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上樓,回到她的臥室里,打開板窗頭上的一扇小窗,朝園里望。那正是月圓的時候。能看得和白天一樣清楚。
園子里卻沒有人。
她又打開大窗子。園里毫無動靜,她望見街上也和平時一樣荒涼。
珂賽特心里想,是她自己搞錯了。她自以為聽見了什么聲音,其實是韋伯那首陰森神怪的合唱曲所引起的錯覺,那曲子展示在人們意境中的原是一種深邃駭人的景色,山林震撼的形象,在那里,人們能聽到獵人們在凄迷的暮色中彷徨躑躅時枯枝脆葉在他們腳下斷裂的聲音。
她不再去想它了。
并且珂賽特生來就不怎么知道害怕。在她的血管里,生就了那種光著腳板跑江湖、擔風險的女人的血液。我們記得,她是百靈鳥,不是白鴿。她有一種粗放勇敢的氣質。
第二天,比較早,在天剛黑時,她在園里散步。她當時心里正想著一些煩雜的事情,又仿佛聽到了昨晚的那種聲音,好象有人在離她不遠的那些樹下的黑地里走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但她對自己說,再沒有什么比兩根樹枝互相磨擦更象人在草叢里走路的聲音了,她也就不再注意。況且她并沒有看見什么。
她從那“榛莽地”走出來,還得穿過一小片草坪才能走上臺階。月亮正從她背后升起,當地走出樹叢時,月光把她的身影投射在她面前的草地上。
珂賽特突然站住,心里大吃一驚。
在她的影子旁邊,月光把一個怪可怕、怪嚇人的人影清清楚楚地投了在草地上,那影子還戴著一頂圓邊帽。
那影子好象是立在樹叢邊,在珂賽特的背后,離她只有幾步遠。
她好一陣說不出話,不敢叫也不敢喊,不敢動也不敢回頭。
她終于鼓足了全部勇氣,突然把身子轉過去。
什么人也沒有。
她再望望地上。那影子也不見了。
她又回到樹叢里,壯起膽子,到那些拐角里去找,一直找到鐵欄門,什么也不曾找著。
她真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難道這又是錯覺不成?笑話!一連兩天!一次錯覺,還說得過去,但是兩次錯覺呢?最使人放心不下的,是那影子肯定不是個鬼影。鬼從不戴圓邊帽子。
第三天,冉阿讓回家了。珂賽特把她仿佛聽到的和見到的都講給他聽。她原希望能得到一些寬慰,估計她父親會聳聳肩頭對她說:“你這小姑娘發神經了。”
冉阿讓卻顯得有些不安。
“不能說這里面沒有原因。”他對她說。
他支吾了幾句,便離開她去園子里,珂賽特望見他在仔仔細細地檢查那道鐵欄門。
她半夜里醒來,這一回她可聽真切了,清清楚楚,在她的窗子下面,緊靠著臺階的地方,有人在走路。她跑去把窗頭上的小窗打開。園里果然有一個人,手里捏著一根粗木棒。
她正要嚷出來,卻又從月光中看清了那個人的側影。原來是她父親。
她又睡下了,心里想:“看來他很擔了些心事!”
冉阿讓在園里過了那一夜,接著又連守了兩夜。珂賽特能從她的板窗洞里望見他。
第三天,月亮漸漸缺了,升得也比較遲了,約莫在午夜一點鐘,她忽然聽見有人大笑,隨即又聽見她父親的聲音在喊她。
“珂賽特!”
她連忙跳下床來,套上她的長睡衣,開了窗子。
她父親站在下面的草地上。
“我把你喊醒,好讓你放心,”他說,“瞧,這就是你那戴圓邊帽的影子。”
同時,他把月光投射在草地上的一個影子指給她看,那確實象一個戴圓邊帽的人的鬼影。但只是隔壁人家屋頂上一個帶罩子的鐵皮煙囪的影子。
珂賽特也笑了出來,她所有種種不祥的猜想打消了,第二天,和她父親一同吃早點時,這個煙囪鬼盤桓的兇園子使她又說又笑。
冉阿讓又完全安靜下來了,至于珂賽特,她并沒有十分注意那煙囪是否確實立在她所看見的或自以為看見過的那個人影的方向,也沒有注意當時月亮是否在天上的同一方位。她沒有追問自己:“那煙囪的影子怎么會那么古怪,當有人注意看它時,它居然怕被人當場捉住,趕忙縮了回去。”因為那天晚上,珂賽特一轉身,影子便不見了,這原是珂賽特深信不疑的。現在珂賽特完全放心了。她認為她父親的解說是圓滿的,即使有人可能在天黑以后或半夜里在園里行走,也不至于再使她胡猜。
可是幾天過后,又發生了一件新的怪事。
三杜桑說得更生動在那園里,靠鐵欄門臨街的地方,有一條石凳,為了擋住人們好奇的視線,在石凳旁邊,栽了一排千金榆,但是,嚴格地說,一個過路人如果把手臂從鐵欄門和千金榆縫里伸過來,仍能伸到石凳上面。
仍是在那個四月里,一天,將近黃昏時,冉阿讓上街去了,珂賽特坐在石凳上,當時太陽已經落山。樹林里的風已經有些涼意,珂賽特正想著心事,一種莫來由的傷感情緒漸漸控制了她,蒼茫中帶來的這種無可克服的傷感,也許,是由在這一時刻的半開著的墳墓里的一種神秘力量引起的吧,誰知道?
芳汀也許就在迷蒙的暮色中。
珂賽特站起來,繞著園子,踏著沾滿露水的青草,慢慢地走,象個夢游人,她凄聲說道:“這種時刻在園里走,真非穿著木鞋不可。搞不好就要傷風。”
她回到了石凳前。
正待坐下去時,她發現在她原先離開的坐處,放了一塊相當大的石頭,這明明是先頭沒有的。
珂賽特望著石頭,心里在問那是什么意思。她想這塊石頭決不會自己跑到坐位上來,一定是什么人放在那里的,一定有誰把手臂從鐵欄門的縫里伸進來過。這個思想一出現,她便害怕起來了。這一次是真正害了怕。沒有什么可懷疑的,石頭在那里嘛,她沒有碰它,連忙逃走,也不敢回頭望一眼。躲進房子后她立即把臨臺階的長窗門關上,推上板門、門杠和鐵閂。她問杜桑說:
“我爹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回來,姑娘。”
(我們已把杜桑口吃的情形寫過了,提過一次,便不必再提。希望讀者能允許我們不再突出這一點。我們厭惡那種把別人的缺陷一板一眼記錄下來的樂譜。)冉阿讓是個喜歡思索和夜游的人,他常常要到夜深才回家。
“杜桑,”珂賽特又說,“您到夜里想必一定會把對花園的板門關好,門杠上好,把那些小鐵件好好插在那些鐵環里的吧?”
“呵!您請放心吧,姑娘。”
杜桑在這些方面從不大意,珂賽特也完全知道,但是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加上這么一句:
“問題是這地方太偏僻了!”
“說到這點,”杜桑說,“真是不錯。要是有人來殺害我們,我們連哼一聲的時間也不會有。特別是,先生不睡在這大房子里。但是您不用害怕,姑娘。我天天晚上要把門窗關得和鐵桶一樣。孤零零的兩個女人!真是,我一想到,寒毛便會豎起來!您想想吧。半夜里,看見許多男子漢走到你屋子里來,對你說:‘不許喊!’他們上來便割你的頸脖子。死,并沒有什么了不起,要死就死吧,你也明明知道,不死沒有旁的路,可怕的是那些人走上來碰你,那可不是滋味。并且,他們那些刀子,一定是割不大動的!天主啊!”
“不許說了,”珂賽特說,“把一切都好好關上。”
珂賽特被杜桑臨時編出來的戲劇性臺詞嚇得心驚肉跳,也許還回想到在那個星期里遇到的怪事,竟至不敢對她說:“您去看看什么人放在石凳上的石塊嘛!”唯恐去園里的門開了,那些“男子漢”便會闖進來。她要杜桑把所有的門窗都一一留意關好,把整所房子,從頂樓到地窖,全部檢視一番,回頭把自己關在臥房里,推上鐵閂,檢查了床底下,提心吊膽地睡了。
一整夜,她都看見那塊石頭,大得象一座山,滿是洞穴。
出太陽的時候——初升太陽的特點便是叫我們嘲笑夜間的一切驚擾,嘲笑的程度又往往和我們有過的恐懼成正比——,出太陽的時候,珂賽特,醒過來,便把自己的一場虛驚看作了一場惡夢,她對自己說:“我想到哪里去了?這和我上星期晚上自以為在園子里聽到腳步聲是同一回事!和煙囪的影子也是同一回事!我現在快要變成膽小鬼了吧?”太陽光從板窗縫里強烈地照射進來,把花緞窗簾照得發紫,使她完全恢復了自信心,清除了她思想中的一切,連那塊石頭也不見了。
“石凳上不會有石頭,正如園里不會有戴圓帽的人,全是由于我做夢,才會有什么石頭和其他的東西。”
她穿好衣服,下樓走到園里,跑向石凳,覺得自己出了身冷汗,石頭仍在老地方。
但這不過是一剎那間的事。夜間的畏懼一到白天便成了好奇心。
“有什么關系!”她說,“讓我來看看。”
她搬開那塊相當大的石頭,下面出現一件東西,仿佛是一封信。
那是一個白信封。珂賽特拿起來看。看這一面,沒有姓名地址,那一面也沒有火漆印。
信封雖然敞著口,卻不是空的。里面露出幾張紙。
珂賽特伸手到里面去摸。這已不是恐懼,也不是好奇心,而是疑惑的開始。
珂賽特把信封里的東西抽出來看。那是一小疊紙,每一張都編了號,并寫了幾行字,筆跡很秀麗,珂賽特心里想,并且字跡纖細。
珂賽特找一個名字,沒有,找一個簽字,也沒有。這是寄給誰的呢?也許是給她的,因為它是放在她坐過的條凳上的。是誰送來的呢?一種無可抗拒的誘感力把她控制住了。她想把她的眼睛從那幾張在她手里發抖的紙上移開。她望望天,望望街上,望望那些沐浴在陽光中的刺槐,在鄰居屋頂上飛翔的鴿子,隨后她的視線迅捷地朝下看那手稿,并對自己說,她應當知道那里寫的究竟是什么。
她念的是:
四石頭下面的一顆心把宇宙縮減到唯一的一個人,把唯一的一個人擴張到上帝,這才是愛。
愛,便是眾天使向群星的膜拜。
靈魂是何等悲傷,當它為愛而悲傷!
不見那唯一充塞天地的人,這是何等的空虛!呵!情人成上帝,這是多么真實。人們不難理解,如果萬物之父不是明明為了靈魂而創造宇宙,不是為了愛而創造靈魂,上帝也會傷心的。
能從遠處望見一頂紫飄帶白縐紗帽下的盈盈一笑。已夠使靈魂進入美夢之宮了。
上帝在一切的后面,但是一切遮住了上帝。東西是黑的,人是不透明的。愛一個人,便是要使他透明。
某些思想是祈禱。有時候,無論身體的姿勢如何,靈魂卻總是雙膝跪下的。
相愛而不能相見的人有千百種虛幻而真實的東西用來騙走離愁別恨。別人不讓他們見面,他們不能互通音訊,他們卻能找到無數神秘的通信方法。他們互送飛鳥的啼唱、花朵的香味、孩子們的笑聲、太陽的光輝、風的嘆息、星的閃光、整個宇宙。這有什么辦不到呢?
上帝的整個事業是為愛服務的。愛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命令大自然為它傳遞書信。
呵春天,你便是我寫給她的一封信。
未來仍是屬于心靈的多,屬于精神的少。愛,是唯一能占領和充滿永恒的東西。對于無極,必須不竭。
愛是靈魂的組成部分。愛和靈魂是同一本質的。和靈魂一樣,愛也是神的火星;和靈魂一樣,愛也是不可腐蝕的,不可分割的,不會涸竭的。愛是人們心里的一個火源,它是無盡期、無止境的,任何東西所不能局限,任何東西所不能熄滅的。人們感到它一直燃燒到骨髓,一直照耀到天際。
呵愛!崇拜!兩心相知、兩情相投、兩目相注的陶醉!你會到我這里來的,不是嗎,幸福!在寥寂中并肩散步!美滿、光輝的日子!我有時夢見時間離開了天使的生命,來到下界伴隨人的命運。
上帝不能增加相愛的人們的幸福,除非給予他們無止境的歲月。在愛的一生之后,有愛的永生,那確是一種增益;但是,如果要從此生開始,便增加愛給予靈魂的那種無可言喻的極樂的強度,那是無法做到的,甚至上帝也做不到。上帝是天上的飽和,愛是人間的飽和。
你望一顆星,有兩個動機,因為它是發光的,又因為它是望不透的。你在你的身邊有一種更柔美的光輝和一種更大的神秘,女人。
無論我們是誰,全有供我們呼吸的物質。如果我們缺少它們,我們便缺少空氣,不能呼吸。我們便會死去。因缺愛而死,那是不堪設想的。靈魂的窒息癥!
當愛把兩人溶化并滲合在一個極樂和神圣的一體中時,他們才算是找到了人生的秘密,他們便成了同一個命運的兩極,同一個神靈的兩翼。愛吧,飛翔吧!
一個女人來到你的跟前,一面走,一面放光,從那時起,你便完了,你便愛了。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集中全部力量去想她,以迫使她也來想你。
愛所開始的只能由上帝來完成。
真正的愛可以為了一只失去的手套或一條找到的手帕而懊惱,而陶醉,并且需要永恒來寄托它的忠誠和希望。它是同時由無限大和無限小所構成的。
如果你是石頭,便應當做磁石;如果你是植物,便應當做含羞草;如果你是人,便應當做意中人。
愛是不知足的。有了幸福,還想樂園,有了樂園,還想天堂。
愛中的你呵,那一切已全在愛中了。靠你自己去找來。天上所有的,愛中全有,仰慕;愛中所有的,天上不一定有,歡情。
“她還會來盧森堡公園嗎?”“不會再來了,先生。”“她到這個禮拜堂里來做彌撒,不是嗎?”她現在不來這兒了。”“她仍住在這房子里嗎?”她已經搬走了。”“她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她沒有說。”
多么凄慘,竟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在何方。
愛有稚氣,其他感情有小氣。使人變渺小的感情可恥。使人變孩子的感情可貴!
這是一件怪事,你知道嗎?我在黑暗中。有個人臨走時把天帶走了。
呵!手牽著手,肩并著肩,同睡在一個墓穴里,不時在黑暗中相互輕輕撫摸我們的一個手指尖,這已能滿足我的永恒的生命了。
因愛而受苦的你,愛得更多一點吧。為愛而死,便是為愛而生。
愛吧。在這苦刑中,有星光慘淡的樂境。極苦中有極樂。
呵鳥雀的歡樂!那是因為它們有巢可棲,有歌可唱。
愛是汲取天堂空氣的至上之樂。
深邃的心靈們,明智的精靈們,按照上帝的安排來接受生命吧。這是一種長久的考驗,一種為未知的命運所作的不可理解的準備工作。這個命運,真正的命運,對人來說,是從他第一步踏出墓穴時開始的。到這時,便會有一種東西出現在他眼前,他也開始能辨認永定的命運。永定,請你仔細想想這個詞兒。活著的人只能望見無極,而永定只讓死了的人望見它。在死以前,為愛而忍痛,為希望而景仰吧。不幸的是那些只愛軀殼、形體、表相的人,唉!這一切都將由一死而全部化為烏有。
應當知道愛靈魂,你日后還能找到它。
我在街頭遇見過一個為愛所苦的極窮的青年。他的帽子是破舊的,衣服是磨損的,他的袖子有洞,水浸透他的鞋底,星光照徹他的靈魂。
何等大事,被愛!何等更為重大的事,愛!心因激情而英雄化了。除了純潔的東西以外,心里什么也沒有了,除了高貴和偉大的東西以外,它什么也不依附了。邪惡的思想已不能再在這心里滋長,正如蕁麻不能生在冰山上。欲念和庸俗的沖動所不能攀緣的崇高寧靜的靈魂高踞青天,鎮壓著人世間的烏云和黑影,瘋狂,虛偽,仇恨,虛榮,卑賤,并且只感別來自命運底下的深沉的震撼,有如山峰感知地震。
人間如果沒有愛,太陽也會滅。
五珂賽特看信以后珂賽特在讀信時,漸漸進入夢想。她看到那一疊紙的最后一行,抬起眼睛,恰巧望見那個俊美的軍官高仰著臉兒準時打那鐵欄門前走過。珂賽特覺得他丑惡不堪。
她再回頭去細細玩味那疊紙。紙上的字跡非常秀麗,珂賽特這樣想,字是一個人寫的,但是墨跡不一樣,有時濃黑,有時很淡,好象墨水瓶里新加了水,足見是在不同的日子里寫的。因此,那是一種有感而作的偶記,不規則,無次序,無選擇,無目的,信手拈來的。珂賽特從來沒有見過這類東西。這隨筆里所談的,她大都能領會,仿佛見了一扇半開著的寶庫門。那些奧妙語言的每一句都使她感到耀眼,使她的心沐浴在一種奇特的光里。她從前受過的教育經常向她談到靈魂,卻從來沒有提到過愛,幾乎象只談熾炭而不談火光。這十五張紙上的隨筆一下子便把全部的愛、痛苦、命運、生命、永恒、開始、終止都一一溫婉地向她揭示開了。好象是一只張開的手突然向她拋出了一把光明。她感到在那寥寥幾行字里有一種激動、熱烈、高尚、誠摯的性格,一種崇高的志愿,特大的痛苦和特大的希望,一顆抑郁的心,一種坦率的傾慕。這隨筆是什么呢?一封信。一封沒有收信人姓名,沒有寄信人姓名,沒有日期,沒有簽字,情詞迫切而毫無所求的信,一封天使致貞女的書柬,世外的幽期密約,孤魂給鬼影的情書。是仿佛準備安安靜靜到死亡中去棲身的一個悲觀絕望的陌生男子,把命運的秘密、生命的鑰匙、愛,寄給了一個陌生的女子。那是腳踏在墳墓里,手指伸在天空中寫的。那些字,一個個落在紙上,可以稱之為一滴滴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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