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詳述一下街壘里所特有的心理狀態(tài)。一切和這次驚人的巷戰(zhàn)有關(guān)的特征都不該遺漏。
不論我們提到的內(nèi)部安謐有多么奇特,這街壘,對里面的人來說,仍然是一種幻影。
在內(nèi)戰(zhàn)中有一種啟示,一切未知世界的煙霧混在這兇暴的烈火中,革命猶如斯芬克司,誰經(jīng)歷過一次街壘戰(zhàn),那就等于做了一個夢。
這些地方給人的感覺,我們已在述及馬呂斯時指出了,我們還將看到它的后果,它超出了人的生活而又不象人的生活。一走出街壘,人們就不知道剛才在那里究竟見到過什么。當時人變得很可怕語義哲學以語義學作為哲學分析基本工具的哲學學說。,但自己并不知道這一點。周圍充滿了人臉上表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斗思想,頭腦中充滿了未來的光明。那兒有躺著的尸體和站著的鬼魂。時間長極了,象永恒一樣。人生活在死亡中。一些影子走過去了,這是什么?人們見到了帶血的手;這里有一種可怕的震耳欲聾的聲音,但也有一種駭人的沉默;有張口喊叫的,也有張口不出聲的;人是在煙霧中,也許是在黑夜中。人似乎感到已經(jīng)觸到了不可知的深淵中險惡的淤泥;人看著自己指甲上某種紅色的東西,其余一概回憶不起來了。
讓我們再回到麻廠街。
突然在兩次炮火齊射中,他們聽見遠處的鐘聲在報時。
"這是中午。"公白飛說。
十二響還未打完,安灼拉筆直站了起來,在街壘頂上發(fā)出雷鳴般的聲音:
"把鋪路石搬進樓房,沿著窗臺和閣樓的窗戶排齊。一半的人持槍,一半的人搬石頭。時間已刻不容緩了。"
一組消防隊員,扛著斧子,排成戰(zhàn)斗隊形在街的盡頭出現(xiàn)了。
無疑的這是一個縱隊的前列。什么縱隊?肯定是突擊縱隊,消防隊奉命摧毀這座街壘,因而總得行動在負責攀登的士兵之前。
他們顯然要進行類似一八二二年克雷蒙-東納先生稱之為"大刀闊斧"的攻打。
安灼拉的命令被正確無誤地飛速執(zhí)行了,因為這樣的迅速正確是街壘和輪船特別需要的,只有在這兩個地方逃跑才成為不可能。不到一分鐘,安灼拉命令把堆在科林斯門口三分之二的鋪路石搬上了二樓和閣樓,第二分鐘還沒過完,這些鋪路石已整齊地壘起來堵住二樓窗戶和閣樓老虎窗的一半。幾個孔隙,在主要的建筑者弗以伊的精心部署下,小槍筒已通出去。窗上的防衛(wèi)很容易辦到,因為霰彈已停止發(fā)射。那兩門炮用實心炮彈瞄準墻的中部轟擊,為了打開一個洞,只要能造成缺口,就發(fā)起突擊。
當指定作最后防御物的鋪路石安置好時,安灼拉命令把他放在馬白夫停尸桌下的酒瓶搬上二樓。
"誰喝這些酒?"博須埃問。
"他們。"安灼拉回答。
接著大家堵住下面的窗戶,并把那些晚上閂酒店大門的鐵門閂放在手邊備用。
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堡壘,街壘是壁壘,而酒店是了望塔。
剩下的鋪路石,他們用來堵塞街壘的缺口。
街壘保衛(wèi)者必須節(jié)約彈藥,圍攻者對這一點是很清楚的,圍攻者用那種令人生氣的從容不迫在進行調(diào)動,不到時候就暴露在火力下,不過這是在表面上,事實上并不是這樣,他們顯得很自在。進攻的準備工作經(jīng)常是有規(guī)律的緩慢,接著,就是雷電交加。
這種延緩使安灼拉能夠再全部檢閱一遍,并使一切更為完備。他感到這些人既然要去死,他們的死應該成為壯舉。
他對馬呂斯說:"我們兩個是領隊。我去里面交代最后的命令。你留在外面負責觀察。"
馬呂斯于是坐鎮(zhèn)在街壘頂上警戒著。
安灼拉把廚房門釘死,我們還記得,這里是戰(zhàn)地醫(yī)院。
"不能讓碎彈片打中傷員。"他說。
他在地下室簡短地發(fā)出了最后的指示,語氣十分鎮(zhèn)靜,弗以伊聽著并代表大家回答。
"二樓,準備好斧子砍樓梯。有沒有?"
"有。"弗以伊回答。
"有多少?"
"兩把斧子和一把戰(zhàn)斧。"
"好。我們是二十六個沒倒下的戰(zhàn)士。有多少支槍?"
"三十四。"
"多八支。這八支也裝上子彈,放在手邊。劍和手槍插在腰間。二十人待在街壘里,六個埋伏在閣樓和二樓,從石縫中射擊進攻者。不要有一個人閑著。一會兒,當戰(zhàn)鼓擂起進攻號時,下面二十人就奔進街壘。最先到達的崗位最好。"
布置完了,他轉(zhuǎn)向沙威說:
"我沒有忘了你。"
他把手槍放在桌上,又說:
"最后離開屋子的人把這個密探的腦漿打出來。"
"在這兒嗎?"有一個聲音問。
"不,不要把這死尸和我們的人混在一起。蒙德都巷子的小街壘很容易跨過去。它只有四尺高。那人綁得很結(jié)實,把他帶去,在那兒干掉他。"
這時有個人比安灼拉更沉著,這就是沙威。
冉阿讓在這時出現(xiàn)了。
他混在一群起義者中間,站出來,向安灼拉說:
"您是司令官嗎?"
"是的。"
"您剛才謝了我。"
"代表共和國。這街壘有兩個救護人:馬呂斯?彭眉胥和您。"
"您認為我可以得到獎賞嗎?"
"當然可以。"
"那我就向您要一次。"
"什么獎賞?"
"讓我來處決這個人。"
沙威抬起頭,看見冉阿讓,他做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動作說:
"這是公正的。"
至于安灼拉,他在馬槍里重新裝上子彈,環(huán)視一下四周:
"沒有不同意的嗎?"
接著他轉(zhuǎn)向冉阿讓:
"把密探帶走。"
冉阿讓坐在桌子一端,的確已占有了沙威。他拿起手槍,輕輕的一聲"喀噠",說明子彈上了膛。
幾乎在同時大家聽到了號角聲。
"注意!"馬呂斯在街壘上面喊。
沙威以他那種獨有的笑容無聲地笑了笑,盯著起義者向他們說:
"你們的健康并不比我好多少。"
"大家都出來!"安灼拉喊道。
當起義者亂哄哄地沖出去時,讓我們這樣形容一下,沙威朝他們背后嚷了這樣一句話:
"待會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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