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遇冬間,雪降長空,石信道有一首《雪》詩,道得好:六出飛花夜不收,朝來佳景有宸州。
重重玉字三千界,一一瓊臺十二樓。
痰嶺寒梅何處放?章臺飛絮幾時休?
還思碧海銀蟾畔,誰駕丹山碧風游?
其雪轉大。閻待謠見雪下,當日手冷,不做生活,在門前閑坐地。只見街上一個大漢過去。閻待謠見了,大驚道:“這個人,便是在東岳換鋼膽鐵心未發跡的四鎮令公,卻打門前過去,今日不結識,更持何時?”不顧大雪,撩衣大步趕將來。不多幾步,趕上這大漢。進一步,叫道:“官人拜揖?!蹦谴鬂h卻認得閻招亮,是開笛的,還個喏,道:“持謠沒甚事?”閻待謠道:“今日雪下,天色寒冷。見你過去,特趕來相請,同飲數杯。”便拉入一個酒店里去。這個大漢,姓史,雙名弘肇,表字化元,小字憨兒。開道營長行軍兵。按《五代史》本傳上載道:“鄭州榮澤人也。為人驍勇,走及奔馬?!本屏T,各自歸家。
明日,閻待謠到妹子閻越英家,說道:“我昨日見一個人來,今日特地來和你說。我多時曾死學兩日,東岳開龍笛。見這個人換了銅膽鐵心,當為四鎮令公,道令你嫁這四鎮令公。我曰多時,只省不起這個人。昨日忽然見他,我請地吃酒來?!遍愒接柕溃骸笆秦Ul?”閻招亮接口道:“是那開道營有情的史大漢。”閻越英聽得說是他,好場惡氣!“我元來合當嫁這般人?我不信!”
自后閻待謠見史弘肇,須買酒請他。史大漢數次吃閻待謠酒食。一日,路上相撞見,史弘肇遂請閻招亮去酒店里,也吃了幾多酒共食。閻待謠要還錢,史弘肇那里肯:“相擾持謠多番,今日特地還席?!遍愓辛料鄤e了,先出酒店自去。史弘肇看著量酒道:“我不曾帶錢來,你頗趕我去營里討還你。”量酒只得隨他去。到營門前,遂分付道:“我今日沒一文,你且去。我明日自送來,還你主人?!绷烤茝P帶道:“歸去吃罵,主人定是不肯。”史大漢道:“主人不肯后要如何?你會事時,便去;你若不去,教你吃頓惡拳。”量酒沒奈何,只得且回。
這史弘肇卻走去營門前賣樣糜王公處,說道:“大伯,我欠了店上酒錢,沒得還。你今夜留門,我來偷你鍋子?!蓖豕划斪鏊T?,歸去和那大姆子說:“世界上不曾見這般好笑,史憨兒今夜要來偷我鍋子,先來說,教我留門。”大姆子見說,也笑。當夜二更一點前后,史弘肇真個來推大門。力氣大,推析了門問。走入來,兩口老的聽得。大姆子道:“且看他怎地?”史弘肇大驚小怪,走出灶前,掇那鍋子在地上,道:“若還破后,難析還他酒錢?!蹦脳l棒敲得當當響。掇將起來,翻轉覆在頭上。不知那鍋底里有些水,澆了一頭一臉,和身上都濕了。史弘肇那里顧得干濕,戴著鍋兒便走。王公大叫:“有賊!”披了衣服趕將來。地方聽得,也趕將來。史弘肇吃趕得謊,撇下了鍋子,走入一條巷去躲避。誰知筑底巷,卻走了死路。鬼謊盤上去人家蕭墻;吃一滑,顛將下去。地方也趕入巷來,見他顛將下去,地方叫道:“閻媽媽,你后門有賊,跳入蕭墻來。”閻行首聽得,教奶了點蠟燭去來看時,卻不見那賊,只見一個雪白異獸:光閃爍渾疑素練,貌猙獰恍似堆銀。遍身毛抖擻九秋霜,一條尾搖動三尺雪。流星眼爭閃電,巨海口露血盆。
閻行首見了,吃一驚。定睛再看時,卻是史大漢彎路蹲在東間邊。見了閻行首,失張失志,走起來唱個喏。這閻行首先時見他異相,又曾聽得哥哥閻招亮說道他有分發跡,又道我合當嫁他,當時不叫地方捉將去,倒教他人里面藏躲。地方等了一晌,不聽得閻行首家里動靜。想是不在了,各散去訖。閻行首開了前門,放史弘肇出去。
當夜過了。明日飯后,閻行首教人去請哥哥閻待謠來。閻行首道:“哥哥,你前番說史大漢有分發跡,做四鎮令公;道我合當嫁他,我當時不信你說。昨夜后門叫有賊,跳入蕭墻來。我和奶子點蠟燭去照,只見一只自大蟲蹲在地上。我定睛再看時,卻是史大漢。我看見他這異相,必竟是個發跡的人。我如今情愿嫁他。哥哥,你怎地做個道理,與我說則個?”閻招亮道:“不妨,我只就今日,便要說成這頭親?!遍惔{知道史弘肇是個發跡變泰底人,又見妹子又嫁他,肚里好歡喜,一徑來營里尋他。史弘肇昨夜不合去偷王公鍋子,日里先少了酒錢,不敢出門,閻待謠尋個恰好!遂請他出來,和地說道:“有頭好親,我特來與你說?!笔泛胝氐溃骸罢f甚么親?”閻待謠道:“不是別人,是我妹子閻行首。他隨身有若干房財,你意下如何?”史弘肇道:“好便好,只有一件事,未敢成這頭親?!遍愓辛恋溃骸坝心且患??但說不妨。”史弘肇道:“第一,他家財由吾使;第二,我入門后,不許再著人窖;第一,我有一個結拜的哥哥,并南來北往的好漢,若來尋我,由我留他飲食宿臥。如恢得這一件事,可以成親?!遍愓辛恋溃骸凹仁俏颐米蛹弈懔?,是事都由你?!碑斎照f成這頭親,回復了妹子,兩相情愿了。料沒甚下財納禮,揀個吉日良時,到做一身新衣服,與史弘肇穿著了,招他歸來成親。
約過了兩個月,忽上間指揮差往孝義店,轉遞軍期文字,史弘肇到那孝義店,過未得一個月,自押鋪己下,皆被他無禮過。只是他身邊有這錢肯使,舍得買酒請人,因此人都讓他。忽一日,史弘肇去鋪屋里睡。押鋪道:“我沒興添這廝來意惱人。”正理冤哩,只見一個人面東背西而來,向前與押鋪唱個喏,問道:“有個史弘肇可在這里?”押鋪指著道:“見在那里睡。”只因這個人來尋他,有分數:史弘肇發跡變泰。這來底人姓甚名誰?正是:兩腳無憑寰海內,故人何處不相逢。
這個來尋史弘肇的人,姓郭,名威,表字仲文,邢州堯山縣人。排行第一,喚做郭大郎。怎生模樣?
抬左腳,龍盤淺水;抬右腳,風舞丹墀。紅光罩頂,紫霧遮身。堯眉舜目,禹背湯肩。除非天子可安排,以下諸侯樂不得。這郭大郎因在東京不如意,曾撲了潘八娘子銀子,潘八娘子看見他異相,認做兄弟;不教解去官司,倒養在家中,自好了。因去瓦里看,殺了構欄里的弟子,連夜逃走。走到鄭州,來投奔他結拜兄弟史弘肇。到那開道營前,問人時,教來孝義店相尋。當日,史弘肇正在鋪屋下睡著,押鋪遂叫覺他來道:“有人尋你,等多時?!笔泛胝亟乖辏邔⑵饋?,問:“幾誰來尋我?”郭大郎便向前道:“吾弟久別,且喜安樂?!笔泛胝卣J得是他結拜的哥哥,撲翻身便拜。拜畢,相問動靜了。史弘肇道:“哥哥,你莫向別處去,只在我這鋪屋下,權且宿臥。要錢盤纏,我家里自討來使?!北娙瞬桓业浪醯?,由他留這郭大郎在鋪屋里宿臥。郭大郎那里住得幾日,涸史弘肇無禮上下。兄弟兩人在孝義店上,日逐趁贍,偷雞盜狗,一味干穎不美,蒿惱得一村疃人過活不得。沒一個人不嫌,沒一個人不罵。
話分兩頭。卻說后唐明宗歸天,閔帝登位。應有內人,盡令出外嫁人。數中有掌印柴夫人,理會得些個風云氣候,看見旺氣在鄭州界上,遂將帶房奩,望旺氣而來。來到孝義店王婆家安歇了,要尋個貴人。柴夫人住了幾日,看街上往來之人,皆不入眼。看著王婆道:“街上如何直恁地冷靜?”王婆道:“覆夫人,要熱鬧容易。夫人放買市,這經紀人都來趕趁,街上便熱鬧。”夫人道:“婆婆也說得是?!北憬掏跗潘南抡f教人知:“來日柴夫人買市。”
郭大郎兄弟兩人聽得說,商量道:“我們何自撰幾錢買酒吃?明朝賣甚的好?”史弘肇道:“只是賣狗肉。問人借個盤子和架子、砧刀,那里去偷只狗子,把來打殺了,煮熟去賣,卻不須去上行?!惫罄傻溃骸爸皇欠蛔羧思?,沒這狗子;尋常被我們偷去煮吃盡了,近來都不養狗了?!笔泛胝氐溃骸按鍠|王保正家有只好大狗子,我們便去對付休。”兩個徑來王保正門首,一個引那狗子,一個把條棒,等他出來,要一棒捍殺打將去。王保正看見了,便把一百錢出來道:“且饒我這狗子,二位自去買碗酒吃?!笔泛胝氐溃骸巴醣U愫貌唤览?!偌大一只狗子,怎地只把三百錢出來?須虧我?!惫罄傻溃骸翱蠢先思颐嫔?,胡亂拿去罷?!眱蓚€連夜又去別處偷得一只狗子,剝干凈了,煮得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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