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越發使勃爾左卓伐的兩位主人感到奇怪。老維爾克再也忍不住了,就說:
“您究竟能不能告訴我們,到那里去干什么?”
“我一定告訴您!一定告訴!”他說,一面點頭表示同意?!暗鞘紫茸屛腋嬖V您另一件事。請聽著。我離開以后,波格丹涅茨將聽天由命了……從前我和茲皮希科在威托特公爵麾下作戰的時候,修道院長,還有茲戈萃里崔的齊赫,多少照顧過我們那份小產業。現在我們連那種照顧也沒有了。一想到我的辛勤和血汗就付諸東流,就非常難受……您可以想象得到,這叫我多么憂慮。我一走,就有人來騙走我的人手,挖掉我的界標,搶走我的牲畜。即使天主讓我平安回來,那時候我的產業也給毀了,……只有一個補救的辦法,只有一個可靠的幫助……那就是好鄰居。因此我來請求您看在鄰居份上,替我保護保護波格丹涅茨,不讓它受到損害?!?/p>
老維爾克聽了瑪茨科的這個請求,連忙和他的兒子交換了一下眼色;父子兩人都萬分驚奇。他們靜默了一會兒。誰都鼓不起勇氣來回答。但是瑪茨科又把另一杯蜂蜜酒舉到嘴邊,喝干了,然后繼續說下去,說得那么鎮靜和推心置腹,簡直把這兩個人當作了他多年來最親密的朋友。
“我已經坦白告訴過你們,誰最可能來侵犯。除了羅戈夫的契當,還會有誰呢。雖然我們以往彼此不和,但我對你們絲毫沒有顧慮,因為你們是高尚的人,光明正大,決不會用卑鄙行為來報復你們的敵手。你們完全是兩樣的人。騎士總是騎士。契當卻是一個下等人。這種人,您知道,什么事都做得出。他非常痛恨我,因為我破壞了他對雅金卡的追求?!?/p>
“您是要把她留給您侄兒的,”小維爾克脫口而出地說了一句。
瑪茨科望了望他,冷冷地瞪了他好一陣子,然后轉向老人,安靜地說:
“您知道,我的侄子同一個富有的瑪朱爾小姐結了婚,得到了很可觀的嫁妝。”接著而來的是一陣更深沉的寂靜。父子兩人都張大著嘴,對瑪茨科看了好一會兒。
老人終于說道:
“哦!這是怎么回事?您說吧……”
瑪茨科故意不理睬這個問題,繼續說下去:
“我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才非去一趟不可;也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來請求您這位高貴而正直的鄰居,等我走后、替我照顧照顧波格丹涅茨,別讓人家來損害我的產業。請特別當心契當,要防備他?!?/p>
這時候機靈的小維爾克,想到既然茲皮??埔呀浗Y了婚,那最好還是同瑪茨科攀攀交情,因為雅金卡相信他,沒有一件事不去討教他。這樣,他眼前突然展現了一片新的光景。“我們不光是不反對瑪茨科,還要努力同他和解才是,”他心里說。因此雖然他已有些微醉,卻立刻打桌下伸出手去抓抓他父親的膝蓋,用力撳了一下,表示要他父親說話小心,同時他自己說:
“啊!您別怕契當!叫他來試試看。不錯,他用一只大碟于打傷了我,但我也給了他一頓痛打,打得他的親生母親也認不出他來了。別怕!請放心。波格丹涅茨連一只烏鴉都不會走失!”
“我知道你們是正直人。你們答應我么?”
“我們答應!”兩個人都喊道。
“憑您騎士的榮譽起誓么?”
“憑騎士的榮譽起誓?!?/p>
“也憑您那標著紋章的盾么?”
“憑著我標著紋章的盾,還憑著十字架。千真萬確!”
瑪茨科滿意地一笑,說道:
“好吧,這件事現在拜托你們了。我相信你們會管得很好。既是這樣,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吧。你們知道,齊赫托我作他的子女的監護人。因此我不讓小伙子們,無論是契當或是你闖到茲戈萃里崔去。但現在我既然要到瑪爾堡去,或者,天主才知道要到什么別的地方去,那時候我又怎樣來監護呢?……不錯,天主是孤兒的父親;誰要是企圖傷害孤兒,誰就該遭殃;我不但要用斧頭斫他的腦袋,還要宣布他是一個毫無廉恥的惡棍。可是我要離開,心里實在很難過,確實難過。那末我請求您答應,不但您自己不去傷害齊赫的孤兒,還要留神不讓別人去傷害他們。”
“我們答應!我們答應!”
“憑您的騎士榮譽和您盾牌上的紋章么?”
“憑騎士榮譽和盾牌上的紋章?!?/p>
“也憑十字架么?”
“也憑十字架?!?/p>
“天主作證。阿門!”瑪茨科結束道,他深深吁了一口氣,因為他相信他們決不會破壞這樣一個誓言的。即使他們被觸怒了,他們也寧愿抑住氣憤,咬咬自己的拳頭,而不愿做起假誓的人。
于是他告別了,但他們堅持要挽留他多待一會兒。他不得不痛飲一番,和老維爾克交好。小維爾克一反他平時喝醉了酒尋釁吵架的習慣,這一次只是怒沖沖地罵契當,非常懇切地在瑪茨科身旁兜來兜去,仿佛他明天就可以從瑪茨科手里得到雅金卡似的。午夜時分,他因為脫力而暈倒了,他們把他救醒之后,他就像段木頭似的睡著了。老維爾克也繼他兒子之后睡著了,所以等瑪茨科離開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像死尸似的躺在桌子底下。然而瑪茨科有一顆異乎尋常的腦袋,他沒有喝得很醉,卻感到很快樂。回到家里,回想著他所完成的事,實在高興。
“唔!”他心里說,“這下子波格丹涅茨安全了,茲戈萃里崔也安全了。等他們聽到雅金卡離開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大怒。但是她的人,和我的產業卻都安全了。主耶穌賜人以智慧,所以一個人不能用拳頭的時候,就應當用腦子。我回來之后,這老頭一定會向我挑戰,不過這種事是不值得去煩神的……但愿我也能用這種辦法使十字軍騎士中計……但是跟他們打交道可不容易。在我們這兒,即使同一個‘狗東西’打交道,只要他憑他騎士的榮譽和盾牌上的紋章發誓,他就會信守到底。但是在他們那兒,誓言一文不值,就像在水里吐口唾沫那樣。但愿圣母幫助我,使我對茲皮??埔材芟衲壳皩R赫的子女和對波格丹涅茨的產業一樣,有所幫助……”
他又想,也許還是不要帶走雅金卡來得好,因為維爾克父子會像保護眼珠似的照顧她。但轉念之間,他就放棄了這個打算?!安诲e,維爾克父子會照顧她,但是契當決不會放棄他的企圖,天主才知道誰會占上風。那樣一來,必然會發生一連串的戰斗和暴行,茲戈萃里崔、齊赫的孤兒連這姑娘甚至都會遭殃。要維爾克父子保護波格丹涅茨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但對這姑娘來說,最好還是讓她盡可能遠離這兩個暴徒,同時盡可能靠近富有的修道院長。”瑪茨科堅信達奴莎決不會從十字軍騎士團的魔掌中生還;他也始終不放棄這個希望:茲皮??茣砸粋€鰥夫的身份回到家來,非娶雅金卡不可。
“??!偉大的天主!”他心里想?!斑@樣一來,他就會成為斯比荷夫的所有主,然后又會從雅金卡那里得到莫奇陀里以及修道院長給雅金卡的所有遺產。那時候我就決不會吝惜供奉天主的蠟燭油了。”
他因為盡在想這些心思,所以從勃爾左卓代回來的路程好像也縮短了,可是他回到波格丹涅茨,畢竟已經是夜晚了。他看見窗戶上燈燭通明,感到非常驚奇。仆人們都還沒有睡,瑪茨科剛一踏進院子,馬夫就向他奔了過來。
“來了什么客人么?”瑪茨科一面下馬,一面問道。
“茲戈萃里崔的少爺帶著捷克人來了?!瘪R夫回答。
瑪茨科聽了這消息,愈加奇怪,因為雅金卡原來答應明天一早趕來,跟他一起動身。那么雅斯柯為什么要來,這么晚還要來?老騎士忽然擔心起來,莫不是茲戈萃里崔出了什么事吧?他焦急地走進了屋子。到了里面,看見房間中央的大泥火爐燒得正旺。桌上有兩個鐵架子,架于上點著兩支火把?,敶目平柚鸢训牧凉饪吹搅搜潘箍拢菘巳斯?,和另一個臉孔紅得像蘋果似的年輕侍從。
“你好么,雅斯柯?雅金卡怎么啦?”老貴族問。
“雅金卡吩咐我來告訴您,”小伙子說,一面吻著瑪茨科的手,“她把這事情重新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留在家里比較好?!?/p>
“天呀!你說什么?怎么啦?她出了什么事?”
但是這孩子用他那雙美麗的藍眼睛望著他,笑了起來。
“你在嘮叨些什么呀?”
就在這時候,捷克人和另一個侍從也都笑了起來。
“您瞧!”這個女扮男裝的孩子喊道?!罢l認得出我來?連您都認不出我!”
于是瑪茨科仔細打量著這個可愛的人,這才喊道:
“圣父和圣子在上!你真是像在狂歡節上化了裝!原來這嘰里呱啦的就是你呀,你來干什么?”
“可不是!干什么?趕路的人都是迫不及待的。”
“你本來不是約定明天天亮動身么?”
“怎么不是呢!明天一早動身,大家都會看見我了!我今天趕來,那么茲戈萃里崔的人明天準會以為我在您這里作客,要到后天才會發覺。只有謝崔霍瓦和雅斯柯知道這件事。但是雅斯柯憑騎士的榮譽答應過,他要等到人們騷擾不安了,才講出來。您怎么認不出我了呢?”
現在輪到瑪茨科大笑了。
“讓我來好好地看看你;你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獨一無二。這樣一個孩子準會養出優秀的后代來……我老實說,如果這家伙(指著他自己)還不老的話,--唔!但是即使這樣,我也要告訴你,別惹我的眼,姑娘,站到后面去一點!
他用手指兇狠狠地指著她,但又非常高興地望著她。因為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一位姑娘。她頭上絡著一頂絲織的紅發網,身穿綠色短呢上衣,一條寬大的馬褲圍著她的臀部,腰身很緊,一只褲腳管的顏色同她頭上的帽子(發網)一樣,另一只褲腳管上面有著直條紋,腰間掛著一柄花紋華麗的小寶劍,滿面笑容,跟朝霞一樣鮮艷。她的臉那么秀麗,叫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我的天主!”喜不自勝的瑪茨科說道?!八磥硐駛€美麗的王子?還是像一朵鮮花?還是像別的什么?”
“這里還有這一個--我相信必定也是什么女扮男裝的人?”
“這是謝崔霍瓦的女兒,”雅金卡回答。“我獨個兒跟你們在一起不大合適。我怎么行呢?因此我隨身帶了安奴爾卡,這樣兩個勇敢的女子就能互相照應,互相幫助。她也沒有人認得出來的?!?/p>
“老太太,你這是辦喜酒啊。一個已經夠糟的了,現在卻來了兩個。”
“別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大白天誰都會認出你和她來?!?/p>
“請問,為什么?”
“為了拜倒在你們兩個腳跟前?!?/p>
“讓我們太平些吧!……”
“我倒是可以太平的,我過時啦。但是契當和維爾克會讓你太平么?這只有天主知道。你可知道,喜鵲兒,我剛從哪兒來?告訴你,我到勃爾左卓伐去過了?!?/p>
“看在天主份上!您在說些什么?”
“說的是實話,維爾克父子會保護波格丹涅茨和茲戈萃里崔,不讓契當來侵犯。唔,向一個敵人挑戰,同他戰斗是容易的。但是要把一個敵人變成你自己產業的保護人,就十分困難了。”
于是瑪茨科詳細講了他同維爾克父子打交道的經過,他們是如何和解的,他如何使他們落入圈套,雅金卡聽得非常驚奇;聽他講完了,她說:
“主耶穌給了您無限機智,我覺得您做起事來總會成功的?!?/p>
但是瑪茨科搖搖頭,仿佛覺得很難過。
“啊,女兒!要是如此,你早就是波格丹涅茨的女主人了!”
聽了這話,雅金卡用她一雙可愛的藍眼睛望了老人一會兒,然后走到他跟前,吻著他的手。
“你為什么要吻我?”老騎士問道。
“沒什么……我只是想同您道晚安,因為已經很晚了,明天我們還得起早趕路呢。”
她挽著安奴爾卡一起走了。瑪茨科領了捷克人到他房中,兩個人睡在野牛皮上,一下子就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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