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格里弗斯給犯人送飯,開牢門的時候,在潮濕的石板上滑了一交。他摔下去時想用一只手撐住,但是手撲空,所以靠近手腕的地方摔斷了。
高乃里于斯想過去幫助他,可是他沒有料到自己受的傷有那么重,說:
“沒有什么;不必勞駕。”
他想用胳膊撐著立起來,可是骨頭斷了;格里弗斯到這時候才感到痛,叫了起來。
等到知道自己的胳膊斷了,這個平時對別人那么兇的人,竟昏倒在門口,一動不動地躺著,渾身冰冷,像死人一樣。這時候,牢房門一直開著,高乃里于斯幾乎可以說是完全自由了。
可是他根本沒想到利用這個機會,他從胳膊扭彎的樣子,以及扭彎時發出的聲音來判斷,一定是骨折,一定痛得很厲害。他只想到救護這個受傷的人,雖然這個受傷的人在和他僅有的一次談話中就已經露出對他懷有惡意。
隨著格里弗斯跌倒時的響聲和他忍不住喊痛的叫聲,樓梯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這腳步聲,來了一個人,高乃里于斯輕輕地叫了一聲,回答他的是一個年輕姑娘的叫聲。
回答高乃里于斯的那個人就是美麗的弗里斯姑娘。她知道她父親格里弗斯為人粗暴,因此看見他躺在地上,犯人又俯身湊在他跟前,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在和犯人格斗以后倒下去的。就在年輕姑娘心里起疑的當兒,高乃里于斯就已經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但是,她一眼就看出了真情,并對自己的猜測感到了慚愧。她抬起那雙美麗的、濕潤的眼睛,看著年輕人,對他說:
“請你原諒,謝謝你,先生;請原諒我剛才的念頭,謝謝你的幫助。”
高乃里于斯的臉漲得通紅。
“我不過是盡一個基督徒的本分,”他說,“幫助我的同類。”
“是呀,你晚上幫助他,你已經忘掉早上他罵過你。先生,這已經超出了一般的仁慈心,超出了一般的基督教精神。”
高乃里于斯抬起頭來看這個美麗的姑娘,聽到一個出身微賤的女孩的嘴里居然說出這樣高貴,而又這樣富有同情心的話,不免感到驚奇。
可是,他沒有時間來表達他的驚奇。格里弗斯從昏迷中醒過來,睜開眼睛;在他知覺恢復的同時,他的粗暴的性情也恢復了。
“哼!就是這么的,”他說,“你忙著給犯人送飯,忙得摔倒,把胳膊都摔斷了,可是別人卻讓你躺在地上不管。”
“別說了,爸爸,”蘿莎說,“你冤枉了這位年輕的先生,我看見他剛才在救護你。”
“他?”格里弗斯帶著懷疑的神氣問。
“一點不錯,先生;我還準備繼續救護你呢。”
“你?”格里弗斯問;“你是醫生嗎?”
“這是我頭一個職業,”犯人說。
“那么,你能替我把胳膊接好嗎?”
“完全能夠。”
“你需要什么來接呢?”
“兩薄片木頭,幾根長布條。”
“你聽明白了,蘿莎,”格里弗斯說,“犯人要替我把胳膊接好;這倒可以省幾個錢。來,扶我起來;我覺得重得跟鉛塊一樣。”
蘿莎把肩膀伸給受傷的人;受傷的人用那條好胳膊摟住姑娘的脖子,猛一使勁,站了起來;高乃里于斯為了免得他多走動,把椅子推過來。
格里弗斯坐下,轉過頭來對他女兒說:
“怎么,你沒聽見嗎?去把要的東西拿來。”
蘿莎下樓,不一會兒,就拿著兩塊桶板和一大卷布回來了。
高乃里于斯趁這個空兒,替看守把上衣脫掉,卷起他的袖子。
“先主,你要的是這個嗎?”蘿莎問。
“是的,小姐,”高乃里于斯朝拿來的東西看了一眼,說;“是的,正是這個。現在,我抬起你爸爸的胳膊,你把那張桌子拉到這兒來。”
蘿莎拉桌子,高乃里于斯等她拉好,把斷掉的胳膊放在上面,攤平,用熟練的醫術接好骨頭,夾上木片,裹上繃帶。
在別最后一根別針的時候,看守又昏過去了。
“小姐,請找點醋來,”高乃里于斯說,“用醋擦他的太陽穴,就會醒過來的。”
可是蘿莎沒有照醫生的吩咐做,她確信她父親完全失掉知覺以后,朝高乃里于斯走過來,說:
“先生,我們互相幫助吧。”
“美麗的姑娘,這是什么意思?”高乃里于斯問。
“先生,我的意思是說,明天要審問你的那位法官今天已經來同過關你的這間房間的情形;一知道你關在高乃依·德·維特先生的房間里,他就陰險地笑笑,我怕等著你的不會是什么好事情。”
“可是,”高乃里于斯問,“他們又能把我怎么樣?”
“你看看那個紋架!”
“可是我沒有犯罪呀,”高乃里于斯說。
“吊在那兒的兩個血肉模糊的人,難道犯了罪嗎?”
“這倒是真的,”高乃里于斯發愁地說。
“再說,”蘿莎繼續說下去,“輿論要把你變成罪人。有罪也好,沒有罪也好,你的案子明天審判,后天定罪。眼下處理起來可快著呢。”
“小姐,你說了這些話,結論是什么呢?”
“我的結論是:這兒只有我一個人,我又軟弱無力,我爸爸昏了過去,狗套著嘴套,因此呢,沒有什么攔著你,不讓你逃走。趕快逃吧,這就是我的結論。”
“你說什么?”
“我說我沒有能夠救高乃依先生和約翰·德·維特先生,唉!我很想救你。不過要快;哪,我爸爸已經緩過氣來了。再過一分鐘,他就要睜開眼睛,到那時候可就太晚了。你還猶豫嗎?”
事實上,高乃里于斯一動不動地站著望蘿莎,倒好像他望著她的人,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
“你不明白嗎?”姑娘著急地說。
“不,我明自,”高乃里于斯說;“不過……”
“不過什么?”
”我拒絕。他們會控告你的。”
“那有什么關系?”蘿莎紅著臉說。
“謝謝你,我的孩子,”高乃里于斯回答;“我還是留下吧。”
“你留下!天吶!天吶!難道你還不明白你會定罪……死罪,上斷頭臺,說不定還會像約翰先生和高乃依先生那樣被殺害了以后,割成一塊塊的!看在老天的份上,別管我,從你現在待的這間房間逃走吧。留神,這間房間給德·維特家的人帶來惡運。”
“嘿!”看守醒過來,叫道;“誰又在提起德·維特家的那兩個流氓、無賴、壞蛋?”
“別激動!我的好人兒,”高乃里于斯露出和善的微笑,說:“對骨折來說,最忌的就是生氣。”
接著他悄悄地對蘿莎說:
“我的孩子,我沒有罪,我要以一個沒有罪的人應有的鎮靜和從容的態度等待我的法官。”
“不要說了,”蘿莎說。
“不要說了,為什么?”
“不能讓我爸爸疑心我們倆談過話。”
“那有什么害處?”
“有什么害處?他會永遠不準我再上這兒來,”姑娘說。
高乃里于斯聽見她對他說的這句天真的心腹話,微微一笑,他覺得在他的不幸之中有了一點幸福的光輝。
“喂!你們倆在那兒嘰嘰咕咕談什么?”格里弗斯說,他用左臂托著右臂,站起來。
“沒有什么,”蘿莎回答,“這位先生在關照我,你應該注意些什么。”
”我應該注意些什么!我應該注意些什么!小美人兒,我看你也有應該注意的!”
“注意什么,爸爸?”
“不準進犯人的房間,要是進來了,也得趕快出去;走,你先走,快走。”
蘿莎和高乃里于斯交換了一個眼色。
蘿莎的眼色是想說:
“你看見了吧!”
高乃里于斯的眼色表示:
“上帝喜歡怎樣就怎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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