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獲悉法國人撤出莫斯科直至戰役結束,庫圖佐夫的全部活動是:用權力、計謀、勸告來阻止軍隊打無益的進攻、運動戰、與行將滅亡的敵人沖突。多赫圖羅夫去小雅羅斯拉維茨,庫圖佐夫率全軍按兵不動,并下令撤離卡盧加,他覺得退出卡盧加是可行的。
庫圖佐夫到處都在退卻,但是敵人不等他退卻,就向相反的方向逃跑。
拿破侖的史學家向我們描繪他向塔魯丁諾和小雅羅斯拉維茨巧妙的運動,并斷言,如果拿破侖深入富庶的南方各省,就會怎樣怎樣。
但是,且不說沒有什么妨礙他進入南方各省(因為俄軍給他讓路),史學家忘記了什么也救不了拿破侖軍隊,因為它本身已具備了不可避免的滅亡條件。這支軍隊在莫斯科能得到充足補給而不保住它,卻任意踐踏,在斯摩棱斯克不是征集而是搶劫給養,那么在卡盧加省——這里住著和莫斯科同樣的俄國人,有同樣可以放火的東西,為什么就能恢復元氣呢?
這支軍隊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恢復元氣了,自波羅底諾戰役和莫斯科搶劫之后,它本身已給含有腐敗的化學特性了。
曾經作為這支軍隊的軍人,跟隨頭目逃跑,不知道逃向何方,只有一個愿望(拿破侖和每個士兵都是這樣),盡快逃離這個雖然尚不明確,然而誰都意識到的絕境。
正因為這樣,在小雅羅斯拉維茨會次上,將軍們假裝正經地商議,發表各種意見,憨直的軍人穆頓說出了大家想說的話——只有盡快逃跑,他這個最后的意見一下堵住了大家的嘴,沒有人,甚至拿破侖,都說不出什么來反對這個大家都已經意識到了的真理。
雖然大家都知道應該逃走,但是仍羞于承認這一點。還需要一個外界的推力來克服這種羞辱感。這一推力適時出現了。就是法國人所謂的皇帝,烏拉。
會后的第二天,拿破侖佯裝視察軍隊和先前的與未來的戰場,大早率領一群元帥和衛隊,騎著馬穿行于軍中。到處尋找戰利品的哥薩克碰上了這位皇帝,差一點捉住他。如果說哥薩克這次沒有捉住拿破侖,救了他同時也是毀了他的那個東西——戰利品,在塔魯丁諾和在這里,哥薩克不去抓人,都撲向戰利品。他們沒有注意拿破侖,撲向戰利品,他逃脫了。
頓河的兒子們(指哥薩克)在拿破侖的軍隊中差點把皇帝本人捉住,事情已很明顯,除了沿最近的熟悉的道路逃跑之外,已別無他法。拿破侖這個四十歲的人,已經沒有昔日的靈活和勇敢了,他知道這一苗頭。在他受到哥薩克的驚嚇之后,立刻就同意了穆頓的意見,如史學家所說,發生了向斯摩棱斯克大路撤退的命令。
拿破侖同意了穆頓的意見,軍隊退卻了,并不證明他曾下令這樣做,而是證明了對全軍起作用的那種力量,即促使全軍取道莫扎伊斯克大路的那種力量,同時也在拿破侖身上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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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行動時,總有一個目的。要走一千里,就會想到千里之外有好的東西。為了取得動力,必須想到前面就是樂土。
法國人在進攻時,樂土是莫斯科,在退卻時,樂土是祖國。但是祖國太遠。一個千里之行的人要忘掉最終目的,他要對自己說,今天走四十里,在那里休息、過夜,于是這第一行程的宿營地遮掩了最終目的,把一切愿望和希望集中起來了。個別人的意圖,往往在人群中擴散開來。
對于沿斯摩棱斯克舊道撤退的法國人,作為最終目的的祖國,太遙遠了。最近的目的是斯摩棱斯克,去那里的心愿和希望,在人群中大大加強了。這并非是他們知道在那里有豐富給養和生力軍,也不是因為他們說過這種話(相反,軍隊的高級官員和拿破侖都知道,那兒糧草并不多),而是因為唯此才能賦予行動以力量和忍受現時的煎熬。他們,不論是知道或不知道,都同樣欺騙自己,把斯摩棱斯克當作樂土,向那兒疾奔。
法國人上了大路,以驚人的毅力和空前的速度,向假想目標奔逃。除了共同的意愿把他們結成一個整體和賦以力量之外,另一種原因是他們的數量。如同物理學的引力定律一樣,他們那巨大體積本身就吸引著一個個原子似的人。他們以千百萬個集體有如一個整體的國家向前移動著。
他們每個人都只有一個愿望——當俘虜,擺脫一切恐怖和不幸。但是,一方面奔赴目的地斯摩棱斯克的共同愿望把每個人吸引到同一方向;另一方面,總不能一個兵團向一個連投降,雖然法國人利用一切機會離隊,找借口投降,但這種借口并不常有。人數的密集和運動的迅速使他們失去這種可能,同時使俄國人難以阻止法國人全力以赴的運動。不到一定限度,物體的任何機械斷裂都不能加速腐敗的過程。
一堆雪不能一下融化。有一定時限,早于時限任何熱力都不能使之融化。相反,氣溫越高,殘雪越堅固。
俄軍將領中除了庫圖佐夫,沒有人懂這個道理。在已判明法軍沿斯摩棱斯克大路逃跑,科諾夫尼岑在十月十一日的預見實現了。將領們想立功,想切斷、截擊、俘虜、殲滅法國人,都要求進攻。
只有庫圖佐夫一人全力(每個總司令的力量都很小)反對進攻。
他不能對他們說我們現在所說的話:“何必去打呢?何必封鎖大路呢?損傷我們自己的人,殘忍地屠殺那些不幸的可憐的人?既然從莫斯科到維亞濟馬未經戰斗就損失了三分之一的軍隊,現在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他從他那老年人的智慧中闡述能使他們懂得的道理,他對他們講“金橋”,可是他們譏笑他,中傷他,他們大發脾氣,在那頭已被打死的野獸面前威風凜凜。
在維業濟馬附近,葉爾莫洛夫、米洛拉多維奇、普拉托夫及其他人等,距離法國人很近,他們按捺不住要切斷和殲滅兩個法國兵團,為了向庫圖佐夫報告他們的意向,他們給庫圖佐夫送去一封信,但信封里面袋的不是報告,而是一張白紙。
盡管庫圖佐夫盡可能約束軍隊,我們的人還是出擊了,努力進行堵截。據說,一些步兵團隊奏著樂,擂著戰鼓,向前沖鋒,殺死了好幾千人,自己也損失了好幾千人。
但是,切斷——并沒有切斷和殲滅任何人。法國軍隊在危險面前抱得更緊,法國軍隊一面繼續沿著注定滅亡的通往斯摩棱斯克的道路奔逃,一路上不斷地被融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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