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為你去向人家低聲下氣啦,”瑪茨科對茲皮希科說:“等著吧!”
他走到那個十字軍騎士跟前。那個騎士一直動也不動地坐在他的高大的種馬上,看起來像是一尊鐵像,毫不在意地聽著他們的談話。瑪茨科在長期的戰爭中學會了日耳曼話,就用日耳曼話把事情的經過向這位“康姆透”解釋;為這孩子的年輕暴躁辯解了一番,又說這孩子還以為是天主親自把戴了一簇孔雀毛的騎士送來的,最后他請求寬恕孩子的無禮。
那個“康姆透”的臉色紋絲不動。他昂著頭,冷靜而傲慢地瞧著瑪茨科,冷酷的銀灰色眼睛流露出滿不在乎和極其輕蔑的神情。這個波格丹涅茨的“弗羅迪卡”看出了這一點。他雖然依舊彬彬有禮地說話,心里卻開始反感了。他講得越來越不自然,黑黝黝的臉也漲紅了。很明顯,當著這個旁若無人的傲慢家伙,瑪茨科是在竭力壓制自己的怒氣。
波瓦拉看出了這情形,由于他心地善良,決定幫助瑪茨科一下。他年輕時到過匈牙利、勃艮第和捷克等宮廷,過過騎士生活,學會了日耳曼話,因此現在他就用這一種語言,以一種調解而帶有詼諧的語氣說:
“您瞧,閣下,這位高貴的‘康姆透’認為這整個事件是無關重要的。不但在我們王國,就是在任何國家,年輕人都不免有些魯莽;高貴的騎士既不會用寶劍,也不會用法律來同孩子們戰斗的。”
里赫頓斯坦摸摸他的黃色唇髭,一語不發,從瑪茨科和茲皮希科身旁向前走了。
一股可怕的怒火使他們頭盔下面的頭發都直豎了起來,他們手里緊握著劍。
“等著吧,你這惡棍!”年老的“弗羅迪卡”咬牙切齒地說:“現在我要對你起一個誓:等你結束了你的使命,我就來找你。”
波瓦拉的心里也很難過,他說:
“且慢!一定要公爵夫人為這孩子說些好話,否則他就要倒霉了!”
說過這話,他就追上那十字軍騎士,攔住了他,和他談了一會兒,談得非常熱烈。瑪茨科和茲皮希科看到那日耳曼騎士瞧著波瓦拉并不像剛剛瞧著他們那樣驕傲,這更使他們惱火。過了一會兒,波瓦拉趕回來對他們說:
“我本來打算為你們求求情,但他是個硬心腸的人。他說,如果你們能滿足他的要求,他就不向國王去控訴。”
“什么要求?”
“他說:‘我要在中途停馬去向瑪佐夫舍的公爵夫人致敬,叫他們也到那邊去,下馬,卸下頭盔,光著頭站在那里求我饒恕。’”
說到這里,波瓦拉嚴峻地望著茲皮希科,補充說:
“我知道,要出身高貴的人這樣做,是很困難的;不過,我必須提醒你,要是你堅決拒絕,誰也不知道你會遭到什么樣的下場--也許會成為劊子手的刀下鬼吧。”
瑪茨科和茲皮希科的臉頓時呆若木雞。接著是一片靜默。
“怎么辦呢?”波瓦拉問道。
茲皮希科沉著而極其尊嚴地回答,仿佛在這場談話中,他突然大了二十歲似的:
“好吧,天主的威力是無所不在的!”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即使我長兩個腦袋,劊子手也要把這兩個腦袋都斫掉,但是我的榮譽卻只有一個,我決不愿意玷污它。”
波瓦拉變得臉色嚴肅起來,轉向瑪茨科問道:
“你怎么說?”
“我說,”瑪茨科陰郁地回答,“這孩子是我從小撫養大的。我們的家族就靠他了,因為我老了;但他不能滿足這日耳曼人的要求,哪怕要他的命也辦不到。”
說到這里,他那嚴酷的臉開始戰栗起來,最后出于對侄子的強烈的熱愛,他抱住了那孩子,喊了起來:
“茲皮希古!茲皮希古!(茲皮希科的昵稱)”
年輕的騎士嚇了一跳,摟著他叔父說:
“噯!我還不知道你這樣愛我哩。”
“你們兩位都是真正的騎士,”波瓦拉說:“這年輕人既然以他騎士的榮譽答應了我進宮投案,我也不囚禁他了;像你們這樣的人,誰都相信得過。別再難過啦!這個日耳曼人打算在蒂涅茨耽擱一兩天;因此我有機會先去謁見國王,盡力先把這件事在國王面前委婉地疏通一下,使他不致發怒。我很高興,能夠及時折斷了這支矛--我看總算萬幸啊!”
但是,茲皮希科說:
“哪怕要了我的命,我至少也要敲斷他的骨頭才稱心。”
“這就使我奇怪了,你是知道如何愛惜自己榮譽的人,卻不懂得你這樣做會使我們整個國家喪失體面!”波瓦拉不耐煩地答道。
“這個我很清楚,”茲皮希科說:“但我還是要悔恨我的無能為力。”
波瓦拉轉向瑪茨科說道:
“您知道,閣下,如果這孩子這次的冒失從事能夠免受懲罰,那你就該在他頭上戴一頂尖頂小帽,像獵鷹的頭罩一樣!否則,他還會不得好死。”
“如果您閣下不把這件事告訴國王,他就能免受懲罰了。”
“可是,我們該怎樣對付這個日耳曼人呢?我們可不能封住他的口呀!”
“這倒是實話!這倒是實話!”
這樣說著,他們便回到公爵夫人的扈從隊里去。波瓦拉的仆人們也跟著他們去了。從遠處,可以看到一群瑪朱爾人的帽子中間,那個十字軍騎士頭上顫動著的孔雀毛和閃爍在陽光中的明亮的頭盔。
“十字軍騎士的脾氣真奇怪,”塔契夫的騎士說。“當一個十字軍騎士處境困難的時候,他會像一個游行教士似的忍耐,像一頭綿羊似的謙恭,像蜜似的甜,你簡直很難找到一個比他更善良的人了。但是,只要他一旦感到有恃無恐,卻又比誰都傲慢和殘忍了。顯然,他們的心是天主用石頭做的。我見過不少民族,而且常常親眼看到真正的騎士們寬有不如他們的騎士們,總是這樣跟自己說:‘如果我把這個戰敗了的敵人踩在腳下,也不見得會增長我的聲名。’但是,在現在這樣的時候,一個十字軍騎士是毫無情面的。不是你扼死他,就是他讓你遭殃!那個使者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不但要你道歉,還要你丟臉。不過我很高興,他沒有如愿。”
“叫他等著瞧!”茲皮希科喊道。
“小心別讓他看出你們擔著心思,免得他得意。”
說過這些話,他們走到隨從們那邊,去跟公爵夫人的宮廷人員匯合在一起。十字軍騎士團的使者一看到他們,立刻顯露出滿臉驕傲和輕蔑的神態;但是他們只當作沒有看見。茲皮希科站在達奴莎身邊,告訴她從這山上可以望見克拉科夫;這時,瑪茨科正在向一個吟唱者講起塔契夫的爵爺怎樣力大無比,說他怎樣把茲皮希科手里的矛像折一根枯草似的折斷了。
“他為什么要折斷它呢?”那吟唱者問道。
“因為這孩子愛開玩笑,襲擊了那個日耳曼人。”
這個吟唱者出身貴族,認為這樣的襲擊決不是開玩笑;不過看到瑪茨科講得很輕松,也并不把它看作一件什么嚴重的事。那日耳曼人看見他們這種行動,很是氣惱。他朝瑪茨科和茲皮希科看了一眼。最后,他才看出他們并不打算下馬,也不準備對他表示什么殷勤。于是他眼中流露出一種冷酷的神情,立刻向公爵夫人告辭。
塔契夫的爵爺禁不住要嘲笑他幾句,臨別時對他說:
“走吧,勇敢的騎士,不必害怕。國境之內平靜無事,除了個把粗魯的孩童,沒有人會襲擊您。”
“雖然這個國家的風俗很奇怪,但我只要求您跟我作伴,并不要求您保護,”里赫頓斯坦回答:“我希望在這里的宮廷里和在別處再遇到您。”
最后這一句話里包含威脅的意味,因此波瓦拉莊嚴地回答:
“只要天主許可。”
說過這話,敬了個禮,他就轉過身來,聳聳肩,說道(聲音雖低,近旁的人卻都聽得見):
“瘦鬼!我用矛尖就能把你從馬鞍上挑起來,高舉在半空念完三通主禱文呢。”
于是他開始同公爵夫人談話了,他同她是非常熟悉的。安娜·達奴大問他在路上干了些什么。他報告她說,國王命令他維持四郊的治安,因為這時候還有許多富有的客人到克拉科夫來。接著他把茲皮希科的愚蠢行為告訴了她。由于他考慮到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請求公爵夫人來保護茲皮希科,他沒有過分強調這事件的嚴重性,免得破壞歡樂的氣氛。公爵夫人笑這孩子竟這么急于要弄到一簇孔雀毛;其他的人聽到折斷槍矛的事,都非常佩服塔契夫的爵爺,尤其因為他是用一只手去折斷的。
塔契夫的爵爺本來有些虛榮心,聽到人家贊揚他,感到很高興。最后,他講了幾件使他成名的壯舉;特別提到他在勃艮第大膽腓力的宮廷上所干的幾件事。說到其中有一次,他在比武場上逮住了一個阿提寧(指法蘭西東北部那地方的人)騎士,把他拉下馬鞍,拋到空中,盡管那騎士是全身盔甲,也無濟于事。大膽腓力為了那件壯舉,送了他一條金錠,王后給了他一條天鵝絨胸巾,就是現在他戴在頭盔上的那一條。
大家聽到這話,都非常驚奇,不過德魯戈拉斯的米柯拉伊說道:
“在現在這種柔弱的時代,再也看不到像我年輕時候那樣力氣大的人了。現在如果發現有一個貴族能夠打碎一塊胸甲,不用曲柄就能拉開一張弩,或者能用手指扳彎一把短劍,他立刻就自以為是一個力大非凡的人了。可是在從前,這種事情姑娘們也都做得來。”
“我不否認從前的人比現在的人力氣大,”波瓦拉回答:“可是現在也有力氣大的人。在力氣方面,天主對我并沒吝嗇,可我并不自認為是這個王國里最有力氣的人。你可見過加波夫的查維夏?他就比我強。”
“我見過他。他雙肩闊得像懸掛克拉科夫大鐘的橫梁。”
“那么,奧列斯尼查的杜伯科呢?有一次,在十字軍騎士團在托給涅所設的比武場上,他擊敗了十二個騎士,為他自己,也為我們國家爭了光。”
“但是我們的瑪朱爾人斯達希科·齊奧雷克,又要比閣下,或者比您所講的查維夏和杜伯科更強呢。據說,他拿了一只用新鮮樹木做成的木栓,手一捏,就捏出了汁水。(歷史事實)”
“我也捏得出汁水來,”茲皮希科說。他不等別人要他證明,就去折了一根樹枝來,狠命一捏,果真滲出汁來。
“啊,天哪!”雅佐科夫的奧芙卡喊道:“別去打仗了;如果這樣一個人還沒結婚就死在戰場上,未免太可惜了。”
“確實太可惜!”瑪茨科回答,他忽然悲傷起來了。
只有德魯戈拉斯的米柯拉伊和公爵夫人大笑著。其他的人都在大聲稱贊茲皮希科的膂力。那時候氣力比其他任何品質都受人贊揚,因此年輕的姑娘們都向達奴莎喊道:“你該高興啊!”她確是很高興,雖說當時她還不明白她能從那根捏扁了的木條上得到什么好處。茲皮希科已經把那個十字軍騎士的事忘得一干二凈,顯得十分驕傲,德魯戈拉斯的米柯拉伊為了要殺一殺他的傲氣,便說:
“比你強的人多著呢;因此別為你的氣力這么驕傲。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過,可是我父親卻親眼看到過比這還要困難得多的事。事情發生在羅馬皇帝查理的宮廷里,卡齊密斯國王帶著一大群宮廷侍從到那里去訪問。宮廷侍從中有位斯達希科·齊奧雷克,他是‘伏葉伏大’【伏葉伏大(Wojewoda)在十三世紀前是掌握軍權的統帥。十四世紀起是地方行政官,相當于省長和總督,掌管地方行政權和軍隊】安特爾萃伊的兒子,一向以弩力著稱。皇帝夸口說,他有一個捷克人能扼死一頭熊。他們舉行了一次表演會,那個捷克人接連扼死了兩頭熊。我們的國王哪肯甘居下風,就說道:‘但是他制服不了我的齊奧雷克。’于是他們同意這兩個人一定要在三天之內舉行決斗。許多貴夫人和著名的騎士都來了。那捷克人就和齊奧雷克在城堡的廣場上角斗。那場比賽并沒有持續多久。他們還沒有扭在一起,齊奧雷克就打斷了那捷克人的脊骨,粉碎了他所有的肋骨,把他打死了,給國王掙得了無上的光榮(歷史事實)。從此以后,人們就稱他為羅密格那特(意即折斷別人骨頭的人)。有一次他在鐘樓里獨自舉起了一座二十個人都搬不動的大鐘(歷史事實)。”
“他多大?”茲皮希科問。
“他很年輕!”
這當兒塔契夫的波瓦拉正騎著馬,走在公爵夫人的右側。他俯身向著她,把茲皮希科的冒失事件的嚴重性據實告訴了她,還請她在國王面前為茲皮希科說幾句話。公爵夫人因為喜歡茲皮希科,聽了這消息,十分發愁和不安。
“克拉科夫的主教是我的朋友,”波瓦拉說:“我一定請求他和王后一起去求情;這孩子的保護人愈多愈好。”
“如果王后能答應為他說一句好話,他就連一根頭發也不會受到損傷。”安娜·達奴大說:“國王崇拜王后的虔敬和才能,尤其是現在,她再也不會蒙受不孕的羞慚。不過國王鐘愛的妹妹齊葉莫維特公爵夫人也正住在克拉科夫;您必須去找她。我這方面一定盡力做去;但那位公爵夫人是他的親姊妹,我不過是他的嫡堂姊妹。”
“國王也愛您的,仁慈的夫人。”
“唉,但是程度不同,”她帶著一點憂愁的意味回答:“我不過是鏈條上的一個環節,她可是整整一根鏈條;我不過是一張狐皮,她可是一張黑貂皮。他所有的親屬當中,沒有一個比得上阿列克山特拉(即齊葉莫維特公爵夫人)那樣受到他的摯愛。”
他們邊走邊談,不覺來到了克拉科夫。從蒂涅茨來,一路上都是車馬擁擠,這里尤其擁擠。他們遇到許多帶著仆人到城里去的貴族地主,有的全身武裝,有的穿著夏天的裝束,戴了草帽,有的騎馬,有的同他們的妻女坐著馬車,都想來看看這一場期待已久的比武。有些地方,一路部擠滿了商人們的貨車,這些貨車要付了通行稅才能到克拉科夫去。貨車上裝運著蠟、谷物、鹽、魚、獸皮、麻和木材。另外一些從城里來的貨車則裝滿了布匹、一桶桶的麥酒和各種商品。現在克拉科夫已經在望了,看得見國王的花園、四郊的爵爺們和市民們的房屋、教堂的圍墻和尖塔了。他們越走近這城市,車輛就越多,到了城門口,幾乎不能通行。
“多偉大的城市啊!世界上簡直沒有比得上它的。”瑪茨科說。
“總是像賽會,”有個吟唱者答道:“您多久沒到這兒啦,閣下?”
“很久很久啦。可是我依舊像第一次看到這場面時一樣驚奇,因為我們剛從一個荒僻的地方回來呢。”
“據說打從亞該老王朝以來,克拉科夫就有了很大的發展。”
這倒是實在的;自從立陶宛的大公爵登位以后,龐大的立陶宛和俄羅斯等國家都開放貿易了,因此這個城市增加了人口、財富和建筑,變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十字軍騎士團的許多城市也都非常漂亮,”一個身材很胖的吟唱者說。
“只要我們能占領其中一個,”瑪茨科說,“我們就可以得到一批了不得的戰利品了!”
可是塔契夫的波瓦拉正在想別的事情;也就是說,正在想著茲皮希科由于一時魯莽而造成的目前十分危險的處境。塔契夫的爵爺,雖然在戰爭時期性子暴烈、不講情面,可是在他宏偉的胸懷中,卻有一顆溫柔的心;他比旁人更清楚,這個罪犯將會受到什么處罰,因此他可憐他。
“我想了又想,”他又向公爵夫人說,“究竟要不要把這事情告訴國王。如果那個十字軍騎士不去告狀,那就沒有事;萬一他去告狀,那就不如先把一切都告訴國王,免得他發怒。”
“這個十字軍騎士只要有機會毀滅什么人,他是不會放過的,”公爵夫人回答:“不過,我打算教那年輕人加入我們的朝廷。也許國王對于我們的某一位宮廷侍從會特別寬大些。”
她把茲皮希科找來。他聽了這番情況,立即躍下馬來,吻了她的雙手,高高興興地做了她的宮廷侍從。他這樣高興,倒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而是為了可以更親近達奴莎。
波瓦拉問瑪茨科道:
“你們要在什么地方歇腳?”
“在客店里。”
“現在任何客店都沒有空房間了。”
“那末,我們到商人阿米雷伊家里去;他是我的熟人,也許他會讓我們在他家里過夜。”
“請到我家里去吧。您的侄子可以同公爵夫人的宮廷侍從們住在城堡里,但是他最好不要接近國王。一個人在脾氣剛發的時候要干的事,冷靜以后就不會干了。您同我一起住可以更舒適些,更安全些。”
瑪茨科因為波瓦拉很關心他們的安全,心里倒感到有些不安;他感激地向波瓦拉道了謝,于是他們進城了。但這時候,他們兩個人也跟茲皮希科一樣,一看到眼前的繁華世界,暫時便把危險忘卻了。在立陶宛和在邊疆上,他們只看見個別的城堡,維爾諾是他們所知道的比較重要的唯一城市,但那是一個建筑簡陋和遭受過破壞的城市;而這里有許多商人的房屋卻比立陶宛大公的宮殿都要華麗。不錯,這里也有許多木屋;可是即使這些木屋,它們那高聳的墻壁和屋頂,那些鑲在鉛皮中的玻璃窗,也夠使人驚奇了。玻璃窗反映出了落日的余輝,不禁使人以為屋里著火了。市場附近的幾條街道上,有許多裝潢考究的紅磚屋和石屋,像兵士似的并排站著,闊的闊,窄的窄,但都有著高高的拱頂廳屋,而且門上都有我們主耶穌基督的受難像或是一幅至尊圣母馬利亞像。有幾條街上,一眼可以看到兩排房屋,屋上是一片蔚藍的天空,中間是一條石子路;放眼看去,兩邊盡是商店接著商店。店里擺滿了上等的外國貨,瑪茨科由于看慣了戰爭的景象和俘獲的戰利品,貪婪地望著這些商品。但這兩個人一看到那許多公共建筑物,越發顯得驚奇了:廣場上的圣母馬利亞教堂:“蘇根尼崔”【是一座可以作各種用途的大建筑物,特別是作為一種闊幅絨布的倉庫,它的名字是從波蘭文sukno來的。(按蘇根記崔是克拉科夫的一座大商場,最初專賣絨布;一五五五年被火焚毀,后來重建為一般大商場)】;設有大酒窖用以出售著斯維得尼卡麥酒的市政廳;此外還有其他的教堂,闊幅絨布倉庫,專供外國商人使用的巨大的“商場”(原文為mercatorium,是一種商業組織,類似舊式的商場);再過去又是一所建筑物,里面有公用秤、浴室、箍桶作場、蠟作場、銀作場、金作場、酒坊、堆積在所謂“斯黑羅泰姆托”周圍的山也似的麥酒桶,--總之,一個不熟悉城市生活的人,甚至于一座富裕小城的所有主,想象都想象不出的財富,這里應有盡有。
波瓦拉引著瑪茨科和茲皮希科到圣安娜街上他的屋里去,撥給他們一個大房間,把他們介紹給他的侍從,然后到城堡去了,他從城堡回來吃晚飯已經是深夜了。
有幾個朋友同著他來,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有酒有肉的晚餐。只是主人卻很憂郁。最后當客人們告辭的時候,他對瑪茨科說:
“我跟一個會寫文章又懂法律的掌札神甫說了,他說,侮辱一個使者就等于犯了死罪。因此,祈求天主,但愿那個十字軍騎士別去告狀。”
聽了這話,兩位騎士都帶著憂傷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里去了,雖然他們晚餐時還是比其他的客人更加歡樂。瑪茨科連黨都睡不著,他們上床后不久,他向他的侄子說:
“茲皮希古?”
“什么?”
“我從各方面考慮了一下,認為他們不會把你處死的。”
“你看不會么?”茲皮希科瞌睡蒙眬地反問一句。
可是,他一翻身向著墻壁就睡著了,因為他實在十分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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