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方面來看,弗蘭茲都相信那個穿披風的人就是剛才他在愛根狄諾戲院里見到的那個人,假如真是如此,他顯然是認識他的,那么,他的好奇心也就很容易滿足了。弗蘭茲整夜都夢到那兩次顯身,盼望著早點天亮。明天,一切疑團都可以解開了,除非他那位基督山的東道主有只琪斯的戒指一擦就隱身遁走,要不這一次他可無論如何再也逃不了了。早晨八點鐘,弗蘭茲已起身把衣服穿好了,而阿爾貝因為沒有這同樣的動機要早起,所以仍在酣睡中。弗蘭茲的第一個舉動便是派人去叫旅館老板,老板照常帶著他那卑躬屈節的態度應召而至。
“請問,派里尼老板,”弗蘭茲問道,“今天按常規不是要處決犯人嗎?”
“是的,先生,但假如您問這句話的原因是想弄到一個窗口的話,那您可太遲啦。
“噢,不!”弗蘭茲答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而且即使我想去親眼看看那種場面。我也會到平西奧山上去看的,是不是?”
“噢,我想先生是不愿意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的,他們簡直把那座小山當作天然的戲臺啦。”
“我多半不會去的。”弗蘭茲答道,“講一些消息給我聽聽吧。”
“先生喜歡聽什么消息?”
“咦,當然是判了死刑的人數,他們的姓名,和他們怎么個死法了。”
“巧極了,先生!他們剛剛把‘祈禱單’給我拿了來,才來了幾分鐘。”
“‘祈禱單’是什么?”
“每次處決犯人的前一天傍晚,各條街的拐角處就掛出木頭牌子來,牌子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死刑者的姓名,罪名和刑名。這張布告的目的是吁請信徒們作禱告,求上帝賜犯人誠心懺悔。”
“而他們把這種傳單拿給你,是希望你也和那些信徒們一同禱告是不是?”弗蘭茲說道,心里卻有點不相信。
“噢,不是的,大人,我和那個貼告示的人說好了的,叫他帶幾張給我,象送戲單一樣,那么,假如住在我旅館里的客人想去看處決犯人,他就可以事先了解詳細的情形了。”
“憑良心說,你真是服務到家了,派里尼老板。”弗蘭茲道。
“先生,”旅館老板微笑著答道,“我想,我或許可以自夸一句,我決不敢絲毫怠慢,以致辜負貴客惠顧小店的雅意。”
“這一點,我已經看得夠清楚的啦,我最出色的店家,這就是你體貼客人一個最好的證明,這一定到處給你去宣揚。現在請把這種‘祈禱單’拿一張來給我看看吧!”
“先生,這再容易不過了,”旅館老板一邊說,一邊打開房間門,“我已經在靠近你們房間的樓梯口上貼了一張。”于是,他把那張告示從墻上撕了下來,交給了弗蘭茲,弗蘭茲讀道:“公告,奉宗教審判廳令,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即狂歡節之第一日,死囚二名將于波波羅廣場被處以極刑。一名為安德烈·倫陀拉,一名為庇皮諾,即羅卡·庇奧立;前者犯謀害罪,謀殺了德高望眾的圣·拉德蘭教堂教士西塞·德列尼先生;后者則系惡名昭彰之大盜羅吉·萬帕之黨羽。第一名處以錘刑,第二名處以斬刑。凡我信徒,務請為此二不幸之人祈禱,吁求上帝喚醒彼等之靈魂,使自知其罪孽,并使彼等真心誠意懺罪悔過。”
這和弗蘭茲昨天晚上在斗獸場的廢墟中所聽到的完全一樣。告示書上沒一點不同之處。死囚的姓名,他們的罪名,以及處死的方式都和他先前聽說的相符。所以,那個勒司斐人多半就是大盜羅吉·萬帕,而那個穿披風的人則多半就是“水手辛巴德”。毫無疑問他還在羅馬進行著他的博愛事業,象他以前在韋基奧港和突尼斯一樣。時間在流逝,已經到五點鐘了,弗蘭茲正想去叫醒阿爾貝,忽然看到他已衣冠端整地從他的房間里走出來了,使他大吃一驚。那么,阿爾貝的頭腦里也早已盤旋著狂歡節的種種樂趣了,以致他竟出乎他朋友的意料之外,挺早就離開他的枕頭。
“現在,派里尼老板,”弗蘭茲向旅館老板說道,“既然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你看,我們立刻就去拜訪基督山伯爵行嗎?”
“當然羅,”他答道。“基督山伯爵一向是起得很早的,我敢擔保他已經起來兩個鐘頭啦。”
“那么,假如我們馬上就去拜訪他,你真的以為不會失禮嗎?”
“絕對不會。”
“既然如此,阿爾貝,假如你已經準備好了的話”
“完全準備好啦。”阿爾貝說道。
“那么我們去謝謝那位慷慨的鄰居吧。”
“走吧。”
旅館老板領著那兩位朋友跨過了樓梯口。伯爵的房間和他們之間只隔著這么個樓梯口。他拉了一下門鈴,當仆人把門打開時,他就說道,“法國先生來訪。”
那個仆人很恭敬地鞠了一躬,請他們進去。他們穿過兩個房間,房間里布置新穎,陳設華貴,他們真想不到在派里尼老板的旅館里能有這樣好的房間,最后他們被引進了一間布置得很高雅的客廳里。地板上是最名貴的土耳其地毯,柔軟而誘人的長榻,圈椅和沙發,沙發上堆著又厚又軟的墊子,坐在上面一定是很舒服的。墻壁上很整齊地掛著一流大師的名畫,中間夾雜著古代戰爭名貴的戰利品,房間里每一扇門的前面都懸掛著昂貴的厚厚的門簾。“兩位先生請坐,”那個人說道,“我去通報伯爵閣下一聲,說你們已經來了。”
說完,他就消失在一張門簾的后面了。當那扇門打開的時候,一架guzla[意大利文:南斯拉夫達爾馬提亞人使用的一種單弦小提琴。——譯注]琴的聲音傳到了兩個青年的耳朵里,但幾乎立刻就又聽不到了,因為門關得很快,只放了一個悅耳的音波進客廳。弗蘭茲和阿爾貝互相以詢問的目光對望了一眼,然后又轉眼望著房間里這些華麗的陳設。這一切似乎愈看愈漂亮。
“哎,”弗蘭茲對他的朋友說道,“你對于這一切怎么想?”
“哦,憑良心說,依我看,我們這位鄰居要不是個做西班牙公債空頭成功的證券經紀商,就一定是位微服出游的親王。”
“噓!”弗蘭茲答道,“這一點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了,他來啦。”
弗蘭茲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聽到了一扇門打開的聲音,接著,門簾立刻掀了起來,這一切財富的主人翁站在兩個青年的面前。阿爾貝馬上站起來迎上前去,弗蘭茲卻象被符咒束縛住了似的仍舊坐在椅子上。進來的那個人正是斗獸場的怪客,昨天對面包廂里的男人,和基督山島上神秘的東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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