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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雄記  文/大仲馬

第四十六章    雕刻和繪畫(2)

  這兩個說法都是無稽之談。

  從二十四歲開始,波拿巴就染上了吸鼻煙的習慣,但是只吸到腦子仍然保持清醒的程度;他習慣上不是像傳說中那樣的從背心口袋里掏鼻煙吸,而是用一只鼻煙壺,他幾乎每天都換一只新的鼻煙壺;從收藏鼻煙壺這一點來看,他有點兒像腓特烈大帝。如果他偶爾從背心口袋里掏鼻煙吸,那也只是在他戰斗的日子,因為他不能在騎馬穿越槍林彈雨時,同時握馬僵繩和拿鼻煙壺;在這些日子他就穿一件背心,背心的右面口袋里襯著加上香料的皮夾里;在他上裝右下方有一個新月形的缺口,可以讓他把拇指和食指伸進里面的背心口袋而用不到解開上裝;這樣他就可以不管遇到什么情況,不管他是快步跑或是慢步走,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吸他的鼻煙。

  在他做將軍和第一執政的時候,他不戴手套,只是用左手拿著手套,揉著;在做皇帝的時候,他有了進步,戴上了一只;因為他不但每天換手套,而且每天要換二三次,他的隨身男仆想出了一個辦法,只重做一只手套,和他沒有使用過的一只配成一對。

  波拿巴有兩樣酷愛的東西,拿破侖繼承下來了:戰爭和紀念像。

  他在軍營里總是高高興興,幾乎是嘻嘻哈哈的,在休息的時候卻變得臉色陰沉,冥思苦想起來;這時候,為了消愁解悶,他就求助于藝術的靈感,向往著這些巨大的紀念像,這些紀念像他已經著手做了很多,并已完成了一些。他知道紀念像是人民生活的一部分;紀念像是他的用大寫字母寫的歷史;一直到幾代人在地球上消失很久以后,這些時代的標桿還繼續站立著;羅馬因為有它的廢墟而仍舊活著;希臘通過它的紀念像還在講話;埃及,這個光輝而神秘的幽靈,依靠它的建筑物而聳立在文明世界的入口處。

  可是他所最最喜歡的,他所最最熱愛的,是聲譽,是名望;因此他就需要戰爭,這是對光榮的渴望。

  他經常說:

  “巨大的聲譽,就是巨大的名望;名望越大,傳得越遠;法律、制度、紀念物、民族,一切都會毀滅,可是名望還在,而且還會回響在以后的幾代人之中。巴比倫王國和阿歷山大帝國毀滅了,賽米拉米絲和亞歷山大還活在人們心中;由于對他們的聲譽的一再傳播,一個世紀一個世紀地重復、增色,也許他們的聲譽已經變得比他們的實際更偉大了。”

  接著,他把這些非凡的想法和自己結合起來了。

  “我的權力,”他說,“和我的光榮有關,而我的光榮來自于我贏得的戰斗;靠了征服我才有今天,唯有征服才能使我維持下去。一個新產生的政府需要干出一些使人震驚的豐功偉績;如果它不再閃光,它就要熄滅;如果它不再令人感到偉大,它就要垮臺。”

  很久以來他一直是一個科西嘉人,不耐煩地等待著征服自己的祖國。可是葡月十三以后,他已經變成一個真正的法國人了,并達到了真誠地熱愛法蘭西的程度;他的夢想,就是要看到法國的偉大、幸福、強盛,成為各民族光榮和藝術的頂峰!在使法國偉大起來的同時,他當然也和它同時偉大起來了,他的姓名也必然地和這種偉大結合在一起。他腦子里始終有這個想法,對他來說,現實已經消失在未來之中;任何地方掀起戰爭風云,他首先想到的是法蘭西,把其他一切東西和一切國家置之度外。亞歷山大在伊蘇斯和阿爾貝爾戰役以后說:“雅典人會怎么想?”波拿巴在里沃利和金字塔戰役以后說:“我希望法國人會對我滿意。”

  在戰斗之前,這位現代的亞歷山大很少關心如果勝利了怎么辦,而對如果遭到挫折考慮得很多;他比任何人都相信,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時候會決定一些巨大事件的命運;因此他更關心的是預測各種重大事件,而不是去挑動誘發它們;他看著它們產生,看著它們成熟,然后,等時機一到,他就出場了;抓住它們,控制它們,引導它們,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馴馬師制服一匹烈馬一樣。他在革命時期中的迅速發跡,他所安排和看到的政治變幻,他所操縱的各種事件使他對人類產生了某種輕蔑情緒,再說他本來也并不尊敬他們,因此他嘴邊經常掛著這么一條格言:

  “要動搖一個人有兩根撬棒:威脅和利誘。”

  由于他認識到了這句話的真實性,這句話就更加可悲了。

  波拿巴有了這樣的感情,他大概不會相信,或者根本不相信有什么友誼了。

  “他不是對我說過很多次了嗎,”布利埃納說,“‘友誼只不過是一句空話;我誰也不愛,甚至我的同胞手足也不愛……也許我對約瑟夫稍許有點兒感情,而且,即使我愛他的話,也只是因為這是一種習慣,他是我的哥哥……杜洛克,是的,我喜歡他,可是為什么喜歡他呢?因為我喜歡他的性格,因為他冷靜、刻板、嚴肅,而且杜洛克從來不掉眼淚!……再說,我為什么要愛別人呢?你以為我有真正的朋友嗎,我?只要我還是保持我現在的地位,我是有朋友的,至少表面上如此;可是有朝一日我倒霉了呢,您等著瞧吧!樹木在冬天的時候是沒有葉子的……喂,布利埃納,讓婦女們去哭鼻子吧,這是她們的事情;可是我,我可沒有那么容易動感情;手要辣,心要狠,否則就不要打仗,不要參與政治。’”

  在私人交往之中,波拿巴在中學里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可是他開的玩笑沒有什么惡意,而且從來也不會得罪人的;他很容易發火,可是馬上就會煙消云散;有什么話就說,說過后哈哈大笑一下事情就算過去了。如果涉及了公事,不管是他副官還是部長犯的錯誤,他都要大發雷霆,他這種脾氣是相當激烈相當粗暴的,有時候是侮辱人的;他猛然一擊,別人不管服不服一定得低頭;他對若米尼以及貝呂納公爵就曾發過這樣的脾氣。

  波拿巴有兩類敵人,雅各賓分子和保皇分子;他憎恨前者,懼怕后者;在他談起雅各賓分子時,他稱他們為謀殺路易十六的人;至于保皇分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真好像他已經預見到以后國王會復辟一樣。

  他身邊有兩個曾經投票贊成判處國王死刑的人:富歇和康巴賽萊斯。

  他把富歇從他的部里趕走,雖然他還保留了康巴賽萊斯,那是因為那位杰出的法學家所提供的效勞;可是他還是容忍不了,因此他經常會擰著他這位同僚第二執政的耳朵說:

  “我可憐的康巴賽萊斯,我真是擔心,可是您的事是明擺著的:萬一波旁王朝卷土重來,您要被吊死的!”

  有一天,康巴賽萊斯實在受不了啦,他的頭一扭,掙脫了被擰著的耳朵。

  “去,去!”他說,“別再惡作劇了!”

  每次波拿巴逃過一次危險,他就會用一個從幼年時候就養成的科西嘉人的習慣,在自己的胸前用大拇指迅速地劃一個十字。

  如果他心里有什么氣惱,想到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他就低聲哼唱:哼什么曲子?他哼的曲子簡直不像曲子,沒有人能聽懂,他哼得完全走調了。他哼的時候就坐在他辦公桌前面的扶手椅里左右晃動,身子后傾得幾乎快仰面摔倒了,一面就像我們已經講過的那樣用他的小刀切削扶手倚的扶手,這把小刀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什么別的用途,因為他從來也沒有親自削過一支鉛筆;削鉛筆是他秘書的事,他的秘書盡量為他削得好些,他秘書關心的是盡量不讓他那種眾所周知的可怕的字體寫得一個字也認不出來。

  大家知道鐘聲在波拿巴身上產生的影響;這是他懂得的唯一的音樂,鐘聲能直達他的心扉;鐘聲響起時如果他正好坐著,他就做一個手勢要大家別作聲,然后向聲音來的方向傾身過去;如果他正在散步,他就馬上站住,側耳細聽起來。在鐘鳴期間,他始終一動不動地呆著;鐘聲在空中消失以后,他再重新工作。有人請他解釋為什么他對青銅的聲音有如此奇特的愛好,他回答他們說:

  “鐘聲使我想起了我在勃里埃納度過的青年時代,那時候我真幸福啊!”

  在我們講到他的這個時間,他最關心的是他剛買下不久的鄉下的馬爾梅松別墅這個產業;他每星期六晚上都到那兒去,就像一個假期中的小學生一樣,他在那兒度過星期天,甚至星期一。在那兒他經常散步,不大過問工作;在他散步的時候,他親自監督他叫人進行的別墅裝飾工作。有時候,特別在初期,他的散步超出了他的鄉下別墅的范圍;警察局的報告很快就使這種遠足受了限止。在阿萊納陰謀和爆炸暗殺事件以后,這種活動就被完全取消了。

  馬爾梅松產業的收入——大概是賣掉收下的水果和蔬菜所得——據波拿巴自己估算,可達六千法郎。

  “這當然不錯,”他對布利埃納說,“可是,”他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一定得有三萬利弗爾的額外年金收入才能在那兒生活。”

  在波拿巴對田野風光的愛好中還帶有某種詩意:他喜歡在公園里的林蔭道上觀看在散步的身材碩長的婦女,不過這個女人一定得是穿白色衣裙的;他厭惡深色連衣裙,不喜歡肥胖的女人;至于懷孕的婦女,他簡直反感到極點,請她們參加他的晚會或是宴會簡直是千載難逢的事情。而且他天性不善于對女人獻殷勤,他過于嚴肅,使人難于親近,對女人也不太禮貌;即使對最漂亮的女人,他也難得說上一句中聽的話。聽了他對約瑟芬最要好的女朋友的拙劣的恭維,真會使人大吃一驚,甚至會使人毛骨驚然。他對這個女人說:“哦,您的胳膊真紅啊!”對那個女人說:“晴,您的發式可難看死了!”對這一個說:“您這件連衣裙臟極了,我看您已經穿過不下二十次了。”對那一個說:“您的女裁縫可以換換了,因為您的裝扮太古怪了!”

  德?夏弗勒絲公爵夫人是位金發美女,大家對她的頭發贊美不已,有一天波拿巴對她說:

  “啊,真奇怪,您的頭發真紅啊!”

  “這有可能,”公爵夫人回答說,“不過這還是第一次有一個男人對我這樣說。”

  波拿巴不喜歡賭錢,偶爾賭賭的話,也只是玩玩二十一點;而且,在這方面他和亨利四世同病,喜歡作弊;可是賭博一結束,他就把他所有的金幣和鈔票留在桌子上,一面說道:

  “你們這些笨蛋!我一直在作弊,你們卻沒有發現。誰輸的把錢拿回去吧。”

  波拿巴生下來受的是天主教的洗禮,年輕時受的是天主教的教育,但對任何教義都沒有偏愛;他所以恢復宗教儀式,是一項政治措施,而不是宗教措施。不過他喜歡涉及這方面的談話.并預先為自己在談話中規定好尺寸,他說:

  “我的理智告訴我,宗教中有很多事是不可信的,可是我童年時的印象和我年輕時代受的影響又使我猶豫不決。”

  不過,他不愿意聽人講唯物主義;教義對他是無所謂的,只要這個教義承認有一個造物主。

  在一個獲月的美麗的傍晚,他乘的船在蔚藍色的大海和天際航行,有幾個數學家堅持說沒有天主,只有在活動著的物質,波拿巴那時候仰視著在馬耳他和亞歷山大之間的比我們的歐洲大陸光輝燦爛得多的天彎,別人以為他根本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他突然指著天上的星星高聲說道:

  “不管你們怎么說,這一切都是天主創造的。”

  波拿巴在付他個人費用時是非常及時的,可是在支付公家費用時就完全不同了;他堅決認為,在部長們和商人們的交易之中,如果簽定這次買賣合同的部長沒有受騙,那么無論如何國家是被搶了;因此他總是盡量推遲支付日期;這時候他就講歪理,找碴兒,斤斤計較,無孔不鉆;因為他有一個成見,一條永遠不變的原則,凡是商人都是騙子。

  有一天,有人把一個剛才中標的商人介紹給他。

  “您貴姓?”他像平常一樣地沒頭沒腦地就問。

  “沃朗,第一執政公民。”

  “對一個商人來說,這個姓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的姓,公民,寫起來有兩個l。”

  “那就搶得更加兇,先生。”波拿巴接著說。

  說完他便回過頭去不睬他了。

  波拿巴做出決定以后很少再作改變,即使他認識到這個決定做錯了他也不改。從來沒有人聽他說過:“我錯了。”相反,他最喜歡講的話是“我一上來總是把壞事想在前頭”。這句格言更像是蒂蒙說的,而不像是奧古斯特說的。

  可是,盡管有如上所述的一切,人們可以感覺得到,波拿巴并非真正蔑視人類,而是故意裝出一副蔑視人類的神氣。他既不記恨,也不愛報復,只不過有時候他太相信手持鐵楔的宿命女神了;此外,只要不涉及政治,他還是很有感情的,很善良,有憐憫心;他喜愛孩子,這有力地證明了他心腸很軟,寬宏大量。在私生活中對人類的弱點很寬容,有時候還很天真,就像不管西班牙大使已經來到面前,卻仍然跟他的孩子們嬉耍的亨利四世一樣。

  如果我們在這兒是寫歷史,那么關于波拿巴還有很多事情可以談,還不算——在講完波拿巴以后——我們還沒有談到的拿破侖。

  可是我們寫的是一個普通的、有波拿巴出現的故事;不幸的是,在波拿巴出現的地方,只要他一出現,那么不管講故事的人愿意不愿意,他就會變成一個主要人物。

  希望讀者原諒我們扯到題外去了:這個人——他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盡管我們不愿意,還是把我們拖進了他的旋渦之中。

  現在我們再回頭來談談羅朗,也就是繼續講我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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