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嗯?”
“是誰給吃掉了?”
“貓。”
“是誰把貓吃了?”
“耗子。”
“小老鼠嗎?”
“對,那些耗子。”
孩子想到那些吃貓的小老鼠,嚇破了膽,緊追著問:
“先生,那些小老鼠不會連我們也吃掉吧?”
“說不定!”伽弗洛什說。
孩子的恐怖已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但是伽弗洛什接著又說:
“別害怕!它們進不來。并且有我在這兒!好啦,抓住我的手。不再說話了,快睡吧!”
同時,伽弗洛什從他哥的身體上抓住他的手。孩子把這手緊抱在懷里,感到心寬了。勇敢和力量是能產生這種神秘的交流的。他們的周圍又靜了下來,耗子已被他們說話的聲音嚇跑,幾分鐘過后,它們再回來騷擾也不礙事了,三個在酣睡中的孩子是啥也聽不見了。
黑夜的時間悄悄流逝。寥廓的巴士底廣場上地暗天昏,寒風夾著雨點陣陣襲來,巡邏隊察看著各處的門戶、小道、圈地、黑暗的拐角,搜尋夜間活動的游民,他們悄悄地打這大象跟前走過,這怪獸,巋然不動,兩眼望著黑處,好象是在夢中默許自己的善行,保衛著那三個睡眠中的孩子,不讓他們遭受天災人禍的侵擾。
為著便于了解下面即將發生的事,我們應當記得,在當年,巴士底的警衛隊是駐扎在廣場的另一頭的,大象附近發生的事不會被哨兵望見或聽到。
在破曉前不久,有個人從圣安東尼街跑來,穿過廣場,繞過七月紀念碑的大圍欄,一直溜進象圈,直到它的肚子下面。假使有任何一種光照在這人身上,從他那渾身濕透的情況來看,我們便不難看出他這一整夜是在雨里度過的。走到大象的下面以后,他發出一種奇特的呼喚聲,那種聲音不屬任何一種人類語言,只有鸚鵡才能仿效。他連續喊了兩次,下面的這種文字記錄也只是近似而已:
“嘰里嘰咕!”
喊到第二次時,一個清脆、愉快和年輕的聲音從象肚子里回答說:
“有。”
幾乎是同時,那塊堵洞的木板移開了,一個孩子順著象腿滑下來,一下便輕輕巧巧地落在那漢子的身邊。下來的是伽弗洛什。那漢子是巴納斯山。
至于嘰里嘰咕的喊聲一定就是那孩子先頭所說的“你找伽弗洛什先生就是了”。
他聽到他的喊聲,一下便驚醒了,他撩起一角紗罩,爬出他的壁廂,又仔細理好紗罩,接著便掀開門板,下來了。
那漢子和孩子在黑暗中都悶聲不響,彼此認清以后,巴納斯出只說了一句:
“我們需要你來幫一下忙。”
那野孩并不問緣由。
“行。”他說。
兩人便一同順著巴納斯山剛才走來的原路走向圣安東尼街,急急忙忙從一長串趕早市的蔬菜車子中間左穿右插,往前奔去。
菜販子們都蜷伏在他們車上的蔬菜堆里打盹,由于雨也打得正猛,他們連眼睛也縮在布褂子下面,全沒對這兩個奇怪的過路人望一眼。
三越獄的驚險下面是這同一個晚上發生在拉弗爾斯監獄里的事:
巴伯、普呂戎、海嘴和德納第之間早已商量好了要越獄,盡管德納第是關在單人牢房里。巴伯當天便辦妥了他自己的事,這是我們已在巴納斯山向伽弗洛什所作的敘述中見到了的。
巴納斯山應當從外面援助他們。
普呂戎在刑房里住了一個月,趁這期間他做了兩件事:一,編好了一根繩子;二,一套計劃思考成熟了。從前,獄里的制度是讓囚犯自己去處理自己的,囚禁他們的那種嚴酷的地方,四堵墻是條石砌的,頂上也是條石架的,地上鋪了石板,放一張布榻,有一個用鐵條攔住的透風洞,一道釘上鐵皮的門,這種地方叫做囚牢,但是有人認為囚牢太可怕了。現在,這種地方的結構是:一道鐵門、一個用鐵條攔住的透風洞、一張布榻、石板地面、條石架起的頂、條石砌起的四堵墻,而且改稱為刑房。那里在中午稍微有點光。這種房間,我們心里明白,已不是囚牢,但仍有它的不便之處,那就是,它讓一些應當從事勞動的人待下來動腦筋。
普呂戎,正因為他愛動腦筋,才帶著一根繩子走出了刑房。他在查理大帝院里,被公認為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別人便把他安插在新大樓里。他在新大樓里發現的第一件東西,是海嘴,第二件,是一根釘子。海嘴,意味著犯罪,一根釘子,意味著自由。
關于普呂戎,我們現在應當有個完整的概念。這人,外表具有文弱的體質和經過預先細想過的憂傷神情,是一條打磨光了的好漢,聰明,詭詐,眼神柔媚,笑容兇殘。眼神是他意志的表露,笑容是他本性的表露。他最先學習的技藝是針對屋頂的,他大大發展了拔除鉛皮的技能,運用所謂“切牛胃”的方法來破壞屋頂結構和溜槽。
使當時更有利于實現越獄企圖的,是當日有些泥瓦工在掀開重整那監獄房頂上的石板瓦。圣貝爾納院和查理大帝院以及圣路易院之間已不是絕對隔離的了。那上面架起了不少腳手架和梯子,也就是說,已有了一些可以和外界溝通的天橋和飛梯了。
新大樓原是那監獄的弱點,已處處開裂,破舊到了舉世無雙的程度。那些墻被鹽硝腐蝕到如此地步,以至每間寢室的拱形圓頂都非加上一層木板來保護不可,因為常有石塊從頂上落到睡在床上的囚犯身上。房屋雖已破舊不堪,人們卻仍錯誤地把那些最惱火的犯人,按照獄里的話來說,把那些“重案子”
關在新大樓里。
新大樓有四間上下相疊的寢室和一間叫做氣爽樓的頂樓。一道很寬的壁爐煙囪——也許是前拉弗爾斯公爵的廚房里的煙囪,從底層起,穿過四層樓房,把那些寢室一隔為二,象一根扁平的柱子,直通過屋頂。
海嘴和普呂戎同住一間寢室。為了謹慎起見,人們把這兩個人安置在下面的一層樓上。
他們兩人的床頭又都偶然抵在壁爐煙囪上。
德納第住在所謂氣爽樓的那間頂樓里,正好在他們的頭上。
街上的行人,在走過消防隊營房,停在圣卡特琳園地街的班家宅子的大車門前,便能望見一個擺滿栽有花木的木盆的院子,院子底里有一座白色的圓亭,亭有兩翼,都裝了綠色的百葉窗,頗有讓-雅克所夢想的那種牧場情趣。前此不出十年,在這圓亭上面,還聳立著一道高大的黑墻,形象奇丑,圓亭便緊靠著這道赤裸裸的墻。墻頭便是拉弗爾斯監獄的巡邏道所在之處。
圓亭背后的這道墻,令人想象出現在貝爾坎背后的密爾頓。
那道墻盡管很高,但仍從墻頭露出一道更黑的屋頂,那便是新大樓的屋頂。屋頂上有四扇全裝了鐵條的天窗,那便是氣爽樓的窗子。一道煙囪從屋頂下伸出來,那便是穿過幾層寢室的一道煙囪。
氣爽樓在新大樓的頂層,是一大間頂樓,有幾道裝了三層鐵欄的門和兩面都裝了鐵皮并布滿特大鐵釘的板門。我們打北頭進去,左面有那四扇天窗,右面,正對著天窗有四個相當大的方形鐵籠,四個籠子是分開的,它們之間有一條窄過道,籠子的下面一截是齊胸高的墻,上面一截是直達屋頂的鐵柵欄。
德納第自二月三日晚上起,便被單獨關在這樣的一個鐵籠里。人們始終沒能查明,他是如何,以及和誰勾結,得到了一瓶那種據說是德呂發明的含有麻醉劑的藥酒,這幫匪徒因而以“哄睡者”聞名于世。
在好些監獄里都有那種奸役猾吏,半官半匪,他們協助越獄,向警察當局虛報情況,從中撈取油水。
就在小伽弗洛什收留兩個流浪兒的那天晚上,普呂戎和海嘴知道了巴伯已在當天早上逃走并將和巴納斯山一起在街上接應他們。他們悄悄從床上爬起來,開始用普呂戎找來的那棍釘子挖通他們床頭邊的壁爐煙囪。灰碴全落在普呂戎的床上,以免旁人聽見。風雨夾著雷聲,正推使各處的門在門臼中撞擊,以至監獄里響起了一片駭人而有用的響聲。被吵醒的囚犯們都假裝睡著了,讓海嘴和普呂戎行動。普呂戎手腳靈巧,海嘴體力充沛。獄監睡在一間對著寢室開一道鐵欄門的單人房間里,在他聽出動靜以前,那兩個兇頑的匪徒早已挖通墻壁,爬上煙囪,破開煙囪頂上的鐵絲網,到了屋頂上面。雨和風來得更猛,屋頂是滑溜溜的。
“一個多么好的開小差的夜晚!”普呂戎說。
一道六尺寬、八丈深的鴻溝橫在他們和那巡邏道之間。在那鴻溝的底里,他們還望見一個站崗兵士的步槍在黑暗中閃光。他們拿出普呂戎在牢里編的繩子,一頭拴在煙囪頂上剛被他們扭曲的鐵條上,一頭向著巡邏道的上面甩出去,一個箭步便跨過了鴻溝,雙手攀住墻邊,翻身跨上去,一前一后,順著那根繩子滑下去,落在班家宅子旁邊的一個小屋頂上,接著又拉回他們的繩子,跳到班家院子里,穿過院子,推開門房門頭上的小窗,抽動那根懸在小窗旁邊的索子,開了大車門,便到了街上。
從他們在黑暗中,手里捏著一根釘子,腦子里有著一個計劃,爬起來立在床上算起,還不到三刻鐘。
不久他們便遇上了在附近徘徊的巴伯和巴納斯山。
他們的那根繩子,在抽回時斷了,有一段還拴在屋頂上的煙囪口上。除了手掌皮幾乎全被擦掉以外,他們并沒有其他的傷。
那晚,德納第便已得到消息,不知他是怎么得到的,他老睡不著。
將近凌晨一點鐘時,夜黑極了,雨大風狂,他望見兩個人影,在屋頂上,從他那鐵籠對面的天窗外面閃過。其中的一個在天窗口上停了一下,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這是普呂戎。德納第認清楚了,他心里明白。這已經夠了。
德納第是被指控為黑夜手持兇器謀害人命的兇犯而受到囚禁和監視的。老有一個值班的兵士掮著槍在他的鐵籠前面走來走去,每兩個鐘點換一班。氣爽樓是由一個掛在墻上的燭臺照明的。這犯人的腳上有一對五十斤重的鐵球。每天下午四點,由一個獄卒帶兩只大頭狗——當時還采用這種辦法——來到他的鐵籠里,把一塊兩斤重的黑面包、一罐冷水、一滿瓢帶幾粒豆子的素湯放在他的床前,檢查他的腳鐐,敲敲那些鐵件。這人每晚要帶著他的大頭狗來巡查兩次。
德納第曾得到許可,把一根鐵扦似的東西留下來,好插住他的面包釘在墻縫里,“免得給耗子吃了。”他說。由于德納第是經常受到監視的,便沒有人感到這鐵扦有什么不妥。直到日后大伙兒才想起有個獄卒曾經說過:“只給他根木扦會更妥當些。”
早上兩點鐘換班時把一個老兵撤走了,換來一個新兵。過了一會兒,那個帶狗的人來巡查,除了感到那“丘八”過于年輕和“那種鄉巴佬的樣子”外,并沒有發現什么,也就走了。過了兩個鐘頭,到四點,又該換班,這才發現那新兵象塊石頭似的倒在德納第的鐵籠旁邊,睡著了。至于德納第,已不知去向。他的腳鐐斷了,留在方磚地上。在他那鐵籠的頂上,有一個洞,更上面,屋頂上,也有一個洞。他床上的一塊木板被撬掉了,也許還被帶走了,因為日后始終沒有找回來。在那囚牢里,還找到半瓶迷魂酒,是那兵士喝剩下來的,他已被蒙汗藥蒙倒,他的刺刀也不見了。
到這一切都被發覺時,大伙兒都認為德納第已經遠走高飛了。其實,他只逃出了新大樓,沒有脫離危險。他的越獄企圖還遠沒有完成。
德納第到了新大樓的屋頂上,發現普呂戎留下的那段繩子,還掛在煙囪頂罩上的鐵條上,但是這段繩子太短,他不能象普呂戎和海嘴那樣,從巡邏道上面逃出去。
當我們從芭蕾舞街轉進西西里王街時,便幾乎立即遇到右手邊的一小塊骯臟不堪的空地。這地方,在前一世紀,原有一棟房子,現在只剩下一堵后墻了,那真正是一棟破爛房子的危墻,高達四層樓,豎在毗鄰的房屋之間。這一殘跡不難辨認,現在人們還能望見那上面的兩扇大方窗,中間,最靠近右墻尖的那扇窗子頂上還橫著一根方椽,這是作為承受壓力的擱條裝在那上面的,已有蟲傷。過去人們從這些窗口可以望見一道陰森森的高墻,那便是拉弗爾斯監獄的圍墻,墻頭上便是巡邏道。
那房屋被毀以后,留下一塊臨街的空地,空地的一半由一道有五根條石支撐著的柵欄圍著,柵欄上的木板已經腐朽。柵欄里隱藏著一間小木棚,緊靠在那堵要倒不倒的危墻下面。
柵欄上有一扇門,幾年前,門上還有一根銷子。
德納第在早上三點過后不久到達的地方便是在這危墻頂上。
他是怎樣來到這地方的呢?誰也說不清,也無從理解。閃電大致一直在妨礙他,也一直在幫助他。他是不是利用了那些蓋瓦工人的梯子和腳手架,從一個房頂達到一個房頂,一個圈欄達到一個圈欄,一個間隔達到一個間隔,先是查理大帝院的大樓,再是圣路易院的大樓,巡邏道的墻頭,從這里再爬到這破房子上的呢?但是在這樣一條路線上,有許多無法解決的銜接問題,看來是不大可能的。他是不是把他床上的那塊木板當作橋梁,從氣爽樓架到巡邏道的墻頭,再順著圍墻邊,趴在地上,繞著監獄爬了一圈,才到達這幢破房子的呢?但是拉弗爾斯監獄的這條巡邏道的墻是起伏不平的,它時而高,時而低,在消防隊營房那一帶,它低下去,到了班家宅子,又高起來,一路上還被一些建筑所隔斷,靠近拉莫瓦尼翁府邸那一段的高度便不同于對著鋪石街那一段的高度,處處都是陡壁和直角,并且,哨兵們也不會看不見一個逃犯的黑影,因此德納第所走的路線,要這樣去解釋,也仍舊說不通。以這兩種方式,看來逃走都是不可能的。德納第迫切渴望自由,因而情急智生,把深淵化為淺坑,鐵欄門化為柳條籬,雙腿殘缺者化為運動員,癱子化為飛鳥,愚癡化為直感,直感化為智慧,智慧化為天才,他是否臨時創造發明了第三種辦法呢?始終沒有人知道。
越獄的奇跡不總是能闡述清楚的。脫離險境的人,讓我們反復說明,常靠靈機一動,在促成逃脫的那種精秘的微明中,常有星光和閃電,探尋生路的毅力是和奇文妙語同樣驚人的。我們在談到一個逃犯時,常會問道:“他怎么會翻過這房頂的呢?”同樣,我們在談到高乃依時,也常會問道:“他是從什么地方想出那句妙語‘死亡’的呢?”
總之,淌著一身汗,淋著一身雨,衣服縷裂,雙手被剝了皮,雙肘流血,雙膝被撕破了的德納第來到了那堵危墻的“刃兒”上——照孩子們想象的說法——,他伸直了身體,伏在那上面,精疲力竭了。在他和街面之間還隔著一道四層樓高的陡峭削壁。
他揣著的那根繩子太短了。
他只能等待,臉如死灰,氣力不濟,剛才的指望全成了泡影,雖然仍在黑夜的掩蔽中,心里卻老念著不久就要天亮,想到附近圣保羅教堂的鐘馬上就要報四點了,更是心驚膽戰,到那時,哨兵要換班,人們將發現那哨兵躺在捅開了的屋頂下面,他喪魂失魄地望著身下的駭人的深度,望著路燈的微光,望著那濕漉漉、黑洞洞、一心想踏上卻又危險萬狀、既能帶來死亡又是自由所在的街心。
他心里在琢磨,那三個和他同謀越獄的人是否已經脫逃,他們是否在等他,會不會來搭救他。他側耳細聽。自從他到達那上面以后,除了一個巡邏隊以外,還沒有誰在街上走過。
凡是從蒙特勒伊、夏羅納、萬塞納、貝爾西去市場的蔬菜販子幾乎全是由圣安東尼街走的。
四點鐘報了。德納第聽了毛發直豎。不大一會兒,監獄里便響起一片在發現越獄事件后必有的那種亂哄哄的驚擾聲。開門,關門,鐵門斗的尖叫,衛隊的喧嚷,獄卒們的啞嗓子,槍托在院子里石板地上撞擊的聲音,都一齊傳到了他的耳邊。無數燈光在那些寢室的鐵窗口忽上忽下,火炬在新大樓的頂上奔跑,旁邊營房里的消防隊員也調來了。火炬照著他們的鋼盔,在各處的房頂上迎著風雨來來往往。同時,德納第望見,靠巴士底廣場那個方向,有一片灰暗的色彩,在蒼茫凄慘的天邊漸漸轉白。
他呢,陷在那十寸寬的墻頭上,躺在瓢潑大雨的下面,左右兩邊都是絕地,動彈不得,既怕頭暈掉下去,又怕重遭逮捕,他的思想,象個鐘錘,在這樣兩個念頭間來回搖擺:掉下去便只有死,不動又只有被捕。
他正在悲痛絕望中,忽然看見——當時街道還完全是黑的——一個人順著圍墻,從鋪石街那面走來,停在他德納第仿佛臨空掛著的那地方下面的空地上。這人到了以后,隨即又來了第二個人,也是那樣偷偷摸摸走來的,隨后又是第三個,隨后又是第四個。這些人會齊以后,其中的一個提起了柵欄門上的銷子,四個人全走進了那有木棚的圈欄里。他們恰巧都站在德納第的下面。這幾個人顯然是為了不讓街上的過路人和守在幾步以外拉弗爾斯監獄了望口的那個哨兵看見,才選擇了這塊空地作為他們交談的地點。也應當指出,當時的大雨已把那哨兵封鎖在他的崗亭里。德納第看不清他們的面孔,只得集中一個自嘆生機已絕的窮途末路人所具有的那一點無所希冀的注意力,張著耳朵去聽他們的談話。
德納第仿佛看見他眼前有了一線希望,這些人說的是黑話。
第一個輕輕地,但是清晰地說道:
“我們走吧。我們還待在此地干啥?”
第二個回答說:
“這雨下得連鬼火也熄滅了。并且警察就要來了。那邊有個兵在站崗。我們會在此地被人逮住。”
Icigo和icicaille這兩個字全當“此地”講,頭一個字屬于便門一帶的黑話,后一個屬于大廟一帶的黑話,這對德納第來說,等于是一道光明。從icigo,他認出了普呂戎,普呂戎原是便門一帶的歹徒,從icicaille,他認出了巴伯,巴伯干過許多行當,也曾在大廟販賣過舊貨。
大世紀的古老黑話,也只有大廟一帶的人還能說說,巴伯甚至是唯一能把這種黑話說得地道的人。他當時如果沒有說ici-caille,德納第絕不會認出他來,因為他把口音完全改變了。
這時,第三個人插進來說:
“不用急,再等一下。現在還不能肯定他不需要我們。”
這句話是用法語說的,德納第聽到,便認出了巴納斯山,此人的高貴處便在于能聽懂任何一種黑話,而自己絕不說。
第四個人沒有開口,但是他那雙寬肩膀瞞不了人。德納第一眼便看出了。那是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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