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錄前經寓目,今已散去者十四人
寳官
姓張,十八歲,順天人。恩慶部。古稱燕趙有佳人,憶從前余慶之戈蕙官、萃慶之高明官,亦頗心賞。然究不如今日朗玉劉郎之愜心契意也。自遇朗玉后,北地胭脂無煩再訊矣。今年夏初,偶過恩慶觀劇,見有演《背娃》一出者,搴幃而出,其光已搖奪目睛,宛如明月入懷,拓散紅塵百尺,姿首豐華,毫無俗韻,遙而望之,妍于檐卜兜羅,別饒豐致,音調亦清脆動人,心焉記之。遇第園居士問之,曰:張郎寳官是也,較朗王何如?予曰:媲美未能,可以追步芳塵矣。及再往觀劇,而張郎已為大有力者負之而去矣。《花記》將就,偶及之。
看花眼早不模糊,雨字心香笑韻湖。晚倚瑤林夸福分,更從意外見明珠。
鬢影脂光不可描,《背娃》情態(tài)十分嬌。誰知省識春風面,趙北燕南人已遙。
葵官
姓黃,年二十三歲,順天人。舊在雙慶部,魏三之徒也。豐姿艷質,笑容可掬。僅見其《探親遇盜》,演此出惡劣者多,惟葵官于謔浪中自饒風韻,一雙眸子更覺顧盼多情,自是婉卿一派。雙慶散后不知所往。
送春去也不勝情,又見當場月態(tài)盈。珠翠滿頭矜剩物,葵心未忘米嘉榮。【是日登場所簪首飾,猶其師遺物。】
色授神相意已降,林中狗盜太愚惷。回身誰把芳塵步,也似人間鐵笛腔。
翠林
姓陳,字蓀心,年十九歲,江都人。舊隸春臺部。昔春小樊丈觀劇回,極賞其《踢球》一出。欲試小樊老眼,欣然往觀,屢見其《打櫻桃》《遇妻》,《遇妻》不及二林,《打櫻桃》可稱擅場矣。風中弱柳,歷亂生姿,歌頸頻回,星眸環(huán)照,令人增抱玉擎云之綺思。惜乎聲如碎竹,悵怨啼鶯,色亦如花傍黃昏,貼妥而無光艷耳。紅雨山人最心醉陳郎,謂其佳處更在行走間,覺其步步生香也。曾于紅雨處,見陳郎贈章杉茨詩,內有巧語鸚哥已被籠之句,未審果出自陳郎否?今已隨一宰官出都,偶爾言及,紅雨猶凄然淚下也。
最難銷歇是情波,未敢飛心傍翠蛾。聞道檀郎歸去日,春明門外淚痕多。
夢醒重來續(xù)夢人,紅蠶絲盡尚懷春。多情那有喬公篤,莫庇曼郎年少身。【陳曼郎,寳應喬學士家歌童,名重一時,后以獲罪于長官,莫知所終。】
寳珠
姓石,直隸天津人,年二十一歲。舊隸雙慶部。客春為訪朗玉不遇,屢遇石郎演《花鼓》一出,清恬婉淑,目之使人生歡喜心,覺當年萃慶明兒,技優(yōu)于石而姿態(tài)不及此人。因朗玉一面無緣,意謂一顆珍珠亦堪稍慰寂寥,嗣既晤劉郎,無心再訪石郎。昔夏偶從城東經過一門閭,煥然楣標寳珠堂,訊諸人,云:石郎近頗車馬盈門矣。不數月,而石郎蹤跡復杳然不知所往。
花開魏紫領華春,滿院春芳盡可人。采玉無由酬夢想,明珠用慰寂寥身。
福薄何能兩美兼,情絲綰住避猜嫌。隔墻花影分春色,回首空歌昔昔鹽。
雙慶
姓詹,年十九歲,揚州人。三慶部。瘦骨棱棱,蛾眉淡掃,窺園老眼目之,宛似行盡花田,忽能一竿寒碧,不覺瀟灑風情,因之呈露,吟哦清興,竟欲竄入竹所矣。叩其擅場無他技,《青炭》《齋飯》耳。然帷箔中極丑陋事,詹郎貌之,竟體輕容,纖兒乳抱,摹寫幽閨情景,曲盡其妙,絕不憎其淫蕩。今詹郎去而步武有朱郎矣,英秀過之,然描摹深細不及也。猶憶沈樓云,曾與詹共飲,斷紅暈頰,淺醉時,愈增佳致。余答曰:遙想風韻,殆如竹醉耶?否則,目之以花則夾竹桃,亦清妍足玩也。
竟體香羅紅映肉,雙蛾淡掃自風姿。看他背擁姣兒臥,床笫柔情妙若斯。
扇紈風帶乳花香,清簟幽閑夏景長。如此橫陳良不惡,請看枯衲興猶狂。
三官
姓陳,年二十八歲,蘇州人。舊在雙慶部。美秀而文,有林下風。長生未歿時,偕演《香聯串》,間演雅部劇,歌音清脆,響遏行云,絕少聲譽。雙慶散后,不知何往。噫!藝精而姿復娟秀,冀博一虛名不可得,殆有命焉。道人不略為表之,不更孤負幾番酷暑嚴寒看其登場度曲耶?
聲容未必盡堪憑,也要星宮坐翼星。我看陳郎極娟秀,寂無標榜到旗亭。
有美真饒林下風,幽姿故令隱芳叢。管清弦脆憑誰聽,說到昆腔耳盡聾。
鳳官
姓徐,年二十三歲,天津人。舊在三慶部。豐姿艷質,貝齒櫻唇,一朵穩(wěn)重玉樓春也。明眸善睞,眉翠清揚。審其標格,宜乎雉鍪戎服,否則霞帔珠冠,扮公主、夫人、女將、仙姝。悉稱《花鼓》,未免唐突西施。至《趕車》必得如三寳、于三元、王寳林輩,匪伊所思,鼓其喉舌,翩幡捷給,始能淋漓盡致,而科諢之妙,尚有余波。一露羞澀,便覺枯寂,觀者亦索然興盡,并埋沒其天姿國色矣。鳳兮鳳兮,吾愿爾置身富貴神仙,毋再扮村野婦人、楊花歌妓也。后觀三慶,徐郎已去,殆所長無他藝耶。
一朵秾華照眼開,拈毫須借謫仙才。如何扮作楊花妓,更自輕乘簿笨來。
舞宜蕭史吹簫引,歌合秦姝系瓜迎。【劉禹錫《秦姝行》:插花女兒彈銀箏。又九雛成鳳鳴朝陽。系瓜,梁簡文帝詩:彈等日系瓜。】瓊館瑤階春色麗,莫隨輕燕逐流鶯。
升官
姓曹,年二十九歲,安慶人。舊在春臺部。姿貌爽朗,歌音條暢。踏蹺跌撲,鸞飛鴻翥,霞駭錦新,武旦中能品也。習見其《擂臺》《打店》,目眩神馳,星流電掣。間演雅劇,斂容赴節(jié),按律宣音,剛化為柔,依然艷逸,韻既繞梁,說白亦清繄動聽。然而無有道之者,故不久即懷其技而去。
一樣能文能武才,如何空向日邊來。掉頭不顧搖鞭去,愿讓薪枝續(xù)續(xù)堆。
老去慚侵軟土塵,名倡材舞幾番新。不如翻綽工標弄,怎向藂嬌奪艷春。
七官
姓李,順天人,年二十五歲。舊在安慶部,今不知何往矣。演《崔華逼退婚》一回,濃花繞鬢,文綺縈身,語吐聯珠,音清滴翠。如燕趙佳人。灑落中自饒俊爽,迥異南國妖姬,柔姿婉娩。客夏復見其演北曲《拷紅》,聲音如篆煙裊裊而上,予習聞其妙矣。至攬鶯鶯之袂,以俊鶻之眸,睇蒙鼓之面,儼然一幅西洋圖畫。吳越人睹之,無不嘩然失笑。余雖老游北部,亦終莫解其妙。惟不以為怪,則觀劇學問庶幾一間未達耳。
大姨夫即小姨夫,【白香山句】好事全虧桀點奴。翩若驚鴻翻素影,語如簧巧賺量珠。
絲竹聲停唱《拷紅》,誰知異曲不同工。吳儂一笑纓冠絕,不轉秋波泥塑同。
銀官
姓丁,年十九歲,無錫人。舊在四喜部。僅見其《花鼓》一出,流媚中符合得一村字。頗有賞之者,謂評花須用白圭法,取人所棄最妙。于某席間曾見之,紫棠色,覺其意態(tài)脫離乎南北兩部,別有一種憨致。今夏以遇人不淑,飲酒起釁,系案,釋歸。菊史亦曾厚遇之,故附錄焉。
有目緣何不識丁,辛夷花燭曉霞明。聞歌認是鐘離產,家住芙蓉湖水清。
冬冬妙手幾名喧,似玉如珠未到村。一劫風花春去也,東山歸客最銷魂。
大翠
姓朱,字素屏,年二十九歲,安慶人。舊在春臺部,兼掌班務。《百花點將》《翠云樓》《跑馬》《賣解》,夙所擅場。與江月芬同師,性情肫摯,喜與翰墨為緣,有王夷甫之風,口不言錢,梨園中有心人也。屢從公會席上見之,神情靜穆,體態(tài)溫和,素蒙美人蕉之喻。予謂山館幽眠初起,一窗凈綠,參差映幾,固自宜人;若槐夏風清,扇仙在側,倍覺竹襟如雪;比諸后庭玉樹,秋錦斕斑,別饒幽致,縱大葉離披,輕紅微著,想見秦良玉臨陣英姿,大翠固是美人,何嫌鳳尾之誚。惜未見其盛年,才得相逢,已被一聲子規(guī)催春去矣。
翰墨為緣品自清,不言阿堵乃多情。《百花點將》風華在,疇取紅蕉漫著評。
脫離粉黛覓心知,如爾堪為阿秀師。幾句清言留一面,蕉窗點雨最相思。
春林
姓程,字杏村,年二十九歲,安慶人。體貌豐腴,玉蕊瓊姿,已動春色飄零之感,然橫波流媚,一笑嫣然,猶帶曩時風韻。性嗜酒,一中狂藥,指揮如意;復喜游狹斜,曉妝紅粉,夜宿青樓,賣笑之金,仍以買笑了之。卿真達者,遠勝狡童。芳池水暖,疋鳥情諧,倡予和汝,淺斟細酌,較諸賭曲旗亭,不啻霄壤。今久不見其到園,想亦床頭金盡,廢然而返矣。鐵笛酒狂,不能作平原十日之聚,意殊缺然。
玉蕊曾標第一評,春風駘蕩幾番新。華姿黯減名心歇,跌宕青樓逐酒人。
迷香洞與藏春塢,會合惟難別更難。羨爾十年花里活,飄然自在去長安。
天喜
姓孔,字柳依,年十四歲,揚州人。寳華部。識之于香岑寓中,風姿娟秀,辭令清妍,時作飛鳥依人之態(tài)。叩其嫻習,有《學堂》《佳期》《拷紅》《思凡》等出,惜均未之見。偶從紅雨寓齋小酌,孔郎在坐。紅雨請為取字,贈以柳依二字,報余以小曲,裊裊清音,不覺為之沉醉。嗣后寳華出都,孔郎隨班而去。近聞寳華仍欲來都,不知孔郎仍在此班否?人如楊柳依依,雖屬韶年,其情致頗系人思想也!
柳乍舒芽月正新,不堪回首廣陵春。忽聞軟語擎杯勸,忘是揚州夢醒身。
妙絕風情未露時,評花一老已先知。垂梢豆蔻春光淺,別后憑誰善護持。
鳳翔
姓楊,年二十六歲,安慶石埭人。舊隸春臺部。前在山左,擅名于時。昆部之曲頗多,沈樓星槎知之有素。近演《磨房串戲》,觀者稱佳;嗣演《吹簫引鳳》《和番》等劇,尤為出色。識之于梨園坐上,慧目濃眉,自饒靈秀氣,傅粉施朱,依然韶美。音律恪守梁溪規(guī)范,猶存正始之音,仍復參用時妝,不違眾好。今雖散去,回憶沈樓寓中數集,每每及之,知吾輩多情,凡習見林枝,定不忘于飄落時也。
遠從漢使嫁單于,馬上琵琶歸思紆。掩面風沙珠淚迸,黃云塞路滿紅毹。
九靈蕭引九苞禽,解弄參差縹渺音。博得舞衫常入夢,也堪為我拂塵襟。
見慣司空興寂寥,紅燈綠酒景偏饒。誰將月底潮春頰,推傍吟肩把思撩。【謂星槎】
一唱驪歌解佩留,【沈樓赴蜀前夕,以玉佩贈楊郎】青天蜀道不勝愁。舊人剩有何戡在,相見同嗟萍梗浮。【時星槎亦將出都,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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