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格丹涅茨的瑪茨科顯然不是一個大言不慚的人,因為他回答得很謙遜:
“那些剛從外國來的人,固然可以隨心所欲地來攻擊我們。可是,他們試過一兩次以后,攻擊我們的信心就不那么強了,因為我們是鐵打的硬漢。因此他們往往就來責(zé)罵我們這股強硬的勁兒:‘就算你們不怕死,但你們幫助撒拉遜人,你們這樣做必遭天罰。’于是,我們的不共戴天的怨仇愈來愈深了,因為他們的辱罵是無中生有!國王和王后已經(jīng)給立陶宛人施過洗禮了。在那里,人人都要崇拜我主基督,雖則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應(yīng)該怎樣去崇拜。大家也都知道,當(dāng)他們在普洛茨克大教堂里把魔鬼的偶像掀翻的時候,我們?nèi)蚀鹊木骶兔钏麄冊谒媲肮┥弦恢灎T--弄得神甫們不得不對他說,不應(yīng)該這么做。你看一個國王尚且如此,那么,一般普通人就更不足怪了!因此他們有許多人私下說:‘公爵命令我們受洗,我就受洗。他命令我們向基督鞠躬,我就鞠躬。但是,我為什么要對那些原來的異教魔鬼,吝惜一小塊干酪呢?我為什么不應(yīng)該拋給他們一些蘿卜呢?我為什么不應(yīng)該潑掉麥酒的泡沫呢?我要是不那么做,我的馬匹就會死掉;再不然,乳牛就會生病,或者它們的奶就會變成血--或者收成就要出岔子,他們許多人都這樣做了,因此他們都受到懷疑。可他們這樣做是出于無知和害怕魔鬼。那些魔鬼在古時候生活得很不錯。它們從前都有自己的山林,常常騎馬去收什一稅。可是,今天呢,山林都所光了,它們沒有什么好吃的了--城里的鐘聲當(dāng)當(dāng)響,魔鬼們只好部藏到叢密的森林里去,在那里孤寂得大肆咆哮。如果一個立陶宛人到森林里去,它們就扯住他的山羊皮外衣,說:‘給我們一些什么吧!’有些人給了,但也有些勇敢的小伙子,他們不但不給,反而把魔鬼捉住。其中一個小伙子把一些蒸熟的豆放在一只牛膀胱里,立刻就有十三個魔鬼鉆了進去。他用一個花揪樹的木栓塞住了那只膀胱,把它們帶到了維爾諾,賣給那些圣芳濟會的教士們,教士們給了他二十個‘斯果耶崔’。他為的是要毀滅基督名下的仇敵。我親眼看見過那只膀胱;發(fā)出一股刺鼻的惡臭,因為那些骯臟的精靈就這樣表示出了它們在圣水面前的恐懼。”
“你說你知道那里面有十三個魔鬼,可是誰數(shù)過呢,”商人卡姆羅斯頗為聰明地問道。
“那個立陶宛人看到它們鉆進了膀胱,就一個個地數(shù)了。它們擺明都在那里面,因為那股臭氣就叫人知道它們是在那里面,哪個高興打開木栓去數(shù)呢。”
“真是奇事,真是奇事!”一個貴族喊道。
“我親眼見過許多非凡的奇事,因為他們每一件事都是希奇古怪的。他們?nèi)寂铑^散發(fā),難得有個把公爵梳梳頭的。他們靠烘蘿卜過活,這是他們最喜歡吃的食物,說什么吃烘蘿卜會滋長勇氣。他們和他們的牲口、蛇一塊兒住在森林里;他們飲食沒有節(jié)制。他們看不起結(jié)過婚的女人,但是非常尊敬姑娘們,認(rèn)為姑娘們具有無上的威力。他們說,如果一個男人鬧肚子痛,只要請一位姑娘用干樹葉擦一擦,就會好的。”
“要是擦肚子的都是些漂亮娘兒們,那倒是值得鬧鬧肚子痛呢!”埃歐特雷戴大叔喊道。
“這個去問茲皮希科好了,”波格丹涅茨的瑪茨科答道。
茲皮希科縱聲大笑,使得他坐的那張凳子都搖晃起來了。
“他們那里確實有幾個美人,”他說。“琳迦娃就很迷人。”
“誰是琳迦娃?快說!”
“怎么?你們沒有聽說過琳迦娃么?”瑪茨科問。
“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
“她是威托特的妹妹,瑪佐維茨基公爵亨利克的妻子。”
“不見得吧!哪一個亨利克公爵呀?我們只知道一個瑪佐維茨基公爵,他是普洛茨克的主教(普洛茨克的主教瑪佐維茨基公爵亨利克確實曾違反教規(guī)同立陶宛的公爵蓋世杜特的女兒琳迦娃結(jié)婚),可他已經(jīng)死啦。”
“就是他。他原先期望羅馬給他一次神赦,但是結(jié)果給他神赦的是死亡,看來天主不滿意他的所作所為呢。奧列斯尼查的雅斯科曾經(jīng)派我送一封信給威托特公爵,那時節(jié),國王也正派普洛茨克的主教亨利克公爵到利德斯威爾特去。當(dāng)時,威托特已經(jīng)厭倦了戰(zhàn)爭,因為他攻不下維爾諾,我們的國王也看不慣他自己的弟兄們和他們的昏庸放蕩。國王看到威托特比他自己的弟兄們干練,有才智,所以派主教去勸他脫離十字軍騎士團,重新歸附他,還答應(yīng)讓他做立陶宛的執(zhí)政。見異思遷的威托特,聽了使者的話,大為樂意,還舉行了一次宴會和幾場比武。這位主教上了馬,雖則別的主教們不贊成他這樣做,可他在比武場上倒顯出了他的騎士的力量。瑪佐夫舍所有的公爵都是力大非凡;大家都知道,連他們那一族的姑娘們也能不費吹灰之力折斷馬蹄鐵。一開始,這位公爵就把三個騎士掀下了馬背;第二次,又掀下了五個騎士。他把我也掀了下來;在比武開始的時候,茲皮希科的馬把兩條前腿懸空豎起,因此他也給掀了下來。這位公爵從美麗的琳迦娃手中拿到了全部的獎品,披著全副甲胄跪倒在她面前。他們彼此深深相愛了,弄得和他同來的神甫們在好幾次宴會上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從她身旁拖開,她的兄長威托特也制止了她。這位公爵說:‘我要給我自己一次神赦,即使羅馬教皇不批準(zhǔn),亞威農(nóng)的教皇一定會批準(zhǔn)。我一定要立即同她結(jié)婚--否則我要急死了!’這本來是對天主的一種極大的褻瀆,但是威托特不敢逆他的意,因為他不愿意掃這位大使的興--因此就結(jié)婚了。于是他們到蘇拉茲去,以后又到斯魯茨克去。這真叫這個小伙子茲皮希科大為傷心,因為按照日耳曼的風(fēng)俗,他已經(jīng)挑了琳迦娃公主作為他心愛的人,并且向她發(fā)誓永遠忠誠。”
“哦!”茲皮希科突然打岔道,“事情倒是真的。但是,后來聽說琳迦娃后悔不該做這個主教的妻子,而且覺得天主一定不能賜福給這樣的婚姻,就把她丈夫毒死了。我聽到了這件事,就去請求一位住在離盧布林不遠的虔誠的隱士,赦免我發(fā)過的誓。”
“他是一個隱士,這倒是真,”瑪茨科笑著答道,“但他是否虔誠,我可不知道;我們是在禮拜五那天到他那里去的,當(dāng)時他正拿著一把斧頭在劈開熊骨,拼命吸著骨髓,吸得喉嚨里咕嚕咕嚕的響。”
“他說骨髓不是肉,而且他這樣做是得到許可的。因為吸過了骨髓,他在睡夢里總會看見奇妙的幻景,隔天他就可以說預(yù)言一直說到中午。”
“唔,唔!”瑪茨科答道。“美麗的琳迦娃現(xiàn)在是一個寡婦啰,她會要你去為她效勞了。”
“這是枉費的,我準(zhǔn)備另外選一位女士,為她效勞到死,然后去找一個妻子。”
“你倒應(yīng)該先把一條騎士的腰帶弄到手。”
“哦伐!比武的機會多的是。不經(jīng)過比武,國王是不會冊封任何騎士的。我可以同任何人較量一下。要不是我的馬豎起前腿,主教是沒有辦法把我掀下馬來的。”
“比你強的騎士還多著呢。”
這時候,兩個貴族叫嚷起來了:
“看老天爺分上!在王后的御駕跟前比武的可不是你這種人,而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騎士。到這里來比武的,是加波夫的查維夏和法魯列伊,奧列斯尼查的杜伯科,塔契夫的波瓦拉,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齊洛琪埃伊、雅斯科·納相,戈拉的阿勃丹克,勃羅荷切崔的安得熱伊,奧斯特羅夫的克利斯丁和柯皮蘭尼的雅可怕!你能同那些人較量一下劍法么?不管是這里的騎士,還是捷克宮廷里的騎士,或者是匈牙利宮廷里的騎士,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你在扯些什么?你比他們強么?你多大了?”
“十八歲,”茲皮希科答道。
“他們里頭任何一個人,都能夠用手把你捏成肉醬。”
“我們等著瞧吧。”
但是,瑪茨科說:
“我聽說國王對那些參加過立陶宛戰(zhàn)爭回來的騎士,都慷慨賞賜。你們誰是克拉科夫人,你們倒說說看,這是真的么?”
“不錯,這是真的!”一個貴族答道。“國王的慷慨是舉世聞名的;但是現(xiàn)在很難接近他了,因為客人們都涌到克拉科夫來了。他們都是及時趕來祝賀王后分娩和王太子命名禮的,都想向我們的君王表示敬意,向他納貢。匈牙利的國王已經(jīng)動身了;他們說,羅馬皇帝也要來,還有許多公爵、伯爵和騎士都要來,因為他們誰都不想空手回去。他們甚至說波尼伐教皇本人也要來,因為他也需要我們的君王支持他對抗他在亞威農(nóng)的敵手。因此人這樣多,就很難接近國王了。不過,要是有人能夠見到他,向他表示敬意的話,那他就會慷慨賞賜那個該受賞的人。”
“那我一定要向他表示敬意,我已經(jīng)效勞了多年。如果一旦又發(fā)生戰(zhàn)爭,我又要出征去了。我們雖然拿到了一些戰(zhàn)利品,現(xiàn)在并不窮,但是我越來越老了。人老了,氣力也就小了,總想能夠安逸安逸。”
“國王很高興看到那些同奧列斯尼查的雅斯科一起從立陶宛回來的人;他們都受到盛宴款待。”
“你知道,我那時候還沒有回來;我還在作戰(zhàn)。你知道,日耳曼人因為國王和威托特公爵的和解而吃了大虧。公爵施用巧計,把人質(zhì)弄回來后,就去攻打日耳曼人!他破壞城堡,大肆焚燒,殺死了好些騎士和人民。日耳曼人要報仇,正如倒向他們一邊去的斯維特列革羅也要報仇一樣。于是又發(fā)動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遠征。大團長康拉德親自率領(lǐng)了一支大軍;他們圍困了維爾諾,想從他們的云梯上攻克各個城堡;他們還試圖用詭計占領(lǐng)這個城市--但是他們沒有成功!后來他們一路退卻,死傷無算,逃得了命的連一半人都沒有。于是我們又去攻打大團長的兄弟,斯華皮阿的‘康姆透’,榮京根的烏爾里西。可是‘康姆透’因為害怕‘公爵’,逃跑了。這樣一跑,卻和平了,現(xiàn)在他們正在重建城市。有一個虔誠的教士,他能夠赤腳在火熱的鐵板上行走,打那回以后就預(yù)言說,只要世界存在一天,維爾諾的城墻下就不會再看見一個日耳曼士兵。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是誰造成這個局面的呢?”
說著這話,波格丹涅茨的瑪茨科攤開了他那雙又寬又大的手掌;其余的人都點頭表示贊許:
“不錯,不錯!他說的都是真話!不錯!”
溫暖而清朗的夜。話談到這里,被一陣打窗外傳進來的聲響打斷了,因為人們都把牛膀胱拿到窗外去了。遠處突然傳來弦樂聲、歌唱聲、笑聲和馬匹的噴界聲。他們都很驚奇,因為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店主人奔到客店的院子里去,但顧客們還沒來得及喝干麥酒,他又嚷著跑回來了:
“宮廷有人來了!”
隔了一會,已經(jīng)看見一個身穿藍外衣、頭戴紅折帽的仆從(這是一種在主人車前奔走的男仆)走進門來。他停在那里,對眾人瞟了一眼,然后看到了店主人,便說:
“抹桌掌燈;公爵夫人安娜·達奴大今晚要歇在這兒。”
他說過就走了。客店里便大為忙亂起來;店主人呼喚仆役,顧客們都非常驚異,面面相覷。
“公爵夫人安娜·達奴大,”一個市民說,“她是蓋世杜特的女兒,雅奴希·瑪佐維茨基的妻子。她兩個禮拜前在克拉科夫,后來她到扎多爾去訪問華茨拉夫公爵,現(xiàn)在回來了。”
“卡姆羅斯大叔,”另一個市民說,“我們到谷倉里去睡在干草堆上吧;這些貴人我們高攀不上。”
“他們趕夜路我倒不覺得奇怪,”瑪茨科說,“因為白天太熱;可他們既然快到修道院了,為什么還要到客店里來投宿呢?”
說到這里,他轉(zhuǎn)向茲皮希科說道:
“這是美麗的琳沙娃的親姊姊;你知道么?”
茲皮希科答道:
“準(zhǔn)有許多瑪佐夫舍的宮女跟她一起來,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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