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下看花記》之四

　　《日下看花記》卷四

　　小鐵笛道人著【第園居士餐花小史】同參訂

　　小部錄取十二人

　　壽林

　　姓張，字潤霞，年十四歲，吳邑人。金蘭堂三多部。姿容豐艷，音韻清圓?！稊鄼C》《刺虎》，曲盡情態，令人擊節。鹿角峰樵以貼梗海棠目之。吳中俗語：教童伶，如鑿石頭。甚言教小部非易色也。張郎年逾舞勺，此中奧妙固已心領神會。天生情種，迥非依樣畫葫蘆可比，不逾年而聲華灼灼，可預卜也。有人題贈云：醉眼溜人明剪水，春心觸酒怒生花。餐花題贈云：東風吹入紅妝院，綰住春情不愿飛。又鹿角峰樵題贈云：一院春風誰管領，海棠應占最高枝。誦三君詩，張郎風韻可以想見，而標題第一，亦非道人一己臆斷也。

　　胸中金屋有人專，小朵川紅更取憐。攪得詩狂無料理，倩誰分作海棠顛。

　　嬌霞灼灼傍眸生，疑有紅香泛酒尊。燒燭不教花睡去，白頭拚卻玉山傾。

　　新鶯乳燕妒歌喉，檀板金尊醉雅流。唱出吳歈三十曲，教人魂夢亦蘇州。

　　緣是三生種得來，新詩千首酒千杯。餐花小史風流甚，不道名花也愛才?！静突ㄐ∈放c張郎極厚，有評其色藝者必力爭之。雖推許太過，論多不允，然情之至者不易情，不足怪也?！?/p>

　　金寳

　　姓楊，十四歲，揚州人，先在慶芳，近附金玉部，師事琬香者也。面如懸匏，淺白滲紅，眉灣春柳，目剪秋波。技有《活捉》《打番》《借茶》諸出，頗體貼入細，亦彩云隊里一雛鳳也。將來能傳琬香之衣缽者，聰慧過人，善于辭令。

　　茉莉香清秀一時，烏衣巷里許根移。兒能不恥居王后，指日云龍上下隨。

　　不是恩情當作仇，香魂也自愛風流。三郎錯走桃花運，生死仍居第二籌。

　　旗幟風飄曉日紅，番兒爭不畏英雄。功名富貴尋常事，可笑盧生是夢中。

　　元寳

　　姓朱，年十四歲，蘇州人。春臺部。春臺人倍他部，色稍次者即場上無分，以人浮于劇也。元寳于后秀中能脫穎而出，所演諸劇自然性靈別饒風韻，使在〈毛瞿〉毹小隊，幾何不作出墻紅杏，而現在則昆山片玉，晶光未露焉。

　　絕似春風蝴蝶花，有香有色也清華。托根萬紫千紅里，誰把雕欄護碧紗。

　　嚦嚦鶯聲未卷簾，五銖衣壓指尖尖。無端造出風流孽，添得愁痕入鏡奩。

　　麒麟

　　姓朱，字蓮漪，年十二歲，吳邑人。金蘭堂三多部。清姿秀質，藝本家傳。初見其《思凡》，音韻態度已自不凡，尚嫌其學力未到，近演《斷橋》居然入妙，敷坐稱佳。從此苦心習藝，允堪俯視一切。卸妝毫無粉黛氣，秀慧可人，咸以蓮花目之。

　　花界澄芬挹小蓮，皭然不滓映漪妍。含姣欲語房猶斂，露曉風清骨已仙。

　　弦管啾啾寫《斷橋》，白娘風態不勝嬌。青兒怒仙郎畏，語怨情憐著意描。

　　元寳

　　姓錢，年十三歲，順天宛平人，由啟秀歸三多部。眉目疏秀，體干玉立，演《草橋驚夢》音調柔細，口齒清楚，不類燕兒冉冉巫云，迷離恍惚，自是夢中來也。后秀中大有出息者，姿膚亦瑩潔不同浮艷。

　　解繪長亭別后神，巫云冉冉夢中身。歌終仿佛仙韶度，琪樹分明閬苑春。

　　玉姿不似寳兒憨，疇錫嘉名僂指三。【錢郎外，顧郎、未郎皆名元寶，故云。】若要當他錢樹子，更名青選喚伊堪。

　　天祿

　　姓蔣，字韻蘭，年十三歲，揚州人，由啟秀入四喜部。清妍有風致，初見《借茶》，登場不如場下。蔣郎情性，祗宜閨門旦，不宜花旦，較天壽迥別。近聞演習漸近自然，滿身風月矣。此兒藝進，大堪名著于時，即藝不能精，具此情韻，亦是可人。故一見即題句與之。

　　空谷重抽一箭春，淡然相對佩蘭人。早矜有秀終須擷，為隔花叢未易親。

　　清言擬借一尊持，嘉會翻攀連理枝?！局^鳳青】傾倒玉山真意外，卿卿意已被渠知。

　　陶情絲竹興怡然，難得春宵月子圓。繞坐明妝皆不俗，更誰與爾斗清妍。

　　對爾青韶百感生，昨宵片語倍關情?；种研某Ｏ?，愛我言深又有卿。

　　秀林

　　姓史，年十三歲，安慶人。玉慶部。憑欄乍見，渾如映月梨花，嬋娟多致，籠煙柳翠，搖曳生春?！峨p蝶》《描容》數出，悲歡情態，曲盡其妙，音亦玉潤珠圓。向山居士極稱賞之，謂其慧口靈心，頗諳肆應，小伶中一枝水晶如意也。

　　乍見佼人賦懰兮，拈毫揎袖泥柔荑。玉姿不浼金銀氣，一點心光敵駭雞。

　　目成妙質妒人夸，風月能擔未破瓜。閑里思聯銷暑會，小玲瓏可當冰葩。

　　財林

　　姓錢，年十三歲，安慶人。玉慶部。初到見其《寄柬》頗佳，性情溫靜，大似寳林。姿容亦清麗，目秀而無浮光，具此沉潛質地，何患習藝不工。賞之者頗眾，登場未久，而纏臂之金已輝映衣袖間矣。

　　生小能為寄柬人，書生齋里漫藏春。曲終只恐匆匆去，攬袂先將姓字詢。

　　詩詠千香身莫分，水風相遇暫成紋。滿傾意外當歌酒，又攓巫山小朵云。

　　喜林

　　姓章，年十三歲。玉慶部。異秀林之活潑、財林之馴謹，而神情秀整，齒稚而不挑，即其習藝镃基也。見其于《漢宮春曉》內，扮敕配吐蕃王，昭君廟投水一回，聲容激楚，非童伶中所能驟及，玉慶得此三伶，不致若慶芳矣。

　　紫臺一去路茫茫，剩有相思淚數行。短夢不堪重憶想，明妃祠外月如霜。

　　拚將玉骨付東流，許續良緣可自由。一慟臨崖音決絕，管弦聲雜水風愁。

　　天壽

　　姓朱，字鳳青，年十三歲，揚州人。四喜部。生性靈敏，滔滔善辯，真如生龍活虎，不可捕捉。與之飲，無有不醉者?？痛阂娖洹都哑凇?，已克擔當風月。今春數集金蘭，時與之狎，覊愁開溪，豪興倍增。人云：朱郎冰雪，聰明洵然。

　　得酒豪情不可鞿，歌兒跌宕助行機。脫完老鶴棲皇態，戲逐華林幺鳳飛。

　　白頭銷受幾人憐，妒寫新詩鳳想偏。一笑挽須傾玉斝，故將壯健勉華顛。

　　添齡

　　姓口，年十三歲，揚州人。三多部。姿貌白晰，天趣可人，演《學堂》《拷紅》，頗能體會。近演《南柯夢》中花鼓兒，別有韻致。自啟秀歸三多，劇多與麒麟同演，可稱雙璧，是殆小部中瓶花文鳥也。

　　依人小鳥動人憐，豐韻嫣然豁眼前。珍重歌喉珠一串，好從香國斗嬋娟。

　　璧合珠聯二美夸，尊前勸客醉流霞。自矜老眼清于水，不誤歌樓姊妹花。

　　巧齡

　　姓口，年十三歲，揚州人。面白而無華色，瘦骨嶙嶙，其秀在目。余未見其劇，每見其扮侍女仙童，羽服云衫，亦頗裊娜爭妍。洞庭張君最心賞之，謂其秀在骨，非凡艷可比，而音調亦妙絕一時，一班之冠也，故終及之。

　　素質偏含虢國清，身材飛燕斗輕盈。多情曾有張公子，子夜尋芳悵月明?！緩埦灰娗衫珊?，眠思夢想，中秋夕約余往值。余已沉醉。遂步月獨行，至則巧郎已赴他人約矣。】

　　廣場隔坐等天涯，一笑回眸意可嘉。芳醑勸人當乞巧，寒窗補記水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