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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悲劇  文/西奧多·德萊塞

第二十八章

  “朋友們,在我們這個世界上,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千百萬次,在將來還會發生億萬次。這可并不新鮮,但也永遠不會過時。

  “可是在一月份,要不然就在二月份,這位現已躺在墳墓里的姑娘,不得不來找這個被告克萊德?格里菲思,告訴他,她就要做孩子媽媽了。我們將要向你們證明:就在那時,以及在那以后,她都一直懇求他跟她一塊走,娶她為妻。

  “可他有沒有這樣做呢?他心里想不想這樣做呢?嘿,都沒有!因為,到了那個時候,克萊德?格里菲思的夢想和感情,都已發生變化了!他早已發現:有了格里菲思這個姓,就可以進入萊柯格斯上流社會;原是在堪薩斯城和芝加哥微不足道的人,到了這里卻成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而且,格里菲思這個姓,能使他結識一些有教養、有錢財的姑娘,她們生活的環境跟羅伯達?奧爾登相比,真有天壤之別。不僅這樣,他還另找了一位姑娘,這位姑娘以自己的姿色、財富和社會地位,竟讓他完全墜入情網,倘跟這位小姐一比,那個廠里打工的鄉下小姑娘,住在由他安排的一個怪寒傖而又詭秘的房間里,當然顯得很可憐——在他看來,私通很夠味兒,但結婚是不夠格的。何況他說什么也不愿跟她結婚。”說到這里,他頓住了一會兒,但是馬上就接下去說:

  “不過,據我調查,并沒有發現那時克萊德的生活發生過絲毫變化,他對曾使他如此神魂顛倒的上流社會活動的熱情,始終有增無減。相反,從一月起到七月五日止,而且到了——是的,甚至到了最后,她已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對他說,如果他不把她接走,跟她結婚,那她就不得不請他們周圍的公眾主持公道了。哪知道甚至在這個姑娘尸骨冰冷、葬身在大比騰湖底以后——他還照樣參加舞會、宴會、游園會、開了汽車出游,到第十二號湖和熊湖上尋歡作樂,好象一點兒也沒有想到:奧爾登小姐的慘案已在道義上引起公眾極大關注,他應該對自己的言行多少收斂一下。”

  說到這里,梅森頓住了一會兒,兩眼盯著貝爾納普和杰夫森那一邊。殊不知他們兩人并沒有亂了方寸,大驚失色,相反,只是一個勁兒微笑:先是沖他笑笑,跟著彼此相視一笑,盡管這時克萊德早被梅森義憤填膺的這些有力發言嚇懵了,可是他繼而一想,梅森這些話里有些地方未免太夸張,太不公道了。

  但就在克萊德這樣暗自思忖時,梅森卻又繼續說道:“不過,那時,先生們,正如我剛才說過的,羅伯達?奧爾登態度變得非常堅決,定要格里菲思跟她結婚不可。而他呢也一口答應了。不料,正如你們從這兒所有的證據看到的,他從來就沒有打算履行自己的諾言。相反,直到她有了身孕,她的一再懇求使他再也受不了。何況讓她繼續留在萊柯格斯,對他來說勢必是一種危險,這時他就騙她先回娘家,顯然還勸她置備一些必不可缺的衣服,說他到時候會上她家里去,把她接到一個比較偏遠的城市,在那里,誰都不認得他們,她不妨以他妻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把孩子生下來。根據她寫給他的那些信上所說(這些信我準備要出示的),他是應該在她動身去比爾茨老家后的三周以內去的。可他是不是履約上她老家去了呢?沒有,他從來也沒有去過。

  “到最后,只是因為他一點兒轍也沒有了,他才準許她來找他——那是在七月六日,正好是在她死前兩天。但不是在那以前——這一件事,且慢,以后再說!——在這同時,也就是說從六月五日到七月六日,他就讓她獨自一人待在米米科縣比爾茨郊區那座又小、又冷冷清清的農舍里,只有一些街坊鄰居來看望她,幫她添置一些衣服。即使是在那時,她還不敢公開說這些衣服是她的嫁妝。她既懷疑、又深怕這個被告會把她拋棄。于是,她每天——有時隔一天——寫信給他,把她心中的懼怕告訴他,要求他用寫信,或則哪怕是傳口信方式肯定一下,他真的會來把她接走。

  “可是,連她這一點點要求,他是不是做到了呢?他從來沒有寫過一封信!從來沒有!啊,從來沒有,先生們,啊,從來沒有呀!相反,他就只打過幾次電話——這些電話是既不容易追查,也不容易讓人聽得很清楚的。而且,他的電話打得那么少,又是那么短,她不能不感到難過,埋怨他這時不關心體貼她。于是,到了第五周周末,她出于萬般無奈,才寫信對他說(說到這里,梅森從背后桌子上一堆信里頭特意撿了一封,開始念道):‘我寫這封信通知你,要是我在星期五中午以前,沒接到你的電話或是復信,那我當晚就去萊柯格斯,讓大家知道你是怎樣對待我的。’先生們,上面這些話,就是這位可憐的姑娘到了最后逼不得已才寫的。

  “可是,克萊德?格里菲思是不是樂意讓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樣對待她的呢?當然不樂意!就在那個時候,他卻想出了一個計劃,讓他既可以避免被揭發出來的危險,又可以把羅伯達?奧爾登的嘴永遠給封住。先生們,本州將向你們證明:克萊德確實把她的嘴永遠給封住了。”

  說到這里,梅森取出一幅他特地繪制的艾迪隆達克斯的地圖,地圖上的紅線標明克萊德在羅伯達死亡之前以及死去以后的全部行蹤——一直到他在大熊湖被捕的時候為止。梅森在作這樣說明時,還向陪審團介紹了克萊德想得很周密的計劃,比方說,他隱名埋姓,在旅店幾次申報假名字,還有那兩頂帽子,等等。接著,他還說明克萊德和羅伯達坐的火車,在方達和尤蒂卡之間的那段路上,以及在尤蒂卡和草湖之間的那段路上,他們并沒有坐在同一節車廂里。隨后,梅森鄭重地說:“先生們,別忘了,他雖然事前跟羅伯達說,這是他們的結婚旅行,可是,他并不樂意讓任何人知道他這是偕同他未來的新娘出門旅行——不,哪怕是在他們到達了大比騰以后,他還是不樂意讓人知道。因為,他本來就無意跟她結婚,只是要尋摸到一個荒涼的地點,把他早已玩厭了的這個姑娘就地掐死。不過在那以前的一晝夜和兩晝夜里,這個念頭阻止他把她摟在自己懷里并一再念叨他那壓根兒不想履行的諾言嗎?阻止了沒有?我這就把他們歇腳的兩家旅店來往旅客登論薄拿出來給你們看看。他們一到這兩家旅店,兩人就同住在一個單間客房里,佯裝反正馬上要結婚。殊不知他們一住就是兩晝夜,而不是一晝夜,唯一原因是他估計錯了,草湖可不是那么觸目荒涼。他發現草湖很熱鬧,原來是教友們在夏季聚會之地,便決定離開那里,到更荒涼的大比騰去。這個據說無辜而被人大大誤解了的年輕人,就是這樣拽住這個疲累不堪、傷心透頂的姑娘,從這兒轉悠到了那兒,為了尋摸一處極端荒涼的湖上把她活活地淹死。先生們,你們看看,這是多么駭人聽聞的慘象呀。而且這時,她再過四個月,就要做孩子媽媽了。“接著,他們果真來到了一個四顧茫茫、滿目荒涼的湖上。他把她從那家旅店里領出來,讓她登上了一條小船,送她到死路上去。(他在旅店登記時再一次用了假名字,佯稱為克利福德?戈爾登夫婦)那位可憐的小姑娘還滿心以為:這是在舉行他所談及的婚禮以前先去作一次短暫的小游哩。婚禮將使這次小游得到確認和合法化。得到確認并合法化!殊不知使之得到確認和合法化的,正是沒頂的湖水,而決不是別的——決不是別的。而且,他還安然無恙,而又狡猾地走開了——如一頭兇狼從它咬死的獵物那兒走開了一樣——走向自由,走向新婚,走向富裕的物質生活,愛情的幸福,以及優越、安逸的上流社會,而她卻無聲無息、無名無姓地永遠葬身在湖底了。“可是話又說回來,先生們,造物主的旨意,或者說是上帝的旨意,都是不可知的啊。盡管我們個人作出了種種努力,可到頭來造物主總是視而不見,隨心所欲地安排好了我們的命運!說真的,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天啊!

  “當然,我知道,被告至今想必還在暗自納悶,我怎么會知道她離開大比騰那家旅店時心里在想就要舉行婚禮呢。毫無疑問,直到此刻,他一定還會聊以自慰,認為事實上我不可能真的知道這件事的。不過,要預見和預防生活中所有一切的意外和機遇,那就必須具有洞察秋毫的慧眼才行。因為,現在他正坐在這兒,萬無一失地以為:他的辯護律師們總能幫助他安然擺脫這一窘境,”(克萊德一聽到這些話,猛地腰板挺直,感到自己頭發也在震顫了,連他藏在桌底下的雙手都在微微抖索著)“可他并不知道,那個姑娘在草湖旅社房間里寫過一封信給她的母親,因為來不及寄出,就放在她外套口袋里。那件外套,一是因為那天天氣熱,二是因為她當然自以為要回來的,也就留在旅店里了。而這封信,此刻就在我這張桌子上。”

  克萊德一聽到這里牙齒直打顫。他渾身上下,就象突然受寒那樣發抖。是的,沒錯,她把自己那件外套留在旅社里的!貝爾納普和杰夫森也大吃一驚,心里納悶,真不知道這是怎樣一封信。這封信要是終于破壞了他們周密策劃的那套辯護方案(或是使它幾乎垮臺了),那可是致命傷啊!他們也只好拭目以待了。

  “可是,在這封信里,”梅森接下去說。“她說了她到那兒去是干什么的——正是去結婚的。”(這時,杰夫森和貝爾納普,以及克萊德,全都松了一大口氣——這本是在他們意料之中)“而且是在一兩天以內,”梅森一面繼續說,一面暗自琢磨他剛才這些話可真的把克萊德嚇壞了。“可是格里菲思或是格雷厄姆,不管是來自奧爾巴尼,或是錫拉丘茲,還是來自別地的那個人,反正他心里最清楚。他知道自己是不會再回來的。他隨身帶著自己所有的東西上了船。從正午到傍晚,整整一個下午,他在這個滿目荒涼的湖上尋找一個合適的地點——從岸上哪兒望去都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這一點我們會向你們證明的。到了傍黑時分,他才找到了這樣的一個地點。隨后,他就往南步行,穿過樹林子,頭上戴著一頂新草帽,手里拎著一只干干凈凈的手提箱,自以為是安全無虞了。克利福德?戈爾登早已不在人世了——卡爾?格雷厄姆早已不在人世了——全都給淹死了——在大比騰湖底,跟羅伯達?奧爾登在一起了。哪知道克萊德卻是活著的,是自由的,而且正在啟程前往第十二號湖畔,奔向他如此為之傾心喜愛的上流社會人群中去。

  “先生們,克萊德?格里菲思是先把羅伯達?奧爾登殺害之后,才把她扔入湖中。他砸過她的頭和臉,那時他相信沒有人看見他。殊不知正當她在大比騰湖面上臨終前發出最后呼喊聲時,卻有一個見證人在那里。在原告一方及其律師控告結束以前,這位見證人會到這兒來,向你們申述當時的情況。”

  梅森雖然不是在場目擊這一罪行的見證人,可他禁不住利用這一機會,使對方陣腳大亂。

  的確,效果如同他預料的完全一樣,而且還有過之無不及。因為,直到現在為止,特別是在羅伯達那封信有如雷擊似的使他深為震驚以后,克萊德竭力裝出一點兒都不激動,只是無辜受辱的沉著神態,忍受著這一切,可在眼下卻突然變得渾身冰涼,一下子蔫了。好一個見證人!而且要到這兒來作證!老天哪!這么說來,這個見證人,不管他是誰,躲藏在荒涼的湖岸上,看見克萊德那無意之中的一砸,聽到過羅伯達的呼喊聲——明明看到克萊德并沒有設法去搭救她的!還看見他向湖岸邊游過去,偷偷溜走——他在換衣服的時候,也許此人還在樹林子里瞧著他哩。老天哪!克萊德兩手緊緊抓住椅子邊,他的頭猛地往后一甩,仿佛受到猛擊似的。因為這就意味著死——一定要把他處死不可。老天哪!現在再也沒有希望了!他的頭耷拉下來——看樣子他好象馬上就要昏厥過去似的。

  梅森的這一席揭發,先是使貝爾納普正在做筆記的那支鉛筆從手里掉落了,接著怔呆了,茫然失措,兩眼直瞪著,因為要擊退如此猛烈的攻擊,他們手里沒有什么強有力的證據——不過,他一想到此刻一定讓人見到自己大驚失色,就馬上恢復鎮靜的神態。難道說到頭來還是克萊德在對他們撒謊——分明是他故意殺害了她,而且就在這個沒有被他發現的見證人面前?果真是這樣,也許他們就得拒絕經辦這么一個毫無希望、而又不得人心的案子。

  至于杰夫森,他一開頭也驚呆了,窘態畢露了。各種想法從他堅定而又不容易受震驚的腦袋里一一閃過,比如——難道說真的有一個見證人嗎?——難道是克萊德撒了謊?——那末,事已定局,無可挽回了。因為,他不是向他們承認他砸過羅伯達了嗎?想必這個見證人也一定看到了。這么一來,回心轉意的說法也可以休矣。在這個見證人作證之后,有誰還會相信呢?

  不過,杰夫森天性好斗,而又堅強不屈,他決不讓自己被檢察官這一篇毀滅性的發言徹底挫敗。相反,他把臉側轉過去,瞅了一眼失魂落魄,但又自嗟自怨的貝爾納普和克萊德之后,就大發議論說:“這個我可不信。依我看,他這是在撒謊,要不然,就是在嚇唬人。不管怎么說,反正我們等著瞧吧。從現在算起,輪到我們這一邊說話,時間還長著呢。看看所有這些見證人吧。我們要是高興的話,不妨一星期、一星期地反詰問他們——直到他任期期滿為止。有的是充分的時間,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同時還要了解一下有關這個見證人的情況。再說,還有自殺的一說呢,或者說,實際上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我們不妨讓克萊德發誓,說一說當時實際情況:他象僵住癥似的昏迷了過去,沒有膽量下這一手。這事是遠在五百英尺以外,大概誰都看不到吧。”說罷,他還獰笑著。差不多就在同時,他又找補著說,但并不是要讓克萊德聽到:“我想,最壞的結局,也許我們還能給他撈到一個二十年徒刑,您認為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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