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托夫的女婿貝格已經是擁有弗拉基米爾和安娜兩枚勛章的上校了,職務仍然是第二集團軍第一支隊參謀部副參謀長。
九月一日,他從部隊來莫斯科。
他在莫斯科無事可干,但他發覺大家都在請假去莫斯科辦點事。他也認為有必要請假去辦點家務私事。
貝格乘坐自己漂亮的四輪馬車,由兩匹喂飽了的黃驃馬(像某一位公爵的馬一樣)拉著,駛到他岳父的府上。他注意地朝院子里的那些車輛望了一望,然后登上臺階,這時他掏出一條干凈手帕來打了一個結。
他飄逸地小跑著經過前廳走到客廳里,擁抱伯爵,吻娜塔莎和索尼婭的手,急切地問岳母的健康。
“現在談什么健康喲?呶,你說說看,”伯爵說,“部隊怎么樣了?要撤離,還是要打一仗?”
“只有永恒的上帝,爸爸,”貝格說,“才能決定祖國的命運。軍隊的士氣旺盛,頭頭們,這么說吧,在開軍事會議。結果如何,不知道。但我概括起來跟您說吧,爸爸,在二十六日那次戰役中,俄國部隊,”他又更正說,“整個俄軍所表現或者顯示的英雄氣概,和俄軍自古以來的勇敢精神,是無法用恰當的詞匯來描寫的……告訴您吧,爸爸(他拍著胸脯說,就像一位在他面前講話的將軍拍過胸脯一樣,但拍得早了一點,應該是在說到‘俄軍’時捶胸),坦白地告訴您吧,我們做長官的不僅不用督戰什么的,我們還能奮力保持住這種,這種……這個,勇敢的自古以來的功勛,”他急不擇言地說。
“巴克萊?德?托利將軍處處奮不顧身,身先士卒,跟您說吧。我們軍團就守在山坡上。您想想看!”這樣,貝格把他記得起的這段時間聽到的各種傳聞,——講述完畢。娜塔莎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似乎想在他臉上找出某個問題的答案,看得他不好意思起來。
“總而言之,俄國軍人所顯示的英勇氣概,是難以想象的,值得贊揚的!”貝格說,看了看娜塔莎,像是要邀賞,并對其專注的目光報之以微笑……‘俄國不在莫斯科,她在她子女們的心中!’是吧,爸爸?”貝格說。
這時,從起居室里走來了面容疲倦、情緒不滿的伯爵夫人。貝格急忙起身,吻伯爵夫人的手,問候她的健康,搖頭嘆息地表示同情,侍立在她身旁。
“對了,媽媽,說真的,這對所有俄國人都是艱難而憂郁的時刻。您干嗎如此不安呢?您還來得及走……”
“我不明白,人們都在干些什么,”伯爵夫人對丈夫說,“剛才有人告訴我,什么都還未準備就緒。可是,總得有個人來料理呀。真教人痛惜米堅卡。這種局面還不會結束哩!”
伯爵想談一談,但顯然忍住了。他從椅子上起身朝門口走去。
貝格這時好像要擤鼻涕,掏出手帕,看到打的結,憂郁而沉重地搖了搖頭,默想了片刻。
“啊爸爸,我有件大事求您。”他說。
“嗯?……”伯爵止住了腳步,說道。
“剛才我經過尤蘇波夫家,”他笑著說,“管家我認識,他跑出來問我要不要買點什么。您知道,我出于好奇進去了,看到一個小衣柜和一個梳妝臺。您知道,薇魯什卡要這兩件東西,我們為此還吵過嘴。(貝格談到梳妝臺和衣柜時,語調便由于對室內陳設的興趣而快活起來)。還真奇妙哩!梳妝臺可以抽出來,還帶有英國式的機關哩,您知道嗎?薇洛奇卡早就想要了。我想讓她大吃一驚。我在你們這兒看到這么多農夫在院子里。撥一輛車給我用吧,我會出大價錢的,并且……”
伯爵皺起眉頭,清了清喉嚨。
“向伯爵夫人要,我是不管事的。”
“如果為難,那就不要了,”貝格說。“我只是很想為薇魯什卡買下來。”
“咳,都走開,都見鬼去,見鬼去,見鬼去,見鬼去!……”老伯爵大聲叫著,“腦袋都暈了。”接著走出了屋子。
伯爵夫人哭了。
“的確,媽媽,是很艱難的時刻!”貝格說。
娜塔莎同父親一道走了出去,好像很費力地在思索什么事情,跟著走了幾步,然后從臺階跑到院子里去。
彼佳在臺階上給那些離開莫斯科的人發放武器。院子里仍然停著裝載好了的車輛。其中有二輛已經打散,一個勤務兵托著他的軍官正往車上爬。
“知不知道為什么?”彼佳問娜塔莎(娜塔莎明白彼佳所指的是父親和母親吵嘴。)她沒有回答。
“是為爸爸想把大車撥給傷員乘坐,”彼佳說,“瓦西里奇對我說的。我認為……”
“我認為,”突然,娜塔莎幾乎叫了起來,把憤怒的面孔朝著彼佳,“我認為,真可恥,真可惡,真……我不知道了。難道我們是一些德國人嗎?…”她的喉嚨哽咽得發顫,他怕她的兇狠無處發泄而白白消失,便又回轉身來,飛快登上臺階。
貝格坐在伯爵夫人身旁,愉快地恭敬地安慰著岳母。伯爵手提煙斗在室內踱來踱去,這時,娜塔莎,臉都氣得變了樣,一陣風一樣沖進客廳,快步走向母親。
“這是恥辱!這是作惡!”她喊叫著。“您那樣下命令不行。”
貝格和伯爵夫人不解而又驚嚇地望著娜塔莎。伯爵則呆在窗旁聽著。
“媽咪,這樣不行,您瞧瞧院子里的情況!”她大聲說,“他們要留下來!”……”
“你怎么啦?他們是誰呀?你要什么?”
“傷兵,就是他們!這不行,媽咪;這太不像話……,不,媽咪,親愛的,這不是那么回事,請您原諒,媽咪……親愛的,那些要運走的東西對我們有什么用嘛,您只要看看院子里面……媽咪!……這樣不行啊!……”
伯爵站在窗戶旁聽著娜塔莎說話,臉也沒有轉過來。他突然鼻子哼了一下,把臉貼近窗戶。
伯爵夫人望著女兒,看到她為母親感到羞恥的臉,看到她的激動,明白了為什么丈夫現在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因此張皇失措地環顧周圍。
“噢,你們想怎么辦就去辦吧!難道我妨礙誰了!”她說,還未一下子認輸。
“媽咪,親愛的,請原諒我。”
伯爵夫人卻推開女兒,朝伯爵走去。
“親愛的,你來管事吧,該怎么……我可是不知道這事啊。”她說,悔恨地垂下目光。
“雞子……雞子教訓母雞……”透過幸福的淚花,伯爵說出了這句話,然后擁抱妻子,妻子則高興地把羞愧的面孔藏在丈夫懷里。
“爸爸,媽咪!可以由我來管嗎?可以嗎?”娜塔莎問。
“我們就只帶上最要緊的……”她說。
伯爵贊同地向她點頭,娜塔莎隨即像玩逮人游戲一樣,飛快跑過客廳,穿過前廳,跑下臺階到了院子里。
人們聚攏在娜塔莎身旁,一直不敢相信她傳達的那道奇怪的命令,直到伯爵親自出來以妻子的名義肯定那道命令,即把車輛撥給傷員,而把箱子搬回貯藏室,他們才相信。弄清楚命令后,人們高興地匆忙地擔負起這項新的任務。現在,奴仆們不僅不覺得奇怪,相反,還覺得不能不這樣;就像一刻鐘以前,不僅誰也不覺得留下傷員帶走東西奇怪,而且還覺得正該如此。
所有的家奴,好像要補償剛才沒這樣做的過失,利索地干起了安置受傷官兵的新任務。傷員們拖著腿從各自的房間里出來圍住大車,蒼白的臉上露出喜色。鄰近幾家也傳開了還有車輛的消息,所以,其他家里住的傷員也開始到羅斯托夫家的院子里來。傷員中的許多人請求不用卸下東西,讓他們就坐在東西上面。可是,已經開始解開繩索的情況再也收不了場了。留一半或留下全部都一樣。院子里散放著不帶走的裝有武器、青銅器繪畫和鏡子的箱子,這是昨晚辛辛苦苦收拾好了的;人們仍在尋找,并且也找到了那些可以不帶走的東西,騰出了一輛接一輛的大車。
“還可以再搭四個人,”管家說,“我把我的車也讓出來,要不,把他們擱在哪兒呢?”
“把我運衣服的車也給他們,”伯爵夫人說,“杜尼亞莎跟我坐一輛車。”
他們又騰出運衣服的車去接隔壁第三、第四家的傷員。所有家奴和仆人干得都挺帶勁。娜塔莎充滿了興奮而且幸福的快活情緒,這種熱鬧氣氛她已久違了。
“把它捆在哪兒呢?”仆人邊問邊把箱子往馬車后狹窄的踏腳蹬上放,“至少得再留一輛才行。”
“它裝的什么?”娜塔莎問。
“伯爵的書籍。”
“放下。瓦西里奇來收撿。這個用不著。”
這輛輕便馬車已坐滿了人,彼得?伊里伊奇坐在哪兒都成了問題。
“他坐前座。你坐前座上吧,彼佳?”娜塔莎大聲說。
索尼婭同樣也在忙個不停;但她忙碌的方向正好與娜塔莎的方向相反。她把不帶走的東西送回屋里去,并照伯爵夫人的意思一一登記,還盡力多帶走一些東西。
——————————————
一點多鐘,裝載停當的羅斯托夫家的四輛馬車停在大門口,運送受傷官兵的大車一輛接一輛地駛出了院子。
載著公爵安德烈的馬車從臺階旁經過時,引起了索尼婭的注意,她正同一位使女布置伯爵夫人在車上的座位,夫人高大寬敞的馬車正停在大門口。
“這是誰的馬車?”索尼婭從車窗探出頭來問。
“您還不知道嗎,小姐?”使女回答,“受傷的公爵:他在咱們府上留宿,也同咱們一道走。”
“是誰呢?姓什么?”
“咱們先前的未婚姑爺。博爾孔斯基公爵!”使女嘆氣著回答,“聽說快要死了。”
索尼婭跳下馬車,跑著去找伯爵夫人。伯爵夫人已穿好了旅行服裝,披著披巾,戴著帽子,疲倦地在客廳踱來踱去,等待家奴們關好門戶坐下作啟程前的祈禱。娜塔莎不在這里。
“姆媽,”索尼婭說,“安德烈公爵在這里,受傷了,生命垂危。他同咱們一道走。”
伯爵夫人驚嚇地睜大眼睛,并抓著索尼婭的手朝周圍看了看。
“娜塔莎呢?”她開口問。
對索尼婭,同時也對伯爵夫人來說,這消息在頭一分鐘內只有一個意義。她們是了解娜塔莎的,因而,害怕娜塔莎會出事的恐懼感,壓倒了她們對一個人的同情,而這個人她們也是喜愛的。
“娜塔莎還不知道;但他是同我們一道走的。”索尼婭說。
“你是說他生命垂危?”
索尼婭點了點頭。
伯爵夫人擁抱著索尼婭哭了。
“天意難解!”她想,感到在目前已造成的局面中,一只全能的手已從人們先前目力不及之處開始出現。
“呶,媽媽,一切準備完畢。你們在談什么?……”娜塔莎興高采烈地跑進來說。
“沒談什么,”伯爵夫人說,“準備好了,那就出發。”伯爵夫人俯身朝手提包彎下腰去,把凄惶的面孔埋起來。索尼婭抱住娜塔莎吻她。
娜塔莎想問個明白地瞪著她。
“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沒有……”
“對我很糟的事嗎?…什么事?”敏感的娜塔莎問。
索尼婭嘆氣,但什么也沒有回答。伯爵,彼佳,肖斯太太,瑪夫拉?庫茲米尼什娜,瓦西里奇等都來到了客廳,拴好門,然后人家坐了下來,默不作聲,誰也不看誰地坐了幾秒鐘。
伯爵第一個起立,長嘆一聲,對著圣像劃十字。大家也跟著這樣做。然后,伯爵開始擁抱瑪夫拉?庫茲米尼什娜和瓦西里奇,他們要留守莫斯科;兩人這時也抓住伯爵的手,親吻他的肩上,他輕拍他們的背,說了幾句聽不真切的親切的安慰話。伯爵夫人往祈禱室去,索尼婭發現她跪在墻上殘缺不全的圣像前面(家傳的最寶貴的圣像要隨身運走)。
在臺階上,在院子里,要走的仆人帶著匕首和馬刀(是彼佳發給他們的),褲腳塞進靴子,褲帶和腰帶系得緊緊的,正和留下的仆人告別。
像臨行前常常發生的情形那樣,許多東西拉下啦,放的不是地方啦;兩個隨從在敞開的車門和放下的腳蹬的兩邊已站立很久,等著待候伯爵夫人上車;同時,使女們抱著坐墊和包袱跑到幾輛馬車上(格式馬車和大小四輪等),在從家里到馬車之間的路上來回跑動。
“一輩子都是忘這忘那的!”伯爵夫人說,“你該知道,我不能這樣坐!”杜尼亞莎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地跑了過來重新整理座位,一臉的委屈。
“噢,這些人哪!”伯爵搖著頭說。
專為伯爵夫人駕車的老車夫葉菲姆高高地坐在馭手座上,對他后邊發生的事不屑一顧。積三十年之經驗,他知道還不會很快命令他:“出發!”即使下了命令,還會讓他停車兩次,派人去取忘了拿的東西,這之后還會叫他停一次,伯爵夫人才會從車窗探出頭來,以基督的名義哀求他在下坡時要小心。他知道這樣的情形,所以比他的馬(尤其是左轅的棗紅馬,叫雄鷹,此刻在踏腳和嚼馬嚼子)更有耐心地靜候事態的發展。
大家終于就座,腳蹬折攏收進車廂,車門關上,只等去取首飾匣的人回來。伯爵夫人探出頭來說了該說的話。這時,葉菲姆慢慢從頭上摘下帽子,畫了十字。騎導馬的馬夫和所有仆人也畫了十字。
“上帝保佑!”葉菲姆戴好帽子,說“駕!”導馬夫隨即啟動馬車。右邊的轅馬拉緊了套,車盤的彈簧吱扭地作響,車身搖晃了起來。一個隨從跳上已啟動的馬車的前座。轎式馬車從院子駛入不太平整的馬路時顛簸了一下,其余馬車隨著也顛簸了一下,最后,車隊全都駛上街道,朝前進發。轎式馬車和大小四輪馬車里的人們,都朝街對面的教堂畫十字。留守莫斯科的家人在馬車兩旁夾道送他們。
娜塔莎從未體會過今天這樣的愉快感覺,她挨著伯爵夫人坐著,兩眼盯著緩慢向后移動的被放棄的驚惶不安的莫斯科的城墻。她常常探出頭來或前或后地張望,看走在前邊的受傷官兵的車隊。她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車頂罩住了的安德烈公爵那輛四輪大馬車。她不知道誰在車里,可每當想起她家的車隊時,總是用目光搜尋這輛馬車,她知道它在最前面。
在庫德林諾,從尼基茨卡雅、普雷斯尼亞和波德諾文斯克等街道開出的與羅斯托夫家的車隊同樣的車隊,匯合了,走到花園大街時,只好兩隊并排前進。
在蘇哈列夫塔樓拐彎時,娜塔莎好奇地,目不暇接地觀看著乘車和步行的人們,突然驚喜地叫起來。
“老天爺!媽媽,索尼婭,快看,這是他!”
“誰?誰?”
“瞧,真的,別祖霍夫!”娜塔莎說,同時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看著一個穿馬車夫長褂子的高大臃腫的人,從步態和氣派來看,顯然是化了裝的老爺,他正同一個黃臉無須穿粗呢大衣的小老頭一道,來到蘇哈列夫塔樓的拱門下邊。
真的,是別祖霍夫,穿著長褂子,與一個小老頭兒走在一起。“真的,”娜塔莎說,“看哪,看哪!”
“那不是,這人不是他。怎么可能呢,胡說!”
“媽媽。”娜塔莎叫了起來,“您可以砍我的頭,這是他。我會讓您相信的。停,停。”她向車夫喊道;但車夫停不下來,因為從市民街又駛來大車和馬車車隊,并且朝羅斯托夫家的馬車喊叫,讓他們繼續走,別擋路。
的確,雖然車隊愈走愈遠,但羅斯托夫全家人仍然看到了皮埃爾或極像皮埃爾的那個人,穿著車夫的大褂,耷拉著腦袋,面容嚴肅地和一個沒留胡子的小老頭并排走著,這個小老頭像個仆人。他看到從車窗顯露出來朝他們看的面孔,恭敬地碰了碰皮埃爾的胳膊肘,指著馬車對他說了幾句什么話。皮埃爾好久都搞不明白他說的什么,因為他顯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當他終于明白了他的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時,認出了娜塔莎,隨即憑他最初的印象毫不猶豫地朝馬車走去。但走了十來步,他似乎想起了一件事,便停了下來。
娜塔莎探出車廂的面孔,現出柔情的嘲笑。
“彼得?基里雷奇,來啊!我們認出您啦!好意外呵!”她大聲說著,把手伸給他。“您這是怎么啦?您為什么這樣?”
皮埃爾抓住伸過來的手,在走動中(因為馬車在繼續前進)笨拙地吻它。
“您出什么事啦,伯爵?”伯爵夫人用驚奇和同情的聲音問。
“什么事?為什么?請別問我。”皮埃爾說,回頭看一眼娜塔莎,她那喜悅的流光溢彩的目光(他不看她也能感覺到)的魅力吸引著他。
“您怎么啦,還是要留在莫斯科?”皮埃爾沉默了片刻。
“留在莫斯科?”他用問話的語氣說。“對,留在莫斯科。
告別了。”
“唉,我要是男人就好了,我一定同您一道留下來。唉,那多好哇!”娜塔莎說。“媽媽,允許我留下來,我要留下來。”皮埃爾茫茫然然地看了看娜塔莎,正要開口說話,但伯爵夫人打斷了他。
“您打過仗了嗎,我們聽說?”
“是的,打過,”皮埃爾回答,“明天還要打哩……”他開始談起來。可是娜塔莎又打斷了他:
“您究竟出了什么事,伯爵?您不像您自己……”
“噢,別問啦,請別問我,我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明天……啊不!告別了,告別了,”他連連說,“可怕的時代!”然后離開馬車走上人行道。
娜塔莎久久地探出車窗外,朝他溫柔地,帶點嘲弄意味地高興地笑著。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