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一對可憐的年輕人確實需要上帝直接保佑他們。他們離著絕望是那么近,從來沒有那么近過,而他們自己卻還以為幸福已經(jīng)肯定到手了呢。
我們決不會懷疑讀者的聰明,懷疑他們認(rèn)不出雅各卜就是我們的老朋友,或者不如說,就是我們的老仇人依薩克·博克斯戴爾。
所以讀者一定已經(jīng)猜到,博克斯戴爾從布依坦霍夫上洛維斯坦因來,是為了追趕他愛的對象和恨的對象:黑郁金香和高乃里于斯·望·拜爾勒。
如果不是一個郁金香培植者,不是一個忌妒的郁金香培植者,就決不會發(fā)現(xiàn)球根的存在和犯人的雄心,而博克斯戴爾的忌妒心已經(jīng)使他發(fā)現(xiàn)了,即使不是發(fā)現(xiàn),至少也是猜到了。我們己經(jīng)看到,他用雅各卜這個名字比用依薩克這個名字要幸運得多,他獲得了格里弗斯的友誼,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用從特塞爾到安特衛(wèi)普出產(chǎn)的最好的杜松子酒,來灌溉格里弗斯的感激和款待。
他打消了格里弗斯的猜疑;我們已經(jīng)看到老格里弗斯是多么會猜疑;他用想跟蘿莎結(jié)婚的花招奉承他,就這樣打消了他的猜疑。
而且,除了奉承他那做父親的自尊心,他還迎合他做監(jiān)獄看守的本能,他把格里弗斯看管的這個有學(xué)問的犯人形容得非常壞。照假雅各卜說,這個有學(xué)問的犯人是跟撒旦串通了來害奧蘭治親王的。
最初他在蘿莎身上也獲得很大的成功,這并不是說博得了她的好感,因為蘿莎根本不愛他,而是說跟她談婚姻和戀愛問題的同時,也消除了她可能有的疑慮。
我們已經(jīng)看到他怎樣一時粗心大意,跟蘿莎走進(jìn)花園,因而在年輕的姑娘眼里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我們也已經(jīng)看到高乃里于斯本能的恐懼使這一對年輕人怎樣防備他。讀者一定會記得,特別引起犯人疑懼的是雅各卜為了球根給踩碎了這件事,曾經(jīng)跟格里弗斯大發(fā)雷霆。當(dāng)時,博克斯戴爾雖然懷疑高乃里于斯還有第二個球根,但是他一點也不能肯定,所以特別憤怒。
從那時候起,他偵察蘿莎,不僅跟她上花園里去,也跟她到走廊上去。
不過,像這一次一樣,他總是在夜里赤著腳跟著她,所以既沒有被看見,也沒有被聽見。
只有一次,蘿莎覺得樓梯上好像有一個人影。然而己經(jīng)太遲了,因為博克斯戴爾己經(jīng)從犯人的嘴里聽到有第二個球根。
蘿莎假裝把球根栽在花壇里,他中了她的計以后,立刻明白她耍這個小花招是為了逼他暴露自己的面目,手是他加倍小心,使盡一切心計,繼續(xù)偵察而不讓自己被發(fā)覺。
他看見蘿莎從她父親廚房里搬了一個瓦盆到她臥房里去。他看見蘿莎用大量的水洗她那雙美麗的手。她為了盡可能替郁金香預(yù)備一張最好的床,把土捏成粉,所以兩只手上滿是泥。
最后,他在一個小頂樓上租了一間屋,正好對著蘿莎的窗口;說近吧,憑肉眼不可能認(rèn)出他來,說遠(yuǎn)吧,用望遠(yuǎn)鏡他可以在洛維斯坦因看到小姑娘房間里的一切,正像他在多德雷赫特看到高乃里子斯的干燥室里的一切一樣。
他搬進(jìn)頂樓才不過三天,他的一切疑惑都消除了。早上太陽剛出來,花盆放在窗口;蘿莎像米埃利斯和梅蘇畫上的那些可愛的女人似的,出現(xiàn)在野葡萄和金銀花的嫩綠的新枝圍著的窗口。
蘿莎望著花盆的那種眼神,讓博克斯戴爾知道了花盆里的東西的真正價值。
花盆里的東西一定是第二個球根;也就是說犯人的最大的希望。
遇到夜間天氣太涼的時候,蘿莎就把花盆端進(jìn)去。這一定是高乃里于斯怕球根凍壞,叫她這么辦的。遇到陽光太強的時候,蘿莎從上午十一點就把花盆端進(jìn)去,一直要到下午兩點再端出來。
這一定又是高乃里于斯怕土?xí)窀桑兴@么辦的。可是等到像矛頭一樣的嫩芽冒出土的時候,博克斯戴爾完全相信了;它雖然還沒有長到一寸高,可是忌妒者用望遠(yuǎn)鏡連最后一點懷疑也消除了。
高乃里于斯有兩個球根,第二個球根交給愛情和蘿莎照料。我們可以想象得到,這兩個年輕人的愛情也沒有逃過博克斯戴爾的那雙眼睛。
因此,第二個球根一定得想辦法從蘿莎的照料和高乃里于斯的愛情中奪走。
不過,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蘿莎守著她的郁金香,就像母親守著自己的孩子;還不止如此,簡直像鴿子孵蛋。
蘿莎白天從來不離開她的屋子,說也奇怪,后來她連晚上也不離開了。
一連七天,博克斯戴爾徒然地偵察蘿莎;她一直不離開她的屋子。
這就是發(fā)生誤會的那七天,這七天既奪走了蘿莎,又奪走了郁金香的消息,使得高乃里于斯變得多么不幸啊。蘿莎跟高乃里于斯賭氣會永遠(yuǎn)賭下去嗎?這么一來,偷郁金香可比依薩克先生最初料想的要困難得多了。我們說偷,是因為依薩克自然而然地決定了這個偷竊郁金香的計劃。它是非常秘密地培植的;這一對年輕人瞞著所有的人;所以別人會相信像他這樣一個著名的郁金香培植者的話,而不會相信一個對園藝學(xué)完全無知的姑娘的話,更不會相信一個犯了叛國罪而被判處徒刑的人,一個受人看管、監(jiān)視和偵察的犯人的話,即使這個犯人在土牢里提出異議也不會有用處;再說,他那時候成了郁金香的占有者,就像動產(chǎn)和其他可移動的東西一樣,占有就證明了所有權(quán)。他一定可以得到獎金,他一定可以代替高乃里于斯享受榮譽;郁金香也不會叫Tulipa nigra Barloensis,而會叫Tulipe nigra Boxtellensis或者Boxtellea。依薩克先生在這兩個給黑郁金香起的名字中,還沒有決定用哪一個;不過,兩個名字的意思都是一樣,所以這不是重要問題。
重要的問題是把郁金香偷到手。
但是博克斯戴爾要偷郁金香,非得蘿莎離開她的屋于不可。所以,雅各卜或者依薩克——隨你稱呼吧,在看到晚上的約會又恢復(fù)了,真是萬分高興。
他先利用蘿莎不在的時候,研究她的房門。
門用一把鎖鎖得很嚴(yán),鑰匙得轉(zhuǎn)上兩轉(zhuǎn)才能開開,只有蘿莎一個人有鑰匙。
博克斯戴爾最初想把蘿莎的鑰匙偷來;不過,要翻一個姑娘的口袋非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蘿莎如果發(fā)覺鑰匙遺失了就會讓人換一把鎖,等新鎖換好了以后才離開她的屋子。那樣一來,博克斯戴爾等于白白地犯一次罪。
最好還是另外想個辦法。
他把可能尋到的鑰匙都尋來,乘蘿莎和高乃里于斯兩人在窗洞口度過那愉快的一個鐘頭時,他就把所有的鑰匙一把一把地試。
有兩把鑰匙插得進(jìn)鎖,其中一把能轉(zhuǎn)動一轉(zhuǎn),但是第二轉(zhuǎn)就轉(zhuǎn)不動了。
所以,這把鑰匙只需稍微修改一下。
博克斯戴爾在上面涂了一層蠟,又試了試。
釘匙在第二圈上碰到的障礙,在蠟上留下了痕跡。
博克斯戴爾只消照著這個痕跡,用一把薄得像刀口一樣的銼刀銼一銼就行了。
花了兩天力氣,博克斯戴爾的鑰匙完全合用了。蘿莎的房門,沒發(fā)出一點響聲,毫不費力地就打開了,博克斯戴爾走進(jìn)姑娘的臥房,單獨地跟郁金香在一起。
博克斯戴爾第一次罪行,是翻過墻去掘郁金香;第二次是從開著的窗戶爬進(jìn)高乃里于斯的干燥室;第三次就是利用配的鑰匙進(jìn)入蘿莎的屋子。
我們看出來,忌妒使得博克斯戴爾在犯罪的道路上加速了步伐。
博克斯戴爾就這樣單獨地跟郁金香在一起。
一個普通的小偷,會把花盆往胳膊底下一挾帶走。但是博克斯戴爾不是個普通的小偷,他仔細(xì)地考慮。他一邊考慮一邊望著郎金香,靠了他那盞暗燈,他看見它還投有生長到讓他能肯定會開出黑花的程度,雖然照表面情況來看,可能性很大。
他考慮到如果開的花不是黑的,或者開的花有雜色,那他偷了也是白偷。
他考慮到失竊的消息會傳開,因為有了花園里那回事,一定會懷疑到他身上來,會被搜尋,不管他把郁金香藏得多好,也可能會搜出來。
他考慮到即使他能把郁金香藏得叫人找不到,但是由于不得不搬動,它很可能受到損傷。
最后他考慮到,既然他有蘿莎房門上的鑰匙,只要他什么時候愿意就可以什么時候進(jìn)去,他考慮到最好還是等到開花的時候再說,在開花的一個鐘頭以前或者以后把它偷走,立刻動身上哈勒姆,甚至在別人還沒有提出收回的要求以前,就把花放在鑒定人面前了。
到那時候,誰要是提出收回的要求,博克斯戴爾就可以控告他偷竊。
這是一個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計劃,任何一點都和想出這個計劃來的人很相配。
因此,每天晚上,當(dāng)年輕人在牢房窗洞口度過那個偷快的鐘頭,博克斯戴爾就走進(jìn)姑娘的臥房,并不是為了侵犯貞潔的廟堂,而是為了看看黑郁金香花開得怎樣了。
在我們講到的這一晚,他正要跟每天晚上一樣到她屋里玄;可是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這一對年輕人只說了兒句話,高乃里于斯就叫蘿莎回去守著黑郁金香。
看見蘿莎離開她的房間才十分鐘就回來了,博克斯戴爾猜到郁金香已經(jīng)開了,或者就要開了。
因此,這一天夜里要大大地試一試身手,所以博克斯戴爾帶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杜松子酒來找格里弗斯,也就是說每個口袋里一瓶。
格里弗斯喝得迷迷糊糊,博克斯戴爾幾乎可以說成了這座房子的主人。
十一點鐘,格里弗斯已經(jīng)爛醉如泥。清晨兩點鐘,博克斯戴爾看見蘿莎離開房間;不過,看得出來,她懷里小心翼翼地抱著一樣?xùn)|西。
這樣?xùn)|西,毫無疑問,就是剛開了花的黑郁金香。可是,她要干什么呢?
她立刻帶著它動身上哈勒姆去嗎?
一個年輕的姑娘不可能這樣在半夜里孤零零地一個人出門。
也許她僅僅是把花帶上樓去給高乃里于斯看吧?這倒很有可能。
他赤著腳,掂起腳跟著蘿莎。
他看見她走近窗洞。
他聽見她叫高乃里于斯。
借著暗燈的燈光,他看見盛開的郁金香,黑得就跟遮蔽著他的黑夜一樣。
他聽見高乃里于斯和蘿莎兩人決定派人到哈勒姆去送信。他看見這一對年輕人的嘴唇碰在一起,然后,聽見高乃里于斯把蘿莎打發(fā)走。
他看見蘿莎熄掉暗燈,朝她的臥房走去。
他看見她回到她的屋里。十分鐘后,他看見她又離開,仔細(xì)地把鑰匙轉(zhuǎn)了兩轉(zhuǎn)鎖上門。
為什么她要這么仔細(xì)地鎖門呢?她一定把黑郁金香鎖在這扇門里面了。
博克斯戴爾在蘿莎臥房上面一層樓的樓梯口上,什么都看見了,蘿莎從她那層樓跨下一磴,他也從他那層樓跨下一磴。所以當(dāng)蘿莎邁著輕捷的步子碰到樓梯的最低一磴的時候,博克斯戴爾的手已經(jīng)更輕捷地碰到蘿莎房門的鎖了。這只手里拿的,我們當(dāng)然能夠猜到,就是那把配的,和原來的那把一樣容易開開蘿莎房門的鑰匙。
就是這個緣故,我們才在這一章的開頭說:這一對可憐的年輕人確實需要上帝直接保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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