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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六章    第一部(16)

  白發蒼蒼的侍仆一面坐在那里打瞌睡,一面靜聽大書齋里公爵的鼾聲。住宅遠處的一端,緊閉著的門戶后面,可以聽見杜塞克奏鳴曲,難奏的樂句都重奏二十次。

  這時分,一輛四輪轎式馬車和一輛輕便馬車開到臺階前,安德烈公爵從轎式馬車車廂里走出來,攙扶矮小的妻子下車,讓她在前面走。白發蒼蒼的吉洪,頭戴假發,從堂倌休息間的門里探出頭來,輕言細語地稟告:公爵正在睡覺,隨即倉忙地關上了大門。吉洪知道,無論是他兒子歸來,還是出現非常事故,都不宜破壞作息制度。安德烈公爵像吉洪一樣對這件事了若指掌。他看看表,似乎想證實一下他離開父親以來父親的習慣是否發生變化。當他相信父親的習慣沒有改變之后,便轉過臉去對妻子說:

  “過二十分鐘他才起床。我們到公爵小姐瑪麗亞那里去吧。”

  他說道。

  在這段時間以來,矮小的公爵夫人可真長胖了,但是當她開腔的時候,那雙眼睛抬了起來,長有茸毛的短嘴唇微露笑意,向上翹起來,一望便令人欣快,討人喜愛。

  “這真是皇宮啊!”她向四周打量一番,對丈夫說道,那神態就像跳舞會的主人被人夸耀似的,“喂,快點吧,快點吧!……”她一面回顧,一面對吉洪、對丈夫、對伴隨她的堂倌微露笑容。

  “是瑪麗亞在練鋼琴嗎?我們不聲不響地走過去,省得她望見我們。”

  安德烈公爵面露恭敬而憂悒的表情,跟在她后面走去。

  “吉洪,你變老了。”他走過去,一面對吻他的手的老頭子說道。

  在那可以聽見擊弦古鋼琴聲的房間前面,一個貌美的長著淺色頭發的法國女人從側門跳出來。布里安小姐欣喜欲狂了。

  “公爵小姐該會多么高興啊!”她說道“畢竟是來了!應該事先告訴她。”

  “不,不,真是的……您可就是布里安小姐,我的兒媳婦是您的好朋友,我已經認識您了。”公爵夫人和她接吻時說道,“她沒料想我們來了。”

  他們向休息室門前走去,從門里傳出反復彈奏的樂句。安德烈公爵停步了,蹙了蹙額頭,好像在等待不愉快的事件發生似的。

  公爵夫人走進來,樂句奏到半中間就停止了,可以聽見叫喊聲,公爵小姐瑪麗亞的沉重的步履聲和接吻的聲音。當安德烈公爵走進來的時候,公爵夫人和公爵小姐擁抱起來了,她們的嘴唇正緊緊貼在乍一見面就親嘴的地方,她們二人只是在安德烈公爵舉行婚禮時短暫地會過一次面。布里安小姐站在她們身邊,兩手捫住胸口,露出虔誠的微笑,看起來,無論是啼哭還是嘻笑,她都有充分準備。安德烈公爵像音樂愛好者聽見一個走調的音那樣,聳了一下肩膀,蹙了一下眉頭。兩個女人把手放開了,然后,仿佛懼怕遲誤似的,她們又互相抓住一雙手,親吻起來,放開兩只手又互相吻吻臉皮。她們哭起來了,哭著哭著又親吻起來,安德烈公爵認為這是出人意料的事。布里安小姐同樣地哭了。看來安德烈公爵感到尷尬,但是在這兩個女人心目中,她們的啼哭是很自然的。顯然,她們并不會推測,這次見面會搞出什么別的花樣。

  “啊!親愛的!……”兩個女人忽然笑起來,開口說道,“啊!瑪麗!……我夢見……——您沒料想到我們會來吧?……啊!瑪麗,您變得消瘦了,——以前您可真胖啦!”

  “我立即認出了公爵夫人。”布里安小姐插上一句話。

  “我連想也沒有想到!……”公爵小姐瑪麗亞驚叫道,“啊!安德烈,我真沒看見你哩。”

  安德烈公爵和他的妹妹手拉手地互吻了一下,他對她說,她還像過去那樣是個好哭的人。公爵小姐瑪麗亞向她的長兄轉過臉去,這時她那對美麗迷人的、炯炯發光的大眼睛透過一汪淚水,把那愛撫、柔和、溫順的目光投射到長兄的臉上。

  公爵夫人不住地絮叨。她那長著茸毛的短短的上唇時常飛快地下垂,隨意地觸動一下緋紅色的下唇的某一部分,之后她又微微一笑,露出皓白的牙齒和亮晶晶的眼睛。公爵夫人述說他們在救主山經歷過一次對她懷孕的身體極為危險的遭遇,隨后她立刻談起她將全部衣服都留在彼得堡了,天曉得她在這里要穿什么衣服,她還談起安德烈完全變樣了,吉蒂?奧登佐娃許配給一個老年人,公爵小姐瑪麗亞有個真正的未婚夫,這件事我們以后再敘。公爵小姐瑪麗亞還是默不作聲地望著長兄,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流露出愛意和哀愁。可見,縈繞她心頭的思緒此時不以嫂嫂的言論為轉移。嫂嫂談論彼得堡最近舉行的慶祝活動。在談論的半中間,她向長兄轉過臉去。

  “安德烈,你堅決要去作戰嗎?”她嘆息道。

  麗莎也嘆了一口氣。

  “而且是明天就動身。”長兄答道。

  “他把我丟在這里了,天曉得,目的何在,而他是有能力晉升的……”

  公爵小姐瑪麗亞還在繼續思索,沒有把話兒聽完,便向嫂嫂轉過臉來,用那溫和的目光望著她的肚子。

  “真的懷孕了嗎?”她說道。

  公爵夫人的臉色變了。她嘆了一口氣。

  “是的,真懷孕了,”她說道,“哎呀!這很可怕……”

  麗莎的嘴唇松垂下來。她把臉盤湊近小姑的臉盤,出乎意料地又哭起來了。

  “她必需休息休息,”安德烈公爵蹙起額角說,“對不對,麗莎?你把她帶到自己房里去吧,我到爸爸那兒去了。他現在怎樣?還是老樣子嗎?”

  “還是那個樣子,還是那個老樣子,不曉得你看來他是怎樣。”公爵小姐高興地答道。

  “還是在那個時間,照常在林蔭道上散步嗎?在車床上勞作嗎?”安德烈公爵問道,幾乎看不出微笑,這就表明,盡管他十分愛護和尊敬父親,但他也了解父親的弱點。

  “還是在那個時間,在車床上勞作,還有數學,我的幾何課。”公爵小姐瑪麗亞高興地答道,好像幾何課在她生活上產生了一種極為愉快的印象。

  老公爵起床花費二十分鐘時間之后,吉洪來喊年輕的公爵到他父親那里去。老頭為歡迎兒子的到來,破除了生活方式上的慣例:他吩咐手下人允許他兒子在午膳前穿衣戴帽時進入他的內室。公爵按舊式穿著:穿長上衣,戴撲粉假發。當安德烈向父親內室走去時,老頭不是帶著他在自己客廳里故意裝的不滿的表情和態度,而是帶著他和皮埃爾交談時那種興奮的神情,老年人坐在更衣室里一張寬大的山羊皮面安樂椅上,披著一條撲粉用披巾,把頭伸到吉洪的手邊,讓他撲粉。

  “啊!兵士!你想要征服波拿巴嗎?”老年人說道,因為吉洪手上正在編著發辮,只得在可能范圍內晃了晃撲了粉的腦袋,“你好好收拾他才行,否則他很快就會把我們看作他的臣民了。你好哇!”他于是伸出自己的面頰。

  老年人在午膳前睡覺以后心境好極了。(他說,午膳后睡眠是銀,午膳前睡眠是金。)他從垂下的濃眉下高興地斜著眼睛看兒子。安德烈公爵向父親跟前走去,吻了吻父親指著叫他吻的地方。他不去回答父親中意的話題——對現時的軍人,尤其是對波拿巴稍微取笑一兩句。

  “爸爸,是我到您跟前來了,還把懷孕的老婆也帶來,”安德烈公爵說道,他用興奮而恭敬的目光注視著他臉上每根線條流露的表情,“您身體好么?”

  “孩子,只有傻瓜和色鬼才不健康哩,你是知道我的情況的:從早到晚都忙得很,飲食起居有節制,真是夠健康的。”

  “謝天謝地!”兒子臉上流露出微笑,說道。

  “這與上帝無關!欸,你講講吧,”他繼續說下去,又回到他愛談的話題上,“德國人怎樣教會你們憑藉所謂戰略的新科學去同波拿巴戰斗。”

  安德烈公爵微微一笑。

  “爸爸,讓我醒悟過來吧,”他面露微笑,說道,這就表示,父親的弱點并不妨礙他對父親敬愛的心情,“我還沒有安頓下來呢。”

  “胡扯,胡扯,”老頭子嚷道,晃動著發辮,想試試發辮編得牢固不牢固,一面抓著兒子的手臂,“你老婆的住房準備好了。公爵小姐瑪麗亞會領她去看房間,而且她會說得天花亂墜的。這是她們娘兒們的事。我看見她就很高興啊。你坐下講講吧。米切爾森的軍隊我是了解的,托爾斯泰……也是了解的……同時登陸……南方的軍隊要干什么呢?普魯士、中立……這是我所知道的。奧地利的情況怎樣?”他從安樂椅旁站起來,在房間里踱方步,吉洪跟著他跑來跑去,把衣服送到他手上,“瑞典的情況怎樣?他們要怎樣越過美拉尼亞呢?”

  安德烈公爵看見他父親堅決要求,開頭不愿意談,但是后來他越談越興奮,由于習慣的關系,談到半中間,情不自禁地從說俄國話改說法國話了,他開始述說擬議中的戰役的軍事行動計劃。他談到,九萬人的軍隊定能威脅普魯士,迫使它放棄中立,投入戰爭,一部分軍隊必將在施特拉爾松與瑞典軍隊合并;二十二萬奧國軍隊和十萬俄國軍隊合并,必將在意大利和萊茵河上采取軍事行動,五萬俄國軍隊和五萬英國軍隊必將在那不勒斯登陸;合計五十萬軍隊必將從四面進攻法國軍隊。兒子述說的時候,老公爵沒有表示一點興趣,好像不聽似的,一邊走路一邊穿衣服,接連有三次出乎意外地打斷兒子的話。有一次制止他說話,喊道:

  “白色的,白色的!”

  他的意思是說吉洪沒有把他想穿的那件西裝背心送到他手上。另一次,他停步了,開口問道:

  “她快要生小孩吧?”他流露出責備的神態,搖搖頭說道,“很不好!繼續說下去,繼續說下去。”

  第三次,在安德烈公爵快要敘述完畢的時候,老年人用那假嗓子開始唱道:“馬爾布魯去遠征,天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

  兒子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我不是說,這是我所稱贊的計劃,”兒子說道,“我只是對您講講有這么一個計劃。拿破侖擬訂了一個更好的計劃。”

  “唉,你沒有說出一點新消息,”老年人沉思,像放連珠炮似地喃喃自語:“Dieusaitquandreviendra,”又說:“去餐廳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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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規定的時刻,老公爵撲了香粉,刮了臉,走到餐廳里去,兒媳婦、公爵小姐瑪麗亞、布里安小姐和公爵的建筑師都在這里等候他。出于公爵的怪癖,這位建筑師竟被準許入席就座,這個渺小的人物就地位而論,是決不能奢求這種榮幸的。公爵在生活上堅定地遵守等級制度,甚至省府的達官顯貴也很少準許入席就座。那個常在角落里用方格手帕擤鼻涕的建筑師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忽然被準許入席就座了,公爵用他這個慣例來表明,人人一律平等,他不只一次開導女兒說,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沒有一點不如我們的地方。在筵席間,公爵常和寡言鮮語的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開心暢談。

  這餐廳又高又大,和住室里所有的房間不相上下,家眷和堂倌在每把椅子背后站著,等候公爵走出門來;管家的手上搭著餐巾,他環視著餐桌的擺設,向仆役使眼色,不時地把激動不安的目光從掛鐘移向公爵即將出現的門口。安德烈公爵端詳著一副他初次看見的金色大框架,框架里面放著博爾孔斯基公爵家的系譜表,對面懸掛著一樣大的框架,里面放著一副做工蹩腳的(顯然是家庭畫師的手筆)享有世襲統治權的公爵的戴冕畫像,他一定是出身于留里克家族,即是博爾孔斯基家的始祖。安德烈公爵看系譜表時搖搖頭,不時地暗自微笑,那神態就像他看見一副儼像自己的肖像而覺得可笑似的。

  “我在這兒認出是他啊!”他對向他身邊走來的公爵小姐瑪麗亞說道。

  公爵小姐瑪麗亞驚奇地望望她的哥哥。她不明白他在暗笑什么。父親所做的一切在她身上激起一種無法評論的敬意。

  “每個人都有致命的弱點,”安德烈公爵繼續說下去,“以他那卓越的的才智,竟然受制于這等瑣事!”

  名叫瑪麗亞的公爵小姐無法理解長兄提出的大膽的見解,她準備向他反駁,書齋里忽然傳出人人期待的步履聲,公爵像平素一樣邁著急速的腳步,高高興興地走進門來,仿佛蓄意用那來去匆匆的樣子和嚴格的家庭秩序形成相反的對比。正在這一轉瞬之間,大鐘敲響了兩聲,客廳里的另一只鐘用那尖細的聲音作出了響應。公爵停步了。他那炯炯有神、富于表情而嚴峻的目光從垂下的濃眉下向大家環顧一番,然后投射在年輕的公爵夫人身上。年輕的公爵夫人這時感覺到一種有如近臣見皇帝出朝時的感情;也就是這位老人使他的心腹產生的一種敬畏之感。他用手摸了摸公爵夫人的頭,然后呆笨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腦。

  “我真高興,我真高興,”他說道,又聚精會神地望了一下她的眼睛,就飛快地走開,坐回自己的座位,“請坐,請坐!

  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請坐。”

  他向兒媳婦指了指身邊的座位。堂倌給她移開椅子。

  “嘿嘿!”老年人望著她那渾圓的腰部,說道,“太匆忙了,不好!”

  他像平常那樣只用嘴巴笑,而不用眼睛笑,他乏味地、冷漠而且不痛快地笑起來。

  “你應當走動走動,盡量,盡量多走動。”他說道。

  矮小的公爵夫人沒有聽見或是不想聽他說話。她沉默不言,覺得困惑不安。公爵向她問到她的父親的情況,公爵夫人于是微露笑容,開口說話了。他又向她問到一般的熟人的情況,公爵夫人現出更加興奮的樣子,開始述說起來,她代人向公爵問候,并且轉告城里的流言飛語。

  “可憐的伯爵夫人阿普拉克辛娜喪失了丈夫,痛哭了很久,眼睛都哭壞了,可憐的女人。”她說道,顯得更加興奮起來。

  她越來越顯得興致勃勃,公爵就越來越嚴肅地注視著她。公爵忽然轉過臉去;不再理睬她,好像他已經把她研究得夠多的了,對她已有明確的概念,他然后便向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轉過臉去。

  “喂,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我們的波拿巴要遭殃了。安德烈公爵(他向來都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的兒子)告訴我,為了擊潰他,聚集了多么雄厚的兵力啊!我們一向認為他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根本不知道“我們”在什么時候談論過波拿巴的事,可是他心里明白,人家有求于他,目的乃在于打開自己喜歡的話匣子。他詫異地望了望年輕的公爵,自己并不知道,這次談話會產生何種結果。

  “他是我們這里的一位偉大的戰術家!”公爵用手指著建筑師對兒子說。

  談話又涉及戰爭,涉及波拿巴和現時的將軍以及國事活動家。看來,老公爵不僅相信,當前的政要人物全是一些不通曉軍事和國務知識初階的乳臭小子,波拿巴也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法國佬,他所以大受歡迎,只是因為沒有波將金或者蘇沃洛夫式的人物和他對立罷了。他甚至相信,歐洲并沒有任何政治上的障礙,也沒有戰爭,只是一些現時的活動家裝作一副辦事的模樣,演演木偶戲罷了。安德烈公爵愉快地忍受父親對現代人的嘲笑,明顯地露出高興的神色,喊他父親談話,而他自己聆聽著。

  “過去的一切看來都是好的,”他說道,“那個蘇沃洛夫豈不落進了莫羅布下的陷阱,無法自拔了么?”

  “是誰對你講的呢?誰講的呢?”公爵嚷道,“蘇沃洛夫吧!”他扔開一只盤子,吉洪趕快將它接住。“蘇沃洛夫吧!……安德烈公爵,想想吧。我知道有兩個人:一個是腓特烈,一個是蘇沃洛夫……莫羅呀!假如蘇沃洛夫有權在握,莫羅該當俘虜了,不過他受制于軍事參議院。他倒霉透了,鬼都討厭他。你到了那個地方,你就能嘗到臘腸燒酒的滋味啊!蘇沃洛夫無法制服他們,米哈伊爾?庫圖佐夫又怎能應付呢?行不通,朋友,”他繼續說下去,“你們和我們的將軍們制服不了波拿巴,就得雇用一批法國人,讓他們認不清自己人,自己人屠殺自己人。德國人帕倫被派往美國紐約去尋找法國人莫羅,”他說道,暗指當年聘請莫羅至俄軍任職一事。“真怪!怎么啦,那波將金、蘇沃洛夫、奧爾洛夫式的人物難道都是德國人嗎?不是的,朋友,或者是你們都發瘋了,或都是我已經昏瞆了。愿上帝保佑你們,我們來瞧瞧吧。在他們那兒,波拿巴竟然當上偉大的統帥了!哼!……”

  “我說的根本不是,他的指示都是可取的,”安德烈公爵說道,“不過,我沒法弄明白,您怎能這樣評說波拿巴。您想怎樣嘲笑,就怎樣嘲笑吧,而波拿巴仍然是個偉大的統帥!”

  “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老公爵對那個開始吃烤菜、希望別人把他忘卻的建筑師喊道,“我以前對您說過波拿巴是個偉大的戰術家,是嗎?您看,他也是這樣說的。”

  “可不是,公爵大人。”建筑師答道。

  公爵又冷笑起來。

  “波拿巴生來有福分。他的士兵很精銳,而且他先向德國人進攻,只有懶人才不打德國人。自從宇宙存在以來,大家都打德國人。他們打不贏任何人。他們只曉得互相殺戮。他就足憑這一手聞名于世的。”

  公爵于是就其看法開始分析波拿巴在戰爭乃至國務上所犯的過失,兒子不表示異議,但是可以看出,無論向他提出任何論據,他都像老公爵那樣很難改變自己的看法。安德烈公爵諦聽著,克制著不予辯駁,而且情不自禁地感到諒異,這個老年人足不出戶在農村獨處許多年,對近幾年來歐洲的軍事政治局勢知曉得如此詳盡,評述得如此精辟。

  “你認為我這個老頭兒不了解目前的事態嗎?”他說了一句收尾的話。“我念念不忘時事啊!我徹夜目不交睫。嘿,你那個偉大的統帥究竟在哪里大顯身手呀?”

  “這說來話長。”兒子答道。

  “你到你自己的波拿巴那里去好了布里安小姐,你那個奴才般的皇帝又有一個崇拜者了。”他操著非常漂亮的法國話,喊道:

  “公爵,您知道,我不是波拿巴份子啊。”

  “天知道什么時候他才回來。”公爵不自然地唱道,更加不自然地發笑,從餐桌后面走出來。

  在爭辯和不爭辯的午膳的其余時間里,矮小的公爵夫人默不作聲,時而驚惶不安地望望公爵小姐瑪麗亞,時而望望老公公,在她從桌子后面走出來時,她一把抓住小姑的手臂,把她喊進另一個房間里。

  “您爸爸是個很聰明的人,”她說道,“也許因為這種緣故我才害怕他。”“啊,他太慈善了!”公爵小姐瑪麗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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