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皮希科趕不上哈拉伐,因為哈拉伐日夜趕路,只是在免得馬匹倒斃、非讓它們休息不可的時候才休息一下。馬匹在這一帶只能吃到草,身體很軟弱,不像在容易吃到燕麥的地區(qū)那樣經(jīng)得起趕長路。哈拉伐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也不考慮到齊格菲里特年老虛弱。這個老十字軍騎士吃盡了苦頭,特別是因為上次讓力大氣壯的瑪茨科扭傷了骨頭。但更糟的是,在潮濕的荒野中蚊蚋成群,他雙手被綁住,雙腳給捆在馬腹下面,無法趕走那些蚊子。哈拉伐一點也沒有怎么虐待他,只是對他毫無憐恤之心,僅僅解開了他的右手,使他在停下來進(jìn)餐的時候可以拿東西吃。
“吃吧,餓狼,讓我可以把你活的送到斯比荷夫的爵爺跟前去。”他就用這些話來刺激齊格菲里特的食欲。齊格菲里特起初決定絕食餓死;但他聽見哈拉伐宣布說,如果這樣,他就要用一把小刀來撬開他的牙齒,把食物塞進(jìn)他的喉嚨里去,這才放棄了原來的打算,免得騎士團(tuán)和騎士榮譽(yù)受到侮辱。
捷克人特別急于要趕在他主人之前到達(dá)斯比荷夫,是為了免得他所崇敬的小姐感到難堪。他為人質(zhì)樸,然而勇敢無畏,具有騎士的高貴感情;他深知,如果雅金卡等達(dá)奴莎回去之后還留在斯比荷夫的話,她會感到丟臉。“到了普洛茨克,可以向主教講,”他想,“由于波格丹涅茨的老爵爺是她的保護(hù)人,所以不得不隨身帶了她走;但在那兒只要一宣揚(yáng)她是受主教的保護(hù),而且除了茲戈萃里崔之外,她還承受了修道院長的產(chǎn)業(yè),那末哪怕是‘伏葉伏大’的兒子娶了她也不會辱沒身份。”這樣一想,他的心事就減輕了。只有一件事使他很苦惱:他送到斯比荷夫去的好消息,對他的小姐雅金卡說來卻是命運的判決。
安奴爾卡像蘋果一樣美麗的紅臉蛋,常常在他眼前出現(xiàn)。這樣一來,只要路好走,他就會用踢馬刺從兩旁去刺馬腹,因為他要盡快到達(dá)斯比荷夫。
他們沿著雜草叢生的道路前進(jìn),或者不如說根本沒有道路,而是穿過森林,像刈草人似的一邊砍伐一邊往前走。捷克人知道,一直朝南走,稍稍偏西去一點,就可以到達(dá)瑪佐大舍,那時一切都會順利了。白天里,他順著太陽的方向走,夜晚,借著星光前進(jìn)。走不完的荒野。多少個白天和黑夜過去了。他不止一次地想到,茲皮希科決計不能活生生地帶著他的妻子越過這片可怕的荒野,因為在那里得不到食物,夜里又必須保護(hù)馬匹,免受狼和熊的襲擊。白天里,他們得避開成群結(jié)隊的野牛;可怕的野豬在這里的松樹根上磨著它們彎曲的牙齒。常常發(fā)生這樣的情況:你要是不使用石弓,不使用矛槍去獵鹿或是小野豬,你就成天沒有吃的。
“這里怎么行呢,”哈拉伐想,“還帶著一個幾乎給折磨得快要死的姑娘!”
他們常常不得不繞過沼地和深山峽谷,連日來春雨連綿,這些地方積水成川,滾滾奔流。荒野中湖泊也很多,落日時分,他們看見湖泊上有成群成群的廉鹿在透明得泛紅的湖水中嬉戲。
也常常看見炊煙,那是表示有了人跡。哈拉伐好幾次走近這樣一些森林居住地附近,遇到成群的野人,赤裸裸的身體上披著獸皮,握著短錘和弓,眼睛從蓬松纏結(jié)的頭發(fā)下望出來;捷克人乘他們呆呆地望著這些騎士而驚異不置的時候,趕快離開他們。
捷克人的耳邊兩次響起了颼颼的箭聲,他還聽見一聲聲的呼喊:“伏基里!”(日耳曼人!)但他寧愿趕快逃走,而不愿向他們解釋。過了幾天,他認(rèn)為也許他們已過了邊境,但是沒有碰到一個人可以問個確實。后來遇見幾個說波蘭話的移民,才知道畢竟已經(jīng)踏上瑪佐夫舍的土地了。
雖然瑪佐夫舍的整個東部也是一片荒野,但是這一帶的情況要好一些,不像那里的荒野渺無人煙。捷克人到達(dá)一個移民點,發(fā)覺那里的人并不那么驚嚇--也許是因為他們并不是在仇恨重重的環(huán)境中教養(yǎng)大的,也許是因為捷克人能夠跟他們一樣說波蘭話。最使人感到麻煩的是,他們以無限的好奇心把旅行者團(tuán)團(tuán)圍住,還提出了無數(shù)問題。他們得知他帶著一個俘虜,一個十字軍騎士,便又說道:
“把他送給我們吧,爵爺,我們會同他算賬的!”
他們向捷克人強(qiáng)討硬要,弄得他常常對他們發(fā)脾氣,但他也向他們解釋道,他不能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因為這是公爵的俘虜。他們這才心平氣和。后來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到了貴族和莊主們那里,可就沒有這么容易脫身了。到處都滋長著對十字軍騎士團(tuán)的憎恨,因為不論在什么地方;人們?nèi)匀磺宄赜浀霉粼隍T士團(tuán)手中所吃的虧,那時候還是和平時朗,十字軍騎士團(tuán)在茲羅多爾雅附近綁走了公爵,把他當(dāng)作俘虜囚禁起來。人們不愿意立即就結(jié)果了齊格菲里特。不論在什么地方,剛強(qiáng)的波蘭貴族都會說:“把他解綁,給他武器,然后跟他來一次你死我活的決斗。”捷克人對這番話是用這樣一種令人信服的理由來回答的:復(fù)仇的權(quán)利是屬于斯比荷夫的不幸的爵爺?shù)模l都不能剝奪他這個權(quán)利。
在有居民的區(qū)域里,趕路就容易了;因為路很好走,馬匹也有了充分的糧草,捷克人馬不停蹄地趕去,在基督圣體節(jié)之前到達(dá)了斯比荷夫。
他是在黃昏時分到達(dá)的,跟上次瑪茨科將赴時母德之際、從息特諾派他來報信那一次一樣。雅金卡這回也像上次一樣,從窗口一看見這侍從,連忙奔了出來,他就撲倒在她腳下,半晌說不出話來。雅金卡馬上扶他起來,拉他上樓,因為她不愿意當(dāng)眾向他打聽消息。
“有什么消息?”她問道,急得直發(fā)抖,幾乎氣都喘不過來。“她活著么?好么?”
“活著!好!”
“她找到了么?”
“找到了。他們把她救出來了。”
“贊美耶穌基督!”
可是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慘白,因為她所有的希望都化為泡影了。
但她并沒有失去自制力,也沒有失去知覺。過了一會兒,她完全控制了自己,又問道:
“他們什么時候會到這里?”
“還得過幾天呢!她病了,路又很難走。”
“她病了么?”
“她受盡了折磨。苦刑弄得她神經(jīng)錯亂了。”
“仁慈的耶穌!”
沉默了一會兒。雅金卡嘴唇發(fā)白,不住抖動,仿佛在做禱告。
“她還認(rèn)得出茲皮希科么?”她又問。
“也許認(rèn)得出,我說不準(zhǔn),因為我立即就離開了那里,來向您小姐報信。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這個。”
“天主報答你。把一切經(jīng)過都告訴我吧!”
捷克人簡要地敘述了他們?nèi)绾尉瘸鲞_(dá)奴莎,如何俘虜了巨人安諾德和齊格菲里特。他還告訴她,他把齊格菲里特帶來了,因為年輕的騎士要把他獻(xiàn)給尤合德,讓尤合德親自報仇。
“我現(xiàn)在必須去見尤侖德,”雅金卡等捷克人一講完,就說。
她走了,哈拉伐獨自沒待多久,安奴爾卡就從隔壁房間里向他奔了過來;但是也許是因為他歷盡千辛萬苦,十分疲乏,神志沒有完全清醒,也許是因為他很想念這個姑娘,總之,他一看見她,就完全失去檢點,攔腰把她抱住,讓她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吻著她的眼睛、臉頰和嘴唇,吻得那樣狂熱,仿佛早已向她傾吐過愛慕之情,現(xiàn)在吻她完全是理所當(dāng)然似的。
也許他一路來早已在精神上向她傾吐過了,因此才這樣沒完沒了地吻她。他那么使勁地?fù)肀е顾龤舛即贿^來。可是她并不反抗,先是驚奇,接著就心醉神迷了,若不是哈拉伐的一雙有力的手抱得她那么緊,她也許會跌倒在地上了。
幸而這種局面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因為樓梯上已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一會兒卡列勃神甫沖進(jìn)來了。
他們馬上分開,卡列勃神甫接二連三向他提出問題。但是哈拉伐上氣不接下氣,答話都有困難。神甫以為也許是由于他旅途勞頓的緣故。等他說出他們已經(jīng)找到達(dá)奴莎,把她救了出來,還把虐待她的人帶到了斯比荷夫,這時候神甫立即跪了下來,感謝天主。哈拉伐這時也略微冷靜下來,等神甫站起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能夠有條有理、不慌不忙地把如何找到達(dá)奴莎,如何救她出來的經(jīng)過,重新講了一遍。
“天主救了她,”神甫聽了捷克人的話,說道,“可還沒有讓她恢復(fù)神志,沒有把靈魂還給她,她還是處在黑暗中,沒有擺脫魔鬼的力量。只要讓尤侖德那雙圣徒的手放在她頭上,作一次祈禱,就可以使她恢復(fù)理性和健康。”
“尤侖德騎士?”捷克人驚奇地問道。“他有這么大的力量么?他活著就能成為一個圣徒么?”
“即使在他活著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天主面前被認(rèn)為是一位圣徒了。等他死后,天上就會多出一位護(hù)神圣徒,--一位殉教者了。”
“可是尊敬的神甫,您剛才說過,‘只要讓他那雙圣徒的手放在她的頭上。’這樣說來,難道他的右手長出來了么?我記得您還為他這只右手向耶穌基督作過禱告呢。”
“我說‘那雙手’,不過是按照習(xí)慣說的,”神甫答道。“但是一只手也盡夠了,如果天主愿意的話。”
“當(dāng)然,”哈拉伐應(yīng)道。
但是他的聲音里卻帶著失望的意味,因為他原來還以為是真正出現(xiàn)了一個奇跡。雅金卡走進(jìn)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已經(jīng)把這個消息小心地告訴了他,”她說。“因為怕講得太突然,會使他快樂得送了命。可是他聽了,立即手里拿著十字架跪下來做起禱告來了。”
“我相信他會這樣一直禱告到早晨,因為他總愛整夜整夜趴在地上祈禱,”卡列勃神甫說。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他們?nèi)タ戳怂脦状危恳淮味及l(fā)現(xiàn)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是在睡覺,而是在狂熱地禱告,近乎完全昏迷的境界。那個守夜人(他按照習(xí)慣負(fù)責(zé)在塔樓頂上守望斯比荷夫)后來說,那晚上,他看到“老爵爺”的房里有一片特別明亮的光芒。
第二天一早,雅金卡又去看尤侖德,他表示要見見哈拉伐和那個俘虜。人們立即到地牢里去把俘虜帶到他面前來。齊格菲里特的一雙手給緊緊綁在胸前。所有的人,包括托里瑪都走來看這個老騎士。
但是由于天色陰暗,加上可怕的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烏云密布,透過牛膀胱窗格子照進(jìn)來的光線很微弱,哈拉伐看不清楚尤侖德。等捷克人那雙銳利的眼睛習(xí)慣了這片黑暗,再向尤侖德一望時,幾乎認(rèn)不出他來了。這個巨人似的人已經(jīng)瘦成一架龐大的骷髏。臉色蒼白得簡直和他那一頭白發(fā)沒有多大分別,而當(dāng)他在椅子的扶手上俯下身來的時候,由于閉著眼瞼,哈拉伐覺得他真如一具死尸。
椅子前面有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一尊耶穌受難像、一壺水和一只黑面包,面包上面插著一把“米萃里考地阿”,這是騎士們用來結(jié)果受傷者的可怕的刀子。除了面包和水,尤侖德早就不吃別的食物了。身上只披著那件粗麻布衣服,用一根稻草腰帶系住。這就是當(dāng)年那一位斯比荷夫的強(qiáng)大而可怕的騎士從息特借口來后的生活方式。
現(xiàn)在他一聽到他們來到了,連忙踢開那只躺在他光腳板跟前的馴狼。就在這個時候,捷克人覺得尤侖德真如一具死尸。大家靜默了一會兒,都在等著他打手勢吩咐他們談話;可是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神態(tài)安詳;微微張開的嘴,跟一個長眠的死人一模一樣。
雅金卡終于說道,哈拉伐來了,并且溫存地問道:
“您想聽他說話么?”
老尤侖德點點頭,于是捷克人第三次簡要地講起在高茨韋堆附近同日耳曼人打仗的經(jīng)過。他把同安諾德。封·培頓戰(zhàn)斗以及他們?nèi)绾尉瘸鲞_(dá)奴莎的經(jīng)過都告訴了他。為了不再增加這位受難老人的痛苦,不使達(dá)奴莎得救這個好消息暗淡失色,他故意不講起達(dá)奴莎由于長期受到可怕的磨難而喪失理性。但是另一方面,由于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對十字軍騎士團(tuán)的怨恨,并且渴望見到齊格菲里特受到他應(yīng)有的嚴(yán)懲,便故意提到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受盡驚嚇,神情憔悴,而且有病,足見十字軍騎士必定像劊子手一般虐待了她,如果她在十字軍騎士可怕的魔掌中再待下去,一定會像一朵小花給人踐踏在腳下一樣枯萎死亡。
哈拉伐講這些話時,天空陰暗,云層愈來愈黑,眼看暴風(fēng)雨就要到來。籠罩著斯比荷夫上空的青銅色云堆,前簇后擁,越積越厚。
尤侖德一動不動,只顧靜聽著這番敘述,也不哆嗦一下,好像是在沉睡。可是這一切他畢竟都聽見了,都明白了,因為當(dāng)哈拉伐講到達(dá)奴莎受苦的時候,兩大滴眼淚從他那空凹的眼窩里流到臉上。他心里只剩下這唯一的一點塵世的感情,那就是對他的親生孩子的愛。
接著他發(fā)青的嘴唇就開始喃喃地念起禱告文來。外面?zhèn)鱽砹说谝魂囯[約的雷聲。閃電時時照亮著窗戶。他祈禱了好久,淚水又順著他的白胡須滴了下來。等他最后停止了祈禱,室內(nèi)一片寂靜,隔了好久,在場的人心里都很不安,不知道該怎么辦。
最后尤侖德的親信,他歷次戰(zhàn)役中的伙伴,也是斯比荷夫衛(wèi)隊的首領(lǐng)老托里瑪,說道:
“那個對您和您孩子施苦刑的魔鬼,喝血的十字軍騎士現(xiàn)在正站在您面前,爵爺,請您做個手勢,該對他怎么辦,要怎樣來懲罰他!”
一聽到這些話,尤侖德臉上倏地一亮,向他們點點頭,要他們把俘虜帶到他跟前來。一眨眼工夫,就有兩個仆人抓住這個十字軍騎士的肩頭,把他帶到老人面前,尤侖德伸出手先去摸齊格菲里特的臉,仿佛要摸出那張臉的輪廓,要永遠(yuǎn)記住它似的。接著他又摸到齊格菲里特的胸口,摸到他那雙綁著的手,綁他的那根繩索,便又閉起眼睛,垂下了頭。
大家都以為他在沉思了,但不管是否在沉思,這個狀態(tài)并沒有維持多久。沒多大一會兒工夫,他好像從冥思中醒了過來。向著那只插著一把不祥的“米萃里考地阿”的面包伸過手去。
雅金卡、捷克人、甚至老托里瑪以及所有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這是一種罪有應(yīng)得的懲罰,一種正當(dāng)?shù)膱髲?fù)。可是他們一想到這個半死半活的老人竟然在摸索著那把刀,要刺殺這個綁著的俘虜,大家的心都怦怦跳。
尤侖德握住那柄刀的中央,用食指沿著刀口摸下去,摸到綁在齊格菲里特的手上的繩子,竟用那把刀開始割起來。
大家看到這景象,都詫異不置,因為他們都明白他的愿望了,而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大家都受不了。哈拉伐第一個開始嘀咕;跟著是托里瑪和別的仆人都哼了起來。只有卡列勃神甫以抑制不住的、泣不成聲的聲調(diào)問道:
“尤侖德兄弟,您打算干什么?您打算釋放這俘虜么?”
正是!尤侖德肯定地點點頭。
“不懲罰他,也不報復(fù)么?這是您的愿望么?”
是的!他又點點頭。
人們嘴咕的嘀咕,憤怒的憤怒,顯示出公然的不滿,但神甫卻不愿意貶損這樣一種前所未聞的慈悲行為。他轉(zhuǎn)身對那些發(fā)出怨聲的人嚷道:
“誰敢反對圣徒?還不快些跪下來!”
于是他自己先跪了下去,祈禱道:
“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您的名為圣。愿您的國降臨。……”
他一再念著“主禱文”,一直念到底。念到“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那一句,目光不由得落到尤侖德身上,只見尤侖德的臉上流露出一股天國的光輝。
這景象,這番意味深長的祈禱,叫所有在場的人都心碎了;連托里瑪老頭,這個打慣了仗的硬心腸戰(zhàn)士,也畫了圣十字,立即抱住尤侖德的雙腳,說道:
“爵爺,如果您想實現(xiàn)您的愿望,那末得把這俘虜領(lǐng)到邊界上去。”
是的!尤侖德點點頭。
暴風(fēng)雨愈來愈近了,閃電不時地照亮著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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