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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悲劇  文/西奧多·德萊塞

第一十三章

  “你聽著,格里菲思,是這么回事,”梅森說道,口氣要比剛才平靜和利索得多了,“根據(jù)現(xiàn)在情況,撒謊也好,還是愚蠢地、輕率地加以否認,對你來說,一點兒好處都沒有。說實話,這只會害了你。也許你認為剛才我有點兒太粗暴了。但這就是因為,我接辦這個案子后神經(jīng)也真的太緊張了。我以為我拚命追緝的那個人跟你是類型完全不同的。不過,現(xiàn)在我見到了你是怎么個人,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說真的,你被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態(tài)給嚇懵了——剛才我想到,也許這個案子還可能有些情況……有些情有可原的情況,現(xiàn)在要是你把這些情況告訴我,說不定會使人們對這件事有略微不同的看法。當然羅,我一點兒也不知道。這事你自己應(yīng)該能作出最好的判斷,我只不過是毫不隱瞞地把這個想法告訴你就是了。因為,不滿你說,這些信就在這兒。再說,當我們到了三英里灣——因為我們明天將會到達那里,我希望——那里還有你那天晚上從大比騰往南走時碰到過的那三個人。而且不止這些人,還有草湖旅社掌柜、大比騰客棧老板、出租那條游船的人,以及從岡洛奇站開車送你和羅伯達?奧爾登的那個司機。他們個個都認得你。難道說你以為他們都認不出你——一個都認不出你——都說不準那時你是不是跟她在一塊?也許你還以為到時候陪審團都會不相信他們?”

  這一切,克萊德都一件件記在心上了,就象扔入一枚錢幣咯登一響的自動收銀器似的,但還是一聲不吭——渾身凍僵似的,只是瞪著兩眼直望著前方。

  “而且還不止這樣,”梅森以非常柔和討好的口吻繼續(xù)說道。“還有佩頓太太。她親眼看我從你房間那一只箱子和你壁櫥頂格里把這些信件和明信片取出來。還有你和奧爾登小姐工作的那個廠里所有的姑娘們。她們一知道她死了,難道就不會回想起你跟她的全部關(guān)系嗎?唉,真是太愚蠢!不管你怎么想,這些最簡單的道理,你自己就應(yīng)該很明白。當然羅,你也別指望這樣你就能逃脫懲罰。看來你真的要變成一個大傻瓜了。

  這你自己心里就得鬧明白才好。”

  他又頓住片刻,希望克萊德自己坦白招認。可克萊德還是堅信,有關(guān)羅伯達或大比騰的事,只要一承認,就會把他完全毀了。所以,他依然兩眼瞪著,但梅森卻繼續(xù)說道:“好吧,格里菲思,現(xiàn)在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即使你是我的親兒子或是親兄弟,我對你也提不出比這更好的忠告了,因為我是拚命想要設(shè)法挽救你,而不是僅僅想把你的真話套出來。現(xiàn)在你要是真的想多少改善一下自己的處境,那末,你象剛才那樣一味否認,說真的,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在別人看來,你只不過是自找麻煩,到頭來還是害了自己。為什么不說:你是認識她的,你是跟她一塊去大比騰的,這些信就是她寫給你的——為什么不肯痛痛快快,一說出來就完事?反正這事你怎么也躲不掉,哪怕是你希望證明自己并沒有沾邊也不行。凡是頭腦清醒的人——就算是你的慈母吧,只要她在這里——也照樣會這樣勸你。你的這種表現(xiàn),簡直太可笑了。這反而說明你有罪,而不是你沒有罪。為什么不在此時此地把這些事實——如果說真是有的話——通通談清楚呢?為什么不趁早談出來,不是多少可以減輕罪狀嗎?而且,要是你現(xiàn)在就這么做,我多少可以幫幫你的忙,那末,我將在此時此地向你保證:我一定非常樂意幫你的忙。因為,說到底,我上這兒來,并不是要把一個人置于死地,或是逼他供認他并沒有干過的事;我只不過是要讓此案真相大白罷了。可是,當我告訴你,說我手里已掌握了全部證據(jù),并且可以得到佐證時,你甚至連認識這個姑娘一事還想抵賴,那就——”說到這里,這位地方檢察官兩手便向空中高高舉起,表示非常厭煩和無比嫌惡。

  可是這時,克萊德依然臉色煞白,一聲不吭。盡管這一切梅森都向他亮明了,還說出了看來友好、出于善意、似乎含意很深的忠告,可他依然堅信,倘若他一承認自己認識羅伯達,那就無異于給自己招來了滅頂之災(zāi)。只要一承認,在宿營地一行人心目中,他也就永遠抬不起頭來了。他對桑德拉和輝煌生活寄予的全部夢想,也全都化為泡影了。因此,不管怎么樣——他還是一聲不吭。可梅森反而惱羞成怒,終于大聲嚷嚷:“啊,那末,很好。這就是說,你已最后決定閉口不談了,是嗎?”這時,克萊德沒精打采、有氣無力地回答說:“我跟她的死一點兒都不沾邊。現(xiàn)在我能說的,也就全說了。”但即使他在回話時,心里還在暗自揣摸:也許他最好不這么說——也許他最好是說——啊,到底該怎么說呀?說他當然認識羅伯達,甚至還跟她一塊去大比騰湖的——不過,他從來沒打算把她弄死——她的溺死是一起不幸事故。因為,他壓根兒沒有砸過她,如果說砸過的話,也只是出于無意,可不是嗎?不過,也許最好還是完全不供認他砸過她,可不是嗎?因為,在如此復(fù)雜的情況下,有誰會相信他用照相機砸她只是出于無意呢?最好壓根兒連照相機也別提了,反正各報迄今都沒提到他身邊攜有照相機。

  當他心中還在琢磨的時候,梅森卻大聲喊道:“那末,你承認你是認識她的?”

  “不認識,先生。”

  “那好吧,”梅森轉(zhuǎn)過身去對他手下的那些人說,“在這種情況下,依我看,沒有辦法了,我們只好把他帶回宿營地去,看看他們是不是了解他的情況。也許那樣可以從這個家伙身上擠出一點東西來,讓他去跟他那些朋友當面對質(zhì)去。我相信,他的手提箱和一些東西還在那邊一個帳篷里。諸位先生,我們就把他帶回宿營地去吧,看看他們是不是知道有關(guān)他的其他事情。”

  隨后,他馬上冷冰冰地轉(zhuǎn)過身要去宿營地,這時克萊德想到即將等待他的是什么而嚇得渾身發(fā)抖,便大聲嚷嚷:“啊,求求您,千萬別這樣!難道說您是真要把我?guī)У侥莾喝幔堪。埬f別這樣做!啊,求求您,千萬別這樣!”

  這時克勞特才開了腔,說:“他在樹林子里就問過我,能不能跟您談?wù)劜灰阉麕У剿逘I地去。”“啊,原來是在摸摸動向,是吧?”梅森一聽就大聲叫了起來。“臉皮子太薄,不敢在第十二號湖上那些小姐、先生跟前露面。可是你甚至連在自己手下做工的那個可憐的小女工都不肯承認。真是妙極了。那末,好吧,我的朋友,要么把你確實知道的事情全都抖摟出來,要么就干脆回到宿營地去。”他頓住了一會兒,看看這句話對克萊德發(fā)生什么效果。“我們會把宿營地那邊的人通通召集攏來,向他們說明這是怎么回事,那時候看你還愿不愿意站在那里,矢門否認一切!”但他發(fā)覺克萊德猶豫不決,便繼續(xù)說下去:“把他帶走,伙計們。”梅森轉(zhuǎn)過身去,朝宿營地方向踱了幾步,這時,克勞特和斯溫克分別架住克萊德的胳膊,把他推推搡搡向前走去。不料,克萊德突然大聲喊叫說:

  “啊,求求您,千萬別這樣!啊,請您千萬別把我?guī)У侥莾海脝幔飞壬堪。笄竽铱刹荒茉倩氐侥莾喝ァ_@并不是說我真的有罪,不過,就是我不回去,我在那邊的東西您照樣可以拿走。再說,現(xiàn)在回到那里,對我簡直太難堪了。”瞧他那慘白的臉上和手上又是大豆汗出。他渾身上下象死人似的全都冰涼了。

  “你不想去,嗯?”梅森一聽見他這么說,就大聲嚷道,隨后停了下來。“他們要是全知道了,讓你丟了面子,是吧?那末,好吧,現(xiàn)在你就回答我想了解的一些事情——而且要迅速,要徹底——要不然,我們連一分鐘也不耽擱,就干脆到宿營地去!現(xiàn)在,你是打算回答呢,還是不回答?”他身子又側(cè)轉(zhuǎn)過來,走到克萊德跟前。這時,克萊德茫然不知所措,嘴唇直哆嗦,眼里露出困惑不定的神色。他終于忐忑不安地說:

  “當然羅,我認識她。當然我認識。那是不用說的!這從信里就看得出來。不過,那又怎樣呢?我并沒有害死她。就是我跟她一塊去那兒,也不是存心要害死她。我壓根兒就沒有。我就是沒有。我跟您說!這完全是一起不幸事故。當時我甚至并不想要把她帶到那兒去的。是她要我去的——要我?guī)粔K到那兒去的,因為——因為,嗯,反正你也知道——從她那些信上一看也都明白了。而我一個勁兒說服她一個人到什么地方去,好讓我清靜些,因為我并不想跟她結(jié)婚。原來就是這樣。我把她帶到那兒,壓根兒不想害死她,只不過是一個勁兒要說服她——就是這么一回事。再說,我并沒有把那條小船翻掉——至少我不是存心要翻掉。風把我的帽子給刮跑了,我們——她和我——同時站了起來去撿帽子,小船就翻掉了——就是這么一回事。她的頭部還跟船舷相撞了。這個我是看見的。但一看見她在湖水里拚命掙扎的樣子,我嚇壞了,不敢游到她那邊去,因為我深怕一游過去,說不定連我也要被她拖下去。接著,她就沉下去了。我游到了岸邊。這都是千真萬確的,我指著老天起誓!”

  他說話時,臉突然脹得通紅,雙手也是這樣。他那痛苦、恐怖的眼睛里充滿了絕望。他在暗自尋思——也許那天下午幾乎沒有什么風,說不定人們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說不定藏在圓木頭底下的照相機三腳架,也會被發(fā)現(xiàn)的。人們要是一找到,會不會認為他就是拿了這東西砸了她呢?他渾身直冒冷汗,瑟瑟發(fā)抖。

  但這時梅森卻又開始盤問他。

  “那末,讓我們再想一想。你說你把她帶到那里去并不是存心要害死她,是吧?”

  “是的,先生。”

  “好吧,那末,你為什么要在大比騰和草湖旅社登記時申報兩個不同的名字?”

  “因為我不想讓人知道我跟她一塊去過那里。”“啊,我明白了。是不愿意因為她懷孕鬧出什么丑聞來?”

  “不愿意,先生。是的,先生,正是這樣。”

  “不過,要是以后她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因而她聲名掃地了,那你就反而無所謂嗎?”

  “但我并不知道她會淹死啊,”克萊德回答得既狡猾又機警,馬上發(fā)覺了圈套。

  “不過,你當然知道,你自己是不會回到那兒了。這你心里很明白,可不是嗎?”

  “怎么啦,不,先生,這個我可壓根兒不知道啊。我想我會回來的。”

  “很機靈,很機靈。”梅森暗自思忖道,但沒有說出來,接著冷不防突然開口問:“所以,正是為了你回來的時候盡可能顯得從容、自然,你就把自己的手提箱隨身帶走,讓她的手提包寄放在火車站。難道你不是這樣做的嗎?這個你又該怎么解釋呢?”

  “不過,我把它帶走,并不是因為我要逃跑。我們決定把午餐點心放在里頭。”

  “‘我們’,還是你?”

  “我們。”

  “這么說來,為了帶上一點兒午餐點心,你就非得提一只大皮箱,嗯?難道說你不能把它包在一張紙里,或是干脆放到她的手提包里呢?”

  “是啊,您不知道,她的手提包裝滿了東西,而我從不喜歡拿著任何紙包的。”

  “啊,我明白了。你太驕傲,太敏感了,嗯?不過,那天晚上,拖著一只笨重的提箱,足足有十二英里地,一直步行到三英里灣,你倒是不認為有失自己身份,即便給別人看見,也不覺得難為情,是吧?”

  “是啊,她落水以后,我不愿意別人知道我跟她一塊到過那兒,所以,我不得不步行——”

  他又頓住不說了。梅森只是對他望了一眼,心里想到許多許多要向他提出的問題——許多許多問題,據(jù)他知道或是揣想,全是克萊德沒法解釋清楚的。不過,天色不早了,帳篷里還有克萊德的、但沒有來提取的東西——他的手提箱,可能還有那天他在大比騰穿的那套衣服——據(jù)他聽說,是一套灰色的——不是他眼前身上這一套。值此黃昏時分,如此這般盤問他,只要繼續(xù)下去,本來也許可以得到更多收獲,但畢竟還得踏上歸途;好在一路上,梅森還可以有充裕時間盤問他。

  所以,盡管梅森非常不樂意在這個時刻結(jié)束談話,但到頭來他還是這樣說:“哦,好吧,我跟你說,格里菲思。我們暫時先讓你說到這里吧。也許你剛才說的都是實在的——可我不清楚。當然羅,我衷心希望一切都是真實的,為了你自己著想。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你就跟克勞特先生一塊走。他會把你領(lǐng)到某個地方去的。”

  稍后,他轉(zhuǎn)過身去,對斯溫克和克勞特說:“得了,伙計們。我告訴你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天色不早了。今晚我們要是想上哪兒宿夜,那就得趕緊一些才好。克勞特先生,你先把這個年輕人帶到那兩條船停靠的地方,就在那兒等我們。路上只要稍微喊幾聲,執(zhí)法官和西塞爾就知道我們要上路了。斯溫克跟我馬上就會趕來,登上另外那一條船。”

  梅森吩咐過以后,克勞特就照辦去了。梅森和斯溫克就在暮色四合中朝宿營地走去。克勞特押著克萊德往西走,路上還向執(zhí)法官及其助手大聲呼喊,直至聽到了他們的應(yīng)答聲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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