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談詩,以溫飛卿“回日樓臺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先言當時,逆挽前事,最為變化。按:李義山“此日六軍同駐馬,當年七夕笑牽牛”,竇叔向“去日兒童皆長大,昔年親友半凋零”,皆此一類。然以較老杜之“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相去萬里。
老杜《羌村》詩:“晚歲迫偷生,還家少歡趣。嬌兒不離膝,畏我卻復去。”錢南園《遠家》詩:“諸弟出營食,顧見蓬頭妻。弟婦拜且卻,小妹嬌還啼。”兩“卻”字真情畢肖。
詩有以俚勝者,“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想見姑嫂之樂。“糗糧常共飯,兒孫每更抱”,想見田家之樂。余如“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看春又過清明節,算老重經癸巳年”,“吏民莫作官長看,我是識字耕出夫”。清白如話,必經百煉,始到此境。
昔人謂劉文房《過賈誼宅》詩:“秋草獨尋人去后,寒林空見日斜時。”乍視之,寫景耳。以賈賦遷史考之,“人去”、“日斜”皆切賈生,用事何超妙乃爾。考文房又有《使次安陸寄友人》句云:“孤城盡日空花落,三戶無人自鳥啼。”“空”、“自”二字與老杜《蜀相》詩同用《史記》“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真滄浪所謂“水中著鹽,飲水方知鹽味”。宋人學唐律多宗少陵,明人學唐律又重東川、輞川,而皆不道及文房。豈誤于“五言長城”之評,遂忘其七言耶?
少亮同徵乃竺生介弟,優于政治。金陵一識,燕臺再會。相契非常人比。余《詠金陵》句云:“六代魂歸湖上草,三山翠落雨中秋。”又云:“春水新添二月綠,好山猶剩六朝青。”少亮亟稱之。少亮詩不多作,而為之轍工。錄其《和仲先中丞韻》云:“大廈原知獨力難,孤忠耿耿寸心丹。一篇陶令賦《歸去》,三策賈生謀《治安》。盡有煙霞供嘯傲,卻因樓宇憶清寒。五湖未是忘機地,欲作吳山立馬看。”湘云翹首,故舊依依。遐景幽情,誰能遣此。
吾友鏡棠,在經正書院同硯。吟詠之暇,時復中酒,翠湖柳陰,一尊兀兀,同人羨之。其講西學,在風氣初開時。雖不嗜詩律,而出口成章,芷江亦稱其捷。有《和人游西山》詩云:“書生也作鳳龍攀,詩和西南石室間。冒雨來尋修竹徑,攜云直上太華山。昌浦節內行將別,莼菜鄉中夢已還。杯酒縱談經國事,籌邊時慮漢兵孱。”鏡棠著有《滇中軼聞》一書,備述稗聞瑣事,頗類《虞初》、《齊諧》。時復聚飲,狂態猶昔,而鬢毛俱斑矣。
瞑雨將夕,一舸西泛,草滿新漲,碧峣暮煙。偕友人入升庵祠,撫寒泉之碣,寂坐移時,心與境逸。祠左壁有康熙庚午碑,宛平王照撰,云升庵初戍雁門,后戍滇,即虛齋師所謂“一竄雁門北,再竄彩云南”也。石有許宏勛詩碑云:“贏得千秋后,高峣廟貌崇。”謝瓊詩云:“萬里心懸滇海月,百年夢斷帝城鐘。”詩雖未雅,韻事足傳。
二十曰廿,三十曰卅,四十曰,見《說文》。而古人亦多用之。惟廿本音匿,入聲,而俗讀念,去聲,遂有誤念字者。商賈則可,紳先生難言之矣。考竹垞《詞綜》,宋政和士人詞有《贈妓崔念四》一闋,詞中隱含二十四之意,誤念為廿,實始宋人。
朱文端公尊,一代名臣,世傳其停捐舉人一疏,言人所難言。詩不甚傳。余見其贈戴云帆侍御聯云:“考禮曲臺無方政,官水部有詩名。”亦頗切合。蓋侍御本官工部也。吾屏朱根石茂才鳴貞,性嗜講學,余少時最蒙其器賞。嘗告余蒙師某云:“不意汝門下竟有此人。”又嘗跋余家藏帖,頗有逸致。詩亦不傳,惟記其賀余游泮聯云:“九重逵路觀聯步,千佛名經頂暮年。”足見傾倒之心。余何足傾倒哉?特以見前輩愛才之雅,并勿沒其人也。
鳴矣河屬安寧,陳虛齋師、王仲瑜丈居之,改為明夷河。余于乙卯春訪兩先生,得詩云:“明夷河畔綠參差,半是桑枝半柘枝。牛背歸鴉春水外,犬聲如豹夕陽時。醉鄉王績逃真隱,漢臘陳咸寄孝思。一片連然山上石,淮南應刻小山辭。”師贈余六詩,其一云:“雨過云未收,微月不能白。巷曲聞犬聲,款扉來嘉客。知是臥雪子,訪我入蕪室。草草具杯盤,灶煙繚檐隙。坐語忘夜深,但喜慰睽隔。兒曹強解事,為君拂床席。卻恐不成眠,亂蛙號四壁。”其二云:“王子東隱,蔣生三徑開。各藏一斗酒,留待故人來。故人亦已來,歡言倒餅壘。醉余索妙筆,鄰里驚高才。墨如黑雨灑,紙如白云堆。須臾數十幅,腕底奔蛟螭。歸座賈余勇,拇戰交喧う。豈曰縱狂飲,嘉會無多時。”以少陵變化之筆,達彭澤恬適之趣。余不悉錄。蔣生指魯丞言,河畔設教,亦能詩。不及四年,萑符害起,師與丈仍徙入省。所謂“嘉會無多時”,竟成詩讖,令人惘惘。頃見《蘭社吟》一集,皆陳王兩家子女之作,斗角鉤心,卓然風雅。師題七絕云:“與君稿項臥河濱,別有風流邁等倫。撲筆仰天發狂笑,兩家兒女盡詩人。”丈和作云:“至竟相從潁水濱,潔身不廢此彝倫。少陵癡女王婦,也付《周南》傳里人。”當滄海桑田之日,而寄意如此其雅。人以地傳,地亦以人傳矣。
段君念松,劍川后起之杰也。弱冠弄翰,卓犖觀書,著書尺許,頗與古會。有集選。《題倪蛻翁草堂》詩云:“脫冠謝朝列,歸鳥赴喬林。從容養余日,春醞時獻斟。寒風振山岡,百籟坐自吟。流波激清響,玄云起重陰。而無車馬喧,時聞樵采音。問君何能爾?黃屋非堯心。”又有《寶珠山》句云:“幽人一去不復還,碧水青山誰是主。”深情雅韻,依仿古人,洵不易才。念松常從余學詩,余則何敢。撰句以贈云:“敢言天下無難事,盡讀人間有字書。”蓋以亭林、竹垞期之。
何玉山太史朗,積學早卒。卒后十年,中州彭太史家屏來宦滇中。玉山之子謁彭,彭以長歌紀之云:“昔隨麗仙簪彩筆,快寫大羅天上歌《霓裳》。是時建州何遜最早瑩,紅箋姓字流傳香。詩卷奔騰涌滇海,墨煙森沉落點蒼。同時萬揚皆杰士,(謂寅清瑞城。)岸巾橫策氣慨慷。又間無忌似其舅,月槎先生南中首。相如嫡派盛覽傳,許叔文章史遷偶。風吹燕京十日雪,馬蹄不肯尋故轍。兩戒河山黯去留,萬里云霞照離別。歸渡拂邛竹,我亦抽飄楚吳出。鴻飛不到西南處,青楓作瘴春霜雨。圖畫定留金碧山,釣竿長冷珊瑚樹。三十一年如手攉,宦羈新向鄭鄉托。故人零落半晨星,夜靜移舟悲大壑。褰帷令子來修謁,白眉羅列英姿發。瑤琪樹稱佳兒,孝友雍和意所折。轉憶探花聯轡時,短發頻搔神更結。刺桐幕下一攜手,勸子屢盡杯中酒。世業家聲益衍擴,翡翠明珠會收取。何況祖舅魯靈光,晚年詞賦老更蒼。百臺虎觀多典故,抱經問字清晝長。秋飚高涼掃石徑,桂粟松子落庭床。煥嶺<廠垂><廠義>郁遠翠,龍湖滄波流寒氣。南歸若見月槎翁,道我憑軒日相憶。”詩在臺閣體中未為上乘,較月槎《過玉山墓》詩,霄壤分矣。
貴陽司炳(煜),茲刻《寧拙堂詩》十卷。胡宗武太史謂“奇橫排募中具有沖淡氣”,亦近人之嗜吟者。有句云:“予本田里人,荷犁田里間。播種初春日,耘苗長夏天。秋風動天末,黍稷秀陌阡。朱穎何離離,黃云何鮮鮮。”詞直而意閑。“阡陌”二字倒用,雖未愜心,然遺山用“宇宙一仰俯”,曼碩用“鹿糜行處有”,古人且然,亦不必苛求今人矣。
元周伯琦《天馬行》云:“川珍岳貢皆貞符,神駒躍出西洼水。拂郎蕞爾不敢留,使行四載數萬里。乘輿清暑灤河宮,宰臣奏進閶闔里。”又云:“我朝幅員古無比,朔方鐵騎紛如豈。”又云:“遠人慕化致壤奠,地角已如天尺只。神州苜蓿西風肥,收斂驕雄聽驅使。”詩仿《丹青引》而筆致遜杜尚遠。考其詩序曰:“至正二年歲壬午,七月十有八日,西域拂郎國遣使獻馬一匹,高八尺三寸,修如其數而加半。色漆墨,后二蹄白,曲項昂首,神俊超逸,視他西域馬可稱者,皆在<骨禺>下。金轡重勒,馭者其國人,黃須碧眼,服二色窄衣,言語不可通,以意諭之,凡七度海始達中國。”按其詞意,拂郎即《明史》佛郎機,今法國也。中國舊史,凡遠人之來者,皆以貢獻為名,無足怪。
陳白沙《崖山》詩云:“鐫功勒石張弘范,不是胡兒是漢兒。”言之絕痛。考弘范,定興人,字仲疇,武略固勝,即文詞亦非庸庸。其《憶舊》《臨江仙》詞云:“千古武陵溪上路,桃源流水潺潺。可憐仙侶剩濃歡。黃鵬驚夢破,青鳥喚春還。回首舊游渾不見,蒼煙一片荒山。玉人何處倚闌干?紫簫明月底,翠袖暮云寒。”深得宋賢骨格,胡為乎人與宋賢相反耶?
嘉應廖叔度(道傳),京師同學舊友也。游滇大觀樓有詩云:“云山如畫合催詩,萬里人來把盞時。東亞此間添里海,南溟以外有天池。乾坤軒豁開襟抱,洲島蒼茫點局棋。憑吊楚威兼漢武,神州辟土好男兒。”又《游蓮花池》七絕四首之一云:“小艇睛漪漾碧天,凌波不見水中仙。西施果在西湖否?合補湖心映日蓮。”自注:“池中無蓮,相傳陳沅沈此,故戲及之。”又《游西山》七絕四十首之二云:“潑刺銀鱗出網初,停橈喚酒擷湖蔬。不妨長作滇南客,飽啖滇池金線魚。”“三多四德澤流長,親教佳兒冠玉堂。二十七言山并壽,夫人八座女汾陽。”自注:“同學袁樹圃提學曾奉其太夫人游山,篆刻二十七字于石,有‘與山水壽’之語。適讀太夫人行狀,福德并茂,人稱為女汾陽,洵可紀也。”按叔度原稿一二句作“六珈四德永垂芳,五世三多集一堂”,稱揚無德,寸心感佩。擬諸宋芷灣以嘉應人而喜為滇山寫照,有過之無不及也。
子山賦“秦中水黑”,少陵詩“紫崖奔處黑”、“片云頭上黑”,用“黑”字皆不著力。子瞻詩“是時江月初生魄,二更月落天深黑”。雪樵兄曰:“善押黑宇,妙于著力。”曾擬有句云:“北風吹沙漠,秋云晴天黑。”兄頗自喜心。易安詞“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愈著力,愈奇險。張正夫所謂“黑字不許第二人押”,是也。(朱竹垞曰:“千年老木風怒黑。”此黑字亦佳。)
楊文襄公寧夏奇功,《明史》載之甚詳。嘗有詩云:“臣本鉛槧儒,豈不念除兇。功成枯萬骨,生意隨秋蓬。而況兵家事,勝敗誰能窮。設險有明訓,著之《易》《象》中。沙場四百里,深塹連高墉。一勞還永逸,誓以輸愚衷。云胡曉曉者,計不究初終。作詩俟君子,庶幾希后功。”又詩云:“塞上邊塵嗟未息,胸中兵甲愧無能。芻粟山積君休羨,民力年來已不勝。”吾屏羅際叔孝廉會恩評之云:“公胸中兵甲不讓希文,而猶謙言未能,真相臣之廈也。”余謂公之武功專在防守,法希文而戒稚圭,升庵稱其“四朝元老,三邊總戎,出將入相,文德武功”,不虛也。公詩中屢屢有避謗之意,《制府雜錄》云:“靈州邊堡壁間有詩云:‘堪笑書生無勇略,演營習陣日紛紛。”,乃才尚書所作。才后歿于陣,然則才詩之“書生”指公,公詩之“嘵嘵”指才。千秋定論,當付之后人。(《制府雜錄》文襄著,《云南叢書》館刻本。)
云龍王旋乾字旋乾,與蔡興宗字興宗,爨寶子字寶子,同一古義。少有膂力,舉石鼎而舞之,至百步外。五十青衿,年八十六布履登山如少壯時。服一冠終身不易,人以其黑相笑者,旋乾戲答以詩,有句云:“胸藏墨萬斗,薰染周身黑。”可見其粗直之概。
小兒佑為教習于云南高等師范,閑以詩課其徒。余見有李生福開《秋蘭》詩云:“秋風鳧鳧,落葉菲菲。白露初降,蘭發其輝。驅車空谷,微風馥郁。言采其英,君子在目。君子至止,我心則喜。悠悠予懷,何時可止。”王生克寬《詠史》詩云:“蘭莖雖秀,難以為梁。大名雖容,難以處常。伍胥懷憤,遠竄異邦。青蠅肆讒,尸體浮江。忍哉武安,長平之坑。豈曰無報,杜郵自鳴。賢矣趙母,知子無才。趙王不從,卒免禍災。嗟彼留侯,古之哲人。辟谷遠隱,全名保身。”余生文德《秋雨感懷》云:“檐雨如繩云如煙,深夜獨坐愁不眠。衡陽飛雁何時旋,鄉音遙隔今一年。朱火螢螢溪橋邊,蟲聲唧唧連復連。無限幽懷心自憐,我欲高歌和《太玄》。”兒輩善《選》體,故其教人之效如此。聞諸生皆年未弱冠,后望無窮,尤可喜也。
叔度游滇五十日,成詩數百篇。馬工枚速,兼而有之,嶺東近今逸才也。最其詩為《滇游草》,屬余序之。有留別余詩四章云:“山海五千里,云南直上天。觀風來季札,館客得坡仙。局長安感,曇花大學緣。蒼生在何處,相顱各中年。”“憶昔京華日,曾推國士風。群空冀野北,筆障浙潮東。遠夢滇山碧,殘陽越嶺紅。書生難已亂,感慨桂林同。”“南國翩然返,花間奉板輿。龍湖游釣近,鍾阜雅談余。方朔狂沈陸,相如病著書。對君慚歷碌,梅水冷樵漁。”“村老羈萍跡,嚴公助草堂。行藏介夷惠,文惠紹錢王。家儉詩篇富,身閑歲月長。遲交仍遽別,昆浦極葭蒼。”“家儉”十字雖愧弗克當,實知己也。又有《唐總裁捐資助建孔教會堂賦紀》詩:“于圣承天,首出洪荒。道參兩儀,德耀三光。立我人極,振天之常。濟時小康,化世大同。赫數千載,洪延寢昌。京省崇奉,巍峨宮墻。越大九州,群教旁行。維我儒教,諸夏大經。爰諮億眾,宏建圣堂。首于京師,次暨省邦。載闡至道,范濡群生。侯誰贊之,滇有唐公。昆湖泱泱,洙泗氣通。我歌用,誕告多功。”四言古拙,直追東漢。韻通東、冬、江、陽、庚、青、蒸,蓋從苗仙麓說。
叔度有贈楊君霞生句云:“君房言語妙天下,徐邈酒杯中圣人。”確切霞生身分。霞生答詩有句云:“無酒何嘗能學佛,有家原不羨封侯。”適合霞生口吻。霞生浙中名孝廉,宦滇十載,與余契,故佩之。
厚堂同年持其封翁伊村《述懷》詩十首墨跡,屬余為跋。乃封翁甲辰夏在順寧修志時作也。時厚堂已登黃甲,而詩意真摯刻苦,今之古人也。錄其第三章以傳之。詩云:“父母危難中,死生子在手。茈湖鳳羽鄉,叔弟靈胎剖。湯餅甫臨期,賊來復奔走。細弱負需人,弟嬰仍母負。繭足萬千山,父行常遲后。今日遺子孫,輿馬豐消受。”
念松《除夕》詩云:“回首光陰又一年,聲聲爆竹耳邊傳。可憐千里云山隔,無限鄉思夜不眠。”本于東坡“晨雞勿唱,坐久燼落”之意。余甲辰除夕有詩云:“無端怨年短,遲遲漏聲轉。愿告五更雞,三唱今且緩。”又云:“無端怨年長,漫漫殊未央。愿告三足烏,一躍升扶桑。”蓋當日別有進取之思焉。詩為五古十六韻,今不存稿。
段又谷云:“讀畢遺山全集,不如梅村多矣。”余聞而駭之。近見叔度,則以梅村《圓圓曲》凌亂深晦,即傳誦之“痛哭六軍齊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亦訾議之。余謂梅村之詩,自較遺山為遜,然沈浸功深,紛披古藻,亦一代之杰也。《圓圓曲》實非佳作,不必為諱。又谷京邑困頓,下世十年,感憶其語,愿談詩者審之。
光緒丙戌,古抑兄得《桐花館詩集》一卷于市肆,乃江陵陳端玉手抄稿。端玉字蘊山,號素子,姚春木弟子也。唱和之友,則武陵龍小(云)、呈貢孫菊君(清元)、吳門潘燕山()。此稿有江西余巨伯(樅)評點,屢稱其肖中唐一派,亦個中人語也。《春風辭》云:“晨風吹花開,晚風吹花落。花落與花開,春風無厚薄。”(秋辭)云:“秋月曉猶白,秋云晚更輕。秋風何處笛,日日弄秋聲。”(尋友)云:“明月生云江,孤舟橫古渡。幽人不可尋,梅花滿江路。”《塞上曲》云:“絕塞雪漫漫,飛空壓馬鞍。夜深猶有敵,戰苦不知寒。風老鼓聲死,天低烽火干。將軍重奇績,何日斬樓蘭。”《登洪山浮圖》云:“一塔劃嵐翠,高凌霄漢間。中天臨楚甸,九水滯江關。下界人聲寂,空林梵語聞。愿資龍象力,長此靜心顏。”《訪桃源洞》云:“古洞秦碑在,仙源何處尋。桃花原無意,漁父豈知心。未信塵寰隔,空間流水音。登舟望明月,惆悵此煙潯。”《惕志》云:“人生世間,寒不得衣,饑不得食。人生意,安可期,吁嗟寒與饑。但使不為生后嗤,生前饑寒何足悲。”《有所思》云:“我所思兮洞庭渚,浮云蔽日深復深。欲覓君兮何處所?何處遠別離,獨宿長夜夢見之。君之去兮不可以止,君之來兮何時?妾愿君心比明月,明月有時缺。愿為長江之水流不竭,天寒水落江出骨,何怨君來相決絕。”合觀全冊,古詩出入漢晉,律詩時近少陵、東川,實道咸間一作手,不當聽其湮沒。亟抄副冊,寄海內同志,廣為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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