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吐蕃國相祿東贊，悉心秉政，馴至盛強(qiáng)。祿東贊死，有子四人，長名欽陵，材智不亞乃父，續(xù)掌國事。欽陵弟贊婆悉多于勃論，亦均有武略，出外典兵，因與唐室有嫌，遂連陷西域十八州，又合于闐兵襲擊龜茲，陷入撥換城。這消息傳入唐都，有詔撤銷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鎮(zhèn)，令右衛(wèi)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婆道行軍大總管，左衛(wèi)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及左衛(wèi)將軍郭待封為副，往討吐蕃。仁貴等奉命西行，軍至大非川，將趨烏海，仁貴語道真待封道：“烏海險遠(yuǎn)，且多瘴癘，我軍如若深入，實是一條死路，但既奉命來前，怎可貪生怕死？不過死中亦應(yīng)求生，急進(jìn)當(dāng)可圖功，緩進(jìn)必且致敗。今大非嶺地尚平坦，可置二柵，藏納輜重，留萬人為守，我率輕騎前往，倍道兼行，掩他不備，定可破敵了。”待封自愿留守，仁貴又囑道：“我若已到烏海，當(dāng)遣騎兵來運(yùn)輜重，請君保護(hù)同來，否則慎勿妄動。”待封應(yīng)聲允諾，仁貴遂率所部前行，令道真為后繼，兼程疾進(jìn)，甫至河口，遇吐蕃兵數(shù)萬人，據(jù)險守著。當(dāng)由仁貴自作沖鋒，仗著一桿大戟，刺入敵壘，敵皆披靡。唐軍一并擁上，殺掠甚多，奪得牛羊萬余頭，鼓行而西，直薄烏海城，乃派弁目帶領(lǐng)千騎，往大非川接運(yùn)輜重。哪知留守大非嶺的郭待封，早已將輜重若干，送與敵人了。

　　看官道是何因？原來郭待封嘗為鄭城鎮(zhèn)守，與仁貴名位相同，至是恥居下列，不愿受仁貴節(jié)度，竟領(lǐng)輜重徐進(jìn)。行軍豈可兒戲，待封實是可殺。到了半途，吐蕃發(fā)兵二十萬，前來邀擊，待封趨避不及，只好接戰(zhàn)，一場角斗，被吐蕃兵殺得大敗，慌忙逃命，把輜重數(shù)百車，盡行失去。仁貴尚在烏海城下，眼巴巴的望著待封，偏只來了道真一軍，并不見待封到來，嗣由騎兵返報，待封已將輜重失去，不禁大驚道：“輜重一失，我等怎能久留？只好飛速回軍罷。”當(dāng)下立命退軍，從間道趨回大非川。待封亦正帶著敗兵，在大非嶺駐扎。兩軍甫行會晤，不意胡哨四起，虜馬長驅(qū)，吐蕃國相欽陵，帶著大軍四十萬，鼓勇而來。仁貴正要布陣，與他接仗，偏待封部下，已先潰遁，待封亦策馬奔去，一軍失律，余軍亦相顧錯愕，咸無斗志。那欽陵麾下，又都是久經(jīng)訓(xùn)練的勁旅，恁你薛仁貴如何能耐，究竟一枝鐵戟，敵不住四十萬蕃兵，兩下交綏，唐軍逃的逃，死的死，仁貴知不可敵，忙與道真殺開一條血路，且戰(zhàn)且行。待至紅日銜山，欽陵收軍不追，方得休息，檢點殘兵，十成中已傷亡七八成了。深惜薛仁貴，故雖經(jīng)大敗，筆下尚有含蓄意。仁貴嘆道：“今歲次庚午，即咸享元年。星在降婁，不應(yīng)有事西方。鄧艾死蜀，亦蹈此失，我原恐有此敗哩。”乃與道真熟商，只好遣使約和。欽陵也不欲窮逼，但復(fù)稱唐軍不入吐谷渾，便當(dāng)允議。仁貴沒法，乃權(quán)詞應(yīng)允，自率敗軍東歸。高宗聞報，命大司憲樂彥瑋，到軍中按問敗狀，逮捕三人至京師，一并除名，免為庶人。待封不誅，未免姑息。

　　吐蕃遂并吞吐谷渾故地，詔徙吐谷渾余眾居靈州。既而吐蕃遣大臣仲琮入貢，仲琮少游太學(xué)，頗知文事，高宗召見時，問及吐蕃風(fēng)俗。仲琮答道：“吐蕃地薄氣寒，風(fēng)俗樸魯，何足比擬中國，但法令嚴(yán)整，上下一心，所以能歷久強(qiáng)盛呢。”外域之強(qiáng)，大都由此。高宗又問道：“吐谷渾與吐蕃，向系親鄰，吐蕃乃納叛棄和，據(jù)有吐谷渾土地，朕遣薛仁貴等，往定吐谷渾，吐蕃又發(fā)兵邀擊，這是何理？難道我國果敵不過吐蕃么？”琮頓首道：“臣奉使入貢，他事非所敢聞。”高宗以為知言，厚禮遣還；再擬命將西征，苦無統(tǒng)帥，且因高麗余眾，出沒東方，屢有亂事，新羅王金法敏，容納叛人，串使為亂，乃暫停西略，先事東征。初遣高侃為東川道行軍總管，發(fā)兵討高麗叛眾，屢次告捷，終無成功。再遣劉仁軌為雞林道大總管，及衛(wèi)尉卿李弼，燕山總管李謹(jǐn)行等，同討新羅叛王，斬獲頗眾。仁軌遽奉召還朝，惟李謹(jǐn)行屢建奇功，妻劉氏居守伐奴城，環(huán)甲率兵，擊退賊虜，受封燕國夫人。不沒勇婦。謹(jǐn)行進(jìn)任東安鎮(zhèn)撫大使，進(jìn)逼新羅，三戰(zhàn)皆捷。新羅王乃遣使謝罪，且貢方物，高宗乃赦罪不問。嗣復(fù)遣高藏扶余隆歸國，令各撫故土人民。藏得封為朝鮮王，隆得封為帶方王。偏藏至遼東謀叛，乃仍召還，徙邛州而死，隆畏新羅勢盛，始終觀望，不敢入故都，尋且退歸內(nèi)地，于是高麗百濟(jì)，幾盡并入新羅。此段為銷納文字。

　　是時劉仁軌已官尚書右仆射，出任洮河鎮(zhèn)守使，防御吐蕃，東方乏一熟手，只可舍東顧西。借仁軌事作穿插，以便東西連貫。會許敬宗因病致仕，未幾即死。敬宗構(gòu)害忠良，驕奢無度，在京師廣營第舍，僭造連樓，召諸妓走馬樓上，縱酒奏樂，自娛晚年。又納美婢為繼室，婢竟與敬宗子昂私通，敬宗奏斥昂至嶺外，久乃表還，復(fù)以女嫁蠻酋馮盎子，多得私賂。及死后，高宗為之舉哀，追贈開府儀同三司，令陪葬昭陵。太宗有知，恐不容他在側(cè)。又令大臣擬謚，太常博士袁思古，謂：“敬宗棄子荒徼，嫁女蠻落，只可謚一繆字。”高宗以為未妥。且經(jīng)敬宗孫彥伯，訴稱思古挾嫌，毀及乃祖，因更令群臣續(xù)議，改謚為恭。敬宗死事，亦隨筆帶過。敬宗已死，朝右去一權(quán)蠹，乃仍復(fù)官名，改修國史，用戴至德為左仆射，張文瓘為侍中，郝處俊為中書令，李敬玄同三品，右仆射本屬劉仁軌，因他出鎮(zhèn)洮河，虛位以待。偏李敬玄與仁軌有嫌，每遇仁軌奏事，輒從中阻撓，仁軌很是不平。可巧吐蕃屢來寇邊，遂奏稱：“敬玄才識，非臣所及，請令他鎮(zhèn)守河西，免臣誤事。”高宗不知仁軌隱情，總道他薦賢自代，定必得人，乃命敬玄往代仁軌。敬玄一再固辭，自言非將帥才。既已自知不才，何苦與仁軌齟齬。高宗不覺惹厭，竟艴然道：“仁軌若要朕親往，朕也只好一行，卿何故屢次奏辭呢？”敬玄才不敢言，惶恐受命，乃拜他為洮河道大總管，令率工部尚書檢校左衛(wèi)大將軍劉審禮等，統(tǒng)兵十八萬，往代仁軌鎮(zhèn)守。

　　敬玄全不知兵，膽又怯弱，審禮卻是一個勇莽人員，但顧前，不顧后，既入吐蕃境內(nèi)，敬玄是沿途逗留，審禮乃倍道急進(jìn)，前后相隔已遠(yuǎn)，致審禮陷入敵中，吐蕃國相欽陵，竟率兵十萬人，把審禮圍住，審禮只望敬玄來救，偏偏敬玄不至，一時沖突不出，身中數(shù)矢，被吐蕃兵擒去。欽陵既擒住審禮，便進(jìn)兵來擊敬玄。敬玄聞審禮被擒，慌忙退走，奔至承風(fēng)嶺，敵騎已漫山遍野，蜂擁而來，承風(fēng)嶺下有大溝，敬玄急阻溝自固，欽陵卻屯兵對面高山，陵逼唐營，聲勢銳甚，嚇得敬玄愁眉緊鎖，不知所為。左領(lǐng)軍員外將軍黑齒常之，即百濟(jì)降將，見二十六回。頗有膽略，乘著天昏月黑的時候，但率敢死士五百人，潛劫敵寨。欽陵按兵自守，不為所動，怎奈右營部將跋地設(shè)，引兵遽遁，害得欽陵也不能堅持，只好退去。

　　常之從容回軍，敬玄才得拔營徐退，返入鄯州。

　　審禮子易從等，聞父陷虜，自縛詣闕，愿入吐蕃贖父。高宗乃飭令省親，及至吐蕃，審禮已受創(chuàng)身亡，易從晝夜哀號，吐蕃亦加憐憫，許還遺尸，易從徒步負(fù)歸。高宗贈審禮工部尚書，賜謚曰僖，并給子旌表，闡揚(yáng)忠孝。不略易從事，亦表揚(yáng)孝子之意。且擢黑齒常之為左武衛(wèi)將軍，充河源軍副使，召敬玄還朝，貶為衡州刺史。監(jiān)察御史婁師德，曾應(yīng)猛士詔從軍，及敬玄敗績，賴師德收集散亡，軍乃少振。高宗命他宣諭吐蕃，吐蕃將贊婆，盛兵來迎，經(jīng)師德一番開導(dǎo)，與陳禍福利害，說得贊婆心悅誠服，情愿修和。嗣是吐蕃兵不入唐境，約有數(shù)年。

　　自薛仁貴退敗，以至李敬玄敗還，時間已經(jīng)過八九年，改元兩次，咸亨四年，改為上元，上元二年，改為儀鳳。仁貴事在咸亨元年，敬玄事在儀鳳三年，這八九年間，外事除吐蕃外，只有東方交涉，已經(jīng)略詳，內(nèi)事雖沒甚變動，恰也不止一許敬宗病死，因改任左右仆射等情，小子不得不再行補(bǔ)敘，撮要表明。眉目分明。當(dāng)武氏擅權(quán)后，高宗嘗患風(fēng)眩，不能視朝，所有百官奏事，多令武氏裁決，武氏智足飾非，才能屈眾，無論親疏貴賤，但教順彼即生，逆彼即死。高宗不敢過問，一聽所為。先是武氏父士彠身死，前妻相里氏生下二子，長名元慶，次名元爽，后妻楊氏生下三女，長女早寡，季女已亡，中女便是武氏。回應(yīng)第十七回。元慶元爽，及從兄惟良懷運(yùn)，待遇楊氏，向多失禮。武氏未入宮時，亦嘗遭他白眼，因此武氏母女，引為深恨。及武氏得寵，一躍為后，楊氏得封榮國夫人，后姊亦得封韓國夫人，元慶為中正少卿，元爽為少府少監(jiān)，惟良為司衛(wèi)少卿，懷運(yùn)為淄州刺史，一門富貴，烜赫無論。榮國夫人語惟良道：“汝等尚記前日事否？今果何如？”惟良道：“我等因功臣子侄，得備一官，今為戚屬增榮，反恐位高益危哩。”不肯逢迎榮國卻是一個硬頭子。夫人銜怨益甚，遂勸武氏佯作退讓，上了一道陳情表，乞把私親外徙，以示大公。口是心非。高宗乃出惟良為始州刺史，元慶為龍州刺史，元爽為濠州刺史。元慶憂死，元爽坐事流揚(yáng)州，亦即殞命。獨韓國夫人出入禁中，與高宗不相避忌，高宗愛她性情柔媚，與妹相似，索性一視同仁，也與她結(jié)成鸞鳳緣。韓國有女，又是一個天生國色，嬌小風(fēng)流，高宗是色中魔鬼，見一個，要一個，那女子又素秉家傳，不管甚么老小，但蒙君王愛寵，也樂得移花接木，抱衾承恩。諷刺得妙。母女依次被幸，只瞞著一個妒后。無如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為，況武氏非常乖巧，哪有不窺出情景，瞧破機(jī)關(guān)？她卻佯作不知，仍與韓國夫人，往來如舊，且更增幾分歡昵，時常與宴，暗地里放下毒藥，竟將韓國鴆死。高宗哪里知曉，總道她是暴病身亡，偷下幾點情淚，又加封韓國女為魏國夫人，算是報答韓國的情誼。這魏國夫人感激萬分，更欲以身報德，惹得高宗越加憐愛，幾乎要冊作妃嬪，只因礙著武氏面目，不便啟口。武氏也已瞧透，仍復(fù)不動聲色，伺隙逞謀，可巧惟良懷運(yùn)，同時入朝，獻(xiàn)上食物，武氏得此機(jī)會，計上心來，又密在食物中，加入許多鴆毒，卻故意召進(jìn)魏國夫人，令她先食。魏國未曾防著，到口便吞，霎時間心腹暴痛，跌倒地上，少頃便七竅流血，一縷芳魂，投入枉死城。武氏忙令內(nèi)侍去請高宗。及高宗到來，佯作悲號，一口咬煞惟良懷運(yùn)。高宗看那魏國夫人，死得甚慘，不由的淚下澘澘，比那韓國身死時，尤加凄切。母女相繼暴死，全是你一人害之。武氏帶哭帶語，說是惟良懷運(yùn)，意圖鴆主，適值魏國遭晦，前來替死，應(yīng)一面厚賜賻恤，一面追究罪名。高宗惜玉情深，聞了此言，恨不把惟良懷運(yùn)，親自手刃，才得泄恨，于是不察情偽，竟寫了手諭，頒發(fā)大理，立將惟良懷運(yùn)處斬，可憐惟良懷運(yùn)，有口難分，平白地被他挷縛，梟首市曹。一計殺三人，忍哉武氏。

　　武氏改二人姓為蝮氏，令韓國夫人子賀蘭敏之，奉士彠祀。外孫繼外祖，也是特創(chuàng)。魏國發(fā)喪，敏之入吊，高宗倚棺大慟，敏之也哀哀痛哭，一無勸詞。武氏又暗忖道：“是兒不良，恐不免疑我呢。”越數(shù)月，又將敏之出謫，竄死貶所。既而楊氏病歿，追封魯國夫人，予謚忠烈，尋又加贈武士彠為太原王，進(jìn)魯國夫人楊氏為王妃。上元元年，高宗自稱天皇，號武氏為天后。武氏內(nèi)懷陰毒，外托寬仁，居然條陳十二事，請高宗施行！（一）勸農(nóng)桑，薄賦徭。（二）給復(fù)。（三）息兵。（四）禁浮巧。（五）省力役。（六）廣言路。（七）杜讒口。（八）王公以降，皆習(xí)老子，以尊圣緒。（九）父在為母服齊衰三年。（十）上元以前勛官，已給告身，不必追核。（十一）京官八品以上，增給廩餼。（十二）百官久任，應(yīng)量才進(jìn)階，疏通遲滯。這十二條綱目，多半與輿情相合，一經(jīng)頒出，都下人士，各稱皇后賢明。傳頌一時，高宗當(dāng)然照行，且加褒美。武氏復(fù)親祀先蠶，躬蒞蠶事，且大集諸儒，撰定《列六傳》、《臣軌》、《百僚新誡》、《樂書》等千余篇，自行裁定，差不多是熙朝政典，當(dāng)代女宗。吾誰欺，欺天乎。

　　太子弘仁孝謙謹(jǐn)，頗不似武氏狡獪，每見武氏專擅，略加譏諫，遂忤母意。蕭淑妃生有二女，一為義陽公主，一為宣城公主，因母得罪，被幽掖庭，年齡逾三十外，尚未遣嫁。弘代為悱惻，申請下降。武氏大為怫意，即將二公主分配衛(wèi)士。高宗取裴居道女為太子妃，裴女頗盡婦道，武氏不悅，太子也把裴女白眼相待，上元二年初夏，太子弘從高宗幸合璧宮，由武氏親賜酒食，弘以誼關(guān)母子，當(dāng)無他意，當(dāng)即醉酒飽德，臨行時尚不覺痛苦，及隨駕入宮，才覺腹中膨脹，服藥無效，呻吟了好幾日，竟?fàn)査懒耍曛欢臍q。親生子尚且毒死，遑論別人？高宗本異常鍾愛，陡遭此變，幾乎痛不欲生，經(jīng)侍臣多方勸慰，才行止哀。所有喪葬制度，竟許用天子禮，謚為孝敬皇帝。太子死謚皇帝，也是從古未有。御制睿德紀(jì)，刻石陵側(cè)。太子妃裴氏，痛失所天，更因武氏常加虐待，免不得悲懼兼并。自古有道“憂能致疾，”婦女更且加甚。弘死后才及年余，這裴氏已懨懨成病，變成了一個癆損癥，拖延床褥，好幾月也入鬼門。還是死得清脫。高宗復(fù)命以后禮治喪，謚她為哀皇后。太子弘有弟三人，一名賢，一名哲，一名旦，皆武氏所出。賢容止端重，恣性聰敏，少時讀書，過目不忘，曾受封為雍王，高宗亦頗愛寵，因弘已病故，乃令賢繼立。

　　甫經(jīng)二年，高宗又下詔改元，易儀鳳為調(diào)露，偕武氏巡幸東都，命太子賢監(jiān)國。原來武氏害死后妃，雖得一時快志，心下也覺不安，往往夢寐時間，見二人被發(fā)瀝血，狀甚可怖，后來疑上加疑，明明醒著，也覺二人站立身旁，因此情虛思避，特在京都東北隅，另造一座蓬萊宮，建筑很是華麗，比舊宮宏壯數(shù)倍，武氏就此遷居，連高宗也移仗過去，稱故宮為西內(nèi)，新宮為東內(nèi)，在武氏的意見，總道遷地為良，免得冤鬼日來纏擾，哪知這二鬼仍然隨著，不肯相離，這是疑心生暗鬼，并非二鬼有靈。沒奈何召入巫祝，多方禳解，正諫大夫明崇儼，素尚左道，勸武氏別幸東都，定免鬼祟，武氏遂慫恿高宗東幸，高宗怎敢不依？及至東都，果然心神恬適，厲鬼不侵。一住數(shù)月，聞太子賢居守長安，處事明審，為世所稱，高宗卻也安心。偏明崇儼密白武氏，謂：“太子福薄，不堪繼體，惟英王哲貌類太宗，相王且貌當(dāng)大貴，兩子中擇立一人，方可無虞。”武氏正信任崇儼，遂以為賢不當(dāng)立，陰生悔意，只因賢無過可指，勉強(qiáng)容忍，但自撰《孝子傳》《少陽政范》等書，陸續(xù)賜賢，書中暗寓訓(xùn)斥的意思。賢本是個聰明人物，窺出奧妙，也疑母后別有用心，于是母子間復(fù)生嫌隙。越年復(fù)改元永隆，高宗與武氏尚在東都，明崇儼有事西歸，途次為盜所殺，左道何故沒用？武氏疑由賢主使，大索盜犯，數(shù)月不得。賢時懷惴懼，也起了一片醇酒婦人的思想，征逐聲歌，狎昵廝養(yǎng)。嘗賜戶奴趙道生金帛，由司儀郎韋承慶諫阻，非但不從，反且見斥。承慶遂報知武氏，武氏召太子賢至東都，且遣薛元超裴炎高智周三人，往搜東宮，授以密囑。三人承顏希旨，竟至東宮檢查。得皂甲數(shù)百具，即作為反證，且誘令道生訐告太子，硬把明崇儼殺死事，加在太子賢身上，說由太子所使，一番冤冤枉枉的鍛煉，竟當(dāng)做確確鑿鑿的獄詞，武氏遂提出大義滅親四字，擬把賢置諸死地。還是高宗代子乞情，但廢賢為庶人，貸他一死，幽錮別室。未幾又流徙巴州，貶左庶子張大安為普州刺史，竄太子洗馬劉訥言至振州，趙道生等伏誅。小子有詩嘆道：

　　群生誰不顧天倫？況復(fù)情兼母子親。

　　一謫已稀偏再謫，世間無此忍心人。

　　賢已廢錮，英王哲得立為太子，頒詔大赦，且改次年為開耀元年，惟是時尚有一段外事，不宜從略，容至下回敘明。觀薛仁貴之?dāng)∮谕罗洳坏脼榻y(tǒng)帥才，更可知矣。若李敬玄則等諸自鄶以下，更不足譏。劉仁軌以私嫌故，特登薦牘，令其僨事而后快，然則仁軌亦固非純臣?xì)e？要之唐當(dāng)高宗之季，已為由盛趨衰之時代，乾綱不振，陰柔日長，如武氏之加害同宗，種種構(gòu)陷，已足令人發(fā)指，甚且舉二子而殘賊之，天下有忍于其子者，尚足與言人道乎？易牙殺子媚君，管仲謂其不近人情，武氏之忍，過于易牙，而高宗且為所牽制，不敢少違，吾不知武氏何術(shù)，竟玩高宗于股掌之上也。外有強(qiáng)虜，內(nèi)伏女戎，唐室寧尚有豸平？故知本回文字，實為唐室盛衰之一大樞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