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卷三第一節(jié)（1）

　　吾滇大觀樓上有呂仙像，近日重修者毀之。余偶游而口占四句云：“鶴背仙猶謫，螺洲漁自眠。斜風(fēng)送花舫，春水碧如天?！?/p>

　　張?jiān)麻断壬读舫幪眉菲呤恚?jì)七千余詩，幾與劍南相埒。先生好弄狡獪，有與古人聯(lián)句之一體，可謂游戲三昧。至于集古太多，間作言隱語，皆不可以入詩集。余為先生汰十之八，覺先生面目，煥然改觀?？瘋髦?，餉愛讀先生詩者。

　　嵩明李星槎藏書畫冊(cè)，有擔(dān)公書“趣冷人閑”四字，超妙之至。其余書畫，亦多可采。張退庵端亮自書《道經(jīng)下江口》詩云：“幽尋不計(jì)馬蹄遙，路入江村遠(yuǎn)市朝。兩岸人家連板屋，一灣野渡接藤橋。修松夾道高秋爽，香稻盈疇樂歲饒。若得征書寬此地，吾生只合老漁樵。”又《王海禪壽詩》云：“有漏神仙有發(fā)僧，碧櫥欹枕對(duì)青燈。忽然起索三升酒，颯颯蛟龍入剡藤。”“宮身常欠讀書債，祿米不供沽酒資。剩喜今朝寂無事，焚香閑讀玉溪詩。”又趙詩云：“景色沈沈綠暗山，蒼煙圍壑夏生寒。往來過雨添飛瀑，付與幽人佇立看。”又尹九皋鶴翁《自題畫竹》云：“文湖州與東坡老，一樣傳神畫又詩。今日硯池閑點(diǎn)筆，他年壁上漫留疵?！庇帧度f宜也崇義沈御六留飲》詩云：“鶴情適與松相得，宮況寒如寺欲秋。世態(tài)自紛酒自好，微醺以后復(fù)何求。”周道謙《山居雜詠》云：“故國空閑夢(mèng)，天涯剩好峰。得乘今夕興，宜訪古人蹤。地不來黃鶴，仙難遇赤松。烏藤邀晚步，曳破翠重重?！瘪R笏山（國忠）《種菊》詩云：“一枝一朵一香融，移得南山菊幾叢。未向寒梅鋤白月，旋從老圃種秋風(fēng)。舊看葉綻朝云碧，新喜花翻夕照紅。舍北舍南都插遍，賞吟休問主人翁?！薄恫删铡吩娫疲骸罢獊碓鍧M頭歸，彭澤村邊夕照微。拂袖美人香染指，簪花處士艷沾衣。金英打甕開樽暖，玉葉盈筐釀蟹肥。傍晚東籬歌采采，秋螢繞砌撲簾飛?！庇帧睹申柨蜕釋?duì)菊》云：“昨日花開今日舊，今年人比去年瘦。菊瘦猶有傲霜枝，人與菊花還來就。南山半醉陶令杯，東籬秋風(fēng)清兩袖。安得僧鞋一種香，踏遍天涯無傾覆?！斌松?，回回人，杜文秀迫之為官，竟死于兵。道謙湘人，游蒙化十年余，亦傳為蒙化人云。文人不幸，僅留殘跡，錄而播之，吾輩責(zé)也。

　　蒙化有于遷、于暹，昆弟也，頗工詩畫。遷字友云，余嘗見其自書《詠笛聲》云：“誰鑿柯亭竹，橫吹客黯然。蘆圍三弄入，柳巷一聲穿。嘹亮白云外，凄清紫陌前。江城曲未罷，梅落渡頭煙?！睍ㄒ嗔兄旭?。檢康乾兩《蒙志》，均無于氏兄弟?；蛟?，此明遺老也。宋時(shí)有于清言，晉陵人，工畫，進(jìn)荷畫于寧宗，特擢為浙西宣撫司計(jì)議官，遷暹殆其族耶。

　　小圃師詩以筆勝，以局勝，以氣勝。悟韓文法為詩法，近百年無此作也。師欲仿宋丹木痛自刪詩，存十之一。余意丹木固高，然吾人讀丹木詩幾不知其人性情行誼，此乃選本之體，非傳人之作也。師莞而納之。大抵一己存詩，不妨編年而汰其次者。選詩當(dāng)別論。

　　庚戌秋假歸省親，游南村。谷騎馬為太夫人前驅(qū)，家人百余從焉。桔槔水源，轆鱸不絕。太夫人曰：“小子識(shí)之，為學(xué)當(dāng)如此矣?！毕刈仁塘⒂陂L林叢草下，因誦朱子詩句云：“田家喜歲豐，婦子亦嘻嘻。而我獨(dú)何成，悠悠長路歧?！庇终b歸季思詩句云：“父老說歲占，今茲定有年。物情既得所，予樂復(fù)何言?！彼粤w田家，亦以悅母心也。

　　陳耐寂同年，秋舫先生裔也。家藏吳仲圭畫梅一幀，生氣如龍，名曰《蒼虬圖》，耐寂即以名其閣。一日閣中評(píng)畫，群以仲圭為第一，各賦一詩。余起句云：“梅花道人今已死，不見梅花見松子?！苯Y(jié)句云：“安得天目山上去，與君懷古吟松風(fēng)?！币蛑俟缱灶}七絕有“天目山前第五株”句也。（“松子”二字，仲圭原詩所用。）逾年，余使浙江，傅芷主政送詩有云：“天目奇松今可訪，休辭挽致萬牛難?！弊宰ⅲ骸凹匆郧霸姙樽徴Z，豈偶然耶！”天目為浙西名山，苕水出焉。余視學(xué)所經(jīng)，遙望山色，蒼翠欲滴，咫尺煙云，未暇登眺。黃大令增瑩工畫，知我山水癖，為寫一《天目圖》相贈(zèng)，且題詩云：“峰峭更溪清，宛同棧路行。知仁樂山水，寫慰臥游情?！庇嘤诹艑僦?，誓無一受。大令雅人，又先以詩畫相賞，乃受之。大令自號(hào)江左吏隱，絕口不言官事。感其誠正，今猶藏于家。山水友朋，蓋夙緣云。

　　張文昌《蠻州詩》云：“瘴水蠻中入洞流，人家多住竹棚頭。青山海上無城郭，唯見松牌記象州。”象州今為名郡，城郭巍然。而在唐時(shí)僅書名松牌，其野可想。雖然，城以拒兵，兵為兇物，世界大同之日，銷兵樂業(yè)，凡城郭皆無用也。所謂松牌記名，其文明又何如。

　　竇鞏“馬踏春泥半是花”，形容曲妙。其他絕句云：“寂寂天橋車馬絕，寒鴉飛入上陽宮?！薄蔼?dú)立衡門秋水闊，寒鴉飛去日沈山?！薄霸朴杲駳w何處去，黃鵬飛上野棠花?！薄叭漳簴|風(fēng)春草綠，鷓鴣飛上越王臺(tái)?！蔽疵饧鹤苑笍?fù)，不第此也。王少伯《從軍行》五首，可謂千古絕作。而四用“關(guān)山”，兩用“萬里”“人未還”“終不還”亦不免于犯復(fù)耳。在前人不必索瘢，在后人不必效顰。

　　伯題句“杜宇啼殘巴子國，鷓鴣夢(mèng)冷越王臺(tái)”，“吾道期君三不朽，天涯傾蓋一相親”，甚工。余在杭日，伯顥避暑西湖，為詩鐘，有“仲和《小?！穭?dòng)哀歌”之句。余曰：“《小海唱》乃夏仲御事，非仲和也?！辈椩唬骸按艘姟稌x書》《隱逸傳》，我于《廿四史》曾讀數(shù)過，當(dāng)不誤也。”余笑曰：“我豈非據(jù)《晉書》乎？”伯顥回滬上，馳書報(bào)曰：“覆檢《晉書》，夏統(tǒng)字仲御，足徵強(qiáng)記，佩服佩服?！焙髸?huì)京師，復(fù)為詩鐘。問余河乎為漢何帝號(hào)，余以成帝告。伯顥史學(xué)實(shí)深，芻蕘之問，適見其通。過目不忘，談何易易。

　　杜少陵詩“神靈漢代中興主，功業(yè)汾陽異姓王”，寫得尚父精神，《詩醇》所謂史筆也。趙倚樓《經(jīng)汾陽舊宅》云：“門前不改舊山河，破虜曾輕馬伏波。今日獨(dú)經(jīng)歌舞地，古槐疏冷夕陽多。”汾陽肆于自奉，子姓繁昌，千古艷稱，真不愧“大富貴，亦壽考”之名。乃未幾而即有“冷槐夕陽”之嘆，人何必溺于境遇哉！

　　石屏秋收之后，谷落水田，魚食而肥，號(hào)曰“谷花魚”。月槎先生詩云：“我亦懷歸夢(mèng)煙水，釣船十里谷花風(fēng)。”又云：“曰歸曷月予旋歸，谷有落花魚正肥?！笨芍^佳作。屏之北山曰菜五，下有石洞，清泉細(xì)流，有花魚逆流爭上，網(wǎng)而食之，味尤勝。余有詩云：“異水花魚秀山韭，雖忘風(fēng)味是滇南?！比饤鳂O賞之。秀山之韭亦較他韭無殊，因月槎先生又云：“翦秀山之韭，歸感秋風(fēng)；擊異水之魴，去尋泉石?！惫恃赜弥?。

　　唐人七絕，太白、少伯如太華、少華，雙峰并峙。次即義山。義山于第三句用力，如“誰與王昌報(bào)消息，盡知三十六鴛鴦”，“莫向尊前奏花落，涼風(fēng)只在殿西頭”，“休問梁園舊賓客，茂陵秋雨病相如”，“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如何一夢(mèng)高唐雨，自此無心入武關(guān)”，“莫將越客千絲網(wǎng)，網(wǎng)得西施別贈(zèng)人”，“何當(dāng)共翦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shí)”。造意婉而用筆健，真千古絕調(diào)也。牧之、飛卿、香山各有名作，宋、元以來，放翁、天錫、空同、迪功、阮亭始堪接武。

　　曲靖孫大令爾熾，字云樓，生逢亂離，觸目成吟，雖非工巧，而苦思竄點(diǎn)，稿十?dāng)?shù)易。全集甚富，亦可謂嗜吟人矣。“常來風(fēng)不速，欲去蝶乃留?！薄皢柹椒觊钥?，度嶺見人家?！薄霸茢刻煊啾蹋己莶磺??！薄拔懲躺缴?，輕橈劃水紋。”“慣逢山送客，暫泊水為家?！薄拔黠L(fēng)吹客跡，落日上巖陬。”入摘句圖，應(yīng)無赧色。

　　小園先生詩才敏捷，幼得芋栗丹木幼木家傅，博洽今古，于順、康以后詩集，無一不覽。又能擷菁英、別源流，著詩話四卷。言定法，言無定法，妙有神悟。筆雖常語，識(shí)出阮亭、隨園上。已刊之詩有《穆清堂集》及《續(xù)集》，名動(dòng)一時(shí)。性愛才，宏獎(jiǎng)后進(jìn)，說士甘肉，厚安太史乃其誘導(dǎo)而成者。厚安詩境特拔一幟，婉妙細(xì)切，一時(shí)無敵，又非小園所能籠罩也。厚安詩三卷未刻而卒，滇南叢書館代刻之。詞壇名家，兩人均無愧色?！缎@集》板存其婿李君燦皋處，余屢促送入?yún)矔?，迄未?shí)行。又穆清未刻稿亦尚不少，倘加采輯，當(dāng)補(bǔ)刻以慰詩魂。

　　吾鄉(xiāng)磨古河兩山如束，石流泉激，有聲如吼。每騎過此，轍覺懔懔。河盡陟坡，坡徑斗絕。余有“后客足戴前足升”之句，然未及琴山詩之佳也。因錄其詩：“兩壁東天垠，亂泉裂地軸。路窮通一線，流轉(zhuǎn)迷千曲。梯疊嶺邊田，巢懸樹頭屋。崖傾逼人頂，石碎妨馬足。攬轡如乘船，垂鞭儼集木。持此勵(lì)平生，世途免顛覆。斷橋凌虛度，荒店枕流宿。夜靜夢(mèng)頻驚，晴雷轉(zhuǎn)空谷。”原詩木韻，下尚有“履乎心自警，氣倦神彌肅”十字，不免理障，今節(jié)之。

　　海內(nèi)詩學(xué)，不出二派：一新而野，可以登新聞紙，不可以入著作林；一纖而冶，可以資談柄而不可以列大雅。古之少陵、香山何嘗不直筆勸懲，而婉轉(zhuǎn)關(guān)生，妙合風(fēng)人，非新而野之謂也。五溪、冬郎何嘗不作艷體，然寄托遙深，義兼比興，又豈纖冶之失耶？二者之外，尚有宋詩一派，樸質(zhì)老成，較多佳作。顧亦嫌于興象蕭條，根柢淺率，欲求《三百》之旨，三唐之音，殆寂然矣。明代七子，活剝子美；末初西昆，搏摭義山。乃并此而無之。噫！

　　湘綺五古，根柢八代，絕不染近日習(xí)氣，最為特立。余在京日，湘綺書近作于篷以贈(zèng)，九十老儒比于伏生，然已衰矣。公戲謂其老不用心，余則諒之，近已凋謝。噫！

　　吾滇有厚安，詩已成家，又有小舫，實(shí)后來之翹楚。近亦相繼逝也。噫！

　　段酉陽與溫、李并稱“三十六體”，非惟不及李，亦不及溫，僻典澀體，至不可解，與所著《酉陽雜俎》類書相似。其奇麗似長吉，實(shí)非長吉；其沈厚似昌黎，實(shí)非昌黎；其纖密似武功，實(shí)非武功。當(dāng)為唐詩別派，后人亦鮮效之者。

　　曲靖孫氏，世衍儒風(fēng)，敏齋嗣其家學(xué)，嗜吟七律。余游日本時(shí)，敏齋亦游學(xué)日本，課余吟詩，工于對(duì)偶。如《游湯本》句云：“空山孤鶴飛云冷，落日雙虹暮靄深。”《洗心樓》句云：“山瀨寒泉鳴斷續(xù)，橋撐怪石斗玲瓏?！薄端尢J湯》句云：“燈影遙穿松嶺暗，衣襟暖護(hù)石泉香?！薄短J湖》句云：“一天雪意含山重，萬里鄉(xiāng)心付水流?！苯月渎溆兄拢焕⒃娙送聦佟?/p>

　　雞林賈購白傅詩已成佳話，乃葛清身白詩三十余首，自頸以下，體無完膚，尤為奇事。段成式嘗與荊客陳至呼清觀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ウ記。反手指其扎處，至“不是花中偏愛菊”，則有一人持杯臨菊叢?！包S夾纈窠寒有葉”，則指一樹，樹上掛纈，纈窠鎖勝絕細(xì)。陳至呼為《白舍人行詩圖》，詳《酉陽雜俎》。至老嫗解詩，顧況賞拔，詞壇故實(shí)，惟白傅斯為盛耳。

　　陶詩“是時(shí)向立年”，又云“行行向不惑”，皆用《論語》之“年”，唐魏徵《醴泉銘》云“逮乎立年”本之。沈既濟(jì)《雷民傳》“使者曰：‘即余使乎之事畢矣’”，亦用《論語》，在今則以為不通。

　　古人之文有偶然湊拍，居然成詩者。如《老子》“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辈秽炊栽娨?。張良遺項(xiàng)王書云：“漢王失職，欲得關(guān)中，如約即止，不敢復(fù)東?！睎|方朔《自薦書》曰：“目若懸珠，齒若編賁。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北魏廢帝詔云：“貞夫節(jié)婦，古人同尚。令彼本司，依式標(biāo)膀?！保ā段簳贰读信畟鳌罚?。孝文韶：“平爾雅志，正爾筆端。書而不法，后世何觀?！辈秽此难栽娨?。《霍光傳》“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居上客。”《嚴(yán)光傳》“懷仁輔義天下悅，阿諛順旨要領(lǐng)絕。”不啻七言古詩也?？兹谠唬骸白锌统M，樽中酒不空。”不啻五言律也?！霸崎g陸士龍，日下荀鳴鶴。四海習(xí)鑿齒，彌天釋道安?！辈秽次逖月?lián)句也。（海、齒、天、安，疊韻。）欄衡云：“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眲t又五言古詩也。

　　子山襲步兵之余風(fēng)，承子慎之家學(xué)，賦為六朝之雄，詩亦一代之冠。《詠懷》二十七首，《言志》十首，風(fēng)骨遒上，儼然正始之音，豈惟軼乎古人，蓋少陵之所從出也。少陵云：“清新庾開府”，又云：“庾信文章老更成”，又云：“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dòng)江關(guān)”，推挹之至，尤在晚作。蓋《北史》稱子山在東宮時(shí)，與徐陵文并綺艷，稱“徐庾體”，所謂宮體也。周滕王宇文《序》亦稱“齒雖耆宿，文更新奇。才子詞人，莫不師教。王公名貴，盡為虛襟。”《北周書》詆為詞賦罪人，宜乎張?zhí)烊缰g斥也。五言如：“流水桃花色，春洲杜若香。”“石險(xiǎn)松橫植，巖懸澗豎流?！薄凹?xì)管吹叢竹，新杯卷半荷?！薄鞍氤切背鰳?，長林直枕河。”“今朝游俠客，不畏風(fēng)塵多?！薄昂马毤霸?，將奇霍嫖姚?！薄吧持迌生Q迥，石路一松孤?！薄氨葋矶嗌浍C，惟有上林中。”“路高山里樹，云低馬上人?！薄吧罴t蓮子艷，細(xì)錦鳳凰花?！薄吧介L半股折，樹老半心枯?！薄绑@難逐鷹飛，騰猿看箭轉(zhuǎn)?！薄皩氹u雖有祀，何時(shí)能更鳴?！薄秳e周尚書》云：“陽關(guān)萬里道，不見一人歸。惟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和侃法師三絕》云：“客游經(jīng)歲月，羈旅故情多。近學(xué)衡陽雁，秋分俱渡河?！保ㄈ^只采其一，后人以四句為絕，亦本六朝人此類題目也。）《行途》云：“四更天欲曙，落月垂關(guān)下。深谷暗藏人，欹松橫礙馬?！睂?shí)三唐先聲也。至于“定名于此定，全德以斯全”，“楓子留為式，桐孫待作琴”，以及回文、雙聲、吃語等作，不免為累，讀《庾集》者分別觀之。七言則絕句稍俗，惟樂府中《楊柳歌》云：“河邊楊柳百丈枝，別有長條踠地垂。河水沖激根株危，倏忽河中風(fēng)浪吹?！庇衷疲骸鞍倌晁堆匐x披，一旦功名不可為。定知懷王作計(jì)，無事翻覆用張儀。不如飲酒高陽池，日暮歸時(shí)倒接離。武昌城下誰見移，官渡營前那得知?！惫P極振宕。郊廟歌辭《昭夏》篇云：“重陽祀大報(bào)天，丙午封壇肅且圜。孤竹之管云和弦，神光未下風(fēng)肅然。王城七里通天臺(tái)，紫微斜照影徘徊。連珠合璧重光來，天策暫轉(zhuǎn)句陳開?！辈柙啤褒R梁陳隋等蟬噪”，夫蟬也而有此正聲耶？

　　“攜手阮公堤，柳風(fēng)濕入袖。荷田錯(cuò)如綺，荷衣密于繡。放舟碧云布，倚欄綠波皺。游蹤三十秋，魚樂仍舊。一醉酒旗斜，潺潺泉左右?！贝硕∷认耐堋酥队魏Ｐ耐ぴ娨?，總覺有著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