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蒲科的巴多希神甫剛做完了一次彌撒,卡里斯科的雅羅希神甫就要做第二次了。國王走了出去,在帳篷前面伸伸他那跪得有些發(fā)僵的四肢,這時候一個叫做漢科·奧斯多希克的貴族,騎著一匹渾身出汗的馬,一陣旋風(fēng)似地飛馳而來,還沒有下馬就嚷道:
“最仁慈的君主!日耳曼人來了。”
聽了這話,騎士們都大吃一驚,國王的臉色也變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大聲說道:
“贊美耶穌基督。你是在哪里見到他們的,有多少軍旗(軍團)?”
“我在格隆瓦爾德附近看見一個軍團,”漢科氣喘吁吁地答道。“但是高地的后面灰塵飛舞,一定還有更多的人要來!”
“贊美耶穌基督,”國王又說了一遍。
威托特一聽見漢科的話,熱血就沖到臉上,雙眼像是燒紅的煤塊似的熊熊發(fā)光,他轉(zhuǎn)向?qū)m廷侍從們喊道:
“取消第二次彌撒,給我牽匹馬來。”
但是國王把手放在威托特的肩上,說道:
“兄弟,你去吧,我要在這里望第二次彌撒。”
但是正當(dāng)威托特公爵和盛特拉姆騎上馬、轉(zhuǎn)向營地的時候,又有一個貴族急差弗羅斯托伐的皮奧特爾(彼得)·奧克沙急馳而來,老遠(yuǎn)就在叫喊。
“日耳曼人!日耳曼人!我看見兩個軍團。”
“備馬!”有些宮廷侍從和騎士叫道。
皮奧特爾的話還未說完,又聽見得得的馬蹄聲,接著就來了第三個急差,接著是第四個、第五個和第六個。他們?nèi)伎匆娙斩能娖煜蛑@邊來,數(shù)目不斷增加。毫無疑問,十字軍騎士團的大軍正在阻攔國王的軍隊。
騎士們各自分散,到自己所屬的軍旗那里去了。帳篷禮拜堂里只剩下了幾個宮廷侍從、神甫和侍從在侍候國王。這時一只小鐘響了;這表明卡里斯科的神甫正在開始做第二次彌撒。因此亞該老舉起雙臂,然后雙手交叉成十字,以示頂禮,眼睛望著天空,緩步走進帳篷。
等到國王做完彌撒,重新走出來站在帳篷前面的時候,他親眼看到了急差所報都是實情,只見平原邊緣遠(yuǎn)遠(yuǎn)的高地上,有一種黑黝黝的東西,仿佛荒涼的田野上突然冒出了一片森林,而五顏六色的旗幟像彩虹似的飄展在森林上空的陽光中。再往遠(yuǎn)看,在格隆瓦爾德和坦能堡的后面,灰塵蔽空。國王一覽無遺地看見了這一幅咄咄逼人的景象,便轉(zhuǎn)向副主教米柯拉伊神甫,問道:
“今天的守護圣徒是誰?”
“今天是耶穌派出眾圣徒的日子,”副主教回答。
國王嘆了一口氣。
“那末圣徒的日子將成為在這塊田野上彼此殘殺的成千上萬的天主教徒的末日了。”
于是他用手指向廣漠荒涼的平原,平原中央離坦能堡只有一半路的地方,高聳著一片古老的橡樹林。
這時候他們?yōu)樗麪窟^馬來,遠(yuǎn)處有六十個槍騎兵急馳而來,是瑪希科維支的盛特拉姆派給國王的衛(wèi)隊。
衛(wèi)隊由阿列克山德指揮,他是普洛茨克公爵的小兒子,也是那個特別善于指揮戰(zhàn)爭、現(xiàn)在是軍事會議成員的齊葉莫維特的兄弟。
衛(wèi)隊的副指揮由立陶宛人齊格門特·考里布特?fù)?dān)任,他是國王的侄子,是個有遠(yuǎn)大前程的青年人,只是生性浮躁。其中最著名的騎士有:陀姆勃羅伐的雅斯柯·孟齊克,一個真正的巨人,身材幾乎同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不相上下,簡直同查維夏·卻爾尼一樣強壯;左拉伐,一個捷克男爵,又矮又瘦,武藝卻很高超,在匈牙利和捷克宮廷中,一場決斗便摔倒了十來個奧地利貴族,從此成名;梭科爾,也是一個捷克騎士,是個最高明的弓箭手;大波蘭的平涅什·維魯什;皮奧特爾·密地奧勞斯基;立陶宛的貴族波荷斯泰的山科,他的父親皮奧特爾率領(lǐng)著一個斯摩棱斯克軍團;菲度希科公爵,國王的一個親戚和雅蒙脫公爵。最后是“從幾千人之中精選出來的”一些波蘭騎士,他們發(fā)誓要以他們最后一滴血來保衛(wèi)國王,使他不至于在戰(zhàn)爭中發(fā)生什么意外;隨侍在國王身旁的還有副主教米柯拉伊神甫和國王的書記奧列斯尼扎的茲皮希科,這個有學(xué)問的年輕人,能讀善寫,同時又像一頭野豬那樣力大無窮。
三個侍從保管著國王的武器,--他們是:諾維·得瓦爾的卻伊爾、摩拉維扎的米柯拉伊和丹尼爾科·魯遜(他負(fù)責(zé)保管國王的弓和箭袋)。侍從隊里還有十來個宮廷侍從,他們都騎著駿馬,負(fù)責(zé)飛馳各軍,傳達命令。
三個侍從給國王披上金碧輝煌的甲胄,又給他牽來一匹也是“從幾千匹馬之中精選出來的”栗色戰(zhàn)馬。馬兒從鋼制的馬街里噴著鼻息;據(jù)說這是一個吉兆,空中充滿了它的一片嘶鳴;它半蹲半站,像一只準(zhǔn)備起飛的鳥兒。
國王在馬上坐定,手里握上了一支矛,就突然變得判若兩人。愁容消失了。深色的小眼睛開始炯炯發(fā)光。臉上露出一陣紅光,紅光一會兒又消失了,因為這時候副主教神甫來為他畫著十字祝福了,他又變得嚴(yán)肅起來,還謙恭地垂下了他那戴著銀盔的頭。
這時候日耳曼大軍正在慢慢地從高地上趕下來。大軍經(jīng)過格隆瓦爾德、坦能堡,完全以戰(zhàn)斗的隊形停駐在田野中。駐扎在下面的波蘭軍隊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一大片密集的披著鐵戰(zhàn)衣的馬匹和騎者。眼光比較銳敏的甚至還可以一直看到飄揚的旗幟上所繡的各種各樣的標(biāo)記,例如十字架、鷹、格列芬、劍、盔、羊、野牛頭和熊頭。
以前曾經(jīng)同十字軍騎士打過仗的老瑪茨科和茲皮希科認(rèn)得他們軍隊的旗幟和紋章。他們給自己的西拉茲籍的部下指出了大團長的兩個由騎士界的精華組成的兵團,也指出了整個騎士團的那面主旗,主旗是由弗里德列克·封·華侖羅德擎著的。又指出了圣杰西的大旗幟,白底上繡有一個紅十字,還指出了屬于十字軍騎士團的各種各樣其他的軍旗。不過外國客人的各種各樣的標(biāo)志,瑪茨科和茲皮希科就不認(rèn)識了。這幾千個外國客人來自世界各地。拉古茲(奧地利)、巴伐利亞、斯華皮阿、瑞士、著名的勃艮第、富饒的弗蘭德斯、陽光燦爛的法蘭西,到處都有人來。關(guān)于法蘭西的騎士,瑪茨科有一次曾經(jīng)說過,這些人即使已經(jīng)趴在地上,還是盡說些瞧不起人的大話;還有來自可怕的弓箭手的搖籃地--隔海的英吉利的騎士,甚至從遙遠(yuǎn)的西班牙來的騎士,西班牙人因為不斷同撒拉遜人戰(zhàn)斗,他們的英勇和榮譽都是所有其他國家望塵莫及的。
一想到接著就要同日耳曼人和他們那些赫赫有名的騎士戰(zhàn)斗,西拉茲、康涅茨波爾、波格丹涅茨、羅戈伐和勃爾左卓伐以及波蘭其他地方的貴族都熱血沸騰了。年紀(jì)大些的騎士臉上都顯得又嚴(yán)肅又冷酷,因為他們知道擺在他們面前的任務(wù)是多么的沉重和可怕。可是年輕人的心卻像系著皮帶的獵狗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頭野獸那樣鼓噪起來。他們把矛槍握得更緊,把劍柄和斧柄握得更緊,他們勒住了坐騎,仿佛準(zhǔn)備立即就去沖擊。其余的人急促地呼吸著,仿佛他們的鎖子甲突然變得太緊了。可是他們中間那些有經(jīng)驗的戰(zhàn)士要他們安靜下來,說:“這場仗是少不了你們的;每個人都有的是斫殺的機會。愿天主別讓殺得太多。”
十字軍騎士從高地上俯視下面的森林地帶,只看見樹林邊緣上的二十來面波蘭軍旗,他們也不能斷定這是否就是全部波蘭軍隊。不錯,左面沿湖一帶,可以看到一群群穿著灰衣的戰(zhàn)士,樹叢中間也閃耀著立陶宛人的槍頭。但那也許只是一大群波蘭偵察兵而已。等到把那十幾個從占領(lǐng)區(qū)杰爾根堡逃出來的難民帶到大團長跟前一查問,他們才證實整個波蘭立陶宛的軍隊都來對付十字軍騎士團了。
但是那些難民談到波蘭人的力量,他們都不要聽。大團長烏爾里西根本不肯相信波蘭人的力量,戰(zhàn)爭一開始就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自信必定能夠獲勝。他既不派偵察兵,也不派間諜;認(rèn)為無論如何總要有一場大戰(zhàn),反正敵人只有狼狽潰散的份兒。他相信以前任何一個大團長都沒有在戰(zhàn)場上集結(jié)過這么強大的兵力,總之,他過于自信和輕敵。后來格涅夫的“康姆透”私下調(diào)查過真相之后,告訴大團長說,亞該老的兵力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們這方面,大團長回答他道:
“你竟把這些人叫做士兵!噯!我們只要稍稍花些氣力來對付波蘭人就夠了;至于其他的人,雖然人數(shù)比我們多,可他們都是劣等人民;他們使起湯匙來倒比使武器高明。”
于是大團長一面把大軍向前推進,一面滿懷喜悅,揚揚得意;如今一發(fā)現(xiàn)敵人已經(jīng)來到他面前,看到黑魆魆的森林赫然映襯出全王國的鮮艷的軍旗,他才毫不懷疑地相信對方的主力軍確實已經(jīng)駐扎在他眼前了。
但是日耳曼人無法攻擊現(xiàn)在處在森林中的波蘭人;因為十字軍騎士只有在開闊的田野上才能顯身手,他們不愿意也不能在叢密的森林中戰(zhàn)斗。因此大團長召集軍事長官,舉行了一個簡短的會議,商議用一個什么辦法把敵人誘出森林。
“憑著圣杰西的名字,”大團長喊道。“我們已經(jīng)馬不停蹄地行軍行了十來英里路,天又熱得要命,我們穿著鎖子甲,身上已經(jīng)汗流如注。我們不能在這里坐視敵人決策上陣。”
溫達伯爵,這個上了年紀(jì)、相當(dāng)聰明的人說:
“我的話的確在這里受到過嘲笑,那些嘲笑我的人,天主知道,恐怕免不了會臨陣脫逃,而我卻準(zhǔn)備在陣地上犧牲(說到這里,他望了威納·封·戴丁根一眼)。但是,我至少要根據(jù)良心和對騎士團的熱愛來說話。不,波蘭人決不是懦弱的;但就我所知,那個國王直到最后還在盼望和平使者。”
威納·封·戴丁根沒有回答,只是輕蔑地打鼻子里冷笑了一下--但是大團長不愛聽封·溫達伯爵的話,他說道:
“現(xiàn)在我們還有時間考慮和平么?我們得商討別的事情。”
“要商討天主的事總是有時間的,”封·溫達回答。
那個兇猛的“庫姆透”,希魯霍夫的亨利克,轉(zhuǎn)過他那汗流滿臉的胖面孔來(因為他曾經(jīng)發(fā)過誓,要在他面前放兩把出鞘的劍,讓它們飽浸波蘭人的血液),向著大團長怒沖沖地喊道:
“我寧愿死而不愿受辱。即使單槍匹馬,也要用這對寶劍去攻擊整個波蘭軍隊!”
烏爾里西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你說這話,是和你的職務(wù)不相稱的,”他說。
然后他又向其余的“康姆透”說道:
“大家商議一下,最好用什么辦法才能把敵人誘出森林。”
因此許多“康姆透”都紛紛獻計;最后杰司道夫的提議使“康姆透”們和第一流的外國騎士都滿意了。這個提議是:派兩個使者到國王那里去,宣稱大團長送他兩把劍,向波蘭人挑戰(zhàn),作一次決死戰(zhàn);如果戰(zhàn)場太小,不適合他們打仗的話,那他大團長就把軍隊向后撤退一點,滿足他們的需要。
國王剛剛離開湖畔,到波蘭軍團的左翼去,他在那里打算把腰帶授給一批騎士,突然聽說十字軍騎士團派來了兩個使者。他不禁滿懷希望,心房怦怦直跳。
“也許,他們終于來提議公道的和平了!”
“天主保佑!”神甫說。
國王派人去請威托特,這時候兩個使者緩緩走近營地。
在明亮的陽光下,可以把這兩個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都騎著披了馬衣的高大戰(zhàn)馬。其中一個的盾上是金底上面畫著一只皇帝的黑鷹;另外一個原來是舒金靜公爵的傳令官,他的盾上是白底,上面畫著一只“格列芬”。士兵們給他們讓出一條通路。兩個使者下了馬,在大國王的面前站了一會兒,略微哈腰,表示敬意,便立即陳述此次來的使命。
第一個使者說:“君主,大團長烏爾里西,向您陛下,并向威托特公爵挑戰(zhàn);為了激發(fā)您所缺乏的丈夫氣概,他給您送來這兩把出鞘的劍。”
說完話,就把兩把劍放在國王腳邊。陀姆勃羅伐的雅斯柯·孟齊克把他的話翻譯給國王聽。他的話剛說完,那個盾上畫著“格列芬”的使者又走上前來說:
“君主!大團長烏爾里西命令我也向您通報,如果您覺得戰(zhàn)場太小,不適宜打仗,他和士兵們可以后退,免得您和您的士兵在叢林里游蕩。”
雅斯柯·孟齊克又把第二個使者的話譯了出來。于是一片沉靜。但見國王的扈從隊里,騎士們聽了這樣傲慢和侮辱的話,在默默地咬牙切齒。
亞該老的最后一線希望也煙消云散了。他本來盼望的是和平與親善的使者,如今來的卻是傲慢和戰(zhàn)爭的使者。因此他抬起潮潤的雙眼,口答道:
“我們有的是寶劍,不過我也把這兩口收下,作為勝利的預(yù)兆,這是天主本人通過你們的手轉(zhuǎn)交給我的。至于戰(zhàn)場的所在地,也還是要由天主來指定。我向天主呼吁正義,向他申訴我所受到的損害,控訴你們的不義和傲慢。阿門!”
兩顆大淚珠從他那曬黑的臉上流了下來。
這時候扈從隊里的騎士們喊了起來:
“日耳曼人后退了。他們讓出戰(zhàn)場來了!”
兩個使者走了;過了一會兒,又看見他們騎著高大的軍馬在山腳下行走,穿在甲胄外面的絲綢給陽光映照得雪亮。
波蘭軍隊以嚴(yán)整的戰(zhàn)斗行列從森林和樹叢中向前挺進。走在前面的“澤爾尼”(先鋒隊),大都是由最驃悍的騎士組成的;后面就是主力軍,再后面是步兵和雇傭兵。軍隊排成兩行行進,瑪希科維支的盛特拉姆和威托特公爵騎著馬在其間奔來馳去;威托特公爵披掛著華麗的甲胄,頭上沒有戴頭盔。他好像一顆掃帚星,也像是給風(fēng)暴卷著向前疾馳的一團火焰。
騎士們深深地吸著氣,堅定地坐在馬鞍上。
大戰(zhàn)眼看就要開始了。
這時候大團長正在觀察從森林里涌現(xiàn)出來的國王的軍隊。
他望著那無盡的行列;望著那像巨鳥張開的翅膀似的左右兩翼;望著那飄揚在風(fēng)中的長虹似的五彩繽紛的軍旗;他心里突然被一種不可知的、可怕的預(yù)感壓得透不過氣來。也許他靈魂的眼睛看到了積尸如山、血流成河的景象。他不怕凡人,可是也許會畏懼天主,天主已經(jīng)在九天之上準(zhǔn)備作出勝利屬誰的決定了。
他第一次想到,行將到來的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日子啊;他還第一次感覺到,他肩負(fù)著多么沉重的責(zé)任啊。
他臉色蒼白,嘴唇抖動,淚如雨下。那些“康姆透”都驚訝地望著這位領(lǐng)袖。
“您怎么啦,閣下?”封·溫達伯爵問。
“一點不錯,這是該流淚的時候,”兇猛的希魯霍夫的“康姆透”說。
于是,大“康姆透”昆諾·封·里赫頓斯坦噘著嘴說:
“大團長,我要為這一點而公開責(zé)備您;現(xiàn)在是鼓舞士氣的時候,而不是削弱士氣的時候。老實說,我們從來沒有看見您這樣激動過。”
大團長盡管竭力壓制自己的感情,眼淚仍然不住地從他的黑胡子上流了下來,仿佛哭的不是他,而是別人在他心里哭泣似的。
最后他才克制了一下,把一雙嚴(yán)峻的眼睛轉(zhuǎn)向“康姆透”們,喊道:
“到各軍團去!”
這威風(fēng)凜凜的一聲令下,大家都飛跑到自己的部隊里去了。接著他伸出手去吩咐侍從:
“給我拿頭盔來!”
在雙方的軍隊里,每個戰(zhàn)士的心都老早就跳動得好像敲錘子似的。但是號角卻始終沒有吹出戰(zhàn)號。這陣默默期待的時刻,也許比戰(zhàn)爭本身的到來更加使人難受。
在坦能堡那邊的日耳曼和波蘭軍之間的戰(zhàn)場上,有一座年代非常古老的橡樹林。當(dāng)?shù)氐霓r(nóng)夫們爬到樹上,觀看世界上空前未有的兩支大軍的戰(zhàn)斗。不過除了這座樹林之外,整個田野都是空蕩蕩、陰慘慘的,好像是一片沒有生氣的草原。在田野里活動的只有風(fēng),田野的上空是死神。騎士們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望著那片不祥的寂靜的平原。云塊在空中飛馳,時時遮住太陽,于是平原就好像披上了死神的黑斗篷。
刮過一陣旋風(fēng),森林咆哮,落葉亂飛;旋風(fēng)掃過田野,逮住了片片的干草,揚起一片塵霧,直吹向十字軍騎士的眼里。就在這時,號角、曲頸喇叭和哨子聲刺耳地在空中回蕩。整個立陶宛人的側(cè)翼像一大群鳥兒準(zhǔn)備起飛似的出現(xiàn)了。按照習(xí)慣,立陶宛人立即就奔馳起來。馬匹伸長脖于,垂下雙耳,全力疾馳。騎手揮舞著劍和矛,一聲吶喊,向著十字軍騎士的左翼飛撲過去。
這時候大團長恰巧在那兒。他的激動已經(jīng)消逝。現(xiàn)在眼睛里不是流眼淚而是閃著火光了,所以他一看到那黑壓壓一片烏云似的立陶宛軍隊,便轉(zhuǎn)向左翼軍的首領(lǐng)華侖羅德的弗里德列克說道:
“威托特先進攻了。那末您也開始吧,憑天主的名義!”
說著,他右手一揮,命令騎士團的十四個鐵甲軍團投入戰(zhàn)斗。
“天主與我們同在!”華侖羅德喊道。這些軍團放低了矛,開始踏步前進了,但是正像一塊巖石從山上滾下來,每時每刻都在集聚著力量,他們也是這樣,從慢步變?yōu)榕懿剑肿優(yōu)楸捡Y,然后以可怕的速度向前挺進,像雪崩似地?zé)o法抑制,準(zhǔn)會摧毀擋在路上的一切。
大地給他們踩踏得呻吟、戰(zhàn)栗。
由于大戰(zhàn)隨時會全面展開,于是波蘭軍團開始唱起圣伏衣崔赫的老戰(zhàn)歌來了。千萬顆戴著鐵盔的頭仰望天際;千萬雙眼睛向上凝視,千萬個胸脯里發(fā)出一個宏大的聲音,有如天上雷鳴:
圣母馬利亞,圣母馬利亞,
感謝天主,感謝馬利亞,
崇拜圣母,只有您才能使您的圣子,
為我們獲得赦罪!……
主啊,憐憫我們!
于是力量立刻流注到他們身上,他們的心也視死如歸了。在這些聲音和這首戰(zhàn)歌中有著這樣一種巨大的、戰(zhàn)無不勝的力量,仿佛天上的巨雷已經(jīng)開始在人間轟響。槍矛在波蘭騎士手中顫動,軍旗和旗幟在搖晃,空氣在震蕩,森林里的樹枝搖來擺去,森林深處所激起的回聲,仿佛在向湖泊和溪谷,在向著四面八方一再地叫喊:
為我們獲得赦罪!……
主啊,憐憫我們!
波蘭人在繼續(xù)往下唱:
您的圣子,給釘在十字架上,這是合乎神意的時刻。
請聽人們的呼聲,充實人們的思想;
我們懇求您聽我們禱告;
讓我們把人間當(dāng)作敬神的寓所,
死后,進入天國。
主啊,憐憫我們!
回聲還酬和了一句:
主啊,憐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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