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這里脫裙子不太方便。我呆一會兒到自己屋里去脫。”
“那么在我床邊上坐一會兒總愿意吧?”“那當然愿意。”不過她離著我,坐在我的腳邊上。我們談著話,突然聽見一聲呻吟,節(jié)奏均勻,原來是鴿子在咕咕叫。“這說明天已經(jīng)亮了,”阿爾貝蒂娜說。她幾乎皺起眉頭,似乎在我家里生活,錯過了美麗季節(jié)的樂趣一樣,對我說:“鴿子又出現(xiàn)了,春天來臨了,才會這樣。”鴿子的咕咕和公雞的報曉,兩者之間的相似既深刻又晦澀,猶如在凡德伊的七重奏里面,柔板的主題是建筑在第一段和結(jié)尾段的主旋律基礎(chǔ)上的,自然相互間有相似之處,但是調(diào)性和節(jié)奏的變化已將它們變得大不相同;一個門外漢打開一本有關(guān)凡德伊的書,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三個樂段同是以四個音符為基礎(chǔ),他在鋼琴上用一個手指就能彈出這四個音符,然而卻無法彈出這三段曲子。鴿子演奏的這段感傷曲就是一種小調(diào)雞鳴,它不會扶搖直升,飛向天空,卻象驢叫,平穩(wěn)柔和,從一個鴿子叫到另一個鴿子,只作橫線移動,從不升騰,不能將這平平的呻吟轉(zhuǎn)換成序曲快板以及最后樂章反復(fù)出現(xiàn)的歡樂高亢。我知道,我說“死亡”這個字,仿佛阿爾貝蒂娜馬上就會離開人世似的。看起來,事情本身其實要比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來得更加廣泛,發(fā)生事情的這一時刻不能包容事情的全部廣度。由于我們對事情保持記憶,所以事情能夠延及到將來,這是毫無疑義的;但是事情在事情發(fā)生以前也要求有自己的一席地位。當然,有人會說,事情在將來是個什么模樣,我們無法看見,但是事情在回憶當中不一樣也變了模樣?
我發(fā)現(xiàn)她不再主動吻我,心里已經(jīng)明白,要她吻我純屬白費心機,然而只有從新吻開始,才可能真正得到安靜。于是我對她說:“晚安,時候太晚了,”我這么說,可以叫她來親吻我,然后我們還可以繼續(xù)下去。但是,她跟前兩次一模一樣,說了一句:“晚安,好好睡一覺,”只是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這一次我沒敢再叫住她,可是我的心跳得非常厲害,沒辦法再躺下。我如同籠中小鳥,來回跳動,一會兒擔(dān)心阿爾貝蒂娜會走,一會兒又相對平靜了一些,左思右想,心緒不寧,我心情能有相對平靜的時刻,是因為我每分鐘都多次反復(fù)進行這樣一種推理:“她不可能不告而別,她一點兒也沒有跟我說起她要走,”這么一推理我心里基本上就好受一些了。但是我立刻又想到:“可是要是明天我發(fā)現(xiàn)她走了怎么辦!
我這么擔(dān)心本身就說明是事出有因的。她為什么沒有親吻我?”這么一想,我的心又劇烈地疼痛起來。接下去我重又開始原來的推理,心疼方始得到減緩。可是這頭腦運動如此頻繁,如此機械,結(jié)果鬧得我頭昏腦脹。由此可見,有些心理狀態(tài),例如焦慮,只提供兩項選擇,結(jié)果就會象肉體痛苦那樣,殘酷地把您拴在方寸之地上。我無止無境地一會進行贊同我焦慮心情的推理,一會兒進行駁斥我焦慮心情,并給我以安慰的推理,其空間之狹窄,猶如病人靠內(nèi)心運動不斷地觸摸那使其痛苦的器官,剛離開一會兒,片刻之后仍又回到了鎮(zhèn)痛點上。萬籟俱寂之中突然傳來一陣聲音,聽起來沒有什么特殊,但卻叫我充滿了驚恐。是阿爾貝蒂娜房間窗戶猛然打開發(fā)出的響聲。等一切恢復(fù)靜寂以后,我捫心自問,為什么這響聲叫我如此害怕?這響聲本身毫無可驚之處,但我覺得它使我驚恐萬狀是出于兩層意義。首先,我們倆人生活有一條公約,由于我怕風(fēng),晚上絕不開窗。這事阿爾貝蒂娜到這里來住時我跟她解釋過;盡著她堅持認為這是我的一種怪癖,但仍然保證絕不違反這項禁令。因此對這類事情她都非常小心謹慎。她知道,哪怕她詛咒這些事情,我都要,我都敢肯定,她寧可讓壁爐煙火味熏著睡覺,也不會打開窗戶,就如早晨哪怕發(fā)生了天塌下來的大事,她也不敢讓人把我叫醒。這只不過是我們生活的一項小小的公約。然而既然現(xiàn)在她可以不告一聲,擅自違犯這項約定,那還不意味著她從此可以肆無忌憚,違犯其他一切公約了嗎?其次,打開窗戶這聲音極其猛烈,幾乎是缺乏教養(yǎng),她打開窗戶時似乎怒火滿腔地在說:“這日子憋死我了,我管他呢,我需要透氣!”我心里沒有完全這么想,而是繼續(xù)在想,阿爾貝蒂娜開窗的聲音,似乎比貓頭鷹的叫聲還要神秘,還要令人毛骨悚然。自從斯萬那天晚上到貢布雷來吃飯,至今我也許一直沒有過象現(xiàn)在這么焦躁不安,我一晚就在過道里走來走去,想以此響動來引起阿爾貝蒂娜的注意,她也許會可憐我,叫喚我。可是她屋子里沒有傳出任何響聲。在貢布雷的時候,我叫我母親來。但跟我母親在一起,我就怕她生氣。我善于用向她表示我的感情的辦法,來保持她對我的感情。這么想著,我就遲遲沒有叫喚阿爾貝蒂娜。漸漸地我感到時辰太晚了,她大概已經(jīng)睡著好久了。我也就回屋睡覺去了。早晨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叫喚,別人絕不會到我房間來;第二天我一醒過來,我按鈴叫喚弗朗索瓦絲。我在想:“我要告訴阿爾貝蒂娜,我要給她訂造一艘游艇。”我接過信件,目光沒有瞧著弗朗索瓦絲就對她說:“過一會兒我有話要對阿爾貝蒂娜說,她起身了嗎?”“起身了,起得很早。”“一聽這話,我頓時覺得,一陣狂風(fēng)卷起千層焦慮之浪,在我心里翻騰不息;風(fēng)急浪涌,擊得我喘不過氣來。“是嗎?那現(xiàn)在她人在哪兒?”“大概在她自己屋里。”“啊!那好,那好。我呆一會兒見她。”風(fēng)浪過了,我開始呼吸。阿爾貝蒂娜還在這兒,對此我?guī)缀跤悬c無動于衷。然而我又猜測她可能不在,這難道不幾近荒唐?我睡著了。盡管我敢肯定她不會離開我,我還是睡得不深,不過不深也只是相對她而言。因為,院子里修理工程發(fā)出的聲響,我睡眠中雖然隱約聽到,但毫不影響我繼續(xù)靜靜睡下去;然而,從她屋里發(fā)出任何細小的顫動,她出來進去再躡手躡腳,她按門鈴再小心翼翼,都會使我驚醒,全身顫抖,心跳不止;哪怕我是在昏昏沉睡之中聽到這聲音也會這樣。這就跟我外祖母一樣,臨終前幾天,她早已一動不動,進入靜止狀態(tài)。醫(yī)生們稱之為休克;可是別人告訴我,當我按習(xí)慣按了三下門鈴叫喚弗朗索瓦絲時,外祖母聽到以后就象樹葉似的開始顫抖起來;然而那個星期內(nèi),我為了不攪擾靈室的肅穆,按鈴的時候比平時都輕。不過弗朗索瓦絲告訴我,我自己不知道,其實我按鈴有特別之處,不可能跟別人的鈴聲混同起來。這么說,我是否也已進入垂暮之日,死亡已經(jīng)漸漸逼近?
那一天以及繼后一天,由于阿爾貝蒂娜不愿意跟安德烈一起出去,結(jié)果我們兩個就一起出去了。我都沒有跟她談及游艇的事。這一起散步使我的心情完全平靜下來了。可是晚上她吻我時繼續(xù)使用她那新的方式,為此我十分生氣。我只能把這看作是她借此表明仍在跟我賭氣,我向她賠了那么多的禮,對她那么客氣,她還要那樣,這未免有些不可思議。我從她身上再也得不到我需要的肉體滿足,她心情不好我就更覺她丑陋。為此我更加強烈地感到,初晴之日,萬欲萌動,為了她我卻失去了眾多女子和四方興游。中學(xué)時和女子們在濃蔭下的幽會,早已忘卻了,現(xiàn)在又斷斷續(xù)續(xù)地回憶起來。也許是由于這些回憶,這春天的世界別有一番情趣。我們的住宅在旅途中穿越了一年三季,到達這春天的世界剛剛?cè)欤灰娺@地方晴空萬里,條條大路都一溜逃跑,去參加鄉(xiāng)間野餐,劃船嬉戲;在我眼里這既是花草綠蔭的國度,也是翩翩女子的國度,到處充滿歡聲笑語,連我病后乏力的身子也有權(quán)去分享歡樂。然而,聽從于每日的惰性,嚴守貞潔,只能跟一個并非我所愛的女子交歡,被迫囿于家中,不能出戶遠足,這一切在昨日的舊世界,在荒涼的冬天世界似乎還可能,而在這郁郁蔥蔥的新世界里則再也不可思議;我在這新世界里醒來,就象年輕的亞當,第一次遇到生存的問題,幸福的問題,沒有前此消極方案的包袱。阿爾貝蒂娜卻壓著我;我瞧著她,一臉的冷漠和陰郁。我感覺到,我們沒能一刀兩斷,實為一種不幸。我想去威尼斯,在此之前我想去盧浮宮看看威尼斯畫,去盧森堡博物館觀賞埃爾斯蒂爾的兩幅作品——據(jù)別人剛告訴我的消息,蓋爾芒特剛將這兩幅畫賣給該博物館;我在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家見到時曾欣賞不已——《舞之樂》和《某家庭肖像……》。但我害怕,怕前一幅畫上有些猥褒的姿勢別挑起阿爾貝蒂娜對民間樂事的欲念和懷戀,使她心想,有些生活她沒有經(jīng)歷過,那煙火屏開下的生活,那郊外咖啡舞廳的生活,也許是很有味的。而且,埃爾斯蒂爾的畫上,南方綠蔭叢中還有裸體女性,盡管埃爾斯蒂爾本人只是將此看作一種雕塑美——但那豈不降低了作品的價值——說得更美一些,把那些生在綠蔭叢中的女子裸體看作具有白玉雕像的美,那些裸體女子仍有可能叫阿爾貝蒂娜想到某種樂趣。因此,我不得不放棄這些計劃,改為去凡爾賽。阿爾貝蒂娜不愿意跟安德烈出去,一人呆在屋里,穿著福迪尼浴衣看書。我問她愿不愿意去凡爾賽。她這人就是這一點非常動人,干什么事卻非常痛快,也許她過去一半時間都生活在別人家里,因此早已養(yǎng)成這種習(xí)慣。決定跟我們來巴黎,她也只用了兩分鐘考慮。她對我說:“如果我們不下車,我就可以跟您去。”她要披一件大衣,蓋住她的睡衣,她在兩件福迪尼大衣之間猶豫了一下,猶如她拿不定主意要帶哪個朋友一起出去一樣,最后挑了一件深藍的,非常漂亮,然后又在帽上扎了一枚飾針。一分鐘內(nèi)她已穿戴完畢,我還是在她之后才披好外套的。然后我們就一起出發(fā)去了凡爾賽。她行動之迅速,態(tài)度之溫順,使我較為放心了,仿佛雖然我沒有什么確切的理由要擔(dān)心,卻需要放心似的。去凡爾賽的路上,我思忖著:“我畢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盡管那一天晚上發(fā)出開窗的聲音,我叫她做什么,她還是百依百順的。我一說要出去,她二話沒說就在浴衣外披上了藍大衣跟我來了,如果是一個反抗的人,一個跟我鬧翻的人,那是不會這么做的。”我們在凡爾賽呆了很長時間。晴空萬里,猶如閑步的人仰臥田野有時所能看見的天空,一片湛藍,略透蒼白,然而顏色是如此純一、如此濃厚,讓人覺得蒼穹所用之藍色不摻任何雜質(zhì),而又深不見底,無窮無盡,任憑你在其間縱深遨游,除了這藍色,不可能發(fā)現(xiàn)任何一粒其他物質(zhì)。我想到外祖母,不管是人類藝術(shù),還是自然風(fēng)光,她都喜歡宏偉壯觀,她就喜歡看見圣蒂萊爾教堂的鐘樓直刺這蔚藍的天幕。突然我對失去的自由里又泛起一股懷戀之情,因為我聽到一種聲音,雖然我一時還分辨不出是什么聲音,但我外祖母聽到,跟我一樣,也會非常喜歡。這聲音聽起來如同胡蜂嗡嗡一般。“瞧,”阿爾貝蒂娜說,“有一架飛機,它飛得很高,非常高。我朝上空環(huán)視了一下,但就象躺在田野上的閑步者那樣,只見那一片純質(zhì)的蔚藍,不見任何黑點。但我確實聽見翅翼的震顫發(fā)出的嗡嗡聲,突然那翅翼進入了我的視野。高空之處,一對小小的褐色翅翼,一閃一閃,在純藍不變的天幕上打了一個小褶。我終于找到了這嗡嗡聲的來源,原來是這只小蟲子在也許有兩千米的高空上來回折騰。我看見了它在嗡嗡作響。以前長年之中,由于地面距離還未被今天的速度所縮短,兩公里外傳來的火車汽笛使我們激動不已。如今,并在今后一段時間內(nèi),使我們激動的是兩千米上空飛機傳來的嗡嗡轟鳴;兩者具有同樣的美感,因為縱向旅行所跨越的距離與地面距離是相等的;凌空中的度量之所以讓人看來是超然另定的,這純粹是由于我們覺得無法企及的緣故,其實兩千公尺以外的飛機并不比兩公里以外的火車更遠。甚至還更近,因為飛機是飛行于更為純凈的空間,旅人并未切斷與出發(fā)點的聯(lián)系,猶如風(fēng)和日麗的海面和平原,船只駛遠或微風(fēng)輕拂,便會在萬頃海洋和無際的麥田上留下道道漣漪。我們很晚才踏上歸途,路邊一條紅褲緊挨著一條短裙,讓你不時發(fā)現(xiàn)一對對情侶。我們車子駛過馬約門回去。巴黎的建筑失去了立體感,成了一幅線描畫,猶如一座城市被毀之后,我們畫此類畫來勾勒其原有圖景似的。然而,圖景四周勾出一條極其柔和的藍線,將圖景烘托得更加美麗。我們的眼睛四處貪婪地搜尋,這吝嗇而又美妙的色調(diào)從何而來,原來是一輪明月。阿爾貝蒂娜無限欣賞。我不敢對她說,我如果是單身一人,或者是在追逐陌生女子,這景色會使我更加心曠神怡。我給她吟誦了幾段詠月詩和散文,告訴她從前的銀月怎么到了夏·多希里昂筆下和雨果的《埃維拉尼斯》以及《泰雷茲家的晚會》詩里變成了藍色,又怎么通過波德萊爾及勒孔德·里爾復(fù)變?yōu)榻瘘S色。然后,我向她回憶起《沉醒的博茲》末尾象征新月的意象,吟誦了整部詩篇。
每當我重憶舊事,我說不清她一生的欲望多么反復(fù)無定,時時充滿矛盾,謊言無疑又使事情變得更為復(fù)雜,我記不確切當時我們談話的內(nèi)容了,只記得她對我說:“噢!瞧這姑娘多漂亮,高爾夫球又打得那么好。”我問她姑娘叫什么名字,她立刻擺出一副若無其事而又傲不可訓(xùn)的樣子——這類撒謊者每次要避開一個問題,都千篇一律地采取這種姿態(tài)——回答說:“啊!我不知道(無法奉告,實在遺憾),我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光看到她打高爾夫球,但從來就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明明就是知道,一個月以后,我對她說:“阿爾貝蒂娜,你上次說到的那個姑娘,即那個高爾夫打得很漂亮的姑娘,你認識她吧。”“啊,對!”她不加思索地回答道:“說的是愛彌麗·達爾梯耶啊,真的,我都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樣了。”撒謊猶如構(gòu)筑野戰(zhàn)防御工事,既然姓名守衛(wèi)戰(zhàn)失利了,就必須趕緊轉(zhuǎn)移,尋找可能,守衛(wèi)其他防線。“啊,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她住什么地方。我看不出有誰能告訴你她的住址。啊不!安德烈不認識她。她不是我們一小幫的,如今我們這幫人也各奔東西了。”另一些時候,謊言如同無賴:“唉!我要有三十萬法郎的年金多好……”她咬緊嘴唇說。“有了這些錢你想干什么呢?”“我就要請求您允準我留在你家里,”她吻著我說,“到哪兒我才會更加幸福呢?”但是即使將其謊言考慮在內(nèi),也叫人難以置信,她的生活是何等的水性楊花,她的欲望是何等的朝三暮四。她愛某人愛之發(fā)瘋,可三天一過,她已不愿再接受此人的拜訪;她要畫畫,兩天之中表現(xiàn)得急不可耐,幾乎是急出了眼淚——不過眼淚一流出來就干了——反正爭得就象被人搶走了奶媽的孩子。可及至我真遣人替她去買顏料畫布,她卻一個小時也不能等待。她對人,對物,對事,對藝術(shù),對國家,感情都是如此多變,其實她對萬事萬物都是如此性格,所以,如果她喜歡錢財?shù)脑挕覍Υ擞行┎恍拧膊粫认矚g別的東西更為長久。當她說:“啊!我要有三十萬法郎年金多好”時,盡管她表達了一個不好的想法,但她絕不會抓住此念,緊緊不放,猶如她看了我外祖母手中的塞維涅夫人著作版本的插圖,她就希望去參觀羅歇,又好比她要尋找高爾夫朋友,要坐飛機,要去姨母家度圣誕,或要重握畫筆,等等,她都是說過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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