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下看花記》卷二
小鐵笛道人著【第園居士餐花小史】同參訂
首錄九人
翠林
姓王,名錦泉,字秀峰,年二十歲,安徽懷寧縣山橋鎮人。春臺部。伶工中之錚錚矯矯者,昆亂俱諳,跌撲便捷,工小調,能吳語,豐神俊逸,姿容明秀,不事修飾,天然嫵媚,無論健服華裝,皆瀟灑自如,有絕類超群之概,音律亦精細清圓。初在慶喜部內,見其《斷橋》【扮小青】,及《湖船》一出,姿態尚豐滿。嗣因病而瘦,然愈瘦愈秀,亦初不知其為秀峰也。昔秋與曼香居士閑話及之,始知其善墨蘭,遂偕訪之。一室之內,無非卷軸。園中無劇,即事毫素,蘭筆娟秀,近更蒼勁,性甘淡泊,杯酒論心,清言娓娓。興逸則議論風生,天真爛漫。高人韻士,知其懷抱芬馨不可遏抑,殊樂觀其遠致。香嚴居士謂王郎哺醊亦復可觀,洵是解人。三秋題詠,墨蘭盈卷,標曰:《蘭秋小詠》,壺天大隱序而梓行。其《軍門產子》《琵琶洞》《一枝梅》尤為高下共賞,新舊劇內,數見登場,錦襜繡袴,骨飛肉騰,亦如其下筆縱橫離披、頡頏盡致也。昔有王湘云善畫蘭,《燕蘭小譜》稱之。然湘云以色藝事人,蘭亦蒙韭菜、蝦皮之誚。秀峰在儔輩中,居然真香矣!
不圖天壤有王郎,竟體清芬冠眾芳。黛色東來峰獨秀,采蘭人免憶沅湘。
何處頎頎賦《碩人》,亂紅堆畔碧枝新。逢場作戲如余事,大似詩狂吏隱身。
香含墨沈寄情遙,幾輩詩人慰寂寥。莫嘆床頭金易盡,舞衫灑落俗塵銷。
未遂初心向綠蓑,一聲款乃引愁多。何時穩唱回波曲,同泛鴛湖譜桌歌。
早甘蘭潔之人贈句
芍藥吟箋萬口傳,品題別有閬峰仙。元都觀外桃千樹,誰向劉郎句里妍。【餐花小史為朗玉作《鐡弓緣歌》;為秀峰作《蕩湖船歌》,傳誦于時,刊入《藥吟蘭詠》。】
吚唔雙槳出吳閶,曾聽清歈到上杭。卻向東風尋舊夢,虎邱月色太凄涼。
秀骨珊珊自有姿,短衫窄袖也相宜。知卿別有分身法,筆底湘蘭一兩枝。
賀郎酒醒最消魂,一劫風花眼底昏。趁我鹔鹴裘未敝,為君典去買清尊。
桂林
姓陳,字小山,年十九歲,安徽懷寧人。春臺部。性情溫婉,舉止安閑。《獨占》《蝴蝶夢》,最所擅場。姿色未臻艷麗,而柔媚之趣深含。武技未至輕便,而《劈棺》一劇描寫倉皇驚愕神情,聲容逼肖。《獨占》至秉燭入幃時,情態殊佳。習見諸郎演此出,俱不及小山。眉語抵得幾許臨去秋波,殢人思憶也。卸妝與語,真摯無澆薄氣。席間則酬酢殷勤,辭色和順,又迥異見金夫不有躬者。友人瑯圃尤心賞之。陳郎雖隸花部,覃精昆曲,堪為雅部名伶。近見其于《英雄譜》扮霍小姐一回,拍案叫絕,又勝于《劈棺》矣,因續題一絕云。
巧奪姻緣毒計深,劍花飲血快人心。可憐比翼分飛日,腸斷天涯淚滿襟。
皖江仙隊并清新,風范梁溪定幾人。激楚聲容《蝴蝶夢》,歌臺瑜亮顧偕陳。【長松亦工此出,或謂顧勝于陳。余謂做手不同,工力悉敵,二者未易軒輊。】
扇紈花映沈東陽,佳話曾傳美目揚。踏凍來窺眉語細,老夫羨煞賣油郎。
月初圓滿桂雙攀,【金玉之桂林亦在坐,壬戌中秋事。】桂馥薰心酒上顏。此夕廣寒在人世,不徒袖染國香還。【是集先觀秀峰晝蘭】
曲塵風里喚同車,攀桂情隨贈勺加。【癸亥春仲小集,朗玉亦在坐。】未了情緣忘料理,花情不妒柳生芽。【小山于杯酒間,每極稱陶柳溪。】
金官
姓江,字毓秀,年二十歲,安慶人,三慶部。與朱福壽皆新到京,擅場之藝頗多,初演《打洞》《審錄》,風神秀整,態度清佳,昆亂梆子俱諳,音亦清亮,圜轉自如。家湛華居士曾觀三慶《思春》,十數人登場,獨贊江郎有女子態,細覘其香肩戍削,眉語傳情,洵不誣也,偶交臂遇之肆應中,仍自謹持,無佻達輕儇之習,猶帶芝蘭臭味,不同凡艷爭春,足以愜素心焉。近見其演《弒齊》及《醉閣》,亦極妙。
不看鏡里畫眉新,秀骨珊珊自可人。幽谷蘭芬堪蓋世,芳庭蕙質亦離塵。
前夫豈與后夫當,東郭姻盟看下場。如此佳人合傾國,春秋也不諱棠姜。
更喜身輕似綠珠,醉中爭記侍兒扶。回身無力臨風軟,想見春胸膩欲酥。
醉后相逢散竹襟,綺羅叢畔展琴心。白頭揮禿君家管,莫寫縈梁繞欐音。
翠官【又名寧】
姓姚,字靜芳,蜀產而寓于秦之三原,年二十四歲。雙和部。雙和固西班之雄者,姚郎在內稱翹楚焉。余亦耳熟其名,適《看花記》將就,復采遺珠,訪于歌欄,見方淡掃娥眉,渾身縞素,演《檢柴》《贈金》諸劇,愁容幽艷,如帶雨梨花,始嘆名下無虛,披榛采蘭,有心人未易巧相值也。既而演《挈妝潛遁》《遇暴脫身》,俠骨貞心,靈才慧性,并集于如花似玉身中。知凡劇俱有佳趣,惟自得其趣,則可以趣趣人。姚郎殆自知其趣,而神乎趣,觀者忘其趣,而不覺身入趣中矣。雖人頗以花月妖目之,然辨味于酸咸之外,則镕金盂水,隨性方圓。姚郎而肄昆曲,又未始非雅部翩翩佳子弟也。一日再訪,適郎未至,而其余諸人皆可憎惡,復不曉事,甚至管班傖父目道人為風顛,使少年血氣,其人必飽老拳。道人為花而來,豈屑與村牛計較,司空見慣,殊恬如也。惟姚郎雜明珠于瓦礫之中,為可惜耳。偶于酒間與朗玉談及,姚郎聞信奔至尊前,感愧交形,柔詞謝過。道人憤恚既鎖,新交更挈,歡然大醉,即題四絕,乞餐花小史作淡墨小幅而題其上以贈。姚郎劇極多,色色俱佳,又聞其工墨蘭,尚未一款清齋,觀其放葉安花時婀娜韻致也。
華岳仙人姚玉京,小桃花面舊知名,卻嫌閬苑春風少,別領笙歌下碧城。
短短蘆芽瑟瑟風,一腮香淚落青驄。人間難算相思帳,夢到前村豆又紅。
一任浮云蔽月華,【借用姚月華】看花老眼不曾花。鳳城多少風流筆,點到明珠有幾家。
顛米迂倪未是奇,惜花心事只花知。無端衣礙薔薇刺,莫怪旁觀笑我癡。
玉林
姓蒿,字可洤,年十八歲。其父即從前北部有名之蒿三本,保定籍,而娶于吳。可洤產自吾蘇,長而居揚,故吳語、維揚語皆能言。春臺部。豐神雅淡,音調清揚,擅場有《反誑》《盜令》《著棋》《挑簾》《交帳》等劇,波眼傳情,柳腰作態,自然窈窕生妍,未識當年鄭氏知書之婢,陶家瀹茗之鬟,能似可洤風韻否?余一見即心賞之,頻訪不遇,忽有同心歡然共飲,無如入坐已至劉伶,一醉幾成蔣濟。然霧里看花,覺蒿郎斷紅映頰,秋水為神,何異詩堪已怒,四目相招,五體投地,無減過江仆射,醉勝人醒矣!題贈芳名芙蓉,冷艷結契騷人,
斜倚文楸落子稀,歌傳捉搦夜光微。明眸剪取澄江練,不逐春風撩亂飛。
花攢螺髻忒風流,墮馬環鴉綰玉鉤。八字排梳梳籠后,有人親見學揚州,【梨園妝飾,斗巧爭新,蒿郎鬏髻花樣俱自揚州購來,故妙絕一時。據槐亭居士云。】
秋老清揮照綠湄,拒霜粉艷自幽姿。天涯我亦西風客,會得遙情脈脈思。
老向花間作酒狂,笙歌叢畔快飛觴。彩毫零落難添色,【蜀州有添色芙蓉】欲醉芙蓉看換妝。【芙蓉一日三換色,又名三醉客,可洤頗善飲而豪,故云。】
九林
姓駱,字琴仙,年十六歲,安慶人。春臺部。初到,見之眉目明秀,靜穆自持,宛如讀書子弟。及演《游湖借傘》,容莊色媚,語細音嬌。同坐有嫌其太板者,余曰:看新腳色登場,正如三朝新婦,帶幾分羞澀態,彌見其佳。太滑溜轉味同嚼蠟矣!嗣演《檢柴》,目逆而送李郎時,情態尤妙,日落荒郊,青鬃已去,澘焉出涕,裊裊哀音,臨風自訴,倍足動人憐惜。近演《白蛇傳》內諸出,亦妙。花旦中具此風格,可取法乎上,慎勿蹈時派,變其素質也。
素艷還滋香土培,天然秀色渡江來。看君饒有閑情性,莫羨唐花烘托開。
舊是潮壖淹泊身,總宜船上往來頻。【總宜,西湖船名】打篷雨外新妝淡,相況娟娟趁桌人。
風裊羅衣四野寒,柔腸寸寸欲言難。憑誰解得蘆花痛,合遣離魂逐去鞍。
桂枝
姓彭,年二十歲,揚州人。春臺部。三寳之師弟也。僅見其《思凡》一出,姿容清麗,態度便娟,無限情波含蓄于恬靜中。玉塵才揮,憑欄而望者,好聲鴉亂。惜擅場無多劇,尋即返桌。今復來都,見其于《福星照》內,偕蒿可洤扮仙姑一對。姑射瓊姿縹緲,云中飄墮,令人神往移時。相隔逾年,定增他技。然具此蘭姿玉質,花非解語,月固多情,不必征歌,即以彭郎作花月觀可也。已散彩云,隨風又至,芳筵注目,為傾三爵。
夢斷云梯上廣寒,仰天心歇一枝攀。頹唐酒國余清興,金粟香飄到筆端。
凡心打破便成仙,小玉雙成到眼前。三爵油油酬法曲,歡場人笑拓枝顛。
貴笙
姓汪,字仙林,年十九歲,懷寧人。三慶部。神清骨秀,雖艷妝而無脂粉氣,詩之詠美人謂清揚婉兮,清揚在眉目之間,地無些子,非細心領略,則天然之韻致不出。謝夫人林下風,亦只清秀二字足以盡之。求真色自當以此為上乘。如汪郎者,洵足當之矣。郎于癸亥秋間入都,名未甚著,以未盡其技也。當珠含玉韞,自不可掩。《戲鳳》《掃花》等出,觀者已交口稱賞。初寫黃庭,恰到好處,拭老眼以看其將來。
秀是春山經雨后,清如秋水照人時。萬花叢里矜初見,竹外新梅放一枝。
太平世界任風流,春色間從野店收。莫羨當爐人有眼,奇緣還亞玉搔頭。
翠鳳翎毛耀九霞,春風不許浪吹花。胭脂滿地誰收拾,小別多情萼綠華。
福壽
姓朱,年十九歲,揚州人。三慶部。初到演《花鼓》,鹿角峰樵謂其脫離窠臼,嶄嶄生新。《買炭》《齋飯》本詹雙慶所擅場,今朱郎繼響,聲形笑貌,近似詹郎,然姿容神彩,煥發于詹、腴潤于詹、音調更清脆于詹,宛然小家婦女。觀細膩風光之劇,久而生倦,必得朱郎啟吻醒之;如食美味珍羞后,偶陳野薺、香芹,清咀脆嚼,頗覺爽口。或有嫌其胸挺,及其音不柔軟者,余謂其妙處正在此,不如是不能秀而野。
檀板初敲緩撥絲,嫣然一朵好花枝。當歌欲詠珠簾秀,沉醉東風定幾時。
壯心銷歇眤溫柔,簫譜鈔成跡尚留。一只湖船愁滿載,又添春思落揚州。
又首錄九人
雙全
姓陶,字柳溪,年二十歲,江蘇元和人。霓翠部。雅部中之翹楚也。神情清妙,風致翩翩,其演《衣珠記》《翡翠園》《題曲》《茶敘》等劇,色色俱佳,日看不厭。薄施脂粉,素艷欲流,一彎秋波,聰穎獨絕,靈和柳態,玉嶺梅魂,足以表其神韻。近演《巧奇緣》,扮秦惜惜,風流名妓,不減蘇小當年。《雙金牌》扮店家女兒,未免趨時,然不嫌于俗者,終以風趣勝也。杯酒尋歡,有秀峰之冷雅,無秀峰之灑落。
綽態初陳秀媚生,鉛華不御見幽情。玉峰頂上梅花韻,又帶靈和柳格輕。
黯惜孤芳采采遲,臨風遙況碧云姿。儂情淡似先生柳,字取青條信可兒。
細雨輕煙不受溫,東風無計暖芳魂。一枝鐵笛留清響,落日吹過五柳門。
久隔重聞白云歌,妝臺淚點引愁多。不成淺醉匆匆別,影散斜陽喚奈何。
增福
姓陸,字壽昌,年十六歲,長洲籍,本無錫人。金玉部。姿神秀徹,情韻幽閑,音調清諧,應弦合節,閨中儀范,林下風情,令人不可褻視。《思凡》《茶敘》,可與時輩抗手。《問情》一出,尤臻神妙。金玉部王桂林外,即推此人。名流雅集,陸郎入坐,應對如流,敏慧無匹。余最愛其每吐一語后,粲然啟齒一笑,音韻幽清如聞玉磬,釋卻春愁萬斛。知乎晝眉仙史為太白先生,此兒固是不凡。
凝脂點漆幾回夸,陌上頻逢擲果車。等到征歌吾已醉,不分明看霧中花。
闌干寂寞淚珠多,兩下含情怨奈何。底事有誰能解得,漫將原委問花婆。
已分終為落溷茵,東風乍許拔紅塵。匆匆一敘姻緣定,不愛蛾眉愛此身。
輕揮玉麈出歌樓,一縷心香散莫收。怎說梵經拋不得,繞欄遙贊盡名流。
小語無多數解頤,柔情款款送杯遲。秋波偏溜頹唐叟,便醉如泥總不辭。
金官
姓蔣,字筠谷,年二十歲,江蘇吳縣人。霓翠部。情柔意淑,形佳骨嫻,藝極精嚴,神傳微渺,歌如珠貫,衣亦云停。音才合節,我已愁蠲,盼不流波,人皆心向。久觀焰段皮科,試聽蔣郎奏曲,何異綠綺徐張,聲宣正始,凈滌箏琶繁響,六氣為之一清也。
姑射仙人月里娥,清妍姿致泥人多。不堪雅調臨風賞,喚起鄉愁可奈何。
裊裊情絲欲化云,一聲保重淚紛紛。壩橋柳色旗亭酒,迸入離腸十二分。
玉貌云鬟蘇幕遮,紅蕖狎獵錦帆華。蘭橈搖動流清響,不數當年雛鳳夸。【保和徐老旦之子雙喜慣演此出,京師貴游以鳳雛目之。】
故園幾輩托風懷,姓況相同分合諧。偶過點茶留客坐,難期清話片時偕。【過訪不值】
三林
姓王,年十六歲,蘇州人。集秀部。此部初自南來,聞風者交口贊美,則旦色之佳,有以動人也。是日亮臺,座客極盛,意其必有足以登吾《花記》之選者,亟往觀焉。脂粉如云,而登場接演者惟三林劇最多,其一班中之前茅歟。姿則艷而不靡,質則婉而有情。觀其演《賞荷》,則幽嫻貞靜;演《金山》,則軟款輕盈;及演《武曌》數出,則駱賓王所云: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者,彼善誅心,此巧傳神矣。一日之間,一臺之上,王郎之能事,已不僅一斑之見也。其外有翠林陳郎,安慶人;沈郎鳳林,杭州人,色亦尹邢,材如韓虢,尚未細為端詳,第與三林連類及之,亦可想見矣。【近見有玉喜者,亦隸是班,頗著名。】
阿儂深愧說吳閶,虛負鶯花鬢已蒼。未了三生文字債,天教春色看他鄉。
暮雨瀟瀟瓜步舟,夢回猶聽唱蘇州。歌欄雙桌蜻蜓漿,畫出金山月一鉤。
誰令偏燒不斷香,又招禍水入宮墻。芙蓉屏下橫陳夜,莫遣鸚哥報六郎。
春風何事苦催花,容易光陰蕊變槎。雅愛森森諸玉樹,一時姓字屬王家。【謂秀峰、琬香。】
雙林
姓張,字竹馨,年十九歲,蘇州人。四喜部。姿容豐冶,機趣溫和,明眸善睞,繡口工談。《雪夜》《琵琶》是其絕技,他如《盜令》《殺舟》《寄柬》亦堪獨步一時,群玉山樵所謂肌膚萃玉,十三女子之容;議論生風,千百英雄之語者也。諸郎中或以趣勝,或以韻勝,不名一格,總以不沾塵俗、有儒雅氣者為可意。自朗玉而下,頗有喜近名流、結緣翰墨者,則慧種仙根,當是蓮花化身,不落蟲沙劫內矣。如張郎者,色藝豈必人所絕無,而一經品題,頓增聲價,吹噓送上,端賴文人。此逢人誦白傅之詩,壽世寳坡仙之句,山樵又別具只眼,有真賞識者存也。花信編既未果傳,則《花記》采擇,敢因長物而遺頷下之寳乎?
脈望能親翰墨香,名流醉爾一觴觴。可知洗得胭脂漬,不為吳娃會巧妝。
褥隱芙蓉綺座開,春風一一報花來。曼陀不入人間種,怎費詞人八斗才。
簾外花飛幾尺深,檀槽緩撥酒頻斟。妾心暖似郎心暖,不怕寒生壓臂金。
誰憐倩女果離魂,曾向君前倒一尊。春色忍教人陌路,蕭郎遮莫望侯門。
吉祥
姓韓,陜西醴泉人,年十七歲。霓翠部。昔春小樊札至,極稱保陽新到之伶韓郎,擅名于時,不久即來都,入三慶部。初演《思凡》,聲容態度,頗類吳兒,弱不勝衣,柔于眼柳,曲白亦精細,抗墜如縈,縷宛似深,喻乎聲中無字,字中有聲之三味者,始信小樊之言不誣。然初不知其為西人子也,嗣遇星槎,自詡其鄉有名伶,專工雅曲,偕往觀之,即韓郎也。芝草醴泉,原無根源。韓郎之藝如斯,殆師授高而天資敏慧也。近已入霓翠,叩其故,曰:不樂與徽部諸郎伍。于此又足征其性情趣向焉。大雅頗契賞之,吾特異其柔于柔土所產,其殆如餌瓀珉之膏,食丹泉之粟,可積歲不饑者耶?抑或麗娟之后身,只恐其隨風而去也。
莫非人柳是前身,怪底韓郎產自秦。笑口不含西向意,依依猶帶灞橋春。
變雅原來是曲終,誰教鸚鵡入金籠。隴頭春色簫臺月,爭似江天一笛風。
水國非家生性柔,愛從雅樂擅風流。五花爨弄紅毹上,幾輩名追菊部頭。
鐘魚聲里咒蓮華,信有慈悲感木叉。別部楞嚴翻一過,絕憐誰與脫袈裟。
福林
姓李,字蘭軒,安慶人,年二十二歲。三慶部。生性柔馴,姿容芳軟,戲頗做作。評花者比之秋海棠,肖其風情柔楚也。初見其《白蛇傳》諸出,極佳。嗣演《昭君》《西游記》《女國王》及《打餅》等劇,亦俱盡態極妍。《出塞》尤所擅場。然道人評花,如詩有別腸,總覺其神色低迷,不能秀露,可憐之情態愈深,可愛之心情轉減,要其色藝究不可沒也。仍登斯選,李郎寧尚以秋海棠之柔情,含怨于道人耶?或曰:蘭軒亦善畫蘭。
幾度聞歌首漫搔,誰將花態盡情描。人間金屋原虛語,奈以秋心冷阿嬌。
上馬回頭眷戀深,琵琶容易覓知音。曲中莫恨毛延壽,但把芳顏付與金。
字號蘭軒嗜畫蘭,題詩一老眼光寒。風流名妓宗非易,【馬湘蘭】學到純乎君子難。【鄭所南自題墨蘭語】
鳳林
姓劉,年二十歲,安慶人。四喜部。余素不常觀四喜,偶爾憑欄,見有素咽修眉、蓮巾羽帔而出者,則《思凡》也。音未極乎柔細,韻尚清圓;姿莫媲夫韶華,情殊愔昵。初不知其為誰,今夏因若泉居士極稱鳳林為最,復往觀焉。見《偷詩》一出,即昔之演《思凡》者,聲音體態,再見增佳,訊之隔坐張君,云是鳳林也。噫!元都留跡,再看洞里夭桃;碧玉臨風,遲引臺前鳴鳳。亟登斯錄,以報知音。
歌樓飄墮羽衣仙,云樣絪缊月樣娟。也識暢姑風貌好,目挑情妒少游偏。
當作夭桃洞里開,探芳客去又重回。艷情不耐黃冠戒,麗句爭歌赤鳳來。
蓮凈爭能凈藕絲,分明一紙訴相思。他年雙漿秋江上,也笑燒庵事不奇。
寳林
姓朱,字香云,年十六歲,吳邑人。金玉部。姿色非上選,靜默寡言,乍見奇之。及演《秋江》一出,藝過成人,始知有木雞之毅力焉。毗陵殷君最心契之。偶爾招至,典斟,善戲謔兮,仍自存身分,肆應纏綿周致,無異王導彈指說蘭阇也。越溪漁隱以合歡一杯酒,遂以丹桂目之。寳林相士之明,其殆有過于負羈妻親觀狐趙耶。然漁隱自酬一絕外,意殊灑然。而寳林至今拳拳然。我為寳林憾,更為漁隱愧也。
一曲秋江日已晡,吟懷飲興被渠扶。不知殷浩為官去,怪事書來有淚無。【毗陵殷君之東,不久即物故。】
探芳合讓虎頭癡,一眼欣題丹桂枝。只恐手持修月斧,心情不似罥花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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