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論囚,上素服,御建極殿,召閣臣商榷,溫體仁竟無所平反。陜西華陰知縣徐兆麒赴任七日,城陷,竟棄市,上頗心惻,體仁不為救,人皆冤之。
七年春正月,刑科給事李世祺劾大學士溫體仁、吳宗達,謫于外,復罪考選郎中吳鳴虞。山西提學僉事袁繼咸上言曰:“養鳳欲鳴,養鷹欲擊。今鳴而箝其舌,擊而紲其羽,朝廷之于言官,何以異此!使言官括囊無咎,而大臣終無一人議其后,大臣所甚利,忠臣所深憂,臣所為太息也!且皇上所樂聽者讜言,而天下誤以攻彈貴近為天子所厭聞,其勢將波靡不止。”上以越職言事,切責之。
三月,山、陜大饑,民相食,發金五萬賑之。免浙江崇禎三年以前織造。
六月,江西饑,逋賦益多。觀政進士陸運昌上撫字八條,上可其奏,下戶部議。
冬十月,上數御經筵,遇雪不輟,諭講官尚書韓日纘、姜逢元等毋忌諱。少詹事文震孟講《春秋》,上論仲子歸赗云:“此見當時朝政有闕,所以當講。自今進講,當以此類推。”
十一月,侍讀倪元璐上制實八策,曰:“離敵交,繕旁邑,優守兵,靖降戎,益寇餉,儲邊才,奠輦轂,嚴教育。”又制虛八策,曰:“正根本,伸公議,宣義問,一條教,慮久遠,昭激勸,勵名節,明駕馭。”疏入,上令確奏伐交實計。其撫降戎、儲邊才、留秦、晉餉、館監教習,俱下部。其制虛八策,多系奉旨,不必繼陳。既而元璐再陳間敵之術,且請盡徹監視內臣,以重邊疆。不報。
禮部右侍郎陳子壯嘗謁大學士溫體仁,體仁盛稱主上神圣,臣下不宜異同。子壯曰:“世宗皇帝最英明,然祔廟之議,勛戚之獄,當日臣工猶執持不已。皇上威嚴,有類世宗,公之恩遇,孰與張、桂!但以將順而廢匡救,恐非善則歸君之意也。”體仁意沮,遂成嫌隙。
八年春正月,兵部職方主事賀王盛再劾溫體仁庸奸誤國,謫外。御史吳履中劾溫體仁、王應熊,并及監視內臣,上切責之。
議湖廣加派。
上以祖訓,凡郡王子孫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宗人府具以名聞,朝廷考驗,授以秩,其遷除如常例。禮部右侍郎陳子壯上言:“宗秩改授,適開僥幸之門,隳藩規,圂銓政。”上以其沮詔間親,下于理。明年四月始得釋。已而蒞官多不法,公私苦之。
二月,侍讀倪元璐上言:“盜賊之禍,震及祖陵,國家大辱極矣。陛下下罪已之詔,布告天下,然此非徒空言也。今民最苦,無若催科。未敢興言,冀停加派,惟請自崇禎七年以前,一應逋負悉與蠲除,斷自八年督征。有司告成,亦少寬之。東南雜解,擾累無紀,如絹、布、絲、綿、顏料、漆、油之類,悉可改從折色。此二者于下誠益,于上無損,民之脫此,猶湯火也。至發弊而遠追數十年之事,糾章一上,蔓延不休;攀貽而旁及數千里之人,部文一下,冤號四徹;誰有以民間此苦告之陛下者乎?及今不圖,日蔓一日,必至無地非兵,無民非賊,刀劍多于牛犢,阡陌決為戰場,陛下亦安得執空版而問諸磷燹之區哉!”上是之。
候補給事中劉含輝乞蠲陜西八年以上逋租,不許。承運庫太監周禮言:“崇禎六年、七年省直金花銀共逋八十九萬。”命趨之。
夏四月,予故遼東總兵寧遠伯李成梁祭葬。
五月,諭戶部暫開援納,濟軍需。
秋七月,進文震孟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尋忤溫體仁,罷歸。丙子,召廷臣于中左門,試時政邊才論,又出各疏,命翰林官擬上。
八月,上諭:“致治安民,全在守令。命兩京文職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各舉堪任知府一人,亡論科第、貢、監。在內翰林、科、道,在外撫、按、司、道、知府,各舉州縣官一人,亡論貢、監、吏士。過期不舉者議處,失舉連坐。”
冬十月乙巳,上罪已,避殿徹樂。下詔曰:“朕以涼德,纘承大統,不期倚任非人,邊乃三入,寇則七年,師徒暴露,黎庶顛連,國帑匱詘而征調未已,閭閻凋敝而加派難停,中夜思維,不勝媿憤。今年正月,流氛震驚皇陵,祖恫民仇,責實在朕。今調勁兵,留新餉,救元元,務在此舉。惟是行間文武吏士,勞苦饑寒,深切朕念。念其風餐露宿,朕不忍安臥深宮;念其飲水食粗,朕不忍獨享甘旨;念其披堅冒險,朕不忍獨衣文繡。茲擇十月三日,避居武英殿,減膳徹樂,非典禮事,惟以青衣從事,與我行間文武吏士甘苦共之,以寇平之日為止。文武官其各省愆淬厲,用回天心,以救民命。”
十二月,城鳳陽。初,潁州賊將趨鳳陽,巡撫楊一鵬請移鎮,大學士王應熊擬旨止之。賊陷鳳陽,焚皇陵,幽宮不保,諸臣忌諱,不敢聞。尋以獾穴為解,又因而秘之。至是城始成。
吏部尚書謝升奏起廢張士范等一百六人,不果用。先是,寬恤條款議及罪譴諸臣,奉旨下部。刑部方具招列名疏請旨未下,而升為冢宰,銳意欲疏起用。大學士錢士升語升曰:“公意大善,盍俟刑部疏下,先釋罪而后起廢,方有次第。”升守前說不聽,疏上,臚列無有遺者。上怒切責,遂下選郎于獄,而事不可為矣。至是,復以一百六人上,溫體仁力沮之,事遂中止。
九年春正月,以劉宗周為工部右侍郎。淮安武舉陳啟新上言:“今天下有三大病,曰科目取人,資格用人,推、知行取科、道。惟皇上停科目以詘虛文,舉孝廉以崇實行,罷推官行取以除積橫之習。蠲災傷錢糧,蘇累困之民。而且專拜大將,舉行登壇推轂之禮,使其節制有司,便宜行事。庶幾民怨平而寇氛靖。”上異其言,特授吏科給事中,命遇事直陳毋隱。啟新本庸人,時政府覘知上意,必有辟門特達之典,故令啟新上書跪正陽門。曹化淳實聞之于內,立致省垣,將借以搏擊善類。迨啟新既得進,惟從事敝車羸馬,以逢迎上意,而政府有求皆不應,故政府恨之,不見信任。
三月,工部右侍郎劉宗周上言:“皇上以不世出之資,際中興之運,即位之初,銳意太平,甚盛心也。而施為次第之間,未得其要。屬意邊疆,賊臣以五年為期之說進,遂至戎馬生郊,震及宗社,而朝廷始有積輕士大夫之心矣。由此耳目參于近侍,腹心寄于干城。廠衛司譏防而告密之風熾,詔獄及卿士而堂廉之情違,人人救過不給而欺罔之習轉甚,事事仰承獨斷而諂諛之風日長。甚者參核之法,惟重征輸,官愈貪,民愈困,而賦愈逋。總理之外,復設監紀,權愈分,法愈廢,而盜愈多。夫君臣相遇,至難也。得一文震孟,以單詞報罷矣;得一陳子壯,又以過戇詔下獄矣。而于是市井雜流者,乃得操其訛說,投間抵隙,以希進用。而國事尚可問哉?夫皇上不過始于一念之矯枉,而積漸之勢,釀為亂階,遂幾于莫可匡救,則今日轉亂為治之機,斷可識已。皇上所恃以治天下者法也,而非所以法也。所以法者,道也。如以道,則必體上天生物之心,而不徒倚用風雷。念祖宗學古之益,而不至輕言改作。以寬大養人材,以拊循結人心。而且還內庭以掃除之役,正懦帥以失律之誅,慎宗賢以改秩之授。特頒尺一,遣廷臣赍內帑,巡行郡國,為招撫使,赦其無罪而流亡者,專責撫鎮,陳師險隘,堅壁清野,聽其窮而自歸。誅渠之外,不殺一人,此圣人治天下之明效也。武生新授吏科給事中陳啟新一言投契,立置清華,此誠盛事。臣愚謂宜先令以冠帶辦事黃門,稍如試御史例,俟數月后,果有忠言奇計,實授未晚。不然,如名器可惜何?皇上天縱圣明,而諸臣不能以道事君,徒取一切可喜之術,臣竊痛之。”疏入,不報。
國子祭酒倪元璐上言:“昨見黃安縣學生鄒華妄行薦舉,列及臣名,不勝驚異。陛下求言若渴,本期宣幽燭隱,而宵人干進,薄孔、孟為粃糠,網簪纓為桃李。吳鯤化部民也,參及撫按,鄒華下士也,薦及朝紳。如是而望朝廷之上昂首伸眉,豈可得乎?”上是之。
夏四月,武生李琎奏:“致治在足國,請搜括巨室助餉。”大學士錢士升擬下之法司,不聽。士升上言:“自流寇蔓延,皇上憫生民之憔悴,懲吏治之貪殘,擢陳啟新置省闥。豈真謂其言遂為確論哉?毋亦借此以勵縉紳,動其愧懼耳!比者,借端幸進,實繁有徒。而李琎者,乃倡為縉紳豪右報名輸官,欲行手實籍沒之法,此皆衰世亂政,載在史冊,而敢陳于圣人之前,小人之無忌憚,一至于此!其曰縉紳豪右之家,大者千百萬,中者百十萬,其萬計者,不勝枚舉。臣江南人也,以江南論之,數畝以對,大數以百計者十之六七,以千計者十之三四,以萬計者千百中一二。江南如此,他郡可知。且所惡于富者,兼并小民耳。郡邑之有富家,亦貧民衣食之源也。兵荒之故,歸罪富家而籍沒之,此秦始皇所不行于巴清,漢武帝所不行于卜式者也。此議一倡,亡命無賴之徒相率而與富家為難,大亂自此始矣。”已而,溫體仁以上欲通言路,竟改擬。上仍切責士升,以密勿大臣即欲要譽,已足致之,毋庸汲汲。士升遂乞罷,許之。初,士升以助體仁,幾見擯公論,至是,復為體仁所構去。御史詹爾選上言:“大學士錢士升引咎回籍,明乎輔臣以執爭去也,此舉差強人意。皇上宜鼓舞之不暇,顧以為要譽耶?人臣而沽名義,所不敢也。乃人主不以名譽鼓天下,使其臣爭為尸祿保寵,習為寡廉鮮恥之世,又豈國家所利哉,天下之疑皇上者不少矣。其君子憂驅策之無當,其小人懼陷累之多門,明知一切茍且之政,拊心愧恨,有難殫述。輔臣不過偶因一事,代天下請命耳。而竟郁志以去,所日與皇上處者,維此苛細刻薄不識大體之徒。毀成法而釀隱憂,天下事豈可言哉!”癸巳,上召廷臣及御史詹爾選于武英殿,上怒爾選,詰之,聲色俱厲。爾選從容不為詘。問:“如何為茍且?”對曰:“即捐助一事亦茍且也。”反復數百言。且曰:“臣死不足惜,皇上幸聽臣,事尚可為。即不聽臣,亦可留為他日之思。”上益怒,欲下之獄,閣臣申救,良久,命頸系直廬,下都察院論罪。
大學士溫體仁等各捐俸市馬,從閱視關寧太監高起潛之請也。劉宗周上言:“一歲之間,助陵工,助城工,又助馬價,亦何報稱于萬一。而時奉急公之旨,諸臣于此毋乃沾沾有市心。惟皇上罷得已之役,停不急之務,節省愛養,不徒為一切旦夕之計,亦何事屑屑以利為言乎?”不聽。宗周尋罷歸。
令有司務修練儲備,毋科擾。命鄉會試二三場,兼武經書算,發榜后騎射。刑部尚書馮英以藐玩下法司擬罪,英自赴獄。左侍郎朱大啟以聞,上令出私邸待罪。
重慶翟昌進白兔,斥之。
秋七月,都城戒嚴,召廷臣于平臺,問方略。時斗米三百錢,上憂之。戶部尚書侯恂言禁市沽,左都御史唐世濟言破格用人,刑部侍郎朱大啟請列營城外為守御,吏科都給事中顏繼祖言收養京民細弱,上諭莫若蠲助為便。
冬十月,前工部右侍郎劉宗周上言:“自己巳以來,無日不綢繆。未雨,而禍亂一至于此。往者袁崇煥誤國,其它不過為法受過耳。小人競起而修門戶之怨,舉朝士之異己者,概坐煥黨,次第寘之重典,或削籍去。自此小人進而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臣浸疏,朝政日隳,邊政日壞。今日之禍,實己巳釀成之也。且張鳳翼之溺職中樞,而與之專征,何以服王洽之死!丁魁楚之失事于邊,而與之戴罪,何以服劉策之死!諸鎮巡勤王之師,爭先入衛者幾人?何以服耿如杞之死!今二州八縣生靈涂炭極矣,廷臣之累累若若,可幸無死者,又何以謝韓爌、張鳳翔、李邦華之或戍或去!豈昔之為異己驅除者,今不難以同己互相容隱與?臣于是知小人之禍人國無已時也。皇上惡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訐進;皇上錄清節,而臣下多以曲謹容;皇上崇勵精,而臣下奔走承順以為恭;皇上尚綜核,而臣下瑣屑苛求以示察:窺其用心,無往不出于身家利祿。皇上不察而用之,則聚天下之小人立于朝而有所不覺矣。至于近日,刑政最舛。成德傲吏也,而以贓戍,何以肅懲貪之令!申紹芳十余年監司也,而以營求戍,何以昭抑競之典!鄭鄤久于鄉議,而杖母之獄,特以無告坐,何以示敦倫之化!此數事皆為故輔文震孟引繩批根,即向者驅除異己之故智,廷臣無敢言,皇上亦無從而知之也。嗚呼!八年之間,誰秉國成,臣于是不能為首揆溫體仁解矣。語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惟皇上念亂圖存,進君子,退小人,急罷三協通津之使,責成中外諸臣,各備職業,不再以人國為僥幸。體仁桑榆之收,庶幾在此。”疏入,不報。
禁文武輿蓋器飾之僭。
起守制楊嗣昌為兵部尚書。
命采平陽、鳳翔諸礦,以儲國用。
十一月,蠲山東五年前逋租。命吏部指奏數年銓政大弊,吏部覆奏,上切責之:“以爾部職專用人推舉不效,乃反稱綱目太密,使中外束手。且平時升轉,必優京卿甲科,乃云京卿未必勝外官,甲榜未必勝乙榜。如此游移,豈大臣實心體國之道!”尚書謝升罷。
十年春正月,工部尚書劉遵憲因培筑京城,上加派輸納事例。二月,遣廷臣趨各省逋賦。
夏四月,諭百官求直言。刑科給事中李如燦上言:“寇盜馮陵以來,天下財賦之區已空其半。而又遇此亢旱,吳、楚、齊、豫之間,幾千萬里,是所未盡空者,殆將盡空矣。臣謂斂怨干和,皆財用為之也。國朝祖制,千古稱善。自軍不用而兵設,民始不得安其身;自屯不耕而餉興,農始不得有其食。有兵不練,兵增而餉益匱;有餉不核,餉多而兵愈冒。比者核實之使四出,而掊克屢聞,占冒不減,可謂有政事乎?魏呈潤、詹爾選、李化龍、劉宗周皆以一鳴輒斥。今下明詔,求直言,儻赦其前愚,收之左右,是直言不求而自至也。若夫輔成君道,尤在相臣,今俱泯默未有聞也。此瞻彼顧,結黨徇私。蓋自八九年,拂戾干和之事,始于宮鄰,成于金虎,又何怪水旱盜賊之屢見哉!”上怒,下如燦于獄。
左諭德黃道周上言:“陛下下詔求直言,清刑獄,然方求言而建言者輒斥,方清獄而下獄者旋聞,大臣雖清強,曾何益理亂之數!臣愿陛下訓練軍士以固邊圉,選舉賢能以任州縣,而最切者,尤在起批鱗強項之臣,旌應詔直言之士。使天下凄風苦雨,盡為皎日祥云,則朝廷之刑威可以漸措,何必敝敝于兵刑錢谷之下哉!”上不懌,切責之。
新安所千戶楊光先劾吏科給事中陳啟新及元輔溫體仁,舁棺自隨。上怒,廷杖戍遼西。楊嗣昌上均輸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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