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七十八卷 李自成之亂（1）

　　懷宗崇禎元年，延安大饑，不沾泥、楊六郎、王嘉胤運等率眾掠富家粟，有司捕之急，遂揭竿為盜。米脂人李自成性狡黠，善走，能騎射，家貧為驛書，往投焉。已而參政洪承疇擊賊，破之，不沾泥等相次俘獲，自成走匿山澤間，得免。

　　二年冬十月，都城警，詔天下勤王。山西巡撫耿如杞入援，兵潰于涿鹿，叛走秦、晉間山谷。李自成出與之合，旬日間眾至萬余，推高迎祥為首，稱闖王，轉(zhuǎn)寇山西、河南。賊中稱自成為闖將。已而官軍擊迎祥，斬之，群盜推自成為主。

　　七年，總督洪承疇率總兵曹文詔等先后剿諸賊，斬獲甚眾，群賊悉奔入商、雒、興平大山中。眾潰散，李自成與張獻忠奔盩、鄠間。

　　六月，總督陳奇瑜圍李自成于漢中車箱峽。會連雨四十日，賊馬乏芻，死者過半，弓矢俱脫，賊大窘。自成乃自縛乞降，奇瑜許之，各給免死票回籍，自是復(fù)縱橫不可制矣。

　　秋七月，李自成陷澄城，圍合陽。聞洪承疇兵至，解圍去，轉(zhuǎn)寇平?jīng)觥⑦撝荨?/p>

　　八月，李自成陷真寧，殺知縣趙躋昌。洪承疇兵至，賊棄金帛餌官兵，竟西遁，屯干州，招之不聽。

　　十月，總兵左光先擊李自成于高陵、富平間，斬首四百余級。自成佯求撫于監(jiān)軍道劉三顧，真寧知縣王家永遽信之，出城招諭，失其印。三顧逆其詐，即入堡自守。賊走涇原。

　　八年，群賊盡集宛、雒，李自成獨留秦中，其眾七八萬。總督洪承疇邀擊，連敗之。秦中郡縣俱堅壁清野，賊饑疲，東西分竄，退屯興平、武功諸縣，計窮乞撫以緩兵。陰遣諸賊攻掠山谷堡寨，搜掘巨室，窖藏芻糧，盡為賊有。賊既得食，復(fù)連營走漢中。為西兵所挫，東走邠寧、環(huán)慶，其眾漸散。會承疇以寧夏兵變，旋師邊鎮(zhèn)，自成得收余燼復(fù)振，突出潼關(guān)，守將艾萬年等兵俱潰。

　　九年春正月，李自成出河南，攻固始，左良玉遇自成于閿鄉(xiāng)，相持六日。總兵陳永福援之，敗之于朱仙鎮(zhèn)，自成走登封、密縣。

　　三月，李自成誘別部賊入河南當(dāng)官兵，而自帥麾下奔漢南，循南山險阨，遵商、雒而行，復(fù)出陜西。官軍敗績于羅家山，失亡士馬無算。自成自鄜州至延綏。

　　夏四月，李自成欲往綏德渡河入山西，定邊副將張?zhí)鞕C力戰(zhàn)卻之。賊沿河犯朝邑，將圍綏德。延綏總兵俞翀霄引兵逐賊，陷賊伏中，翀霄被執(zhí)，綏、延精卒盡覆。賊分陷米脂、延安、綏德。賊本延安人，至是再入延安，衣錦繡晝游，銜其親戚，故從亂者益眾。

　　十年春正月，官軍敗績于寶雞，李自成寇涇陽、三原，西安大震，賊勢益熾。

　　冬十月丁酉，李自成同過天星九股陷寧羌，分三道入西川。自成自七盤關(guān)度朝天閣。

　　戊戌，至廣元。

　　壬寅，陷昭化。

　　癸卯，過劍閣。

　　甲辰，陷劍州。

　　乙巳，陷梓潼、黎雅。參將羅尚文大敗賊于廣元，斬首千級。賊自梓潼分為三：一走潼川，一趨綿州，一入江油。遂陷青川、彰明、盤亭諸縣，圍綿州。

　　庚戌，賊漸逼成都，土寇蟻附之。巡撫王維章次保寧，畏賊不敢出。

　　丙辰，賊焚郫縣。詔革維章職，以傅宗龍巡撫四川。

　　十一年二月，李自成陷瀘溪，陜寇盡聚川西，總督洪承疇檄川中諸道兵嚴(yán)守要害，賊因乏食。承疇以川師誘之，陜兵設(shè)伏于梓潼。自成率群賊逐川兵，川兵走，伏發(fā)，賊大敗，斬首千余，幾殲之。自成率殘眾數(shù)千走溪南，孑身入楚，依張獻忠，不許。至竹溪，獻忠謀殺之，自成獨乘騾，日行六百里走商、雒，至淅川老回回營，臥疾半年余。老回回授以數(shù)百人，仍出剽掠。其同自成入川諸賊，仍出階、文向陜西。

　　十二年九月，秦兵大破李自成于函谷，自成眾散略盡，其部下相繼俱降。自成竄漢南，秦兵蹙之于北，左良玉扼武關(guān)以南。自成窮蹙不得他逸，食且盡，自經(jīng)者數(shù)四，養(yǎng)子李雙喜救之。自成因令軍中盡殺所掠婦女，以五十騎沖圍而南。初，諸將困自成崤、函諸山中，斷其要害，合圍甚密，將坐斃之。督師大學(xué)士楊嗣昌曰：“圍師必缺。不若空武關(guān)一路，設(shè)伏商、雒、鄖、均以待之，可一擊而盡也。”自成乘隙突走，諸將不能御，遂自武關(guān)逃入鄖陽，息馬深山中。時河南大饑，饑民所在為盜。自成乃自鄖、均走伊、雒，饑民從者數(shù)萬，勢復(fù)大振。

　　十二月，自成圍永寧，云梯肉薄攻城，陷之，焚殺一空，殺萬安王采鑋。連破四十八寨，土賊一斗谷等群盜響應(yīng)，遂陷宜陽，眾至數(shù)十萬。杞縣諸生李巖為之謀主。賊每以剽掠所獲散濟饑民，故所至咸歸附之，兵勢益盛。

　　十四年春正月，李自成圍河南府，福王募死士逆戰(zhàn)，斬獲頗多，賊引退。賊以大炮環(huán)攻城，城守嚴(yán)不動，及昏而退。總兵王紹禹兵有馳而呼于城上者，外亦呼而應(yīng)之。紹禹兵即執(zhí)副使王胤昌于城上，紹禹馳解之。諸軍曰：“賊已在城下，即總鎮(zhèn)其如我何！”揮刀殺守陴者數(shù)人，守陴者皆驚墜堞。賊緣堞而上，叛兵迎之，賊遂入。賊焚福王府，福王及世子俱縋城走。士民被殺數(shù)十萬。執(zhí)副使王胤昌已下各官，皆不死，惟一典史不屈見殺。河南方大饑，通判白尚文墜城死，其尸為饑民所食，頃刻盡。自成發(fā)藩邸及巨室米數(shù)萬石、金錢數(shù)十萬賑饑民。先是，自成聞福藩最富，為謀已久。適陜西叛兵數(shù)百逃至河南，巡撫招至城中御寇。事聞，詔逮其首惡數(shù)人，解京正法。叛兵大懼，乃陰勾自成襲河南，為內(nèi)應(yīng)，故一夕而陷。

　　丁酉，自成跡福王所在，執(zhí)之，并執(zhí)前兵部尚書呂維祺。維祺遇王于西關(guān)，謂王曰：“名義甚重，毋自辱！”王見自成免怖，泥首乞命。自成責(zé)數(shù)其失，遂遇害。賊置酒大會，以王為俎，雜鹿肉食之，號“福祿酒”。維祺罵賊不屈死。世子逸走，遇亂兵劫之，裸而奔于懷慶。是時群盜輻輳，自成自稱闖王雄諸賊。變聞，上震怒，逮總兵王紹禹磔之，籍其家。

　　二月，李自成搜掘河南富室窖藏，席卷子女玉帛，捆載入山。以書辦邵時昌為總理官，令守河南府。巡撫李仙風(fēng)偵賊已去，引兵至城下，時昌閉門拒守。尋開門迎官軍，仙風(fēng)收時昌斬之。

　　戊午，自成合群盜圍開封。開封城為宋汴京，金完顏亮益加增筑，土堅厚五丈。賊以洞車數(shù)百，障壯士，多具犁鋤斧镢，環(huán)傳城，鑿而穴之，七晝夜不息，鑿之深者四丈有奇。巡按高名衡率司道官嬰城固守，賊兵炮及城中，殺傷相繼。軍餉告匱，周王恭枵出庫金五十萬買米麥，日夜飯屑麥餉守陴者。復(fù)懸金募死士，能擊死一賊者，予五十金。兵民踴躍共擊賊，斃者甚眾。賊懼，退數(shù)舍。李仙風(fēng)督諸將高謙等馳至開封，陳永福逼城而戰(zhàn)，一日三捷。賊退，開封解嚴(yán)。仙風(fēng)與高名衡互相訐奏，詔逮仙風(fēng)，仙風(fēng)聞之自縊，遂以高名衡巡撫河南。

　　壬辰，李自成陷歸德。

　　四月甲子，進陜督丁啟睿兵部尚書，代楊嗣昌督師討賊。時嗣昌討賊無功，飲藥死。啟睿督秦師至潼關(guān)。左良玉自襄陽進擊李自成至南陽，自成北出，屯于盧氏、永寧。盧氏貢士牛金星向有罪當(dāng)戍邊，降于賊，自成以其女為妻。金星薦卜者宋獻策善河洛數(shù)。獻策長不滿三尺，見自成獻圖讖云：“十八孩兒當(dāng)主神器。”自成大喜，拜軍師。

　　五月乙亥，賀人龍破李自成于靈峽山中。高名衡屯開封，保武總督楊文岳屯禹州，左良玉屯南陽。張獻忠、羅汝才漸北向，思合于自成。猛如虎進扼德安、黃州，疽發(fā)背，退屯承大。

　　癸巳，赦兵部尚書傅宗龍，出之獄，以右侍郎都御史督陜西兵討賊。羅汝才不合于張獻忠，七月自內(nèi)鄉(xiāng)、淅川走鄧州，與自成合營。時自成有眾五十萬，復(fù)得汝才軍，眾益熾。

　　九月，張獻忠眾散于南陽，以數(shù)百騎奔自成。自成將殺之，汝才以五百騎資獻忠，獻忠東奔合回、革。

　　丁丑，陜督傅宗龍率兵四萬次新蔡，與保督楊文岳之兵會。賀人龍、李國奇將秦兵，虎大威將保定兵，共結(jié)浮橋渡河，合兵趨項城。

　　戊寅，兩軍畢渡，走龍口。是日，自成、汝才亦結(jié)浮橋于上流，將趨汝寧。覘官軍至，盡伏精銳松林中，陽驅(qū)諸賊自浮橋西渡。人龍使候騎覘賊，還報曰：“賊渡河向汝矣。”

　　己卯，宗龍、文岳兩軍并進，次孟家莊。諸將以士馬俱疲，請詰朝戰(zhàn)。諸軍遂弛馬甲，散行墟落，以求芻牧。賊覘之，突起林中，搏官軍。人龍斂兵不戰(zhàn)，國奇迎戰(zhàn)不勝，兩軍俱潰。人龍、大威北奔，國奇從之。賊以步兵攻二督營，以火炮擊卻之。日暮，賊引去，保定兵宵潰，文岳夜奔項城，宗龍獨立營當(dāng)賊壘。

　　壬午，飛檄人龍、國奇以兵還救，二帥不應(yīng)，以兵走陳州。宗龍穿塹筑壕以拒賊，賊亦穿壕二重以困之。宗龍兵食盡，乃殺馬騾以享軍。馬騾復(fù)盡，殺賊取其尸分啖之。

　　辛卯，營中火器弓矢俱盡。宗龍簡卒，尚有六千。夜漏二下，潛勒軍突賊營，潰圍出，諸軍星散。宗龍徒步率散卒，且戰(zhàn)且走。

　　壬辰，至項城，賊追之，被執(zhí)至城下，賊呼于門曰：“我秦督官軍也，請啟門納秦督。”宗龍大呼曰：“我秦督也，不幸墮賊手。左右皆賊耳，毋為所紿！”賊唾宗龍，宗龍罵曰：“我大臣也，殺則殺耳，豈能為賊詐城以緩死！”賊抽刃擊宗龍，中腦而仆，復(fù)厲聲罵，賊斲其耳鼻，死城下。人龍、國奇俱歸陜，賊獲衣甲器械無算，遂陷項城，屠之。分兵屠商水、扶溝，所在土寇蠭起騷動。詔復(fù)宗龍兵部尚書、太子太保。

　　戊戌，督師丁啟睿自商城北發(fā)，檄左良玉兵共擊李自成。楊文岳招集散亡于陳州，兵稍集。自成、汝才合兵陷葉縣，殺守將劉國能。初，國能與自成、汝才同為賊，結(jié)兄弟。

　　十二年，左良玉大敗國能于陳州，國能率眾萬人降。汝才恨之，誓殺國能。至是，聞國能在葉，乘勝拔其城，執(zhí)國能，責(zé)其負(fù)約，殺之。詔贈國能左都督。賊移兵陷泌陽。

　　十月，張獻忠糾回、革、左諸賊自霍、太北行會李自成，河南諸土寇以兵畢赴，自成眾逾百萬。左良玉兵至臨潁，臨潁為賊守，良玉攻破屠之，盡獲賊所掠。自成怒，合兵攻良玉。良玉退保郾城，自成、汝才圍之，良玉悉兵拒守。敗陷襄城。

　　十一月，陜西巡撫汪喬年率馬步三萬，總兵鄭家棟、牛成虎、賀人龍將之趨河南。先是，喬年于陜西發(fā)李自成先冢，得小蛇，即斬蛇以徇，誓師兼程進兵，以輕騎萬余抵郟縣。時襄城新破，喬年遲疑不敢進。襄城貢士張永祺率邑人出迎官軍，屯于城下。自成聞之，解郾城之圍來迎戰(zhàn)。喬年安營未定，有二將先逃，官軍大潰。賊乘之，一軍盡覆。喬年以數(shù)百人入城，居守五日，襄城復(fù)陷。喬年自刎，未殊，被執(zhí)見殺。自成深恨諸生，遂劓刖百九十人。又購永祺，永祺匿免，屠其族人九家。殺守將李萬慶，萬慶乃降將射塌天也。自成再破秦師，獲馬二萬，降秦兵數(shù)萬，威鎮(zhèn)河、雒。乘勝圍南陽，數(shù)日城陷，總兵猛如虎死之，唐王遇害。楊文岳屯杞縣，丁啟睿屯汝寧。太監(jiān)劉元斌率京軍救河南，聞南陽陷，乃擁婦女北去。俄上命御史清軍，元斌倉皇悉沈之于河。

　　十二月，李自成連陷洧州、許州、長葛、鄢陵。鄢陵知縣劉振之力詘，衣冠北向再拜，自剄死。自成、汝才合兵陷禹州，徽王遇害。復(fù)圍開封，巡撫高名衡、總兵陳永福等竭力守御。周王貯庫金于城頭，禽一賊者予百金，斬一首者五十金，戰(zhàn)歿者恤其家五十金，傷者以輕重為差，殺賊甚眾。永福射中自成左目。自成屯朱仙鎮(zhèn)，內(nèi)鄉(xiāng)、鎮(zhèn)平、唐縣、新野俱降于賊。鄧州知州劉振世死焉。

　　十五年春正月，李自成攻開封益急，洞車附城，鑿城磚土而空之，廣數(shù)尺，實以火藥燃之，一烘而裂，曰“小放”。窟城縱橫數(shù)丈，實火藥燃之，一發(fā)震天，曰“大放”。

　　癸未，賊以精騎數(shù)千布圍于外，執(zhí)汴人畚土穴城，為大窟十余，輦火藥數(shù)萬斤，百炬齊燃。賊擐甲持矛，望城崩將擁入。賊穴城，畚其土礫于外，累累成阜。火藥一發(fā)崩天，磚缶皆飛鳴外向。賊之布圍于外者，人馬成血糜。城之未穿者，堅如石，猶尋丈。賊駭，解圍去，南陷西華。起孫傅庭兵部侍郎，總督陜西兵剿寇。

　　三月庚午，李自成、羅汝才合群盜八十萬圍陳州，兵備副使關(guān)永杰率士民死守。賊周圍四十里，更番進攻。永杰力竭城陷，戰(zhàn)死城上。鄉(xiāng)紳崔必之、舉人王受爵等咸手刃數(shù)賊，被執(zhí)罵賊死。賊怒，屠陳州。

　　辛卯，陷睢州，陷大康，遂圍歸德府。歸德無兵，民自為守。

　　乙未，賊鱗次穴城，城陷。賊乘勝陷寧陵、考城。

　　夏四月，孫傅庭檄召諸將于西安聽令，固原總兵鄭家棟、臨洮總兵牛成虎、援剿總兵賀人龍各以兵來會。傅庭大集諸將，縛賀人龍坐之旗下而數(shù)之曰：“爾奉命入川討寇，開縣噪歸，猛帥以孤軍失利，獻賊出柙，職爾之由。爾為大帥，遇寇先潰，致秦督、秦?fù)嵛\手，一死不足塞責(zé)也。”因命斬之，諸將莫不動色。因以人龍兵分隸諸將，刻期進討。人龍，米脂人，初以諸生效用，佐督撫討賊，屢殺賊有功，總?cè)儽Ｅ褜≠\多歸之，人龍推誠以待，往往得其死力。襄城之役，朝廷疑人龍與賊通，密敕傅廷殺之。賊聞人龍死，酌酒相慶曰：“賀風(fēng)子死，取關(guān)中如拾芥矣。”

　　癸亥，李自成、羅汝才合群賊復(fù)攻開封。先是，賊再攻不克，士馬多殺傷，群賊畏葸，日逃亡數(shù)千。賊乃申約，圍而不攻，以坐困之。

　　五月，李自成分兵陷開、亳。

　　六月，命侯恂以兵部侍郎總督援剿官兵討賊，與孫傅庭協(xié)力援開封。

　　七月，賊圍開封久，守臣告急。詔援剿總兵許定國以山西兵渡河援之。定國兵潰于覃懷。

　　己巳，督師援剿諸軍潰于河上。時督師丁啟睿、保督楊文岳合左良玉、虎大威、楊德政、方國安諸軍，次于開封朱仙鎮(zhèn)，與賊壘相望。啟睿督諸軍進戰(zhàn)，良玉曰：“賊鋒方銳，未可擊也。”啟睿曰：“汴圍已急，豈能持久？必?fù)糁　敝T將咸懼，請詰朝戰(zhàn)。良玉以其兵南走襄陽，諸軍相次而走，督師營亂。啟睿、文岳聯(lián)騎奔汝寧，賊渡河逐之，追奔四百里，喪馬騾七千，兵數(shù)萬，俱降賊，啟睿敕書印劍俱失。事聞，詔逮啟睿下獄，文岳革職聽勘。

　　八月，開封久困，食盡，人相食。周王先后捐庫金一百二十余萬，復(fù)捐歲祿萬石以養(yǎng)兵，國廩空虛，宮人咸有饑色。詔山東總兵劉澤清援開封。澤清以朱家寨距城八里，提兵五千渡河為營，列水環(huán)之，達(dá)于大堤，筑甬道以運糧，則救援可濟，遂往立營。賊攻之三日，諸兵不至，澤清引兵去。時羅汝才營亦食盡，謀他徙，自成乃分糧以饋之，約破開封，以東隅屬之汝才，汝才乃留不去。開封城北十里枕黃河，巡撫高名衡、推官黃澍等城守且不支，恃引河水環(huán)濠以自固，更決堤灌賊，可潰也。李自成遣兵攻陷歸德，推官王世琰死之。

　　九月，河決開封。賊先營高處，然移營不及，亦沉其卒萬人。河流直沖入城，勢如山岳，自北門入，穿東南門出，流入渦水，水驟長二丈，士民溺死數(shù)十萬。巡撫高名衡、陳永福咸乘小舟至城頭。周王府第已沒，從后山逸出西城樓，率宮眷及諸王露棲城上雨中七日，督師侯恂以舟迎王。

　　庚寅，總兵卜從善以水師至開封城上，推官黃澍從王乘城夜渡達(dá)堤口，諸軍列營朱家寨。賊乘高據(jù)筏，以矢石擊汴人之北渡者。城中遺民尚余數(shù)萬，賊浮舟入城，盡掠以去。河北諸軍以大炮擊沉其前鋒，奪回子女五千人。舊河故道清淺不盈尺，歸德隔斷在河北，邳、亳以下皆被其災(zāi)。汴梁佳麗甲中州，大堤之上，弦管紛咽，群盜心艷之，前后三攻汴，士馬死者無算。賊積恨，矢必拔，久懷灌城之謀。顧以子女珍寶山積，不忍棄之水族，憤其城久不下。河大決，百姓生齒盡屬波臣，斷垣矗水上，數(shù)堞隱見而已。黃澍以守御功，詔授御史。

　　回、革、左諸賊，北合于李自成。

　　孫傅庭率兵至南陽，李自成、羅汝才西行逆之。傅庭設(shè)三覆以待，牛成虎將前軍，左勷將左，鄭嘉棟將右，高杰將中軍。成虎陽北以誘賊，賊奔逐入伏中。成虎還兵而斗，高杰、董學(xué)禮突起翼之，左勷、鄭嘉棟左右橫擊，斬首千余級，賊潰東走。追之，賊盡棄甲仗軍資于地。官軍爭取之，無復(fù)步伍。賊覘官軍囂，反兵乘之，左軍先潰，諸軍繼之，喪材官、將校七十有八人，賊倍獲其所喪焉。

　　冬十月，李自成復(fù)陷南陽，屠之，回兵屯開封北。孫傅庭以兵敗上書自劾，詔傅庭圖功自贖。自成、汝才合兵趨汝寧。

　　十一月，孫傅庭治兵于登封，收斬逃帥，進兵汝寧。賊游兵窺懷慶，欲北渡，劉澤清御卻之。

　　閏十一月己酉，李自成合諸賊圍汝寧。監(jiān)軍孔貞會以川兵屯城東，楊文岳以保定兵屯城西。賊兵進攻，相距一晝夜，川兵潰，保定兵不支。

　　庚戌，賊四面環(huán)攻，戴扉以障矢石，云梯如墻而立。城上矢石俱下，賊死傷眾，而攻不休。一鼓百道并登，執(zhí)文岳及分巡僉事王世琮于城頭。文岳、世琮厲聲罵賊，賊怒，縛文岳等以大炮擊之，洞胸糜骨以死。世琮初授河南推官，屢卻賊，射矢貫耳不動，號王鐵耳。賊屠士民數(shù)萬，燔燒邸舍無遺。

　　丁巳，拔營走確山，向襄陽，掠崇王由樻及世子、諸王、妃嬪以行。

　　左良玉自朱仙鎮(zhèn)南潰，久屯襄陽，諸降卒附之，有眾二十萬。其餼于官者僅二萬五千，余俱因糧村落，襄人不聊生。

　　十二月，李自成、羅汝才合兵四十萬由唐縣而西。良玉結(jié)營襄陽近郊，大造戰(zhàn)艦于樊，將避賊入郢。襄人怨其淫掠，縱火焚之。良玉怒，掠荊、襄巨估舟，載軍資婦女其中，而身率諸軍營樊城高阜。賊勢既盛，襄民咸焚香牛酒以迎。

　　戊辰，賊以數(shù)萬騎至樊城，良玉乘高飛炮擊殺賊千余騎。賊從間道至白馬渡，臨江欲渡。良玉移營拒之，賊不得渡。良玉拔營而南，賊亦不敢逼。自成切齒于良玉，每戰(zhàn)必力。良玉懼，不敢復(fù)與爭鋒，故恒避之。鄖撫王永祚跳城走。

　　己巳，襄陽陷，賊分兵陷夷陵、宜城、荊門，向荊州。良玉全師出漢口，遂下武昌，次于金沙洲。賊逼荊州。

　　甲戌，偏沅巡撫陳睿謨棄荊州，奉惠王走湘潭。自成遣賊將馬守應(yīng)據(jù)夷陵以犯澧。賀一龍趨德安，窺黃、麻。

　　辛巳，自成至荊州，士民開門迎之。賊入荊州，荊州諸縣土寇蠭起。

　　十六年春正月，李自成圍承天，知府開門迎賊。巡撫宋一鶴時守城，下城巷戰(zhàn)。將士勸之走，一鶴不聽，揮刃擊殺賊數(shù)人死。鍾祥知縣蕭漢有賢聲，賊戒其部曰：“殺賢令者死無赦。”乃幽之寺中，戒諸僧曰：“令若死，當(dāng)屠爾寺。”僧謹(jǐn)視之，漢曰：“吾盡吾道，不礙汝法。”遂自經(jīng)。賊改承天府曰揚武州。遂犯顯陵。巡按李振聲守陵，迎降賊，賊列之上班。振聲自以與賊同姓，肩輿出入營中，揚揚自得。自成坐陵殿，大會群賊。欽天監(jiān)博士楊永裕亦降于自成，自稱天文、禮、樂、兵法、地理俱該洽，請賊發(fā)顯陵。忽大聲起山谷，若雷震，賊懼而止。分兵陷潛江、京山諸縣。遣賊將攻德安。

　　乙巳，陷云夢。

　　丙午，陷孝感。

　　丁未，自成、汝才至黃陂，知縣懷印走。賊設(shè)偽令。黃陂士民殺偽官，賊怒，反兵攻黃陂，屠之，夷城垣為平地。

　　戊申，陷景陵。賊別將陷德安。自成馳檄黃州，指斥乘輿，偽托仁義，以誘遠(yuǎn)近。黃州守將王允成棄城順流東下，掠江上客舟，大擾江南、北。方國安諸將退屯漢口，賊大隊逼漢陽。左良玉自金沙渚東下九江，遂至于蕪湖。初，自成流劫秦、晉、楚、豫，攻剽半天下，然志樂狗盜，所至焚蕩屠夷。既而連陷荊、襄、鄢、郢，席卷河南，有眾百萬，始侈然以為天下莫與爭，思據(jù)有城邑，擅名號矣。群賊俱奉其號令，推自成為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號汝才曰代天撫民德威大將軍。自成據(jù)襄陽，號曰襄京，其余所陷郡縣，俱改易名號。修襄王宮殿，設(shè)官分職，武官有權(quán)將軍等九品，文官有太師、六政府諸品。封崇王由樻為襄陽伯。邵陵王在城、保寧王紹圯、肅寧王術(shù)授俱降賊，改封伯。偽吏政府侍郎喻上猷薦列荊州紳士，賊下檄征之。江陵舉人陳萬策、李開先在所薦中，偽檄下，萬策自經(jīng)，開先觸墻死。楊永裕又勸進，牛金星不可，乃止。

　　二月庚午，李自成遣賊陷麻城，城空無人，賊回屯德安。自成分兵為四：老回回守承天，羅汝才守襄陽，革里眼往黃州，自將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