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爵爺。”羅朗回頭說道。
塔蘭爵士出現在門口。
波拿巴只要向他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位完美的紳士。
面容稍許清瘦蒼白了一些,使約翰爵士看上去更顯得高貴。
他彎彎腰,等待介紹,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英國人。
“將軍,”羅朗說,“我榮幸地向您介紹約翰?塔蘭爵士,他為了能得到看到您的榮幸,寧愿等到生第三期白內障;而今天,他卻不肯爽爽氣氣地到盧森堡宮來。”
“請過來,爵爺,請過來,”波拿巴說,“我們既不是第一次見面,我也不是第一次表示要認識您的愿望;您不愿意滿足我的愿望,幾乎顯得有點辜負了我一片情意。”
“我剛才之所以有些猶豫,將軍,”約翰爵士像平時一樣用他一口純正的法語回答說,“那是因為我難以相信您給我的榮譽。”
“而且,由于民族感情,您一定像您所有的同胞一樣,非常恨我,是嗎?”
“我應該承認,將軍。”約翰爵士微笑著回答說,“他們還只不過是對你感到欣賞罷了。”
“而您也和他們一樣,也有這種荒謬的偏見,認為民族的榮譽要求人們今天恨一個明天也許會成為我們的朋友的人?”
“對我來說,法國幾乎是我的第二祖國,而我的朋友羅朗將對您說,我渴望著的是,在這兩個祖國之中,法國將是最最有恩于我的國家。”
“那么,您如果看到法國和英國為了世界的幸福相互伸出手來一定不會不高興吧?”
“能看到這樣的日子到來,對我來說將是最幸福的一天。”
“那么,如果能為達到這個結果而出一把力,您一定會樂意的吧?”
“我愿意為此獻出生命。”
“羅朗對我說,您是格蘭維爾勛爵的親戚。”
“我是他的外甥。”
“您跟他關系好嗎?”
“他非常尊敬我的母親,我母親是他的姐姐。”
“您有沒有繼承了他給您母親的情意?”
“是的;不過,我相信他大概把這種情意保留著,要等我回英國的時候再給我。”
“您能不能為我送一封信給他?”
“給誰的信了”
“給喬治三世國王的。”
“那對我是一個極大的榮幸。”
“您能不能負責把我不能寫在信里的話口頭上講給您舅父聽?”
“我可以逐字逐句,一字不改地告訴他:波拿巴將軍的話就是歷史。”
“那么,請告訴他……”
可是他又停住了,回頭對布利埃納說:
“布利埃納,把俄國國王最近寄給我的一封信找出來給我。”布利埃納打開文件夾,他根本沒有找,隨手就拿出一封信交給了波拿巴。
波拿巴一看,把信遞給塔蘭爵士:
“請告訴他,”他接著說,“您首先要告訴他的,就是您已經看過了這封信。”
約翰爵士彎了彎腰,便念了起來:
“第一執政公民:
我收到了在荷蘭被俘的九千名俄國士兵,他們都穿著新衣服,裝備著新武器。每人都有合身的制服,您把他們送還給我,既沒有要贖金,也沒有任何交換條件。
這完全是騎士風度,而我也想做一個騎士。
我想我所能夠給您的最好的東西,第一執政公民,作為對這一珍貴禮物的還禮,莫過于我的友誼。
您是否接受?
作為這個友誼的定金,我把英國駐圣彼得堡的大使惠特華滋打發回去了。
此外,如果您愿意,請您做我的證人——我甚至不是說做我的副手——,我個人要和所有不愿意反對英國,不向它封閉自己的港口的所有的國王進行決斗。
我先從我的鄰居丹麥國王開始,您可以在《宮廷報》上看到我寄給他的挑戰書。
我還有什么別的事情對您說嗎?
沒有了。
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可以為全世界制定法律。我很欣賞您,我是您真誠的朋友。
保羅”
塔蘭爵士回頭對第一執政說:
“您知道,俄國皇帝瘋了。”
“是這封信告訴您他瘋了嗎,爵爺?‘’波拿巴問。
“不是的,它只是證實了我的看法。”
“蘭加斯特王朝的亨利六世就是從一個瘋子手里接過圣路易傳下來的王冠的;英國的國徽上至今還刻著法國的百合花,一直要留到我以后用我的劍去把它們刮去。”
約翰爵士微笑了,他那驕傲的民族感情使他對金字塔的戰勝者的奢望根本聽不進去。
“可是,”波拿巴接著說,“今天不談這個問題,每一件事情到時間都會來的。”
“是啊,”約翰爵士咕嚕著說,“我們離阿布基爾的日子還不遠。”
“噢!我不會在海上打你們的,”波拿巴說,“要使法國成為一個海軍強國要五十年;而是在那兒……”
他用手指指東方。
“眼下;我再對您說一遍,問題不在于戰爭,而在于和平:為了完成我的計劃我需要和平,尤其是跟英國的和平。您看到,我是打明牌的:我相當強大,完全可以公開講。哪一天某個外交家講真話,他將是世界上第一個外交家,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因此他就會毫無困難地達到他的目的。”
“那么我可以對我的舅父講,您希望和平?”
“同時要對他說,我不怕戰爭。我不和喬治國王一起干的事情,您看到了,我可以和保羅皇帝做。可是俄國還不夠文明,因此我不愿意和它結成聯盟。”
“一個工具有時候比一個盟國更有用。”
“是的,可是,您剛才已經說了,皇帝瘋了;而去武裝瘋子,爵爺,還不如解除瘋子的武裝。我要對您說,像法國和英國這樣兩個國家應該成為好朋友,不然就應該成為死敵。作為朋友,它們是地球上的兩極,以相同的重量來平衡地球的運動;作為敵人,它們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然后自己成為世界的軸心。”
“如果格蘭維爾并不懷疑您的才能,而懷疑您的力量;如果他和我們的詩人柯勒律治意見相同,如果他相信海濤嗚咽的大西洋像壁壘一樣防護著它的島嶼,那么我對他說什么呢?”
“替我們打開世界地圖,布利埃納。”波拿巴說。
布利埃納展開一卷地圖;波拿巴走了過去。
“您看到這兩條河嗎?”
他把伏爾加河和多瑙河指給約翰爵士看。
“這是通向印度的道路。”他補充說。
“我原來以為是通過埃及呢,將軍。”約翰爵士說。
“我原來也是像您這樣想的;更可以說,我走那條路是因為我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沙皇替我打開了這條路;希望您的政府決不要逼著我去走它!您聽懂我的話嗎?”
“懂,公民;請繼續講。”
“是這樣的,如果英國逼著我去打它,如果我不得不和葉卡特琳娜的繼承者聯盟,我就要這樣干:我要讓四萬個俄國人在伏爾加河上船,順流而下一直到阿斯特拉罕;他們渡過里海,到阿斯塔臘等我。”
約翰爵士彎彎腰,表示他注意地在聽。
波拿巴接著說:
“我讓四萬名法國人在多瑙河上船。”
“對不起,第一執政公民,可是多瑙河是奧地利的河流啊!”
“我到時候已經取下維也納了。”
約翰爵士看看波拿巴。
“我到時候已經取下維也納了,”波拿巴說,“因此我就讓四萬名法國人在多瑙河上船;我在多瑙河河口會找到一些俄國船,俄國船把他們運到塔甘羅加;我讓他們上岸沿著頓河走向帕拉蒂斯皮昂斯卡亞,從那兒再去察里津,再從那兒乘上運送四萬俄國人到阿斯塔臘的船也順伏爾加河而下;半個月以后我在西部波斯已經有了八萬個人。然后這兩個在阿斯塔臘集會的軍向印度進發;波斯是英國的冤家,是我們的天然盟友。”
“是的,可是一到旁遮普,您就得不到和波斯聯盟的好處了,沒有糧食給養,八萬名士兵可不是好帶的。”
“您忘記了一件事情,”波拿巴說,“如果真的進行了這次遠征,那么我已經把一些銀行家留在德黑蘭和喀布爾,還有,請記住九年以前在康沃利斯和蒂布-薩伊布這場戰爭中發生的事:總司令缺少糧食;有一個普通的上尉……我記不起他的名字了……”
“馬爾科姆上尉。”塔蘭爵士說。
“對啊,”波拿巴高聲說道,“您知道這件事!馬爾科姆上尉求助于賤民布蘭雅里種姓,這些印度的波希米亞人,他們的帳篷遍布印度斯坦半島各地,他們在那兒主要是做糧食生意的;這些波希米亞人,對付錢給他們的人是忠心耿耿,老少無欺的:就是這些人將供應我們糧食。”
“還得渡過印度河。”
“好,我在德拉伊斯梅爾汗和阿托克之間有六十法里的展開地帶;我熟悉印度河就像熟悉塞納河一樣。這條河流速很慢,一小時一法里,它的平均深度,我說的是這兒,是十二到十五尺,在我的戰線上估計有十個淺灘。”
“那么說您的戰線也已經定下來了?”約翰爵士微笑著問。“是的,這條戰線展開在一大批連綿不斷的土地肥沃、灌溉方便的省份前面;我避開了分開拉杰普塔納和印度河下游河谷的沙漠地帶;最后,也就是在這個基礎上,幾個世紀以來——從公元一000年的穆罕默德?德齊安尼到一七三九年的納第爾-沙赫——對印度的入侵才取得了某些成功。在這兩個時代之間,有多少人走過了那條我準備走的路啊……我們來計算一下,在穆罕默德?德齊安尼以后是——八四年的穆罕默德-古里,他帶了十二萬人;在穆罕默德-古里以后是帖木兒,或者蹺腳帖木兒,我們叫他泰梅爾朗,他帶了六萬人;在帖木兒以后是巴布爾;巴布爾以后是于馬榮;我還知道些什么呢,我!印度不就是屬于那些想征服它并且會征服它的人嗎?”
“可是您忘記了,第一執政公民,所有您剛才提到的那些征服者所對付的只是些土著部落;而您,您要對付的是英國人,我們在印度有……。”
“兩萬到兩萬兩千人。”
“還有十萬印度兵。”
“我各方面都盤算過了,我對英國是抱著尊敬的態度對待的,我對印度是懷著它應該受到的蔑視態度對待的:在任何可能遇到歐洲步兵的地方我就準備好第二條、第三條,如果需要的話,還有第四條防線,以防前面三條頂不住英國刺刀;可是在我只可能遇到印度兵的地方,我給這些混蛋準備的是趕車的鞭子,對他們來說這些就夠了。您還有什么別的問題嗎,爵爺?”
“還有最后一個,第一執政公民:您是真正希望和平嗎?”
“就在這封信里,我向您的國王要求的就是和平;也就是為了讓這封信肯定能交在大不列顛國王陛下的手里,我才請求格蘭維爾的外甥做我的信使。”
“您的愿望一定能實現,公民;如果我是舅舅而不是外甥,我也許可以做得還要好些。”
“您什么時候可以動身?”
“一小時以后我就走了。”
“在您離開之前,您對我沒有任何要求嗎?”
“沒有。無論如何,即使我有要求,我讓我的朋友羅朗全權處理。”
“請把手伸給我,爵爺,這是一個好兆頭;因為我們是兩個代表,您代表英國,我代表法國。”
約翰爵士接受了波拿巴給他的榮譽,他的神態非常有分寸,既帶有對法國的好感,又含有民族的尊嚴。
隨后,他又帶著兄弟般的激情和羅朗握握手,向第一執政最后一次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波拿巴一直看到他出去,隨后他似乎思索了一會兒,突然他說:
“羅朗,我不但同意你的妹妹嫁給塔蘭爵士,而且我還希望這件婚事能夠成功:你聽到了嗎?我希望這件婚事成功!”
他最后一句話講得著重有力,對任何一個了解第一執政性格的人來說,他這句話的意思非但是希望這次婚事成功,而且是“我一定要這件婚事成功!”
他的這種專制態度在羅朗看來顯得很溫和;因此羅朗帶著深切的謝意接受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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