐暶?,他的眼睛仍然緊盯著那些法國人。
那個哥薩克把孩子抱下馬,把他帶到杰尼索夫跟前。杰尼索夫指著那些法國軍隊,向他是什么兵種。那孩子把凍僵的雙手插進衣袋,抬起眼睛驚恐地望著杰尼索夫,他顯然極力想把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他想回答好杰尼索夫的問題,但這孩子總是答非所問。杰尼索夫皺起眉頭,轉身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哥薩克一等上尉。
彼佳迅速地轉動著頭,一忽兒看小鼓手,一忽兒看杰尼索夫,一忽兒看哥薩克一等上尉,一忽兒看村里和大路上的法國佬。生怕漏掉什么重要情況。
“不管多洛霍夫來不來,應當拿下來!……嗯?”杰尼索夫閃了一閃愉快的目光說。
“這個地方很好?!备缢_克一等上尉說。
“派步兵下到那片洼地,”杰尼索夫繼續說道,“他們可以向那個花園爬過去;您帶領哥薩克騎兵從那兒過去,”杰尼索夫指著村后的一片樹林,“我帶領驃騎兵從這兒走。槍一響就全面出擊……”
“洼地過不去——有個泥潭,”哥薩克一等上尉說,“馬會陷下去,要從左側繞過去……”
正當他們在低聲交談時,在池塘旁邊的洼地上啪的一聲響了一槍,冒起一團白煙,接著又響了一槍,山坡上幾百名法國人好像很快活地齊聲吶喊。槍響時,杰尼索夫和哥薩克一等上尉往后退了一點。因為他們離法國人那么近,他們還以為槍聲和吶喊聲都是由他們引起的。然而這都與他們無關。在下面,一個身穿紅色衣服的人迅速跑過洼地,顯然法國人是向他射擊和喊叫。“唉!這不是我們的吉洪嗎?”哥薩克一等上尉說。
“是他!正是他!”
“嘿,這個調皮鬼?!苯苣崴鞣蛘f。
“跑掉了!”哥薩克一等上尉擠擠眼說道。
他們叫他做吉洪的那個人跑到河邊,撲通一聲跳入河中,三下兩下爬上岸,成了個泥人,渾身發黑,爬起來又跑。追趕他的法國人在河邊停住了腳。
“呶,真麻利?!备缢_克一等上尉說。
“好一個狡猾家伙,”杰尼索夫仍然帶氣忿的神情說,“直到現在他都在干些什么?”
“他是什么人?”彼佳問。
“是我們的偵察員。我派他去捉一個‘舌頭’。”
“噢,原來這樣。”彼佳剛聽到了頭一句話就點著頭說,好像他全懂了,其實他一點也不懂。
吉洪?謝爾巴特是一個全隊最有用的人。他原本是格扎特附近波克羅夫斯科耶村的農民。杰尼索夫開始打游擊時來到波克羅夫斯科耶村,照例把村長叫來,問一下法國人的情況,這個村長也像所有的村長一樣,好像是為了保護自己,一概回答說,聞所未聞。杰尼索夫向他們說明他的目的就是要消滅法國人。當再問及法國人竄來過沒有?村長說,洋人確實來過,不過我們村只有季什卡?謝爾巴特一個人應付他們。杰尼索夫吩咐把吉洪找來,稱贊了他的活動,當著村長,說了幾句,所有祖國的兒子都應當效忠于沙皇和祖國,都應當仇視法國人的話。
“我們對法國人并沒有做壞事?!奔檎f。看起來,似乎在他聽了杰尼索夫那番話以后有點膽怯。“我們只不過同那些小伙子逗著玩。我們的確打死了二十來個洋人,可是我們沒有干別的壞事……”第二天,杰尼索夫完全忘了這個農民,當他已經離開波克羅夫斯科耶村時,隊員向杰尼索夫報告說,吉洪跟著隊伍不肯離開,要求收留他。杰尼索夫吩咐把他留了下來。
吉洪起初只干些粗活,生火、擔水、剝死馬,等等,很快他對游擊戰表現出極大的愛好和才能。他常常在夜間去找戰利品,經常能弄到法國人的服裝和武器,派他去捉俘虜,他也能捉回來。杰尼索夫免去了他干雜活,外出偵察敵情時就把他帶在身邊,并把他編入哥薩克隊伍。
吉洪不喜歡騎馬,時常步行,但從來不會落在騎兵后面。他的武器是一支舊式大口徑火槍,一根長茅和一把斧子;他帶火槍主要是為了好玩,使喚斧子就像狼使喚牙一樣,狼用牙很容易從皮毛里找到虱子,還可以啃大塊的骨頭。吉洪舉起斧子劈木頭,握著斧背削小撅子或挖刻小勺子,這些活干起來都得心應手,吉洪在杰尼索夫隊伍里占有特殊的、獨一無二的地位。每當要做某種困難的和討厭的活的時候,如用肩膀把陷進泥里的大車頂出來,拽著馬尾巴把馬從泥澤中拉出來,偷偷混入法國人中間去,一天要走上五十俄國(一俄里等于一、六七公里——譯者注)等活兒,人們總是笑嘻嘻地指著吉洪。
“這個鬼東西,你拿他真的沒辦法,他健壯得像頭牛?!比藗兌歼@樣談論他。
有一次吉洪要捉一個法國人,那人朝他打了一槍,子彈打在背上肉多的地方。吉洪只用伏特加酒內吸外擦,就把傷治好了,這件事成為全隊打趣的笑話,而吉洪也樂意任大家來取笑。
“怎么樣,老兄,不干啦?給打趴下了?”哥薩克們對他嘲笑道。這時吉洪故意彎下腰,做個鬼臉,假裝生氣的樣子,用最好笑的話咒罵法國人。這件事對吉洪的唯一的影響是,他在受傷后很少去捉俘虜了。
吉洪是隊里最有用、最勇敢的人。沒有誰比他找到的襲擊機會更多,沒有誰比他活捉的和打死的法國人更多;或許是由于這個緣故吧,他成了全體哥薩克和驃騎兵尋開心取笑的人物,而他也心甘情愿地充當這一角色。這一次是杰尼索夫在頭一天晚上派他去沙姆舍沃村去捉一個“舌頭”??墒?,不知他是不滿足于只捉一個俘虜呢,還是因為他在夜里睡過了頭,他在大白天鉆進了灌木林,鉆進法國人中間去了,于是,正如杰尼索夫從山上看見的那樣,被法國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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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尼索夫望著近在咫尺的法國人,他和哥薩克一等上尉交換了對明天發起襲擊的意見,對這次襲擊的決心已定,于是他撥轉馬頭,往回走了。
“喂,老弟,現在咱們去把衣裳烘干?!彼麑Ρ思颜f。
在臨近守林人小屋的時候,杰尼索夫停了下來,向林子里注視著,林中有一個人身穿短上衣,腳穿樹皮鞋,頭戴喀山帽,肩上挎了一支槍,腰間別著一把斧,邁開兩條長腿,甩開兩只長胳膊,步履輕捷,大踏步走了過來。這人一見到是杰尼索夫,慌忙把一件什么東西扔進灌木叢中,他脫下搭拉著帽檐的濕透的帽子,走到長官面前。這人就是吉洪。他那張麻臉上布滿了皺紋,一對又細又小的眼睛顯露出得意的神情。他高昂著頭,仿佛忍住笑似的,注視著杰尼索夫。
“喂!你到哪里去了?”杰尼索夫說。
“到哪里去了?抓法國佬去了?!奔榇竽?、急速地回答,他的聲音沙啞、平和。
“你為什么大白天往那兒鉆?畜牲!呶!什么也沒抓到?……”
“抓是抓到了?!奔檎f。
“他在哪?”
“天一亮我就抓到一個,”吉洪接著說,他叉開那雙穿著樹皮鞋,邁八字步的平腳,“我把他帶到樹林里,這家伙不中用。我想,得再去弄個像樣子的來?!?/p>
“你瞧,這個調皮家伙,果然不出我所料,”杰尼索夫對哥薩克一等上尉說。“你怎么不把這一個帶來?”
“把他帶來?”吉洪氣呼呼地急忙插嘴說,“這是一個不中用的東西。難道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樣子的?”
“你這滑頭精!……可是……”
“我再去捉一個,”吉洪接著說,“我就這樣往林子里鉆,然后臥倒?!奔檠讣迸P倒,表演他是怎樣做的?!皝砹艘粋€,”他繼續說到?!拔揖瓦@樣一下把他抱住?!奔槊艚莸貜牡厣咸饋?,“跟我去見上校,我說。那家伙哇哇亂叫。一下子又來了四個,手持匕首向我刺來,于是我舉起斧頭迎上上去,”吉洪挺起胸膛,橫眉倒豎,舞動雙臂,大喝一聲,“你們要干什么,去見你們的耶穌去吧!”
“對,對,我們從山上看見你從洼地里跑掉的?!备缢_克一等上尉擠著他閃亮的眼睛說。
彼佳很想笑,但是他看了大家都在忍住笑。就把目光迅速從吉洪臉上移到杰尼索夫和哥薩克一等上尉的臉上,他不明了這都是什么意思。
“你別裝傻!”杰尼索夫生氣地咳嗽著?!澳銥槭裁床话训谝粋€帶來?”
吉洪用一只手抓了抓背,用另一只手抓了抓頭,忽然,他那張麻臉拉長了,堆起一副傻笑,露出了缺牙(為此,大家又叫他缺牙巴)。杰尼索夫笑了,彼佳也哈哈大笑,吉洪跟著對他們笑了起來。
“是這樣,他是一個十足的廢物,”吉洪說?!八┑闷茽€不堪,又十分粗野,我怎好把他帶來見您。”他還說:“要干啥,我還是一個將軍的兒子呢?我不去?!?/p>
“蠢家伙!”杰尼索夫說。“應該由我來盤問……”
“我問過了,”吉洪說。他說,他不很清楚,他又說,“我們的人很多,不,全都是孬種,說是軍人,空有其名,你只要大喝一聲,全都會乖乖就擒?!奔楦吲d地、堅決地注視著杰尼索夫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說。
“我要狠狠抽你一百鞭子,看你還裝不裝傻?!苯苣崴鞣騾柭曊f道。
“別生那么大的氣,”吉洪說,“您所需要的法國人,我還不知道怎么的?等天一黑,你要什么樣的,我捉什么樣的,捉他三個也行?!?/p>
“呶,咱們走吧?!苯苣崴鞣蛘f。一直回到守林的小屋子,一路上,他顯得氣憤、緊鎖雙眉,一言不發。
吉洪跟在后面,彼佳聽見哥薩克們和他說笑,還嘲笑他把一雙什么靴子扔進灌木叢中。
彼佳聽了他們的談話,看到吉洪的笑臉,也忍不住笑了,笑過之后,忽然間明了,原來吉洪殺了一個人,他的心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感到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俘虜的那個小鼓手。這種感覺只有一瞬間。他覺得此時此刻應高昂起頭,振奮精神,他煞有介事向哥薩克一等上尉問起有關明天的作戰計劃,以免讓人家覺得他配不上他所在的那支隊伍。
派出的那個軍官在路上遇見了杰尼索夫,他報告說,多洛霍夫本人馬上就到,他那方面一切進展順利。
杰尼索夫忽然高興起來,把彼佳叫到跟前。
“喂!快點給我講講你的情況吧?!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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