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鐘,警務部長富歇來到督政府主席戈依埃的家里。
“哦!哦!”戈依埃看到他就說,“也許有什么新聞吧,警務部長,我才會有幸這么早就見到您?”
“您還不知道那個法令嗎?”富歇說。
“什么法令?”老實的戈依埃問。
“元老院的法令。”
“什么時候發(fā)布的?”
“昨天夜里發(fā)布的。”
“難道元老院現(xiàn)在夜里也開會?”
“如果有緊急情況夜里也開。”
“什么法令?”
“把立法團的會議地點遷到圣克洛。”
戈依埃感到了這一打擊的分量。他懂得這個肆無忌憚的天才波拿巴將從遷走立法團這件事中得到什么好處。
“那么,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問富歇,“一個警務部長變成元老院的信使了?”
“這您就搞錯了,主席公民,”前國民公會議員回答說,“我今天早晨比任何時候更是警務部長,因為我來向您揭露一件很可能有嚴重后果的事。”
富歇還不知道如何來估量勝利街的謀反活動;他也很想在盧森堡宮為自己留下一條后路。
可是戈依埃,盡管是個老實人,對面前這個人非常了解,因此不會受他的騙了。
“這個法令應該昨天就通知我的,部長公民,而不是今天早上;因為在您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的時候,正式通知也馬上就要到了,您只提前了幾分鐘時間。”
果然,就在這時候,掌門官開了門,通知主席說,有一個元老院檢查官的信使等在門口要求接見。
“讓他進來!”戈依埃說。
信使進來,把一封信遞給主席。
戈依埃急忙拆開封印念了起來:
“主席公民:
委員會急于把立法團遷往圣克洛的法令通知您。
法令馬上給您送去;可是有些安全措施的細節(jié)一定要我們來安排。
我們請您到元老院委員會來;西哀耶士和迪科也在這里。
致以兄弟般的敬意。
巴里翁;
法爾格;
科爾內(nèi)”
“知道了,”戈依埃說,他做了一個手勢把信使打發(fā)走。信使出去了。
戈依埃轉(zhuǎn)向富歇。
“啊!”他說,“這個陰謀搞得不錯:他們通知我有法令,可是又不寄給我,幸好還有您可以告訴我,法令是怎樣措辭的。”
“可是,”富歇說,“我一無所知”
“什么!元老院開會.您這個警務部長卻一無所知,而且這次會議是如此重要,還有書面的決定?”
“不是的,我知道有會,可是我沒有能去參加。”
“那么難道您在那里就沒有一個秘書,一個速記員,可以把這次會議每句話都匯報給您聽嗎,而且這次會議將極有可能決定法國的命運?……啊!富歇公民.您是一個相當無能的警務部長,要不就是一個相當精明的警務部長。”
“您有什么命令要下達給我嗎?主席公民?”富歇問。
“沒有,部長公民,”主席回答說,“如果督政府認為需要發(fā)布命令,它將下達給它認為值得它信賴的人。您可以回到派您來的那些人那兒去了。”他一面說一面轉(zhuǎn)身背向他的對話者。
富歇出去了。戈依埃馬上拉鈴。
一個門官走進來。
“馬上派人到巴拉斯、西哀耶士、迪科和摩萊家里去,請他們立即到我這兒來……啊!同時通知夫人到我的書房里來,請她把波拿巴夫人邀請我們吃早飯的信帶來。”
五分鐘以后,戈依埃夫人進來了,手里拿著信,她已經(jīng)穿扮好了;邀請的時間是早上八點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七點半了,從盧森堡宮到勝利街至少要二十分鐘。
“信在這兒,我的朋友,”戈依埃夫人把信拿給她丈夫說,“時間是八點鐘。”
“是的,”戈依埃回答說,“我對時間沒有懷疑,我懷疑的是日期。”
他又從他妻子手里拿過信來,重新念了一遍:
“我親愛的戈依埃和您的夫人,請明天早晨八點鐘來和我
共進早餐;請別失約,我有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要和您談。”
“啊!”他接著說,“沒有搞錯!”
“那么,我的朋友,我們還去不去?”戈依埃夫人問。
“去,你去,可是我不去。我們現(xiàn)在發(fā)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波拿巴公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因此我和我的同事們要到盧森堡宮去。”
“事情嚴重嗎?”
“也許很嚴重。”
“那么我留在你身邊。”
“不,你留在我身邊也沒有任何用處,你到波拿巴夫人那兒去;也許是我搞錯了;可是,如果在那兒發(fā)生了什么不尋常的事,你感到有危險,你就隨便用個什么方法通知我一下;怎么都行,稍許暗示一下,我就會懂的。”
“好吧,我的朋友,我這就去;也許我到那兒去對你有用,我決定去。”
“去吧!”
這時候門官回進來了。
“摩萊將軍已經(jīng)來了,”他說,“巴拉斯公民在洗澡,過一會兒就來;西哀耶士和迪科兩位公民早晨五點鐘出去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
“這兩個是叛徒!”戈依埃說,“巴拉斯只是受騙。”
接著,他擁抱了他的妻子。
“去吧!‘’他說,“去吧!”
戈依埃夫人轉(zhuǎn)身往外時,劈面遇到了摩萊將軍,摩萊將軍脾氣暴躁,他似乎有些怒氣沖沖的樣子。
“對不起,女公民。”他說。
隨后摩萊將軍沖進了戈依埃的書房。
“怎么樣,”他說,“您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主席?”
“不知道,可是我在懷疑。”
“立法團遷到圣克洛去了;波拿巴將軍負責執(zhí)行這條法令,軍隊聽他的指揮。”
“啊!原來是這么回事!”戈依埃說,“那么,我們必須聯(lián)合起來進行斗爭。”
“您已經(jīng)聽說了,西哀耶士和羅歇?迪科不在宮里。”
“是啊!他們在杜伊勒利宮!不過巴拉斯在洗澡;我們快到巴拉斯那兒去。督政府的多數(shù)可以做出決議,我們有三個人,是多數(shù),我再說一遍,我們要斗爭!”
“那么,我們通知巴拉斯,要他一洗完澡就來我們這兒。”
“不,我們在他洗完澡以前去找他。”
兩個督政走出門去,馬上向巴拉斯的套房走去。
巴拉斯果然在洗澡,他們堅持要馬上進去。
“什么事?”巴拉斯看到他們就間。
“您知道了嗎?”
“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他們把他們所知道的告訴了他。
“啊!”巴拉斯說,“現(xiàn)在我一切都明白了!”
“什么?”
“是的,我明白了為什么他昨天晚上沒有來。”
“誰?”
“唉,波拿巴!”
“昨天晚上您等他來?”
“他派他一個副官來通知我說,他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要來見我。”
“而他沒有來?”
“也不是;他派了布利埃納乘了他的車子來,告訴我說,因為他頭痛得厲害,只能躺下了,還說他今天一早會到這兒來的。”
幾個督政面面相覷。
“事情清楚了!”他們說。
“現(xiàn)在,”巴拉斯接著說,“我已經(jīng)派我的秘書博洛去打聽了。他是一個很聰明的小伙子。”
他拉了拉鈴,一個傭人進來了。
“博洛公民一回來,”巴拉斯說,“您就請他進來。”
“他剛才下車,車子停在院子里。”
“叫他上來!叫他上來!”
博洛已經(jīng)來到門口了。
“怎么樣?”三個督政同聲問道。
“是這樣的,波拿巴將軍穿著大禮服,由伯爾農(nóng)維爾將軍,馬克唐納爾將軍和莫羅將軍陪著,正在向杜伊勒利宮走去,那兒有一萬人在等著他!”
“莫羅!……莫羅也和他在一起!”戈依埃高聲說道。“在他的右邊!”
“我不是一直對您說的嗎?”摩萊帶著他軍人的直爽高聲說道,“莫羅僅僅是一個……姥子!”
“您是不是還想抵抗,巴拉斯?”戈依埃問道。
“是的。”巴拉斯回答說。
“那么,快穿好衣服,到會議廳來找我們。”
“去吧,”巴拉斯說,“我隨后就來。”
兩個督政向會議廳走去。
他們等了十分鐘以后,摩萊說:
“我們本來應該等等巴拉斯的,”摩萊說,“如果莫羅是個婊子,……巴拉斯就是個娼婦……!”
兩個小時以后,他們還在等巴拉斯。
在他們以后,巴拉斯的浴室里又來了塔列蘭和勃呂依克斯,在和他們談話的時候,巴拉斯忘記了有人在等他。
我們現(xiàn)在來看看勝利街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早晨七點鐘,波拿巴和他往常的習慣相反,已經(jīng)起身,穿上大禮服,等在他的房間里。
羅朗進來了。
波拿巴相當鎮(zhèn)靜;戰(zhàn)斗馬上就要開始。
“有人來嗎,羅朗?”他問。
“沒有,我的將軍,”年輕人回答說,“不過我剛才聽到了馬車的聲音。”
“我也聽見了,”波拿巴說。
這時候,有人通報:
“約瑟夫?波拿巴公民和貝爾納多特將軍公民到。”
羅朗用眼睛詢問波拿巴。
他應該留下還是走開?
他應該留下。
羅朗站在書櫥旁邊,就像一個哨兵站在他的崗位上一樣。
“啊!啊!”波拿巴看到貝爾納多特像前天一樣穿著普通的市民衣服,便說,“那么您肯定對軍服不抱好感了,將軍?”
“啊,這個么!”貝爾納多特回答說,“我為什么要在早上七點鐘穿軍服呢,我又不在值班。”
“您馬上就會值班的。”
“唉,我暫時沒有職務。”
“是的,可是我,我可以使您有職務。”
“您?”
“是的,我。”
“以督政府的名義嗎?”
“難道還有個督政府嗎?”
“什么!督政府沒有了?”
“您沒有看到,在到這兒來的時候,街上有些列成梯隊的士兵在往杜伊勒利宮走去。”
“我看到的,我感到很奇怪。”
“這些士兵,都是我的。”
“對不起!”貝爾納多特說,“我原來還以為是法國的士兵呢。”
“唉,我和法國,不是一回事嗎?”
“這我倒不知道。”貝爾納多特冷冷地說。
“那么,眼下您還有懷疑;今天晚上,您就可以肯定了。喂,貝爾納多特,這是崇高的時刻,您下決心吧!”
“將軍,”貝爾納多特說,“我有幸現(xiàn)在是一個普通的公民,讓我還是做一個普通公民吧。”
“貝爾納多特,當心!誰要是不擁護我就是反對我!”
“將軍,注意您講的話;您剛才對我說:‘當心!’如果這是一個威脅,您知道我是不怕威脅的。”
波拿巴又向他走去,拿起他兩只手。
“噢!是啊,我知道這一點;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我才一定要您跟我在一起。貝爾納多特,我不但尊敬您,而且還喜愛您。我把您和約瑟夫留在一起;你們是連襟;真見鬼,親戚之間應該和睦相處。”
“那么您呢,您去哪兒?”
“您是一個斯巴達人,您一定是一個模范的守法者,是不是?那么,這兒是一份昨天夜里五百人院頒布的法令,它命令我立即負起指揮巴黎武裝部隊的責任;因此,”他接著說,“我對您說,您遇到的那些士兵都是我的士兵,我并沒有說錯,因為他們都是聽從我命令的。”
說完,他把清晨六點鐘發(fā)布的法令的副本放在貝爾納多特手里。
貝爾納多特把這份法令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對此我沒有什么可說的,”他說,“請注意國民議會的安全,那么所有的好公民都會和您站在一起。”
“那么,請您跟我一起干吧!”
“請允許我,將軍,再等二十四小時,來看看怎樣來完成您的委托。”
“您這個人真是見鬼,算了!”波拿巴說。
于是他挽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到離約瑟夫幾步遠的地方。
“貝爾納多特,”他接著說,“我喜歡和您光明磊落地打牌。”
“有什么用呢,”貝爾納多特回答說,“既然我和您不是一伙的?”
“那也沒有關系,您已經(jīng)坐在看臺上了,我希望看臺上的人說我并沒有作弊。”
“您要我把秘密告訴您嗎?”
“不要。”
“您這樣說很好,因為假使您要知道我的秘密的話,我也許會拒絕聽您的心里話。”
“哦,我的心里話是不長的……你們的督政府受到大家的憎恨,你們的憲法已經(jīng)過時;一定要把房子清理一下,讓政府另外走一條路,您不回答我嗎?”
“我等著您下面要對我說的話。”
“我下面要對您說的話是,去穿上您的制服,我不能等您很久了:您待會兒到杜伊勒利宮和我會合,我的伙伴都在那兒。”
貝爾納多特搖搖頭。
“您以為您可以指望莫羅,指望伯爾農(nóng)維爾,指望勒費勃弗爾,”波拿巴接著說,“喂,您從窗口上看下去!您看到誰啦,那兒……那兒!莫羅和伯爾農(nóng)維爾!至于勒費勃弗爾,我沒有看到他,可是我可以肯定,我走不上一百步路就會遇到他……喂,您決定了嗎?”
“將軍,”貝爾納多特回答說,“我決不是一個亦步亦趨的人,尤其我不學壞樣。讓莫羅,伯爾農(nóng)維爾和勒費勃弗爾干他們想干的事情吧;我,我要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那么,您一定不肯陪我到杜伊勒利宮去了嗎?”
“我不愿意參加一次反叛行動。”
“一次反叛行動!一次反叛行動!是反對準呢!反對一大批一天到晚在他們的小房間里出餿主意的笨蛋!”
“這些笨蛋,將軍,眼下是法律的代表,憲法保護他們;對我來說他們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至少,請允許我一件事情,您真是一根鐵桿!”
“什么事情?”
“袖手旁觀。”
“我要像一個公民一樣袖手旁觀,可是……”
“可是什么?……喂,我已經(jīng)和盤托出,您也可以直言不諱了。”
“可是,如果督政府下令要我采取行動,我就會去向搗亂分子進攻,不管他們是些什么人。”
“啊!那么您真的以為我是有野心的羅?”波拿巴說。
貝爾納多特笑笑。
“我有懷疑。”他說。
“啊,對了!”波拿巴說,“您不了解我,政治上一套,我已經(jīng)看夠了,如果我希望什么東西,那就是和平。啊,我親愛的,只要把馬爾梅松別墅給我,再給我五萬利弗爾年金,我就放棄其余的一切。您不愿意相信我,我請您三個月以后來看我,如果您喜歡田園生活,那么我們就來一起共享。好吧,再見了,我把約瑟夫留給您;盡管您不愿意,我還是要在杜伊勒利宮等您……啊,我的朋友們等得不耐煩了。”
外面有人在叫:“波拿巴萬歲!”
貝爾納多特臉色稍許有些發(fā)白。
波拿巴看到了他的臉色。
“啊!啊!”他喃喃地說,“嫉妒……我弄錯了,他不是一個斯巴達人,而是一個雅典人!”
果然,如同波拿巴所說的那樣,他的朋友們等得不耐煩了。自從法令公布一個小時以來,府邸里的客廳里,前廳里和院了里就擠滿了人。
波拿巴在樓梯口遇到的第一個人是他的同鄉(xiāng)賽巴斯蒂阿尼上校。
他指揮著第九龍騎兵團。
“啊,是您!賽巴斯蒂阿尼!”波拿巴說,“您的部下呢?”
“在勝利街上排成了散兵線,將軍……”
“高興不高興?”
“興奮得不得了!我叫人給他們分發(fā)了子彈,我把存放在我那兒的一萬顆子彈發(fā)給他們了。”
“是的,可是,這些子彈一定得有巴黎衛(wèi)戍司令的命令才能出倉庫。您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賽巴斯蒂阿尼,您知道不知道。”
“請帶我上您的船吧,將軍;我相信您的運氣。”
“您把我當成愷撒了,是嗎,賽巴斯蒂阿尼?”
“是啊!也許將來我對您抱的希望還要大呢……此外,在您廳上的院子里,有四十來名各兵種的軍官,他們沒有薪餉,督政府把他們?nèi)釉谝换I莫展的困境里已經(jīng)有一年了;他們只對您抱有希望,將軍;因此他們準備為您獻出生命。”
“那好,回到你那個團去,向它告別!”
“告別!什么意思!將軍?”
“我換一個旅給你,去!去!”
賽巴斯蒂阿尼用不到他再說第二遍馬上就走了。波拿巴繼續(xù)向下走去。
在樓梯下面,他遇封了勒費勃弗爾。
“是我,將軍。”勒費勃弗爾說。
“你!……那么,第十七師在什么地方?”
“我等著我的任命,可以去指揮它。”
“你還沒有得到任命嗎?”
“我得到過督政府的任命;可是因為我不是叛徒,我剛才已經(jīng)向它提出了我的辭呈,讓它知道它不應該再指望我了。”
“而你來要我給你任命,讓我可以信賴你?”
“一點不錯!”
“快,羅朗,一張空白的委任狀,把將軍的姓名寫上,只把我的名字空著就是了。我在我的馬鞍架上簽名。”
“這些委任狀才是貨真價實的,”勒費勃弗爾說。
“羅朗!”
年輕人已經(jīng)走了幾步準備去按命令辦事,這時他又回到將軍跟前。
“到我的壁爐那兒去,”波拿巴輕輕地對他說,“把一對雙響的手槍拿給我。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是,將軍,”羅朗說,“而且,我也不離開您。”
“除非我需要你到別處去給人打死。”
“對。”年輕人說。
接著他匆匆跑去執(zhí)行他剛才接到的兩個命令。
波拿巴剛要往前走,突然看到走廊里有一個陰影。
他認出是約瑟芬,便向她快步跑去。
“我的天主!”約瑟芬對他說,“真有那么危險嗎?”
“為什么這樣說?”
“我剛才聽到你給羅朗下的命令。”
“干的好事!在門縫里偷聽就是這么回事……戈依埃呢?”
“他沒有來。”
“他妻子也沒有來嗎?”
“他妻子來了。”
波拿巴推開約瑟芬的手,走進客廳。他在那兒看到了戈依埃夫人一個人呆著,臉色有點兒蒼白。
“怎么!”他直截了當?shù)貑枺爸飨瘺]有來?”
“他抽不出身來,將軍。”戈依埃夫人回答說。
波拿巴克制了自己一個表示不耐煩的手勢。
“他一定得來,”他說,“請寫一封信給他,說我在等他;我派人把信給他送去。”
“謝謝,將軍,”戈依埃夫人說,“這兒有我?guī)淼娜耍核麄兛梢匀ニ偷摹!?/p>
“寫吧,我的好朋友,寫吧。”約瑟芬說。
她把一支羽筆、墨水和紙遞給主席夫人。
波拿巴站在戈依埃夫人身后,好從她的肩上看她寫信。戈依埃夫人盯了他一眼。
他彎了彎腰,向后退了一步。
戈依埃夫人寫信。
寫完后她把信紙一折,尋找封蠟;可是也許是碰巧,也許是預先就安排好的——桌子上只有一般的封信小面團。
她在信上粘了一個小面團,拉了拉鈴。
一個傭人進來。
“把這封信交給孔特瓦,”戈依埃夫人說,“叫他馬上送到盧森堡宮去。”
波拿巴眼睛盯著這個傭人,更可以說是盯著這封信,一直到門關上。
隨后他對戈依埃夫人說:
“我很遺憾不能和您一起用早餐了;如果督政有他的事情,那么我也有我的事情。您和我的妻子一起用早餐吧;祝您食欲旺盛!”
說完,他就出去了。
在門口,他遇到了羅朗。
“這是任命書,將軍。”年輕人說,“這是羽筆。”
波拿巴拿起羽筆,把任命書墊在他副官的帽檐上,簽了名。
接著羅朗把兩把手槍交給將軍。
“你檢查過沒有?”將軍問。
羅朗微微一笑。
“放心好啦,”他說,“我可以向您保證。”
波拿巴把手槍插在腰帶里,一面輕輕地說:
“我非常想知道她給她丈夫?qū)懥诵┦裁础!?/p>
“她寫的內(nèi)容,我的將軍,我可以一字不漏地告訴你。”
“你,布利埃納?”
“是的,她是這樣寫的:‘你幸好沒有來:我的朋友,這兒發(fā)生的一切告訴我,這次邀請是一個圈套,我馬上就回來。’”
“你把信拆了?……”
“將軍,賽克斯多斯?龐培有一次請安東尼和李必達在他的帆槳戰(zhàn)船上吃飯;他的一個被解放的奴隸過來對他說:‘您要不要我讓您做皇帝?’‘什么意思?’‘這很簡單:我把您戰(zhàn)船的纜繩一砍,安東尼和李必達就成了您的俘虜。’‘這種事應該不對我說就干,’賽克斯多斯說,‘可是現(xiàn)在,你就不要干了,否則我就要你的命!’將軍,我想起了這句話;‘這種事應該不對我說就干。’”
波拿巴沉思片刻;隨后,他對布利埃納說:
“你搞錯了:和李必達一起到賽克斯多斯戰(zhàn)船上去的是屋大維,不是安東尼。”
說完,他就走到院子里去了,他只對這個歷史錯誤提出了批評。
將軍一出現(xiàn)在臺階上,“波拿巴萬歲!”的呼聲便響徹整個院子,一直傳到街上,他的出現(xiàn)也引起了駐扎在門口的龍騎兵的同樣的呼聲。
“這是個好兆頭,將軍。”羅朗說。
“快把委任狀給勒費勃弗爾,如果他沒有坐騎,把我的馬牽一匹給他。請他到杜伊勒利宮和我會晤。”
“他的師已經(jīng)在那兒了。”
“那他更應該去。”
這時候,波拿巴向四周望望,看到正在等他的伯爾農(nóng)維爾和莫羅。他們的馬由一些仆人們牽著。他向他們舉手致意,可是他的神態(tài)已經(jīng)像個主子,而不太像一個同僚。
隨后,他又看到?jīng)]有穿制服的戴貝爾將軍,便跨下兩個梯級向他走去。
“為什么不穿軍服?”他問。
“我的將軍,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我碰巧在這兒經(jīng)過,看到您的府邸前面聚集了好些人,我就進來了,怕您遇到了什么危險。”
“快去穿上軍服。”
“好!不過我住在巴黎的另一頭,去換衣服恐怕遠了些。”
不過,他還是向后退了一步,準備離開。
“您去干什么?”
“請放心,將軍。”
戴貝爾已經(jīng)看中了一個騎在馬上的炮兵:這個人的個頭和他差不多。
“我的朋友,”他對那個炮兵說,“我是戴貝爾將軍;波拿巴將軍命令把你的衣服和馬匹給我:今天你可以不必值勤了,我給你免除了。這兒有一個路易,請去為總司令的健康干杯。明天你到我家里來,我把這些都還給你,制服和坐騎,我住在謝爾謝米迪街十一號。”
“我不會遇到什么麻煩吧?”
“會遇到的,你將升為下士。”
“好!”那個炮兵說。
他把他的衣服和他的馬交給戴貝爾將軍。
這時候,波拿巴聽到他頭頂上有人講話,他抬頭看到約瑟夫和貝爾納多特在他的窗口上。
“最后一次問您,”他對貝爾納多特說,“您愿意跟我一起走嗎?”
“不,”貝爾納多特堅定地回答。
接著他又低聲說:
“您剛才不是對我說要‘當心’嗎?”
“是的。”
“那么,我現(xiàn)在也要對您說要‘當心’!”
“當心什么?”
“您不是去杜伊勒利宮嗎?”
“是啊。”
“杜伊勒利宮緊靠著革命廣場。”
“呸!”波拿巴說,“斷頭臺已經(jīng)搬到特洛納關卡去了。”
“那也無關緊要,守衛(wèi)圣安東尼城關的一定是啤酒商桑泰爾,而桑泰爾是摩萊的朋友。”
“桑泰爾已經(jīng)接到通知,只要他有所行動,我就槍斃了他。您來不來?”
“不來。”
“那隨您的便。您要把您的命運和我分開,可是我卻不愿意把我的命運和您的分開。”
隨后他對他的馬佚說:
“牽馬來!”
馬佚把他的馬牽來了。
這時,他看到有一個小炮兵呆在他旁邊。
“你在這兒干什么,這兒都是高級軍官。”他說。
這個炮兵笑了起來。
“您不認識我了嗎,將軍?”他說。
“啊,原來是您,戴貝爾!您是從誰那兒搞來的馬兒和制服?”
“就從那個炮兵那兒,您看到了嗎?他在那兒,站在地上,光穿著襯衣。您要拿出一張下士的委任狀啦。”
“您搞錯了,戴貝爾,”波拿巴說,“這件事要我拿出兩張委任狀:一張下士的,還有一張師長的委任狀。——走吧,先生們!我們到杜伊勒利宮去。”
于是,他像平時習慣的一樣,在馬上微微彎著背,左手松松地牽著緩繩,右手腕擱在大腿上,腦袋微歪,神態(tài)恍惚,目光迷亂,向那既光榮又不幸的坡道上邁出了最初的步子,這條道路將把他帶上皇帝的寶座……一直到圣海倫娜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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