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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文/維克多·雨果

第七章    巨大的沖擊(5)

  不論怎樣,為了回到巴士底廣場,用泥灰造這大象的建造人表達了偉大的事物,用紫銅造那火爐煙囪的建造人的表現卻是渺小的。

  這個獲得了一個響亮的名稱,被命名為七月紀念碑的火爐煙囪是一次流產了的革命的不成器的標志,直到一八三二年——至今仍使我們感到惋惜——,還被罩在一層無比高大的腳手架里,并被一大圈木板柵欄環繞著,把那大象完全孤立起來了。

  野孩領著兩個“伢子”所要去的地方,正是那廣場的這只被遠處一盞回光燈微微照著的角上。

  請讀者允許我們在此地離開一下正題,并追述一件簡單的事實:輕罪法庭在二十年前曾根據禁止流浪及損壞公共建筑的禁令,判處一個擅自在巴士底廣場的大象里住宿的孩子。

  這事交代以后,我們接著往下談。

  到了那龐然大物附近,伽弗洛什意識到無限大能對無限小所起的作用,他說道:

  “伢子!你們不用害怕。”

  隨后,他打木柵欄的一個缺口鉆進了圍住大象的圈子里,并幫助兩個孩子跨過縫隙。那兩個孩子有些膽怯,一聲不響地跟著伽弗洛什,把自己托付給這位曾分給他們面包,許給他們住處,穿一身破爛的小救主。

  有一條梯子順著木柵欄倒在地上,那是附近一個工地的工人們在白天使用的。伽弗洛什以少見的體力把它扶了起來,靠在象的一條前腿上。在靠近梯子的盡頭處,在巨獸的肚子上露出一個黑洞。

  伽弗洛什把梯子和洞口指給他的兩位客人看,對他們說:

  “請上去,請進。”

  兩個小孩害怕了,彼此瞪眼望著。

  “你們害怕,伢子們!”伽弗洛什說。

  他隨即加上一句:

  “瞧我的。”

  他不屑用梯子,抱住那條粗皮象腿,一眨眼便到了裂口邊。他把頭伸進去,象條鉆縫的蛇似的,一下便滑到里面去了,一會兒之后,兩個孩子又隱隱望見他的頭,象個蒼白模糊的什么東西,出現在那黑咕隆咚的洞口。

  “好吧,”他喊道,“上來吧,小鬼!上來瞧瞧,這兒多舒服!”

  他又對著大的那個說,“上來,你。我把手伸給你。”

  兩個小孩用肩頭互相推著,那野孩一面嚇唬他們,一面又鼓勵他們,并且雨也確實下大了。大的那個決計冒一下險。小的那個,望著他的哥往上爬,自己獨自一人留在巨獸的兩條腿中間,幾乎要哭出來,卻又不敢。

  大的那個順著梯子的橫條,搖搖晃晃地往上攀登,伽弗洛什一路鼓勵他,不斷地嚷,象武術教師教徒弟或是騾夫趕騾子那樣:

  “不要怕!”

  “對頭!”

  “照樣來!”

  “腳踩在這兒!”

  “手抓住!”

  “大膽!”

  等孩子到了近處,他狠狠一把抓住他的胳臂,猛力向自己身邊一拖。

  “成啦!”他說。

  那小把戲已經越過了裂縫。

  “現在,”伽弗洛什說,“等等我。先生,請里面坐一會兒。”

  他象先頭鉆進裂縫那樣,又從裂縫里鉆出來,以獼猴的輕捷勁兒,順著象腿滑下,直立在草地上,把那五歲的孩子攔腰一把抱起來,送他立在梯子的中段,自己跟著爬到他的后面,對大的那個喊道:

  “我來推他,你來拉他。”

  一轉眼,他們把那小的朝著洞口又送,又推,又拖,又拉,又捅,又塞,他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伽弗洛什已經跟在他后面鉆了進去,順腳把梯子踢倒在草地上,連連拍手,嚷著說:

  “我們到了!拉斐德將軍萬歲!”

  歡呼過后,他又說:

  “小兄弟,你們來到我的家里了。”

  伽弗洛什也確有四處為家的快感。

  呵,廢物的意外用途!偉大事物的援手!巨人的仁慈!這座大而無當的建筑物原是因皇上的一念而產生的,現在卻成了一個野孩的藏身處。小不點兒受到了龐然大物的接待和庇護。穿著節日盛裝的闊佬們,從巴士底廣場走過時,睜著一雙凸出的眼睛,帶著輕蔑的神情,打量那頭大象,隨口說道:“這東西究竟有什么用處?”這東西的用處是使一個無父、無母、無食、無衣、無家的小人兒免受冷氣、寒風、霜、雹、雨的侵襲,不因睡在污泥地上而發燒,不因睡在雪地里而死去。這東西的用處是收容社會所拋棄的無罪的人。這東西的用處是減輕公眾的罪惡。這是為每戶人家都閉門不納的那個人敞開著的窩巢。這頭老象,窮愁潦倒,被蟲豸所侵蝕,被人們遺忘、拋棄、廢絕,它遍身瘡、痣、黑霉、蟲傷,象個立在十字路口向人求憐的彪形乞丐,它仿佛對這個窮小子,這個腳上沒鞋,頭上無遮,呵著一雙凍手,吃著殘湯剩飯的小叫化子起了憐憫心。這便是巴士底廣場上那頭大象的用處。拿破侖的這一設想,雖被人們所鄙棄,卻被上帝采納了。原來只想成為堂皇富麗的東西,結果卻變成使人肅然起敬的了。為了實現皇上的意圖,原來非使用紫石英、青銅、鐵、金、云石不可,而對上帝,卻只要幾塊舊木板、幾根椽條、一點石灰便夠了。他原想用這頭無比壯大、威猛非凡、高仰著鼻子、馱著寶座、四周噴射著歡騰飛濺的清泉的巨象來象征人民的力量,上帝卻用它來完成一件更偉大的事業,庇護一個小孩。

  讓伽弗洛什鉆進去的那個洞,我們已經說過,是隱在象肚子下面的一條裂口里,從外面看去,幾乎是看不見的,極窄的一線縫,也只有貓兒和小孩能勉強通過。

  “第一件事,”伽弗洛什說,“便是要叮囑門房,說我們不在家。”

  他好象一個對自己家里的事物很熟悉的人,以熟練的動作,摸黑進去,取出一塊木板,堵住了洞口。

  伽弗洛什又回到黑處。兩個孩子聽到火柴在磷瓶里嗤響的聲音。當時還沒有化學火柴,代表那個時代的進步的是菲瑪德打火機。

  突然出現的光明使他們睜不開眼;伽弗洛什已經燃起一根那種浸過松脂、叫做地窖老鼠的繩子。地窖老鼠煙多而光小,使象肚子的內部隱約可見。

  伽弗洛什的兩位客人向他們的四周望去,他們的感受有如一個關在海德堡大酒桶里的人,或者,說得更正確一點,有如圣書所說,被吞沒在鯨魚肚里的約拿。一整套特高特大的骨架出現在他們眼前,把他們包圍起來。上面,有一長條褐色的大梁,每隔一定距離,便有兩根弓形的粗橫木條依附在大梁上,這樣便構成了脊梁和肋骨,鐘乳石似的石膏,象臟腑似的懸在那上面,左右肋骨之間張掛著大蜘蛛網,形成了滿布灰塵的橫膈膜。他們看見在那些拐角里,這兒那兒,都有一些大黑點,仿佛是活的,以急促驚慌的動作竄來竄去。

  從象背上落到它肚子上的灰碴已把凹面填平了,因此他們能象在地板上似的走動。

  最小的那個緊靠著他的哥,低聲說道:

  “黑洞洞的。”

  這話教伽弗洛什生氣了。那兩個孩子的頹喪神情得受點震動才成。

  “你們在胡說什么?”他嘆道,“想開開玩笑?擺擺架子?非得住杜伊勒里宮不成?難道你們真是兩個笨貨?你們說吧。告訴你們,我不是傻瓜隊伍里的人。難道你們是教皇副官的孩子?”

  驚慌中來一點粗暴是有好處的。它能起安撫作用。兩個孩子全向伽弗洛什靠攏了。

  伽弗洛什見到這種信賴,他的心軟得和慈父一樣,他由剛轉柔,對那小的說:

  “笨蛋,”他帶著撫慰的口吻說著這種沖犯的話,“外面才是黑洞洞的呢。外面下雨,這兒沒有雨;外面刮風,這兒一絲風也沒有;外面盡是人,這兒沒有一個外人;外面連月亮也沒有,這兒有我的蠟燭,你說對嗎?”

  兩個孩子望著那間公寓,已開始不怎么怕了,但是伽弗洛什不讓他們有瞻望的閑情。

  “快。”他說。

  同時他把他們推向那個我們非常樂意稱為臥室底里的地方。

  那是他放床的地方。

  伽弗洛什的床是萬事俱備的。就是說,有褥子,有被,還有一間帶帷幔的壁廂。

  褥子是一條草薦,被是一條相當寬大的灰色粗羊毛毯,很暖,也相當新。那間壁廂是這樣的:

  三根相當長的木條,穩穩地插在地上的灰碴里,就是說,插在象肚皮上的灰碴里,兩根在前,一根在后,頂端由一根繩子拴在一起,構成一個尖塔形的架子。架子頂著一幅銅絲紗,紗是隨便罩在那架子頭上的,但是以很高的手藝用鐵絲扣好了的,因而把那三根木條完全罩起來了。地上還有一圈大石塊,團團壓住紗罩的邊,不讓任何東西鉆到紗罩里去。這個紗罩只不過是塊動物園里供蒙鳥籠用的銅紗。伽弗洛什的床便好象是安在鳥籠里似的,放在這紗罩下。整個結構象一個愛斯基摩人的帳篷。

  所謂帷幔便是這紗罩了。

  伽弗洛什把那幾塊壓在紗罩前面的石塊移了移,兩片重疊著的紗邊便張開了。

  “小家伙,快爬進去!”伽弗洛什說。

  他仔仔細細把他的兩位客人送進籠子以后,自己也跟在后面爬了進去,再把那些石塊移攏,嚴密合上帳門。

  他們三人一同躺在那草薦上。

  他們盡管都還小,卻誰也不能在壁廂里立起來。伽弗洛什的手里始終捏著那根地窖老鼠。

  “現在,”他說,“睡吧!我要熄燈了。”

  “先生,”大哥指著銅絲紗罩問伽弗洛什,“這是什么東西?”

  “這,”伽弗洛什嚴肅地說,“這是防耗子的。睡吧!”

  可是他感到應當多說幾句,來教育一下這兩個嫩小子,他又說道:

  “這些都是植物園里的東西,是野獸用的東西。整個庫房全是這些玩意兒。你只要翻過一堵墻,跳一扇窗子,爬進一道門,要多少有多少。”

  他一面說著,一面把一邊毯子裹住那小的,只聽見他嘟囔著:

  “呵!這真好!真暖!”

  伽弗洛什揚揚得意地望著那條毯子。

  “這也是植物園里的,”他說,“我是從猴子那里取來的。”

  他又把他身下的那條編得極好的厚厚的草薦指給大孩子看,說道:

  “這玩意兒,原是給長頸鹿用的。”

  停了一會,他又接著說:

  “這全是那些野獸的。我拿來了,它們也沒有什么不高興。

  我告訴它們:‘大象要用。’”

  他又靜了一會,接著說:

  “我翻墻過去,全不理會政府。這算不了什么。”

  兩個孩子懷著驚奇敬畏的心,望著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竅門多,和他們一樣流浪,和他們一樣孤單,和他們一樣瘦弱,帶一股窮苦而又萬能的味兒。在他們的眼里,他仿佛不象凡人,滿臉是一副老江湖擠眉弄眼的怪相,笑容極其天真而又嫵媚。

  “先生,”大的那個怯生生地問道,“難道您不害怕警察嗎?”

  伽弗洛什只回答了這么一句:

  “伢子!我們不說警察,我們說cognes。”小的那個瞪著眼睛,但是他不說話。他原是睡在草薦邊上的,他的哥睡中間,伽弗洛什象個母親似的,拿了一塊舊破布,墊在他頭邊的草薦下面,當作他的枕頭。接著,他又對大的那個說:

  “你說,這地方,不是舒服得很嗎?”

  “是啊!”大的那個回答說,眼睛望著伽弗洛什,活象個得救的天使。

  渾身濕透的小哥兒倆開始感到溫暖了。

  “我問你,”伽弗洛什繼續說,“你們剛才為什么要哭鼻子?”

  又指著小的那個對他的哥說:

  “象這么一個小娃兒,也就不去說他了,但是,象你這么一個大人,也哭鼻子,太笨了,象個豬頭。”

  “圣母,”那孩子說,“我們先頭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住處。”

  “伢子!”伽弗洛什接著說,“我們不說住處,我們說piolleB。”

  “后來我們心里害怕,單是我們兩個人,這樣待在黑夜里。”

  “我們不說黑夜,我們說sorgue。”

  “謝謝,先生。”那孩子說。

  “聽我說,”伽弗洛什說,“以后不要再這樣無原無故地哼哼唧唧。我會照顧你們的。

  你們會明白,好玩的事多著呢。夏天,我帶你們和蘿卜,我的一個朋友,到冰窖去玩,到碼頭上去洗澡,我們光著屁股到奧斯特里茨橋跟前的木排上面去跑,去逗那些洗衣服的娘兒們光火。她們又叫又罵的,你們不知道,那才夠味兒呢!我們還要去看那個骨頭人。他是活的。在愛麗舍廣場。他瘦得真是嚇人,這位教民。另外,我還要帶你們去看戲。我帶你們去看弗雷德里克?勒美特爾演戲。我能弄到戲票,我認識好些演員,我并且參加過一次演出。

  我們全是一伙一般高的小鬼,我們在一塊布的下面跑來跑去,裝海里的波浪。我還可以把你們介紹到我的戲院子里去工作。我們還要去參觀野蠻人。那不是真的,那些野蠻人。他們穿著肉色的緊身衣,衣上會有皺折,也能看得見他們的胳膊肘上用白線縫補的地方。看了這個以后我們還要去歌劇院。我們跟著捧場隊一道進去。歌劇院的捧場隊組織得非常好。我不會跟著那些在街上捧場的人走。在歌劇院,你想想,有些人給二十個蘇,這全是些傻瓜。人們管這些人叫做擦碗布。另外,我們還要去看殺人。我帶你們去看那個劊子手。他住在沼澤街。桑松先生。他的門上有個信箱。啊!開心事兒多著呢!”

  這時,一滴蠟油落在伽弗洛什的手指上,把他拉回到現實生活中。

  “見鬼!”他說,“這燭芯一下子便燒了一大截。注意!我每個月的照明費不能超過一個蘇。躺在床上,便應當睡覺。我們沒有時間來讀保羅?德?柯克的小說。并且燈光會從門縫里露出去,cognes(警察)一眼便能望見。”

  “并且,”大的那個羞怯地補充一句,他是唯一敢和伽弗洛什對話并交換意見的人,“燭花也可能會掉在草上面,小心別把房子燒了。”

  “我們不說燒房子,”伽弗洛什說,“我們說riffauderlebocard。”

  風暴更猛了。從滾滾雷聲中,能聽到瓢潑大雨打在那巨獸的背上。

  “沖吧,雨!”伽弗洛什說,“我最愛聽滿瓶子的水順著這房子的大腿淌下去。冬天是個笨蛋,它白白丟失它的貨物,白費它的氣力,它打濕不了我們,只好嘰里咕嚕,這送水老倌。”

  伽弗洛什是以十九世紀哲學家的態度接受雷雨的全部效果的,可他的話剛一影射到雷聲,立即來了一道極其強烈耀眼的閃電,某種東西還從那裂縫里鉆進象肚子。幾乎是在同時,轟然一聲霹靂,并且極為猛烈。那兩個孩子叫了一聲,猛然坐起,幾乎撞開了紗罩,但是伽弗洛什把他那大膽的臉轉過去對著他們,趁這雷聲大笑起來。

  “靜下來,孩子們。不要把這宅子掀倒了。這雷真打得漂亮,再好沒有!這不是那種眨眼睛的閃電。慈悲天主真了不起!

  好家伙!幾乎比得上昂比古。”

  說了以后,他又把紗罩整理好,輕輕地把那兩個孩子推到床頭邊,把他們的膝頭壓平,伸直,并說道:

  “慈悲天主既然點起了他的蠟燭,我便可以熄滅我的蠟燭了。孩子們,應當睡了,我的年輕小伙子。不睡覺是很不好的。那樣你會schlinguerducouloir,或是,按照上流社會的說法,你會嘴臭。快蓋好被子。我要熄燈了。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大的那個細聲說,“我很舒服。我好象有鴨絨枕頭枕著頭。”

  “我們不說頭,”伽弗洛什喊道,“我們說tronche。”

  那兩個孩子彼此擠在一起,伽弗洛什把他們好好安頓在草薦上,又把毯子一直拉到他們的耳朵邊,第三次用他那真言神讖似的語言發出命令:

  “睡了。”

  同時,他吹熄了燭芯。

  火剛滅不久,便有一種奇怪的震動搖著那三個孩子頭上的紗罩。那是一片窸窣難辨的金屬聲音,仿佛有些爪子在爬、有些牙齒在啃那銅絲。同時還有種種輕微尖銳的叫聲。

  五歲的那個孩子,聽到他頭上的這一陣騷擾,嚇得出了冷汗,他用胳膊肘推推他的哥,但是他的哥已照伽弗洛什的指示睡了。這時,那小孩實在怕得按捺不住,便壯起膽量叫伽弗洛什,憋住呼吸,低聲喊道:

  “先生?”

  “嗯?”伽弗洛什說,他剛閉上眼睛不久。

  “這是什么?”

  “是耗子。”伽弗洛什回答說。

  他讓自己的頭落回到草薦上。

  大象的軀殼里確有成千上萬只老鼠在孳生繁衍,也就是我們先頭提到過的那些黑點點,有燭光時,它們還不敢活動,剛一熄燭,這黑洞便又立即成了它們的世界,它們嗅到了那位絕妙的童話作家貝洛所說的“鮮嫩的肉”的氣味,便一齊撲向伽弗洛什的帳篷,一直爬到了頂上,咬那銅絲網,仿佛要穿透這新型的碧紗櫥。

  可是那小的睡不著:

  “先生!”他又喊。

  “嗯?”伽弗洛什說。

  “耗子是什么東西?”

  “就是小老鼠。”

  這一說明使那孩子稍稍安了心。他在他的生活中曾見過幾次白色的小鼠,他并沒有害怕。可是他又提高嗓子說:

  “先生?”

  “嗯?”伽弗洛什說。

  “您為什么沒有貓呢?”

  “我有過一只,”伽弗洛什回答說,“我搞到過一只,但是它們把它吃了。”

  這第二次說明破壞了第一次說明的效果,那孩子又開始發抖了。他和伽弗洛什之間的對話進入了第四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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