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又策馬飛奔,第三次越過了保皇分子將軍和共和分子將軍之間的空間。
這時候,卡杜達爾舉手指著羅朗說:
“我的朋友們,你們看到這個年輕人了吧?”
所有的眼睛都向羅朗望去,所有的嘴都在輕輕地說:“看見了。”
“那么,我們南方的弟兄們已經把他托付給我們了;他的生命對你們來說是神圣的;你們可以抓住他,可是要活的,不能動他一根毫毛。”
“好,將軍。”朱安黨分子說。
“現在,我的朋友們,你們要記住,在離這兒十法里的普勒安梅爾和若斯蘭之間,三十個布列塔尼人和三十個英國人打了一仗,結果是布列塔尼人贏了;而你們是這三十個布列塔尼人的子孫。”
隨后他嘆了一口氣,輕聲地接著說:
“不幸的是,這一次我們的對手不是英國人。”
霧已經全部消失了,就像在這種情況下總會發生的一樣,有幾道淡黃色的冬天的陽光把普萊斯科普平原照得斑駁陸離。
兩個隊伍的行動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羅朗回到共和軍那兒去的時候,金樹枝也向他的兩百個攔著大路的手下飛馳而去。
金樹枝對卡杜達爾四個副官剛剛講完,就看到一百個人向右方向的后面轉去;而另外一百個人以一個相反的動作,向左方向的后面轉去。
兩隊人向各自的方向走去:一隊人走向普呂梅爾加,另一隊人走向圣阿凡,把大路空了出來。
走了四分之一法里以后,這兩隊人都停了下來,把槍放下,槍托著地,一動不動地站著。
金樹枝又回到了卡杜達爾那里。
“您對我有什么特別的命令嗎,將軍?”他說。
“有一個命令,”卡杜達爾回答說,“帶八個人跟著我;如果你看到和我一起吃早飯的那個年輕的共和分子跌下馬來,你和你那八個人就向他撲過去,在他掙扎起來以前把他抓住。”
“是,將軍。”
“你知道我希望他是活的,沒有受傷的。”
“已經講過了,將軍。”
“選好你的八個人;德?蒙特凡爾先生一抓住,他作出保證不再反抗以后,你們就可以隨意行動了。”
“如果他不愿意作出保證呢?”
“那么你們就把他綁起來不讓他逃走,隨后看管著他一直到戰斗結束。”
“好吧!”金樹枝嘆了一口氣說,“不過,看著別人取樂,我們只能袖手旁觀,真是沒有意思。”
“唔,誰知道呢?也許所有的人都會有不如意的事情。”
隨后,他對平原看了一眼,看到他的人已經閃開,共和軍已經集結成戰牛隊形。
“拿一支槍來!”他說。
別人遞給他一支槍。
卡杜達爾把槍舉到頭上,向空中放了一槍。
幾乎就在同時,一聲槍響在共和分子中間響起,就像卡杜達爾打的這一槍的回聲一樣。
人們聽到兩只戰鼓在打著沖鋒的鼓點,還伴隨著軍號聲。卡杜達爾在馬橙上站了起來。
“孩子們!”他問,“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做過早禱了?”
“是的,是的!”兒乎所有的人都一致地說。
“如果你們當中有人忘記了,或者沒有來得及做,現在就做。”
有五六個農民馬上就跪下去做祈禱。
可以聽到鼓聲和軍號聲慢慢地由遠而近。
“將軍!將軍!”有幾個不耐煩的聲音說,“您看,他們過來了。”將軍指指跪在地上的幾個朱安黨分子。
“應該這樣,”幾個感到不耐煩的人說。
那些做祈禱的人根據他們祈禱內容的長短一個一個先后站起來了。
在最后一個站起來的時候,共和分子幾乎已經越過了三分之一的距離。
他們分成三列向前走,槍上的刺刀向前挺著,每一列有三個人的縱深。
羅朗走在第一列的最前面,阿特里將軍走在第一列和第二列之間。
他們兩人是很容易認出來的,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人騎馬。在朱安黨分子中間,只有卡杜達爾一人騎在馬上。
金樹枝已經下了馬,指揮著應該跟在喬治后面的八個人。
“將軍,”有一個人說,“祈禱已經做完,大家都站起來了。”
卡杜達爾檢查了一下,看到事實果然如此。
隨后,他聲音響亮地叫道:
“前進!去玩樂吧,我的孩子們!”
這道準許他們去玩樂的命令,對朱安黨分子和旺代分子來說,就像戰鼓和沖鋒號一樣,卡杜達爾話剛出口,朱安黨分子就高喊著“國王萬歲!”散開在平原上,一只手揮舞著他們的帽子,另一只手揮舞著他們的槍支。
不過,他們非但沒有像共和分子一樣緊緊地擠在一起,而是像狙擊兵一樣散了開來,形成一個以喬治為中心的巨大的半月形。
共和分子一下子就被包抄,槍聲劈里啪啦地響了起來。
卡杜達爾的人幾乎個個都是偷獵者,也就是帶著射程比普通槍支遠一倍的英國馬槍的神槍手。
盡管首先開槍的那些人似乎還在射程之外,有幾個死亡的使者還是進入了共和分子的隊伍,有三四個人倒下來了。
“前進!”將軍叫道。
士兵們繼續挺著槍刺前進。
可是僅僅一剎那工夫,他們前面什么也沒有了。
卡杜達爾的一百個人變成了散兵射擊手,他們一下子像煙霧一樣全消失了。
他們分散到兩個側冀去,每邊五十人。
阿特里將軍面朝左右兩面指揮。
隨后聽到了命令:
“放!”
頓時兩次齊射,槍聲整齊規則,說明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可是幾乎是毫無效果,共和分子射擊的是一些單個的人。
朱安黨人卻并非如此;他們是向一大群人射擊;他們每一槍都有所收獲。
羅朗看到處境不利。
他向四周望望,他在煙霧之中看到了卡杜達爾,直挺挺一動不動地坐在馬上,像一林騎士的塑像一樣。
他知道保皇分子的首領在等他。
他大叫一聲,向他直沖過去。
卡杜達爾為了縮短對方一些路程,也策馬飛奔過來。可是跑到離羅朗一百步遠的地方,他停住了。
“注意!”他對金樹枝那一小隊的人講。
“放心好了,將軍;我們準備好了。”金樹枝說。
卡杜達爾從坐騎的皮袋里取出手槍,裝上了子彈。
羅朗手里握著腰刀,俯在他的馬脖子上向前沖來。
卡杜達爾在離羅朗二十步遠的時候慢慢地向羅朗抬起手來。
在離開十步時,他開槍了。
羅朗胯下的坐騎的額頭中間有一點白斑。
子彈打在這點白斑正中間。
馬頓時斃命,連同它的騎士一起滾落在卡杜達爾的腳下。
卡杜達爾用馬刺猛刺了一下自己那匹馬的肚子,從摔下的馬和騎士上面跳了過去。
金樹枝和他的人已經作好準備,他們像一群美洲豹一樣向被壓在馬尸下面的羅朗躥了過去。
年輕人丟下腰刀想拔手槍;可是在他的手摸到槍袋之前,兩個人已經各抓住了他一條胳膊,其他人把他從他胯著的馬下拉了出來。
他們的行動干凈利落,一望而知這是事先作好安排的。
羅朗憤怒地咆哮起來。
金樹枝向他走去,把帽子拿在手里。
“我不投降!”羅朗叫道。
“用不到您投降了,德?蒙特凡爾先生,”金樹枝非常有禮貌地說。
“為什么?”羅朗問道,在徒勞無益的反抗中他的力氣已經用盡了。
“因為您已經被抓住了,先生。”
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他也沒有什么可以回答的了。
“那么,殺了我!”羅朗叫道。
“我們不想殺您,先生。”金樹枝說道。
“那么,你們要怎么樣?”
“要您向我們保證不再參加戰斗;這樣我們就放了您,您就自由了。”
“絕對不行!”羅朗說。
“請原諒我,德?蒙特凡爾先生,”金樹枝說,“可是您這樣做是不正大光明的。”
“什么!”羅朗叫道,他憤怒已極,“不正大光明,你侮辱我,壞蛋,就因為你知道我既不能自衛,又不能懲罰你!”
“我不是壞蛋,我也不是侮辱您,德?蒙特凡爾先生;不過我是說,如果您不作這樣的保證,您就使我們的將軍少掉了九個對他也許有用的幫手,這九個人不得不留在這兒看管您。大圓頭對您可不是這樣的;他比您多兩百個人,可是他把這些人打發走了;而現在,我們是九十一個人對付一百個人。”
羅朗的臉漲得通紅,隨后馬上又白得像死人一樣。
“你說得對,金樹枝,”他回答說,“不管是不是有人來救我,我反正投降了;你可以和你的伙伴一起去打仗。”
朱安黨分子發出一陣歡呼,放開了羅朗,揮舞著帽子和槍支向共和分子沖去,一面喊道:
“國王萬歲!”
羅朗失去了束縛,由于摔了下來而失去了武器,由于作出了諾言而喪失了斗志,走到還鋪著剛才吃早餐時當作桌布的披風的小丘上坐了下來。
從那兒,他可以俯視整個戰斗,連最小的細節都可以看到。
卡杜達爾在煙霧彌漫的戰火中站在他的馬上,像戰神一樣堅強和兇猛。
可以看到有十來個朱安黨分子的尸體散布在各處。
可是始終聚集在一起的共和分子的損失明顯地要比朱安黨分子多出一倍。
一些傷員在空地上艱難地爬行著,聚集在一起,像一些被砸傷的蛇一樣豎立起來,斗爭著,共和分子士兵用他們的槍刺,朱安黨分子用他們的刀子。
那些離得太遠而不能像他們一樣進行肉搏的受傷的朱安黨分子,重新在他們的槍里裝上子彈,跪起一條腿,開過槍后又倒了下去。
雙方的戰斗都是毫不留情的,難解難分的,殘酷激烈的;人們可以感到內戰,也就是這場你死我活的戰爭,在戰場上揮動著它的火炬。
卡杜達爾騎在他的馬上,繞著這座活堡壘打轉,在離二十步的地方向著它放槍,有時用他的手槍,有時用一把雙響長槍,他打過以后就扔掉,回過來時又把已經裝好子彈的槍接過來。
他每打一槍就有一個人跌倒。
在他第三次重復這個行動時,一次齊射向他射來;這是阿特里將軍特地獻給他一個人的。
他在一片火光中消失了,羅朗看到他——他和他的坐騎——在煙霧中倒了下去,仿佛他和他的馬都被擊斃了。
十一二個共和分子沖出了隊伍,和同樣數目的朱安黨分子拼殺。
這場肉搏戰非常可怕,在這次戰斗中,使用刀子的朱安黨分子占了上風。
突然,卡杜達爾又重新站了起來,每只手里都握著一把槍;宣告了兩個人的死亡:兩個人倒下去了。
接著,從這十一、二個人的缺口之中,他帶著三十個人沖了進去。
他已經撿起一支長槍,拿來當作大頭棒使用,每一下都擊倒一個人。
他沖進了陣地,又從另一頭出來了。
隨后,他就像一頭重新撲向一個被撞倒了的獵人,去掏他的內臟的野豬一樣,又回到了已經撕開的傷口里面,把傷口擴大。
從那時起,一切都完了。
阿特里將軍又集合起二十來個人,挺著槍刺,沖向包圍著他的人。他徒步走在他的士兵們前面,他的馬已經被捅破了肚子。
在打開包圍圈以前倒下了十個人。
將軍沖出了包圍圈。
朱安黨分子想追他。
可是卡杜達爾用他雷鳴般的聲音吼叫道:
“原來是不應該讓他通過的,現在既然他已經過去了,就放他走吧。”
朱安黨分子對他們首領的話就像信仰宗教一樣地服從。
“現在停火,”卡杜達爾叫道,“別再殺人了,抓活的。”
朱安黨分子收縮了包圍圈,把一大堆死人和在尸體中掙扎的受傷程度不同的傷員圍了起來。
在這種戰爭里面,投降也是戰斗,雙方都槍斃俘虜:共和分子方面是因為把朱安黨分子和旺代分子看作是強盜;另一方面是因為不知道把俘虜安置在哪兒。
共和分子都把他們的槍扔得遠遠的,為的是不把它們交出去。
在走近他們的時候,他們所有的彈盒都打開著。
他們已經打完了他們最后一顆子彈。
卡杜達爾向羅朗走去。
從這次血戰開始到結束,羅朗一直坐在那兒,看著這次戰斗,頭上大汗淋漓,胸脯氣喘吁吁,他在等待。
后來,他看到大勢已去,就雙手捧著腦袋,頭沖著地上呆著。
卡杜達爾走到他前面,羅朗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卡杜達爾碰碰他的肩膀,年輕人慢慢地抬起頭來,并不想掩飾在他臉上流著的兩滴眼淚。
“將軍!”羅朗說,“請處置我吧,我是您的俘虜。”
“我們不會俘虜一個第一執政的大使的,”卡杜達爾笑著回答說,“不過我要請您為我做一件事。”
“請命令吧,將軍!”
“我沒有救治傷員的戰地醫院,也沒有囚禁俘虜的監獄;就請您把這些被俘的或者受傷的共和分子帶回到瓦恩去吧。”
“什么,將軍?”羅朗叫道。
“我把他們送給您,或者把他們托付給您;我很遺憾您的馬已經死了,我也很遺撼我的馬也被打死了;不過還有金樹枝的馬可以給您,請接受吧。”
年輕人做了一個姿勢。
“當然羅,到您能夠另外搞到一匹的時候,可以還我。”卡杜達爾說,一面鞠了一躬。
羅朗懂得,他應該理解和他打交道的這個人,至少也不應該和他裝模作樣。
“我能再見到您嗎,將軍?”他站起來問道。
“我怕是見不到了,先生;路易港有行動,需要我去;您要去盧森堡宮述職。”
“我對第一執政說些什么呢,將軍?”
“說您看到的東西,先生;他會對貝爾尼埃神父的外交和喬治?卡杜達爾的外交作出判斷的。”
“根據我看到的情況,先生,我不相信您還需要我去做什么事情;可是,無論如何,請您記住,您在第一執政身邊有一個朋友。”
他向卡杜達爾伸出手去。
保皇分子的首領用和他在戰斗以前同樣真誠坦率的態度握住了他的手。
“再見了,德?蒙特凡爾先生,”他對羅朗說,“我用不到再告訴您應該為阿特里將軍說明理由了,對不對?這樣一次失敗和勝利同樣光榮。”
這時候有人把金樹枝的馬牽來給共和國的上校。
羅朗跳上馬去。
“還有,”卡杜達爾對他說,“在經過拉羅歇-貝爾納爾的時候,請打聽一下托馬斯?米利埃爾的情況。”
“他死了。”有一個人回答說。
國王的心和他四個人滿頭是汗,渾身泥漿,他們剛才趕到,想參加戰斗,可是已經遲了。
羅朗向戰場上又看了最后一眼,嘆了一口氣,向卡杜達爾告辭,隨后策馬快步穿過田野,到瓦恩的大路上等待運載傷員和俘虜的大車,他將負責把他們送還給阿特里將軍。
卡杜達爾命令給每一個人發了一個值六利弗爾的埃居。
羅朗不由得想起,保皇分子首領布施的都是督政府的錢,是摩岡和他的一伙送到西部地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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